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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17050233506

_8 凯文·凯利 (美)
融入一片死寂。他们只感觉到背部的钝痛,只看得到暗淡的灰色,亦或许是黑色?与生俱来氤
氲心头的五色百感渐渐蒸发殆尽。慢慢地,各种意识挣脱身体的羁绊开始旋转。
有半数的受测者报告说产生了幻视,其中一些出现在第一个小时:“有一队小人,一个德
军钢盔……一个卡通式人物的鲜活而完整的场景。”在
1954年那个纯真的年代,加拿大科学家
们报告说:“我们的早期受测者中有几个案例,声称其进入了被一个测试者称为‘醒时梦’的
状态。这种描述最初让人很是莫名其妙。后来,我们的一位研究员以受测者的身份观察到了这
一现象,并意识到了其特殊性及其引申。”静躺不动到第二天后,受测者们可能会报告“现实
感没了,体像变了,说话困难,尘封的往事历历在目,满脑子性欲,思维迟钝,梦境复杂,以
及由忧虑和惊恐引起目眩神迷。”他们没有提及“幻觉”,因为那时词汇表里还没有这个词。
几年后,杰克.弗农57继续进行赫伯斯的实验。他在普林斯顿心理学系的地下室建造了一间
.
55黑盲性精神错乱:black
patch
psychosis
.
56赫伯斯(Donald
Olding
Hebb,1904.07.22~1985.08.20):在神经心理学方面很有影响力的加拿大心理学家。他致力于
了解神经元功能在心理过程中——如学习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被尊为神经心理学与神经网络学之父。
.
57杰克.弗农(Jack
Vernon):生在田纳西州,长在弗吉尼亚州,是二战期间的飞行员。获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博士学位。
“黑屋”。他招募了一些研究生;这些受试的学生们打算花四五天时间在黑暗中“好好想些事
情”。最初受试的一批学生中有一位后来告诉前来听取情况的研究者:“你们打开观察窗的时
候,我猜自己大概已经在那儿呆了一天了。我那时还奇怪,为什么你们过了这么久才来观察
我。”然而事实是,那儿根本没有什么观察窗。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寂静的棺材里呆了两天后,几乎所有的受测者都没有了正常的思维。
注意力已经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虚幻丛生的白日梦。更糟糕的是,活跃的意识陷入了一个
不活跃的循环。“一位受测者想出了一个游戏,按字母表顺序,列出每种化学反应及其发现者
的名字。列到字母
N的时候,他一个例子也想不出来了,他试图跳过
N继续下去,但
N总是
固执地跳入思绪,非要得到答案不可。这个过程实在令他厌烦,他打算彻底放弃这个游戏,却
发现已经心魔难驱了。他忍受着这个游戏所带来的不断的迫求,坚持了一小会儿之后,发现自
己已经无法控制游戏了,于是按下紧急按钮,中止了测试。”
身体是意识乃至生命停泊的港湾,是阻止意识被自酿的风暴吞噬的机器。神经线路天生就
有玩火自焚的倾向。如果放任不管,不让它直接连接“外部世界”,聪明的网络就会把自己的
构想当做现实。意识不可能超出其所能度量或计算的范畴。没有身体,意识便只能顾及自己。
出于天赐的好奇心,即便是最简单的头脑也会在面对挑战时,殚精竭虑以求一解。然而,如果
意识直面的大都是自身内部的线路和逻辑问题,那它就只能终日沉迷于自己所创造出的奇思异
想。
而身体――或者说,任何由感觉和催化剂汇集起来的实体――通过加载需要立即处理的紧
急事务,打断了神智的胡思乱想!生死悠关!能闪避吗?!心智不必再去虚构现实――现实正
扑面而来,直击要害。闪避!凭借以前从未试过、也从未梦想一试的一种全新的原创悟性,它
做出了决断。
失去了感觉,心智就会陷入意淫,并产生心理失明。若非不断被来自眼耳口鼻和手指的招
呼打断,心智最终会蜷入一隅遁世隐居。眼睛是最重要的感官,其本身就相当于半个大脑(塞
满了神经细胞和生物芯片)。它以难以想象的丰富信息——半消化的数据、重大的决策、未来
演变的暗示、隐匿的事物线索、跃跃一试的动感、无尽的美色——濡养着心智。心智经过一番
细嚼慢咽,抖擞登场。若突然斩断其与眼睛的纽带,心智就会陷入混乱、晕眩,最终缩入自己
1966年,他移居美国俄勒冈州开始进行耳鸣临床研究,不久即在俄勒冈保健科学大学建立了美国第一个耳鸣诊所。
的龟甲里。
看了一辈子大千世界的眼球会产生晶状体混浊,这种折磨老年人的白内障是可以手术摘除
的,但重见光明之前不得不经历一段全盲的过程,比白内障带来的混浊不清还要黑暗。医生通
过外科手术摘除病变恶化的晶状体,然后敷以全黑的眼罩,用以遮蔽光线,防止眼球转动,因
为只要眼球在看东西就会下意识地转动。因为左右眼球是联动的,所以两眼都要戴上眼罩。为
了尽可能减少眼球转动,病人须卧床静养长达一周。入夜,熙熙攘攘的医院渐渐沉寂下来,由
于身体静止不动,病人愈加体会到蒙着双目带来的无边黑暗。二十世纪初,这种手术首次临床
普及时,医院里没有机器设备,没有电视广播,夜班护士很少,也没有灯光。头缠绷带躺在眼
科病房里,周围是一片黑暗死寂,令人感觉跌入了无底深渊。
术后第一天的感觉黯淡无光,只是静养。第二天感觉更黑暗,头脑发木,焦燥不安。第三
天则是黑暗,黑暗,黑暗,外加一片寂静,四周墙上似乎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
“术后第三天的深夜,60岁的老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被单,拼命想下床,声称有人正要
抓她,还说房间起火了。护士解开她未做手术的那只眼睛上的绷带后,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此段文字记载于
1923年一家医院的报告上。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纽约西奈山医院的医生们在白内障病房一连发现
21例异常病例。
“有
9位病人日益感到焦躁不安,他们撕下护具或是试图爬上床头的架子。有
6位病人出现癔
症,4位病人诉说身体不适,4位病人兴奋异常[!!],3位病人有幻视,2位出现幻听。”
“黑盲性精神错乱”现在已成为眼科大夫巡视病房时很留意的一种症状。我认为大学也该
给予足够的重视。每个哲学系都应该在一个红色的类似火灾警报的盒子里挂一副黑眼罩,上面
标明:“一旦发生与意识和身体有关的争执,请打破玻璃,戴上眼罩。”
在一个充斥着虚拟事物的时代,再怎么强调身体的重要性也不过分。马克.波林和罗德尼.
布鲁克斯之所以比其他人更成功地制造出了类人的机器,正是因为他们把这些创造物完全实体
化了。他们坚持其设计的机器人必须完全融入现实的环境。
波林的自动机器活得时间并不太长。每次表演结束后,还能自己动弹的铁武士寥寥可数。
但平心而论,别的大学研发的机器人并不比波林那些大块头们活得更长久。能“存活”过几十
个小时的移动机器人屈指可数。对大多数移动机器来讲,它们是在关机状态下得以改良的。本
质上,机器人专家们都是在创造物处于“死亡”状态的时候来琢磨如何改进它们,这个怪异的
窘境并没逃过一些学者的注意。“要知道,我想制造的是那种可以
24小时开机、连续工作数周
的机器人。这才是机器人的学习之道。”说这话的是玛佳
.玛塔瑞克,布鲁克斯团队的一员。
我走访麻省理工学院移动机器人实验室时,成吉思已被大卸八块,躺在实验台上,旁边堆
放着一些新的部件。“他在学习呢。”布鲁克斯俏皮地说。
成吉思是在学习,但不是以行之有效的方式。他不得不依赖于忙碌的布鲁克斯和他忙碌的
学生们。如果能在活着时学习该多好!这是机器将要迈出的下一大步。自我学习,永不停歇。
不仅仅是适应环境,更要进化自身。
进化是步步为营的。成吉思的智力与昆虫相当。它的后代有一天可能会赶上啮齿动物,总
有一天,会进一步进化得像猿一样聪明伶俐。
但是,布鲁克斯提醒说,在机器进化的道路上我们还是耐心点为好。从创世纪的第一天算
起,几十亿年后,植物才出现,又过了大约十五亿年,鱼类才露面。再过一亿年,昆虫登上舞
台。“然后一切才真正开始加快前进的步伐。”布鲁克斯说道。爬行类、恐龙、哺乳类在随后
的一亿年里出现。而聪明的古猿,包括早期人类,在最近两千万年出现。
在地质学史上,复杂性在近代有了较快的发展。这使布鲁克斯想到:“一旦具备了生命和
对外界做出反应的基本条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演化出解决问题、创造语言、发展专业知识和
进行推理等高级智能。从单细胞生物进化到昆虫历经了
30亿年的时光,而从昆虫进化到人类只
花了
5亿年。“这意味着昆虫的智力水平绝非低下。”
因而,类昆虫生命――布鲁克斯正努力解决的课题――是一个真正的难题。创造出人造昆
虫,人造猿也就随之而来了。这也表明了研究快速、廉价、失控的移动机器人的第二个优势:
进化需要数量巨大的种群。一只成吉思固然可以学习,但要想实现进化,则需要云集成群的成
吉思。
要让机器发生进化,就需要大量成群的机器。像蚊虫一样的机器人也许是最理想的方法。
布鲁克斯的终极梦想是制造出充满了既会学习(适应环境变化)又能进化(生物种群经受“无
数考验”)的机器的活系统。
当初,有人提出要实行民主制的时候,许多理性的人们确实担心它甚至还不如无政府主
义。他们有自己的道理。同样,给自治的、进化的机器以民主,也会引发人们对新无政府主义
的担忧。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有一次,自治机器生命的鼓吹者克里斯.朗顿问马克.波林:“要是有一天机器拥有了无比
的智慧和超高的效率,人类将在何处容身?我的意思是,我们是要机器呢,还是要自己?”
我希望本书的字里行间都能回响着波林的回答:“我认为人类将不断积聚人工和机械的能
力,同时,机器也将不断积累生物的智慧。这将使人与机器的对抗不再像今天那么明显、那么
关乎伦理。”
对抗甚至可能转变成一种共生协作:会思考的机器、硅晶中的病毒、与电视机热线连接的
人、由基因工程定制的生命,整个世界网结成人类与机器共生的心智。如果一切都能实现的
话,我们将拥有协助人类生活和创造的精巧机器,而人类也将协助机器生存和创造。
以下这封信刊发于
1984年美国《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学会会刊》
58。
2034年
6月1日
亲爱的布里斯先生:
我很高兴地支持你考虑由人类来承担专业工作的想法。你知道,人类历来都是不错的备选
者。直到今天我们仍有很多强烈推荐他们的理由。
正如他们的名称所示,人类是有人性的。它们可以向客户传递真诚关爱的感觉,有利于建
立更好且更有效率的客户关系。
人类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很多情况下,观点的多样性是有益的,而由个体的人类所
组成的团队,在提供这种多样性上是无与伦比的。
人类具有直觉,能使他们即使在不明原由时也能做出决定。
人类善于变通。因为我们的客户常常提出变化很大的、不可预知的要求,变通能力非常关
键。
总之,人类有很多有利条件。他们虽然不是万能药,但对某些重要且具挑战性的专业难题
来说却是对症良药。仔细考虑一下人类吧。
.58《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学会会刊》:IEEE
Spectrum
您忠实的
雷德里克.海斯-罗特
达尔文革命最重大的社会后果是,人类不情愿地承认自己是猿猴某个偶然的后代分支,既
不完美也未经过设计改良。而未来新生物文明最重大的社会后果则是,人类不情愿地承认自己
碰巧成了机器的祖先,而作为机器的我们本身也会得到设计改良。
上述观点可以更进一步地概述为:自然进化强调我们是猿类;而人工进化则强调我们是有
心智的机器。
我相信人类绝不仅仅是猿和机器的结合生物(我们有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也相信
我们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接近猿和机器。这为人类所具备的那种无法量测但却明晰可辨的差异留
下了发展空间。这种差异激发出了伟大的文学、艺术,以及我们的整个生命。我欣赏并沉浸于
这种感性认识中。但是在机械的进化过程中,在支撑生命系统的复杂而可知的相互连接中,在
产生机器人可靠行为的可复现进程中,我所遭遇的是在简单生命、机器、复杂系统和我们之间
存在的大一统。这种大一统所能激发出的灵感,不逊于我们曾有过的任何激情。
机器现在还是不讨人喜欢的东西,因为我们没有为其注入生命的精髓。但是我们将被迫重
新打造它们,使之在某天成为众口称道的东西。
作为人类,当我们知道自己是这颗蓝色星球上枝繁叶茂的生命之树上的一根枝条时,我们
就找到了精神的家园。也许将来某一天,当我们知道自己是层积在绿色生命之上的复杂机器中
的一根纽带时,我们将进入精神的天堂。自旧的生命系统中诞生出新生命的庞大网络,人类则
成为其中一个华丽的节点——也许我们还会为此高唱赞美诗哩!
当波林的机器怪兽嚼食同类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毫无价值的破坏,而是狮子在围捕斑
马,以维护野生动物的进化旅程。当布鲁克斯那六足的成吉思机器虫伸出铁爪子,搜寻可以抓
握的地方时,我看到的不是从机械的重复劳动中解脱出来的工人,而是一个欢天喜地蠕动着的
新生婴儿。我们与机器终将成为同类。当某天机器人开口反驳我们时,谁不会心生敬畏呢?
第四章组装复杂性
4.1生物——机器的未来
灰暗的秋色降临,我站在美国最后一片开着野花的大草原59中间。微风拂来,黄褐色的草
沙沙作响。我闭上眼睛向耶稣——那重生复活的上帝——祈祷。接着,我弯下腰,划着火柴,
点燃这片最后的草原。草原燃起熊熊烈火。
“今日原上草,明日炉中烧。”那复活者说。火借风势噼啪作响,燃起八英尺高的火墙,
如一匹脱缰野马;此时,那一段福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丛丛枯萎的野草发出的热量令人敬
畏。我站在那里,用绑在扫帚把上的橡皮垫拍打火苗,试图控制火墙的边界,阻止它向淡黄色
的田野蔓延。我想起了另一节福音:“新的到来,旧的逝去。”
在草原燃烧的同时,我想到了机器。逝去的是旧的机器之道,到来的是重生的机器之本
性,一种比逝去的更有活力的本性。
我来到这片被火烧焦的草地,因为这片开着野花的草原以自己的方式展现了人造物的另一
个侧面,正如我马上要解释的那样。这片烧焦的土地以事实说明,生命正在变为人造的,一如
人造的正在变得有生命,它们都在成为某种精彩而奇特的东西。
机器的未来就在脚下这片杂乱的草地里。这片曾经野花盛开的草原被机器按部就班地翻犁
过,什么都没留下,除了我脚下的这一小片草地。然而,具有极大讽刺意味的是,这片小草地
掌握着机器的命运——因为机器的未来是生物。
带我来到这片草场火海的人,是三十多岁、做事极其认真的史蒂夫.帕克德60。当我们在这
.
59北美大草原(prairie):分布于北美大陆中部和西部的辽阔的大草原,也称为温带草原,以禾本科植物为主。随着降雨
量的由西向东增加和草茎的高低,而又区别为高、中、低几种类型的草原,东部气候半湿润,草木繁茂,种类丰富,并
常出现岛状森林或灌丛,称为高草草原;西部内陆靠近荒漠一侧,雨量减少,气候变干,草群低矮稀疏,种类组成简
单,并常混生一些旱生小半灌木或肉质植物,称为矮草草原。中间为过渡混生草原。
.
60史蒂夫.帕克德(StevePackard):主持伊利诺斯州自然保护协会的科学和管理工作,唤起了世界对芝加哥地区残存的稀
片小草原上漫步时,他抚弄着少许干杂草——他非常熟悉它们的拉丁名字。大约二十年前,帕
克德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梦想。他幻想某个郊区的垃圾场重新绽放出花朵,还原为缤纷草原的
原始颜色,成为烦扰不断的世人寻求心灵平和的生命绿洲。就像他喜欢对支持者说的那样,他
幻想得到一个“带来生活品质改善”的草原礼物。1974年,帕克德开始实施自己的梦想。在持
怀疑态度的环保组织的些许帮助下,他开始在离芝加哥市中心不太远的地方重建一个真正的草
原。
帕克德知道,生态学教父奥尔多.利奥波德61在
1934年曾经成功地重建了一块勉勉强强的草
原。利奥波德所在的威斯康星大学买了一个名为柯蒂斯的旧农场,打算在那里建立一个植物
园。利奥波德说服学校让柯蒂斯农场重新还原成草原。废弃的农场将最后一次接受翻犁,然后
被撒上行将绝迹的、几乎叫不上名字的草原种子,随后就听之任之了。
这个简陋的实验并非在逆转时钟,而是在逆转文明。
在利奥波德这天真的行动之前,文明迈出的每一步都走上对自然进行控制和阻隔的又一个
阶梯。修建房屋是为了将大自然的极端温度挡在门外;侍弄园圃是为了将自然生长的植物转变
为驯服的农作物;开采铁矿则是为了砍伐树木以获取木材。
这种前进的步伐很少有过停歇。偶尔,某个封建领主为了自己的狩猎游戏会保留一片野生
树林不被毁掉。在这块庇护地,猎场看守人可能会种植一些野生谷物为他主人的狩猎吸引动
物。但是,在利奥波德的荒唐举动之前,没有人刻意地去“种植“野生状态。事实上,即使在
利奥波德审视柯蒂斯项目的时候,他也不认为能有人“种植”野生状态。做为一个自然学家,
他认为必须由大自然来主掌这片土地,而他的工作就是保护自然的一切举动。在同事以及大萧
条时期由国家资源保护队雇用的一群农民小伙子的帮助下,利奥波德在头五年时间里,用一桶
桶水和偶尔进行的间苗,养护了三百英亩新兴的草原植物。
草原植物生长茂盛,非草原杂草同样生长茂盛。这片草场无论覆盖上了什么,都不是草原
树大草原的关注,建立了自愿者网络,成为《纽约时报》科学作家威廉.史蒂文斯的新书《橡树下的奇迹》所关注的焦
点。
.61奥尔多
.利奥波德(Aldo
Leopold,1887~1948):美国伦理学家、环境保护主义理论家。著有自然随笔和哲学论文集
《沙乡年鉴》。在这本书中,利奥波德从哲学的意义上提出了“土地道德”的概念,把人们对自然的态度与人的道德联系
在一起,并指出,在人类历史上,征服者最终都将祸及自身。
曾经有过的模样。树苗、欧亚舶来种、还有农场杂草,都与草原植物一起旺盛地生长。在最后
一次耕耘又过了十年后,利奥波德终于明了,新生的柯蒂斯草原只不过是个荒原混血儿。更糟
糕的是,它慢慢变成一个杂草丛生的场地。这里缺失了什么。
也许有一个关键的物种缺失了。一旦这个物种被重新引进,它就有可能恢复整个植物生态
圈的秩序。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人们找到并确认了这个物种。它是个机敏的动物,曾经遍
布高草草原,四处游荡,影响着所有在草原安家的植物、昆虫和鸟类。这个缺失的成员就是—
—火。
火使草原有效地运转。它使那些需要浴火重生的种子得以发芽62,将那些入侵的树苗一
笔抹去,让那些经不起考验的“城里人”望而却步。火在高草草原生态中所承担的重要职能被
重新发现,这也正契合了对火在北美其它几乎所有生态圈内所承担的职责的重新发现。说是重
新发现,因为原住民中的土地学家早已认识和利用了火对大自然的影响。欧洲移民曾详细记录
了火在白人统治前的草原上无处不在、肆意横行的情况。
尽管对我们来说火的功能已经了然,但当时生态学家还不清楚火是草原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然资源保护论者,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环保人士,就更不理解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奥
尔多.利奥波德,这位最伟大的美国生态学家,竟然强烈反对让野火在荒地里燃烧。他于
1920
年写道:“放火烧荒不仅无益于预防严重的火灾,而且最终会摧毁为西方工业提供木材的森
林。”他列举出放火不好的五个原因,没有一个是有根据的。利奥波德严厉斥责“烧荒宣传
员”,他写道,“可以确定地说:如果烧荒再持续五十年的话,我们现存的森林区域将进一步
大幅度缩小。”
十年后,当大自然的相互依赖性被进一步揭示之后,利奥波德终于承认了天然火的重要本
质。当他重新在威斯康星这块人造草地引入火种之后,草原迎来了几个世纪以来最茂盛的生长
期。曾经稀少的物种开始遍布草原。
然而,即使经过了五十年的火与太阳及冬雪的洗礼,今天的柯蒂斯草原仍然不能完全体现
其物种的多样性。尤其是在边缘地带——通常这里都是生态多样性最集中体现的地方——草原
几乎成了杂草的天下,这些杂草同样肆虐在其他被人遗忘的角落。
.
62浴火重生的种子:某些硬壳类植物种子,非火烧去外壳不能发芽。比如澳洲桉树的种子有厚厚的木质外壳,借助大火把它
的木质外壳烤裂,便于生根发芽。因此桉树林就像凤凰,大火过后不仅能获得新生,而且会长得更好。
威斯康星的实验证明,人们可以大致地拼凑出一个草原的近似物。但是,到底要怎样才能
再现一个各方面都真实、纯洁、完美的草原呢?人类能从头开始培育出真正的草原吗?有办法
制造出自维持的野生状态吗?
4.2用火和软体种子恢复草原
1991年秋天,我和史蒂夫
.帕克德站在他的宝地——他称之为“阁楼中发现的伦勃朗”—
—芝加哥郊外的树林边。这是我们将要放火焚烧的草原。散生的橡树下生长着几百英亩的草,
沙沙作响、随风倾倒的草扫拂着我们的脚面。我们徜徉在一片比利奥波德看见的更富饶、更完
美、更真实的草地上。融入这片褐色植物海洋的是成百上千种不寻常的物种。“北美草原的主
体是草。”帕克德在风中大声喊道,“而大多数人注意到的是广告中的花朵。”我去的时候,
花已经凋谢,样貌平平的草和树似乎显得有些乏味。而这种“无趣”恰恰是重现整个生态系统
的关键所在。
为了这一刻,帕克德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就在伊利诺斯州繁茂的丛林中找到了几块
开满鲜花的小空地。他在地里播上草原野花的种子,并将空地周边的灌木清除掉,扩大空地的
面积。为了阻止非原生杂草的生长,他把草点燃。起初,他希望火能自然地做好清理工作。他
想让火从草地蔓入灌木丛,烧掉那些林下灌木。然后,由于林木缺乏油脂,火就会自然地熄
灭。帕克德告诉我,“我们让火尽可能远地冲进灌木丛。我们的口号是,‘让火来做决
定’。”
然而,灌木丛没有按他希望的那样燃烧。于是,帕克德和他的工作人员就动手用斧子清除
那些灌木。在两年的时间内,他们获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野生黑麦草和金花菊茂密地覆盖了
这片新领地。每个季节,这些重建者都要亲自动手砍伐灌木,并播种他们所能找到的、精挑细
选的北美草原花种。
可是,到了第三年,显然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树荫下的植物长得很不好,不能为季节
性的烧荒提供良好的燃料。而生长旺盛的草又都不是北美草原的物种,而是帕克德以前从没见
过的。渐渐地,重新种植的区域又还原为灌木丛。
帕克德开始怀疑,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是否能走出几十年来焚烧一块空地,却一无所获
的困境。他认为一定还有另一个因素被忽略了,以致于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生物系统。他开始
读当地的植物历史,研究那些古怪的物种。
他发现,那些在橡树地边缘的空地上繁茂生长的不知名物种并不属于北美草原,而是属于
稀树大草原生态系统63——一个生长有树木的草原。研究了那些与稀树大草原有关的植物之
后,帕克德很快意识到,在他的重建地边缘还点缀着其他的伴生物种,如蒲公英、霜龙胆和金
钱草。甚至还在几年前,他就发现了怒放的星形花朵。他曾经把开着花的植物带给大学的专家
看,因为星形花植物多种多样,非专业人士是分辨不出来的。“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问植物
学家,“书中找不到,国家物种大全中也没列出来。这是什么?”植物学家说,“我不知道。
这可能是稀树大草原的星形花植物,可是这里没有稀树大草原,那么,它就不可能是那种植
物。不知道是什么。”人们对他们不想要的东西总是视而不见。帕克德甚至告诉自己那不同寻
常的野花一定是偶然出现的,或被认错了。他回忆说:“稀树大草原物种不是我最初想要的,
因此曾想把它们除掉来着。”
然而,他不断地看到它们。他在地里发现的星形花植物越来越多。帕克德渐渐明白了,这
古怪的物种是这些空地上的主要物种。其它与稀树大草原相关的许多物种,他还没有认出来。
于是,他开始到处搜寻样本——在古老公墓的角落里,沿着铁路的路基,以及旧时的马车道—
—任何可能有早期生态系统零星幸存者的地方,只要可能,就收集它们的种子。
帕克德看着堆在车库里的种子,有了一种顿悟。混成一堆的北美草原种子是干燥的、绒毛
似的草籽。而逐渐多起来的稀树大草原的种子则是“一把把色彩斑斓、凹凸不平、粘糊糊的软
胶质”,成熟后的种子包有果肉。这些种子不是靠风而是靠动物和鸟类传播。那个他一直试图
恢复的东西——共同进化系统,联锁的有机体系——不是单纯的北美大草原,而是有树的大草
原:稀树大草原。
中西部的拓荒者称有树的草原为“荒野”。杂草丛生的灌木丛,和长在稀少树木下的高
草,既不是草地也不是森林——因此对早期定居者来说那是荒野。几乎完全不同的物种使得这
里保持着与北美大草原截然不同的生物群系。这块稀树大草原的荒野特别依赖火,其程度远超
过北美大草原。而当农民们来到这里,停止了烧荒,这块荒野就迅速沦为树林。本世纪初,这
种荒野几乎消失,而有关这里的物种构成也几乎没有记录。但是一旦帕克德脑子里形成了稀树
大草原的“搜索图像”,他就开始在各处看到它存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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