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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大传

艾伦·肖姆 (美)
伟大统帅的传奇一生:拿破仑大传 作者:[美]艾伦·肖姆
  这是迄今为止最权威、最全面的拿破仑传记。长期以来,拿破仑一直蒙受着学院、媒体以及政治家的嫉妒和恶语相相人们必须把他像其他历史人物那样公平对待。
  拿破仑的一生体现出了人类的超越性。在其主政期间,他将大革命期间自由与民主的精神和资产阶级的利益予以巧妙的结合,其对外征伐与扩张对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冲击带来了意义深远的变革。拿破仑是他自己命运的产物,而非自身命运的创造者。他注定失败,也注定不朽。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出版
  我们有时试图忘记历史,但历史却不会忘记我们。
  ——艾伦·肖姆……我敢说我的灵魂在我(生命的)的朝圣之旅中完全是陌生的。
  ——弗朗西斯·培根当然啦,朋友,他真是像个巨人似的横跨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之上,而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在他的巨腿之间徘徊,探头探脑地走向我们毫无光彩的坟墓人们有时候是他们自己命运的主人——莎士比亚《尤利乌斯·恺撒》有过一个日子——有那么一刻大地是高卢的,而高卢属于你如果那时候,不等享受太多你就放下这无限的权力那一举给你带来的美名会胜过马伦哥传扬的英名而在一次悠久的晚霞里它会把你的没落镀上金色你的罪愆也只是浮云掠过——拜伦他常常最感遗憾的一件事是,他无法接引正统的原则来作为他的权力的基础。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深刻地意识到:丧失了这种基础的权力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而又是容易遭受攻击的。
  ——梅特涅野心是他的心智的原动力和他的意志的永恒的实质,它是如此地密切,以致不能同他本身区别开来,甚至有时还达到了不知不觉的程度 。
  ——泰纳
  译序
  200多年来,拿破仑一直是个热门话题,其传奇的一生在多数人心目中是一场辉煌的悲剧。爱之者将其比拟为公元前4世纪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转世再生;恨之者痛斥其为20世纪最大的恶魔希特勒的先行者。
  英国多勒姆大学博士、现任胡佛战争革命与和平研究所研究员的艾伦·肖姆曾先后在南康涅狄格州立大学、加州大学、牛津大学教授过法国历史,他在完成《特拉法加战役:1803~1805战前倒数计时》和《拿破仑的百日王朝》这两部有关拿破仑的重要著作后,意犹未尽,最后决定为拿破仑写这样一部“包罗一生”的全传。
  艾伦·肖姆在本书中确立了全新的观点,直言不讳地指出拿破仑鲜为人知的性格缺陷,也毫不掩饰拿破仑在作战规划上的经常性失误与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表象所形成的鲜明对比、以及那些无止尽的征战造成的毁灭性悲剧。艾伦·肖姆遍游历史故地,以一个美国人的眼光,以一个脱离利害因果所影响的后世评判的准则,给人们展现了一个与通常印象中不太一样的拿破仑:他睿智好学,有时一意孤行;他慧眼独具,有时好高骛远;他宽宏大量,有时刚愎自用;他任人唯亲,却遭致众叛亲离……他是一个伟大者,万众瞩目;他又是一个孤独者,茕茕孑立。艾伦·肖姆还寻找到了许多实证,揭开了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囚居时的神秘死亡之谜。
  应该说,艾伦·肖姆的这本书是第一部能够公平、公正地解剖拿破仑个人生平的全新传记。作为本书中国第一次引进出版的译者,我真诚地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够给其他人以帮助,帮助大家认识一段历史,认识一个人——一个真实的拿破仑。
  序言
  “1991年9月,我们抵达博罗迪诺前几周,一名赶马拉犁的农夫犁地时翻出了两具遗骸:一具是将军的遗骸,另一具是步兵的遗骸。”德·梅内瓦尔男爵在1996年2月26日给我的信里写道。遗骸面向俄国,将军不是孔佩尔(Compere)就是马特尔(Martal),两人都是在那次战役中阵亡的。步兵的骷髅双手仍紧握着朽烂的步枪和刺刀。博罗迪诺博物馆的向导告诉男爵,过去几十年里他们已经发现了几十具可以追溯到1812年9月7日的人类遗骸。1993年9月访问艾劳时,我的这位男爵朋友跨过了另一具新近发现的遗骸——所有这些遗骸都在提醒我们:过去的历史事件离开我们并不遥远;我们有时可能试图忘记历史,但历史却不会忘记我们。
  历史总是令我着迷,但历史不是指只有对国王执政、战役和条约年代等历史事件的毫无生气的编年陈述;这样的陈述包罗万象,却单单少了人的联想,缺少了对创造这些历史事件的男人和女人以及他们身边整个氛围的关注。若要矫正这类缺乏辨别力的观点和陈述,必须注入现实感和理解力——也就是说,读者必须将拿破仑·波拿巴的一生视为自己同时代的人的一生,必须对他的个人价值、家庭、朋友、同伴、问题、个性和目标进行思考。
  10年前,我开始着手研究拿破仑时惊异地发现:没有一部传记是涵盖了他一生的所有方面的。我还发现大多数令人激动的传记都趋于集中在他生活中的某些“片断”——或是他的军事战役、或是他的外交政策、或是他的治国方略和政治改良——从而只揭示了这个人物的某一个方面。在过去的150年间,有过成千上万部这样的研究著述,其中大部分现在已绝版。此外还有成千上万篇有关拿破仑及其帝国的文章。不用说,决定花去我一生中的若干年时间去承担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即为一个有着大量一次和二次研究和来源资料的人物撰写一部全传绝不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决定。
  我是1987年夏天开始着手研究拿破仑的,可以说,开始是间接的工作,我对他企图侵略英国、法西联合舰队在特拉法加海战中遭到纳尔逊舰队重创以及奥斯特里茨会战进行了研究。其后我写出了《拿破仑的百日王朝》,该书涉及拿破仑被放逐到地中海的厄尔巴岛;他在法国南部海岸登陆,向巴黎挺进;他重整旗鼓和反法联军的激战以及他最后的战役滑铁卢败绩。
  直到完成了《拿破仑的百日王朝》之后,我才不太情愿地决定为拿破仑的一生而不是某些片断写一部传记。我感到——现在仍然觉得——对拿破仑这样的人物非常需要有一部包罗他一生和性格的各个方面、融合所有新的研究和历史档案的全传。
  为此,我走访了欧洲、英伦和美国的图书馆和档案馆……
  我还遍游了埃及、意大利、西班牙和整个法国,包括其主要海港、从莱茵兰到哥本哈根、乘火车到柏林和波茨坦,穿过波希米亚到维也纳和萨尔斯堡,沿莱茵河到勒根斯堡和乌尔姆,然后到瑞士,最后到比利时的滑铁卢,旨在找寻拿破仑的踪迹。这是漫长而艰辛、一刻也不得停息,然而却是令人着迷的史诗般的旅行。
  对于一个欧洲人来说,对拿破仑持中立的观点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法国人来说,他几乎被普遍视为民族英雄,他的暴行被忽视了,避而不谈了;对于大多数欧洲其他国家的人来说,他们的祖先在拿破仑的征服之下深受凌辱,他们憎恨他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对拿破仑的观点则是在对他研究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我尽量做到不隐瞒任何真实情况,不偏不倚。作为一个美国人——当时他年轻的国家除了与法国有一些小的海上冲突之外,既不是拿破仑的敌人,也不是拿破仑的同盟——因此,我希望自己避免了在个人感情和民族情绪上对任何一边的偏向。
  利用一切我能够收集到的法国的文件档案和现有的回忆录,我竭力研究他个性和生活的各个方面,无论是有关他个人的家庭生活还是内政、外交、战役方面。我重新审视了他的许多战役、他对被征服国家和人民的态度、他与同事和下属的关系以及他的理想、动机和行为。我的目的是全面深入地发掘拿破仑和他的行为。
  我希望我的这部传记能对我年轻的同行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能更加深入地对这个十分值得、而且十分需要研究的题目展开多卷的研究。
  第一卷 炮兵上尉:他的祖国需要一个救世主(上)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1)
  1778年12月17日,32岁的夏尔·波拿巴在科西嘉岛上的阿雅克肖港登上了海船。在他身边是10岁的长子约瑟夫;9岁的次子拿破仑,又名“拿破里昂尼”;还有内弟约瑟夫·费舍。他们刚刚离开了那栋位于斯特拉达马勒巴的4层楼——年久失修的石头宅子,约瑟夫和拿波里昂尼是在那里和他们的母亲吻别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法国。约瑟夫将进入奥顿神学院,准备将来当神甫。拿波里昂尼将进入布里埃纳军校,学习对于大多数科西嘉人来说仍然是难以掌握的法语,此外还要学习历史、地理、数学以及为了进入巴黎皇家军校所必修的其他课程。孩子们和蔼可亲的年轻舅舅、他们母亲的异父兄弟费舍则要到位于埃克斯昂普罗旺斯的神学院学做神职人员。拿破仑的短暂的少年时代就此结束。
  1769年8月15日,莱蒂齐亚①·波拿巴离开阿雅克肖教堂的大弥撒匆匆赶回家,差点把拿破仑生在路上。在家具稀少的客厅里,孩子降生人世;如同她做其他每件事情那样,她将时间掐得太准了。她原名叫莱蒂齐亚·拉莫利诺,是国家道路和桥梁监察官的女儿;其父亲死后她母亲的第二个丈夫,也就是莱蒂齐亚的继父,是名叫费舍的银行家。
  她的家族原籍伦巴第,在14世纪从热那亚到科西嘉定居前几乎迁居了包括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在内的大半个意大利。莱蒂齐亚是个身材苗条、个子不高、肤色黝黑、鲜有笑容的女子。对于一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待字闺中、准备生儿育女的女子来说,生活是可怕的也是严酷的。1764年7月2日,年仅14岁的莱蒂齐亚与18岁的夏尔·波拿巴结婚。她的确生了不少子女,只有8个活了下来。她带有意大利口音的科西嘉语并不是毫无瑕疵的,她的语法和写作充其量也是够用而已——法国对她将始终是一个谜。至于书籍,无论是哪种语言写成的她都从来不读。但是,由于法国1767年5月15日从热那亚共和国手里买下了科西嘉岛(征服由帕斯夸莱·保利②领导的好斗的科西嘉人则是次年的事),尽管她憎恶法语和法国人,却命中注定要听人讲法语。她有着约7,000里弗赫③的嫁妆(这在当时是相当说得过去的嫁妆了)和一些土地。她是个坚忍不拔的女子,是动荡的科西嘉历史上严酷环境的存活者。她家所居住的楼下两层屋子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件家具,甚至连一块地毯也没有,预示着她以后也将是一位严酷的母亲。波拿巴家的住所很难说是个惹人喜爱的去处,她嗷嗷待哺的子女在那里很少得到慈爱。虽说她偶尔也会参加弥撒——她丈夫的叔叔吕西安是科西嘉的副主教——但她生来就不是“虔诚”的宗教信徒。她的世界就只限于她的丈夫——他很少在家、她的孩子——他们总是在家,以及她看家理财的责任。
  夏尔·波拿巴的家族是1520年由佛罗伦萨迁徙到阿雅克肖城的,此前他的家族成员曾经是佛罗伦萨的小“贵族”(虽然没有授衔)。夏尔家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显赫的先祖、贵族古里耶莫·德·波拿巴在13世纪时曾是当时由意大利皇帝党④成员控制下的佛罗伦萨市议会成员。但是随着教皇派⑤的胜利,他和他的整个家族被迫逃亡托斯卡纳并隐居于利古里亚和圣米尼亚托的萨尔察纳,他们变得越来越贫穷,最后,弗朗西斯科·德·波拿巴不得不于16世纪踏上科西嘉岛找寻新的出路。
  波拿巴的家人都不是精明的商人,虽然总能受到教育,并不时在法律界谋到这样或那样的职务,但身后总是清贫凄凉。的确,当夏尔和莱蒂齐亚于1764年成婚之际,他几乎身无分文。他在比萨取得的法律学位使他成为阿雅克肖法律管辖区内的“皇家法官”。虽然授予了侍从武官的官衔,他的年薪也只有900法郎。但是他有“指望”——他疾病缠身的叔叔吕西安,一个没有家室的牧师,答应将他的全部遗产留给脾气温和但办事杂乱无章的夏尔。正因为如此,现在他们在阿雅克肖才有了一栋在幽暗的客厅里挂着法国总督骄傲画像的大宅子。
  虽然夏尔·波拿巴(这个家族在任何情况下都从来没有使用过贵族头衔)是个杰出的科西嘉爱国主义者,但随着保利被法国人击败,他迅速改换了政治门庭。他是这样一种人:虽然生性疏懒,却不断为政府的发展设计新的项目、做新的规划,以期改善自己的地位。可是,夏尔除了因此得以跻身阿雅克肖市议会12名议员之列, 之外一无所获,因为他的大部分规划都是失败的。尽管如此,至少在4代贵族门第中他的社会地位是稳固的,这为他带来了许多机会。随着他膝下子女日益增多——现在又有了玛丽亚·安娜(埃莉萨)、吕西安、路易、玛丽亚·阿纽齐亚塔(卡罗琳)、保利塔(波利娜)和热罗姆——夏尔·波拿巴需要得到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帮助,因此,在法国奥顿将孩子送下船后,他匆匆赶往凡尔赛,为拿破仑1779年1月进入布里埃纳能获得全额奖学金而奔波。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2)
  1779年4月21日,约瑟夫和拿破仑第一次分道扬镳了。“我们分手的那天令我难以忘怀。” 约瑟夫后来回忆道,“我止不住嚎啕大哭,而拿破仑只是偷偷地未能遮掩地流了几滴眼泪……” 如果说约瑟夫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父亲的儿子的话,那拿破仑就是他母亲的儿子。
  1779年5月15日,骨瘦如柴、个子矮小的拿破仑跨入了满地沙尘、植有一行行椴树的军校校园,这里将是他此后6年的家。高墙围绕的军校内,只有寥寥几栋石头建的旧房子,瓦上长满苔藓,左边是一座过去的寺院。拿破仑穿上了浅蓝色镶红色袖口的军装和深蓝色的马裤,他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这里将改变他的生活。
  在军校,他作为享受“国王赐予的全额奖学金”的学生,并没有使他和另外109名学员有何不同,因为有一半学员都享有同等待遇。但是,他那矮小的个子、他那有限的并带有浓重科西嘉口音的法语、他那傲慢好斗的性格以及对占领他亲爱祖国的法国人的愤怒使他鹤立鸡群。由于骄傲、暴躁、有时凶悍并始终自知自己是圈外人,他没有真正的亲密朋友;连可以交谈一下的人也屈指可数,路易·德·布列纳⑥是其中之一。生性孤僻的拿破仑现在越发孤独,因此,不可避免地成了所有寄宿学校都能找到的那种备受欺凌的对象。考虑到在家时性情温和、谦逊、平易近人的哥哥约瑟夫总是让他三分,在这里他偶尔卷入恶斗就并不奇怪了。这是地地道道的军营生活。
  但是,撇开这些不尽如人意之处,布里埃纳军校的确为拿破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在科西嘉所无法企及的世界。除了数学、古代史、地理、拉丁文学(多半是法文译本)、德文和自然科学外,他还要学习社交礼仪和舞蹈音乐课,这是他感到最受拘束的课程。和军校的其他少年不同,拿破仑深知离开了自己的努力,他在这个世界上将一无所获,他的成熟远远超过他的年龄。虽说他父亲现在已经是科西嘉驻凡尔赛的代表,但依然囊中羞涩。
  幸运的是拿破仑对个人财富并无多大兴趣。相反,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决定回去将科西嘉从法国的“奴役”中解放出来。“甚至在那时我就相信我的意志力注定会使我成功的。” 他这样说道,早在9岁时他已经是一个热情追随英雄保利的热忱的爱国者了。为了取得成功——他毫不怀疑自己将取得成功——他需要充分利用军校提供的一切优越性,无论多么谦卑也在所不惜。
  拿破仑的法语需要特别辅导,命中注定他的法语总是带有不协调的科西嘉口音,他沉迷于古代史,如饥似渴地阅读西塞罗⑦、维吉尔⑧、泰西塔斯⑨、斯维托尼亚⑩、贺瑞斯和普罗塔克生平的译本。“拿破仑和我分享他的读物。”他的哥哥约瑟夫谈道,“他读的总是有关古代和现代历史问题的书籍。虽然我读的书不如他的严肃,我还是在信中告诉他我读的书籍。” 约瑟夫喜欢读史诗以及关于高卢之战和国内战争的《恺撒纪事》。拿破仑还热衷于两门学科:地理和数学,这两门成绩他都超过他的哥哥。拿破仑的一位数学教师是个严格的人,名叫让·夏尔·皮什格鲁,他没过几年就投笔从戎了(大革命期间,他指挥军队攻占荷兰,后来荷兰由拿破仑交给他的二弟掌管)。除了每年应邀到布里埃纳城堡庆贺国王的生日之外,拿破仑很少离开军校森严的石头高墙。在充满敌意的法国,他也无意外出。他只是埋头苦读。
  法国少年们奚落拿破仑,讥笑关于他的每一件事,包括他古怪的名字。拿破仑,在法语中其读音类似“la paille-au-nez(鼻子上的稻草)”,于是他们一连这样叫了他好几个月。然而,他付之一笑,并不计较,却更加发奋苦读。他也不和抓住一切机会嘲笑他的少年们玩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法国人付出代价的!”他总是以牙还牙地挥动他小小的拳头,这只能使少年们更加起劲地奚落他。他在班上常常无礼而直率。有一次,拿破仑因不服从管教受到教官处罚,命令他脱下制服,换上一身褴褛的衣衫,当着109名嘻嘻窃笑的同学跪在地上吃晚饭。拿破仑不从。“我要站着吃,先生,绝不下跪!”他抗议道,“在我家中,我们只对上帝下跪!”他顽强地站着,一顿暴打使他顿时鼻青脸肿、浑身发抖、失去控制地呕吐起来。校方领导撤销了处罚,亢奋的拿破仑被带回了寝室。后来他又遭到过许多比这严重得多的袭击,特别是在他精疲力竭和异常紧张的时候。
  皇家军校的检察官一年一度检查每个学生的学科成绩,检查结果将决定少年们的前程。有关拿破仑的报告各说不一。一份报告称他“在数学方面……成绩不凡”但“社交技能奇缺”,并举荐他从事海军军官职务;另一份报告称他“专横、傲慢而固执”。1789年签发的最终的具有决定性的报告推荐拿破仑到陆军服役。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3)
  几年过去了,拿破仑和家里完全断了音讯来往,因为他没有钱回科西嘉度假,连暑假也不行。这是十分冷酷的现实。 但是,1784年7月,当一直不闻不问的父亲带着他的妹妹安娜(现在叫埃莉萨)和弟弟吕西安路过这里前来看他时,这漫长的岁月记录被打破了。 埃莉萨被送往圣西尔的女子精修学校,小吕西安则要在布里埃纳待上几年。这是拿破仑自在奥顿与父亲分手后又一次听到有人叫他“拿破里昂尼”,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父亲。
  夏尔来到位于蒙特皮拉的古老的神学院,在那里,他得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再活几个月了。此间,他和来自科西嘉的朋友佩尔蒙一家一起度过了他最后的时日。1789年2月24日,他死于癌症,享年39岁。
  1784年10月19日,15岁的“拿破仑·德·波拿巴先生”进入了巴黎皇家军官学校,他脱下了旧制服,换上了袖口绣有银条纹并有红色衣领的新军装。现在,他是“军官候补生”并开始了真正的军训生活;两年后,这将使他成为为国王效忠的皇家陆军军官。
  巴黎皇家军官学校是由路易十六奠基,于1751年建成的。士官生被分配到各个不同的部门,富有的学生则被推荐为骑兵军官。拿破仑由于扎实的数学功底,成了14名精选出来的非贵族炮兵学员之一。
  军官学校是由陆军大臣指挥的,和布里埃纳相对松懈的生活比较而言,这里的生活确实严格。每一名军官学校学生在东方破晓之际便要匆匆离开修道士般的单间——勉强放得下一张铁床、一把木椅和一个衣柜——6点要在小教堂做祈祷和弥撒,每次用餐前则有更多的祈祷。晚上8点半,一天的活动结束后,学生才能回到寝室。这是多么艰难的一天啊!4名教官和8名操练军士使这些年轻学员得不到一刻喘息的机会。拿破仑发现每天在石头大庭院里的操练是最不堪忍受的事,教官和军士为了他的松懈惰怠和无精打采不时冲着他大声咆哮,他的思想却始终不在操练上。至于兵器教范,也令人生厌,每周拿破仑都要受到个别处罚。别的学员在做“举枪致敬” 时,拿破仑会做“枪放下”,别人做“枪放下”时,他却在做“举枪致敬”。“驯化这个危险的岛民!” 操练教官对拿破仑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亚历山大·德·马吉斯命令道。这是个难办的差使。
  拿破仑除了对德语厌恶到几乎学不下去的地步外,对其他课程则有相当大的兴趣。除历史、地理、文学和德语,他还要学习高等数学、物理、防御工事构筑和制图课程以及法律和哲学。在这些课程中,拿破仑最喜欢的是数学、防御工事构筑以及炮术。他的教官对他的评语也是各说不一:其中之一称他“从国籍到性格都是地地道道的科西嘉人”,同时承认“如果环境许可,他可以成材”;对他绝望的德语教官则采取了放弃的态度,将他划入了“坏蛋” 之列。只有炮术主考官路易·蒙日——数学家、巴黎军校多种技艺的创始人加斯帕尔·蒙日的弟弟——的报告才透过这张少年的脸看到了真正的拿破仑:
  沉默寡言、勤奋好学,学习是他心甘情愿的惟一乐趣。他乐于读好作者写的书,对于抽象的科学他能够运用自如,其数学和地理知识扎实。他安静而孤独,反复无常、目中无人,令人吃惊地以我为本。在班上他积极地回答问题, 在其他场合则具有巧妙快捷的应答才能。他最突出的特点是傲慢自大、雄心勃勃和抱负不凡。这个年轻人值得我们关注和帮助。
  好像生活对拿破仑而言还不够艰辛,1785年2月底,父亲夏尔去世的噩耗给了他异常沉重的打击。这是个他无法向亚历山大·德·马吉斯隐藏的悲剧。他不赞同父亲背叛科西嘉的独立运动、承认法国统治并与其官员完全合作的行为。父亲长期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也使他深受伤害。尽管如此,拿破仑深深地爱他的父亲,远远胜过爱他的母亲,尽管他终生都十分敬重她。
  在巴黎和在布里埃纳不同,拿破仑可以常常离开军校,例如和佩尔蒙家人待上一两天——他们已经从蒙特皮拉搬回了首都。佩尔蒙夫人和拿破仑的母亲是同乡和老朋友,他们在巴黎相当豪华的府第里专门为拿破仑准备了一间客房。佩尔蒙先生和夫人对拿破仑一直非常好,在后来的几年里, 在逐渐认识了他们的儿子、特别是他们的女儿劳拉之后,这位思乡的少年享受到了真正的家庭温馨。尽管他的“微笑富有魅力”,劳拉承认道:“他那轻蔑的扭曲的嘴唇却令人不寒而栗。” 而当他发怒时,“我从来没有敢于正视他那张值得崇拜的脸……而不感到寒气逼人的”。 但是,当神情祥和时,他完全变了,变得的确“令人着迷”和“温文尔雅”。
  刚满16岁的拿破仑于1785年9月28日顺利通过毕业考试,提前毕业。他在皇家军校的庭院里接受了炮兵少尉军官的军衔,在包括他的朋友德·马吉斯和路易·德·菲利波在内的56名学员中他排列第42位。没有任何亲人和他分享这个不寻常的时刻,穿上了在脖子下面有银纽扣的新军装之后,拿破仑·波拿巴少尉匆匆来到佩尔蒙家以博得他们的赞赏。11月6日,他和德·马吉斯来到他们的第一个岗位、位于瓦朗斯的拉费尔炮兵团。拿破仑·波拿巴的军事生涯就此开始了。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4)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拉费尔炮兵团的军官制服更加漂亮的东西了!” 成功地完成了入团头3个月的训练之后,拿破仑不无骄傲地说道,“由于我与生俱来的天才,我现在是军官啦!”的确,身着带有绣花袖口的蓝色上装,内穿有缎花衣领和袖口的平纹细布衬衣,下身照例是蓝色的马裤——他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漂亮。特别是他现在已经佩戴上相当令人嫉羡的带有金流苏和鲜红丝带的肩章了。拉费尔炮兵团实际上是整个法兰西军队的炮兵学校,拿破仑完全有骄傲的资本。如今他每年的军饷是920里弗赫,比他父亲临死前最后一个职务的年薪还要高,不过,在法国的花销很高,而且在兵团里还有许多额外的但却是必须的花费。
  即使是在我完成了工作、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始终隐约感到时间在飞逝,我不能让任何一点时间白白流过。”他后来回忆道。确实,自少尉拿破仑来到瓦朗斯之后,他很少有时间看看兵团外的世界。在兵团紧张的5年期间,他的头脑里日夜考虑的只有4件事情:他炮兵军官的事业,自父亲去世后一直困扰着他母亲和家庭的经济问题,他的继续学习和深造将科西嘉从法国人的枷锁中解救出来。虽然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社交场合花费几个小时,经人介绍周旋于想为自己的女儿找到如意郎君的贵妇沙龙之中,但只是偶尔为之而已。他的确追求过一位少女,结果是无功而返。于是,他打消了此念,致信母亲道:“母亲大人的花费已经够多的了,我不能再让您雪上加霜,我不能效仿我的同事在这里寻欢作乐的愚蠢行为。”从另一方面说,他没有合适的“前程”,贵妇们不可能选他作为将来的女婿。就这样,由于没有背景,他决定结束企图与富家千金结为伉俪的白日梦。拿破仑总是说到做到的。这样,除了炮术训练之外,从1785年11月到1786年9月,拿破仑在瓦朗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居住的咖啡馆楼上那间吵闹的斗室里度过的。就他的经历而言,不时地,他的思想自然会发生病态的转变。“长年孤独,在深深的沉思之中,我想到了自杀。”他写道,想到的不是他父亲的死而是他自己。“是什么情绪竟使我想到了自我毁灭的欲念?”他扪心自问道。“无疑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自己的位置吧?”这是许多像他那样的年轻人都会自问的问题,同时也是答案。但对拿破仑而言,对前程完全失望使他心灰意冷。作为贵族阶层的最下层,同时又是一个外国人,他深感自己在法国军队里的事业前程渺茫。“既然我早晚一死,何不结果了自己?”当他想到自己无力解救被法国人征服的祖国时,他下了这样的结论:“我的同胞父老尚在异族枷锁之下……我有何面目返回故里?当一个人的祖国不复存在时,对于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来说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去死。”
  但是拿破仑没有向死神屈服,相反,他被自己内在的驱动力、过人的天资和追求问题答案的好奇心所拯救。接下来的几年,他不仅继续贪婪地阅读,写满了几十本读书摘要和心得,而且后来他还要将它们付诸行动。
  拿破仑废寝忘食地博览群书。考虑到他的家庭背景和缺乏正规的扎实教育,他反复熟读的许多书籍、写下的厚厚一叠读书笔记以及所涉及的科目也许是任何一个法国军官都望尘莫及的。他研究了18世纪英国首相沃波尔的著作,写出了对拉费尔军团彻底改组的意见;他写了4篇有关现代炮兵技术及其发展的论文,包括对他的指挥官的建议;他分析了柏拉图的《理想国》;他深入研究了古代波斯政府;他更多地研究了古希腊的地理、历史和政府,包括战役和其他。然后,他又不知疲倦地转而研究古埃及、迦太基乃至亚述,同时没有忘记写下了《欧洲在东西印度群岛的商业发展的哲学和政治历史》的论文。拿破仑对英格兰有浓厚的兴趣,对其研究的时间相当长,对其历史和立宪过程的了解和领悟令人惊叹(“英国人”和欧洲其他国家的人是多么不同啊——他这样记道)。他对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总是充满热情,对18世纪的著作如阿伯·马里尼(Abbe Marigny)的《哈里发治下的阿拉伯历史》和阿莫莱特·德·拉侯塞(Amelot de la Houssaie)的著作《威尼斯政府》进行了分析研究,他详细地研究了马基雅维利,包括其著作《佛罗伦萨史》。拿破仑继续研究贵族历史,甚至研究梭尔邦一个设立于13世纪的古老神学院。由此得到灵感,他写下了一篇论文《我对原始状态的思考》,其中对“快乐” 及其象征进行了分析。他似乎无止境的好奇心没有丝毫减弱,他又转而研究印加帝国以及科尔特斯对蒙提祖马的征服,读书笔记写满一本又一本,最后总是回到对希腊的研究,特别是希腊大政治家阿西比亚德的主张,当然还有亚里斯多德。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5)
  “我曾一度坠入爱河,”现在领悟爱情是极其荒唐的,事实上更糟,拿破仑强调道,“我否认有真正的爱情存在。”“确实,我甚至认为恋爱对社会有害、破坏个人幸福。”这位愤世嫉俗的少尉写道。“故而,简而言之,我相信爱情的弊多于利。”“爱情给人带来无可比拟的乐趣,”但是他又说,“(它)也许会导致更大的痛苦。”然后通过推断,拿破仑将爱情与对宗教的历史看法结合:“宗教的发展和形成起到了安慰世上不幸者的作用”,从而可以使宗教“永远奴役这个世上的人们”;拿破仑称之为“僧侣的王国”,他说这个王国“也许永远不会覆没”。
  拿破仑怀着忧郁而烦闷的心情用潦草的字迹写下了大量甚至次日早上连他自己也难以辨认的手稿。在1786年到1791年期间,他写了无数文章,包括对诸如巴隆·德·泰尔等各级将领提出的有关改进炮位和弹道的有数学计算依据的详细建议。
  拿破仑还研究了降低军火库之间炮弹运输费用的方案。泰尔对这位与众不同的下级军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对他再也不会忘记。
  就这样,当其他军官在楼下的咖啡馆里或是在军团驻地酗酒、赌博和嚎叫时,拿破仑却在挑灯夜读。他斗室里的灯光似乎从不熄灭,同时他第二天仍然有充沛的精力。他研究了瑞士的地理和土耳其的历史、印度的政府和阿兹台克的宗教。他对知识的渴求真是欲壑难填。
  拿破仑在此期间写下的所有笔记、信函和追思录中,最长、最有趣的文章是对暴政的论述,特别是对法国在科西嘉实施的暴政。拿破仑是个愤怒的理想主义者,抗议这个世界上遭受蹂躏者所施的弱肉强食的暴政。
  “使用蛮力是丛林中的法则,理性的力量才是人所具有的。” 他这样开始这篇文章,“多少国家为此历经沧桑和盛衰变迁!……暴政、压迫和不公平正在弥漫全球……”科西嘉的命运就是“小国希望自由而其邻国想要压迫”的一个最好的例子。
  然而,国家领袖的任务是“使他统治下国泰民安、社会繁荣昌盛。为了达到此目的,在理性火炬的引导之下,他必须公正地平衡他所负责的人民的权利。要做到这点,他必须随时承担国家要求的一切义务……我们生来是为了享受生活的”。但是,现在处于“法国人的锁链”之下的科西嘉人在波旁王朝和派驻该岛的行政长官的专制统治下却毫无权利可言。“我拜读过所有君主主义者雄辩家的演说,其中不外是用蹩脚的努力来企图维护一个很坏的理由”——在现实中,它们都是滥用权力的借口,如同在他的祖国所发生的那样。“这世上一半的人都是抱负不凡的,并在获取荣誉中追寻快乐。 对荣耀的热爱使他们希望得到权力、敢于冒险(如国家的领袖和行政长官)、他们被这种指挥的权力所诱惑。”但是,他论证道:“我们之中最警觉的人……却反对并扬弃了这种权力。”任何暴君或暴政的强权都是建立在“强力”——刺刀的基础之上的。“我们是否继续眼看(法国)军队在(科西嘉)为所欲为地执行他们的专横统治而无动于衷呢?我们是否继续在(法国)军队、总督和财政官员的三重枷锁之下俯首帖耳任凭他们对我们的祖国进行巧取豪夺呢?”“像法兰西这样一个经过知识启蒙的民族怎么会在我们的誓约及他们行动的直接结果面前完全麻木不仁呢?……在上帝的眼中,最大的罪恶莫过于对人施行暴政,其次的罪恶便是忍受这种暴政!……人类!人类!你受奴役的状态是多么可悲,但是,一旦燃起热情的自由的火焰,又是多么伟大呀!”“结束法国对科西嘉不公正的统治”,他的祖国需要一个救世主,“但是,是否会有另一个威廉·退尔再世”?
  既然眼下是在为掠夺其祖国的法国人服役,拿破仑少尉提出了休假5个半月的要求并获得了批准。
  1786年秋,他乘船从土伦出发,于9月15日抵达心爱的科西嘉,这是他6年来第一次回到故乡。他现在17岁。他的这次假期将延长到次年9月才返回法国。“科西嘉的威廉·退尔”(或者说差不多是)来啦!事实上,拿破仑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拯救科西嘉,而是通过办理他父亲临死前留下的、其后被朝廷授权批准的最后一个项目的文件,以资助他备受贫穷煎熬的母亲。由于父亲的这个排干沼地并将其改造成果园的计划,拿破仑获得了数千法郎。他母亲、舅舅费舍和哥哥约瑟夫用这笔钱购买了一两艘小船,结果成了反抗外国势力的海盗船,他们也因此被控有罪。拿破仑对此事了解多少不得而知,只知道几年之后事发时,拿破仑竭尽其一切影响力之所能将其化解了。
  在科西嘉逗留一年之后,拿破仑回到了军团,其目的只是为了解决家庭危机而继续申请告假。这样,1788年1月,他又一次回到了阿雅克肖。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6)
  此时的法国也处于动荡之中,1789年路易十六召集法国议会时,法国在政治上优柔寡断、一团混乱。7月14日,发生了攻打巴士底狱和暴民屠杀守备队的事件。新组建的国民议会废止了封建贵族的特权,给君主政体敲响了丧钟。当年8月23日,拿破仑宣誓“效忠国家、国王和法律”。3天后,《人权宣言》发布,10月,颁布戒严法,11月,教会财产被收归国有。
  在正在起草新宪法的凡尔赛和巴黎,年轻的军官终于意识到法国正在发生可怕的政治动乱。但是拿破仑不但没有对这种动乱表示出惊愕,反而为其大声喝彩。“对于稍有勇气和智慧的士兵而言,革命是理想的时光。”他对兵团的一名战友这样说道。他深受所见所闻的鼓舞,1789年9月,他第三次动身返回科西嘉。然而,和前两次不同,这是他第一次“政治”参与:被猛烈抨击的君主政体正在改组,他希望新的正义理念能有助于改变科西嘉人的命运。长期流亡的保利第二年也回到了科西嘉,号召他的同胞利用革命之机以民主、革命俱乐部和新的国民卫队取代“十恶不赦”的封建专制。
  但是,当岛上的王室总督封闭了俱乐部之后,拿破仑向保利的国民议会递交了一纸抗议的诉状。1789年11月5日,在科西嘉首府,拿破仑支持群众冲击法国驻军,当局立即将其驱逐到阿雅克肖,将他视为害群之马。他在那里差点以谋反、叛逆和杀人罪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就在此时,国民议会恢复了科西嘉人民的公民权利。重获独立的人们痛哭流涕,可是领导这次运动的人——保利已经是64岁的谨小慎微的老者了。
  已经改变了原来当神职人员的计划、到比萨攻读法律(未完成)的约瑟夫·波拿巴也回到了科西嘉,与拿破仑并肩工作。但是,此时岛民之间发生了很大的分歧:一派是支持国王反对革命和民法(该民法要求神职人员接受效忠革命的誓言)的天主教会,一派是法国大革命的拥护者,还有一派则要求完全独立。拿破仑和约瑟夫虽然倾向独立,但对法国大革命的许多原则大加赞赏,因此天主教派的暴徒无一幸免。科西嘉变成了一个险恶的地方。
  拿破仑和现在已经是独裁者的保利在政治上发生了严重分歧,拿破仑于1790年1月去法国之前,说服阿雅克肖的雅各宾俱乐部给该市驻国民议会的毫无作用的代表写一封抱怨信。“保利勃然大怒,”拿破仑回忆道,“从此以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
  自从拿破仑离开皇家军校来到瓦朗斯以来,他一直过着最简朴的军团生活。他要扶养现在带在身边的13岁的弟弟路易,还要给母亲寄钱——剩下的一点钱也统统花在了购书和文具上。至于一日三餐,面包和奶酪足矣。难怪劳拉·佩尔蒙焦虑地发现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苍白和瘦弱。但是,这并不妨碍拿破仑参加题为《论为使人类幸福所必备的真理和情操》的征文比赛。这是他最后一次花费他宝贵的时间进行哲学冒险了。他不再沉迷理论学说,他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青年时代”。
  1791年9月10日,拿破仑中尉(他在6月得到晋升)在5年内第四次回到科西嘉,这次是来支持约瑟夫竞选立法议会议员的。由于缺乏保利的支持,约瑟夫被夏尔·安德鲁·波佐·迪博尔戈(他家一直是阿雅克肖城波拿巴宅第三楼的房客)完全击败。拿破仑绝对不会饶恕或忘记这次“背叛”。
  波拿巴一家仍然住在阿雅克肖,只是其侧墙已经被涂成不同寻常的、在科西嘉有人赞成有人反感的黑白相间的颜色。科西嘉仍然有同情法国大革命的党派,而保利愈来愈支持日益发展的一主张投靠英国脱离法国而完全独立的派别,并反对一切忠于波旁王朝的神职人员。法国新近事态的发展也无助于改善科西嘉的状况:路易十六企图逃亡未成,6月,遭到逮捕;9月,解散制宪议会,成立立法议会;之前8月,奥地利向法国宣战,接着是全国战争总动员。
  拿破仑感到科西嘉的局势显然需要一个威廉·退尔。虽然由于巴黎的革命政府采取了包括关闭岛上修道院等反教会措施,激怒了法国大革命的许多支持者进而疏远了自卫队和革命党,使支持法国大革命的拿破仑处处遭到强烈反对,但他仍然成功地拉到选票当上了国民自卫队的中校副司令。其结果导致一场混战和冲突,拿破仑于1792年5月乘乱和国民卫队士兵一道试图夺取法国驻军留守的阿雅克肖城堡未果的事件使这种混战达到了最高潮。
  拿破仑完全错误地判断了局势,结果引火烧身。现在几乎人人都在反对他。保利(新近巴黎方面委任他为科西嘉城防司令和总督)、法国守军以及大多数支持教会派的阿雅克肖居民,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平静。处处都能听到“拿破仑是罪魁祸首”的声音。同时,使事情更加复杂的是,拿破仑忘记了假期到12月为止,1792年1月1日他应该返回驻地,他竟没有记得请求续假,从而被列入了“擅离职守者”的名单,后来他的姓名被陆军大臣从现役人员名单上一笔勾销了。就拿破仑在过去几个月里给阿雅克肖所造成的大混乱而言,当他于1792年5月登舟离去时,约瑟夫只能感到谢天谢地了。
  第一章 危险的岛民(7)
  5月28日,拿破仑回到巴黎,立即为挽救自己在军内的职务而四处奔走。同时,他缔结政治关系,频繁地参加立法议会的会议。通过数周大量的政治活动,拿破仑不仅使所有指控他的罪名都得到撤销, 而且顺利地回到了炮兵军团,并被晋升为上尉。
  整个1792年的夏天,拿破仑和他在布里埃纳军校的同学路易·德·布列纳一起目睹了在巴黎发生的奇异事件,包括6月20日以及8月10日民众两次冲击皇宫羞辱路易十六并屠杀他的瑞士籍卫队士兵的情形。拿破仑是在布列纳的兄弟在杜伊勒利王宫对面开的店铺里亲眼目睹这些事件的。眼看着成千上万杀气腾腾的巴黎人在皇宫里厮杀,他感到震怒,同时感到无可奈何。经验使他愈来愈绝对地惧怕和远离民众,他至死都是如此。
  这些流血事件也使拿破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取更高的地位和指挥权。为此,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革命广场(Place de la Revolution)求见新任的海军大臣加斯帕·蒙日,要求得到法国海军炮兵中校的职务。由于时值多事之秋,原本乐于助人的蒙日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经过长期擅离职守最后终于回到瓦朗斯第一炮兵团之后,拿破仑上尉再次立即申请告假,理由是小妹妹埃莉萨所在的圣克瑞寄宿学校因革命而关闭,他必须护送她回科西嘉。
  虽然拿破仑过去数年经常告假,他的请求还是被获准了。1792年10月5日,他带着埃莉萨乘船回科西嘉,绝对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作为一个热忱的爱国者返乡了。虽说他过去与保利多有不和,他还是恢复了科西嘉国民自卫军的中校职务,并在保利的命令下,当上了中将。在法国成功地攻占了萨瓦和尼斯之后,拿破仑参加了征讨萨丁王国的马达莱纳群岛的战役。
  1793年2月23日出海的这支科西嘉小舰队轻而易举地攻下了马达莱纳群岛附近的小岛圣斯特法诺,打乱了萨丁的防御部署,正要扩大战果时,这支远征军的指挥官突然胆怯起来,命令拿破仑停止进攻、登船返回科西嘉。这就是拿破仑第一次作战。
  与此同时,在土伦,18岁的亲法分子吕西安·波拿巴正在酝酿着一次更大的惨败。他在土伦的雅各宾俱乐部告发保利是打算将科西嘉拱手让给英国人的“叛徒”。 雅各宾党人听信了这个充满恶意的告发并将密报送交到巴黎国民公会,国民公会将这个年轻科西嘉人的告发抖落出来。国民公会威严的大楼里一片喧哗,接着投票表决立即逮捕保利总督及他在公会的代表以及波佐·迪博尔戈。虽然;巴黎派出了军队到科西嘉执行这项命令,全岛还是掀起了反对“叛逆的波拿巴”的运动,民众包围袭击了阿雅克肖的拿破仑宅第。
  至于拿破仑,刚刚从萨丁岛的闹剧中返回,当得知他不在时所发生的事后,立即写信给国民公会要求收回逮捕令。但已为时过晚,现在甚至连阿雅克肖的雅各宾俱乐部也在反对拿破仑了。这正是保利长期等待的机会,他宣布科西嘉与法国彻底决裂。拿破仑写信相劝无效。“渣滓!”保利怒不可遏地咒骂吕西安。毫无疑问,他对拿破仑的咒骂更加凶狠。
  阿雅克肖对于拿破仑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他不得不四处躲藏,先是躲进山洞,然后又躲到堂兄家和朋友家。科西嘉警方到处捉拿他。5月,公会特派员带法国军队来到阿雅克肖,恢复了岛上的秩序,重申了巴黎的判决,他们也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波佐·迪博尔戈猛烈抨击拿破仑,科西嘉地方议会指责巴黎、指控拿破仑一家“永远受到诅咒和唾弃”。
  备受惊吓的莱蒂齐亚带着孩子们在半夜逃出家门,1792年6月3日,拿破仑、母亲和兄弟一起逃亡到喀尔维,躲在朋友家。公会特派员也不得不逃离阿雅克肖以免遭到不测,而此时的巴黎正在起草另一份宣判“叛徒强盗保利”等人的判决书。
  1793年6月5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拿破仑全家乘船逃往土伦。拿破仑和舅舅费舍买下的新住宅和田地,连同他母亲的住宅、财产、葡萄园均被他的邻居洗劫一空。他们离开科西嘉时,毫不夸张地说只剩下身上的衬衣了。他们丧失了全部财产,现在只有指靠拿破仑的中尉年薪维持母亲和6个孩子的生活了。而这一切都是软弱无能而性情急躁的吕西安一手闯下的大祸,可他却仍然视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呢!这一家人从此不再回科西嘉了。此时,法国在马克西姆·罗伯斯庇尔及其救国委员会的影响下愈来愈走向动乱和恐怖。
  第二章 听任天命(1)
  6月,船抵达土伦时,拿破仑一家所受到的热情欢迎使他们大吃一惊。当地雅各宾俱乐部的成员首先在拉瓦里特郊外、后来又在马赛给这些流亡者租到了房子,权作栖身之地。要为这次逃亡负责的最年轻的雅各宾党人吕西安,在圣马克西曼附近的一家仓库找到了守夜人的差使。这次约瑟夫采取了敏捷的行动,到巴黎去游说有影响的朋友,9月回来时他已经当上了军需官——一个年收入6,000法郎加上可观的贿赂和黑市交易收入在内的美差,后来他还当上了执行委员会科西嘉分部的行政长官,年薪又增加了2,400 里弗赫。此后,拿破仑一家不会再挨饿了。
  巴黎正在发生的重要事件使这个家庭和欧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路易十六于1793年1月21日在革命广场被处死。上一年的4月法国已经向奥地利宣战,1793年2月对英国和荷兰宣战,3月又对西班牙宣战。这个国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动乱之中:巴黎饥民暴动;保王党在布列塔尼、旺代和韦斯特发生暴乱;里昂的保王党发生暴乱,在教会学校社监出身的富歇①的命令下旋即遭到平民的血腥屠杀。拿破仑家人此时尚未有幸和这个有特殊身份的人结交,但是不幸的是,最终难逃他的魔掌。
  5月底,在巴黎发生了一起不祥的起义,政治家马拉在浴缸里被夏洛特·柯戴刺杀身亡。随着6月24日新宪法的通过以及7月罗伯斯庇尔成为救国委员会的第10名成员,新的更加厉害的政治恐怖笼罩了法国。随后颁布了一系列有关调整物价以及允许邻里相互告发“奸细”的严格法令,人们往往因为嫉恨和世仇而相互告发。8月,英国舰队进攻法国,攻陷土伦港。
  这样一个乱世为名叫拿破仑·波拿巴的24岁年轻军官提供了大量的契机,他真正的军事生涯马上就要开始了。
  1793年11月30日,陆军少校拿破仑(他又得到了晋升)研究着地中海上法国良港土伦的13个炮兵连。他十分疲倦,几乎一刻不得休息,他于9月17日调到这里就任尚存的两个炮兵连的指挥官时,这里只有8到10门破烂的野炮,一半以上不是没有弹药就是炮径不对。他的长斗篷和高马靴上沾满了污泥,潮湿的军装皱巴巴的,但是他在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里创造了奇迹。
  当拿破仑离职22个月后于6月回到炮兵团时,弟弟在瓦朗斯当炮兵军团指挥官的让·杜·泰尔将军不愿接受他。但是,泰尔对这个年轻军官以及他反复无常、断断续续的军营生涯有所耳闻;将军还知道他的兄弟对拿破仑作为炮手的能力评价很高,于是接受了拿破仑,不过有所保留,指派拿破仑负责护送从阿维尼翁到尼斯的军需品,这常常要通过敌对的保王党领地。
  的确,那一年在法国普罗旺斯的反叛活动仍然十分猖獗,保王党的军队向南袭击了阿维尼翁和马赛,8月25日,革命军收复了马赛。8月27日到28日,土伦发生反叛,英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乘虚而入,在土伦登陆了约17,000名西班牙人、法国保王党分子、那不勒斯人、皮埃蒙特人②以及英国海军。英国海军是由威名远扬的海军上将塞缪尔·霍德指挥的,他因在美国革命时期击败法国舰队而声名远扬。霍德已经快59岁了,经过了30多年的海军生涯,他很快就要退休了。
  霍德只带来了2,000英国军队,显然不是来征服法国或土伦的。毫无疑问,这位海军将领是寄希望于法国发生反对以罗伯斯庇尔为首的颁布严厉法令和残酷行为的起义。尽管如此,霍德还是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在分离大小停泊场的狭窄海峡西岸的马尔格雷夫堡(新建的)、巴尔奎炮台和埃格莱特都布置了强大的炮位。在东岸从埃格莱特一直到法隆山顶的克鲁瓦要塞,围绕土伦布置了一系列的炮位。
  起初法国人手足无措地眼看英国人步步紧逼,恐怖的消息传到了巴黎。只有几千法国军队可以调遣,他们的指挥官卡尔托是个艺术家出身的纨绔子弟,只有六七门可以打响的野炮做他们的后盾。更糟的是正当拿破仑奉命前往尼斯的炮兵团路过马赛时,土伦炮兵指挥官受了重伤。 在马赛停留期间,拿破仑拜访了由巴黎派来的两位没收保王党钱财的“特派员”,一个正是老乡萨利切蒂③,由于拿破仑的逃亡,萨利切蒂在科西嘉的使命也在灾难中结束了,另一个名叫加斯帕里。多亏了萨利切蒂,约瑟夫才获得了有利可图的美差,当上了军需官。事实上,拿破仑这次逗留就是要看看萨利切蒂并求他一件事,即让他的小弟路易当上候补军官。在这个关键时刻见到拿破仑,萨利切蒂十分高兴,反过来向拿破仑提出了要求,即要拿破仑临时调到他在土伦的炮兵团取代受伤的指挥官。只有不到半打野炮的兵团却要面对拥有数百门大炮的英军,派谁去都会耸耸肩膀,可是拿破仑却将它视为一生难得的机遇。
  第二章 听任天命(2)
  正是在这个时候,拿破仑遇到了加斯帕里和巴拉斯④,他们也是由国民公会派来清理普罗旺斯保王党的。巴拉斯作为一名职业军官支持萨利切蒂的要求,于是拿破仑就走上了对于一个炮手来说非常富有挑战性的岗位。巴拉斯这个1793年1月投票赞成对他的国王执行死刑的变节的“红色子爵”,现在又在和弗雷隆一道为屠杀他的贵族同伴,特别是为了从马赛富有的布尔乔亚城堡和府第搜刮大量金银、首饰和名画忙得不可开交。自从军开始他就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因侮辱陆军大臣,曾被军队除名。巴拉斯残酷无情,诡计多端,但被古雅、高尚的风度和温文尔雅的微笑所掩饰。他和粗鲁、残忍的弗雷隆是天生的一对,后者后来曾试图成为拿破仑的妹夫而未能成功。
  拿破仑对弗雷隆并无好感,但是和巴拉斯却一拍即合。这将会给他带来出乎意料的好处,因为巴拉斯是个正在风头上的人物,而且他很快就会成为取代公安委员会的“五人执政团”⑤中的一个成员。的确,多亏了这个道德败坏的酒色之徒,拿破仑的事业才有了平步青云的可能;同样感谢这个巴拉斯,拿破仑才得以遇到巴拉斯以前的情妇约瑟芬。
  于是,1793年,杜·泰尔将军得到通知,拿破仑临时调任围攻土伦的法国军团。拿破仑仔细勘察了土伦地区的复杂地形,又花了几个星期时间从阿维尼翁、尼斯和马赛收集各种火炮。巴拉斯和萨利切蒂看到这个24岁的年轻炮手每天从四面八方弄来了下级炮兵军官、弹药、火炮、崭新的大炮炮筒、以及300匹马、骡子和牛将那些军需品驮到工事上时,不能不流露出惊异而赞美的神色。数周以后,11月底,新晋升的少校军官弄来了90多门火炮,其中包括用来对付英军要塞和军舰的巨大的24磅重炮。“在这个星期结束之前,土伦就会回到你们手里。”拿破仑这样对总指挥官说。
  收复土伦比拿破仑预言的要复杂一点儿,因为不仅需要数百名的新炮手来编成13个炮兵连,同样需要一个新的炮兵指挥官。卡尔托因不称职已被调离。他的继任者多佩将军原来的职业是医生,也是个半路出家的,比他的前任更加糟糕。多佩也被撤职,换来了一个很好的职业军官杜戈米埃,他于11月16日正式接任指挥。
  杜戈米埃是第一位完全赞赏拿破仑的全部价值的指挥官,包括他的目的。当然,当时是一场围城攻坚战,炮兵是王,步兵的作用在其次。拿破仑的作战计划是切断土伦与海路和陆路的联系。为此,他仔细地针对英国和西班牙舰队的目标布置炮位,用强大的火力迫使他们撤出港口。
  自拿破仑到来之后所发生的戏剧性的变化,加之霍德上将发现他不但得不到法国的内应,反而,愈来愈多的大炮正在瞄准他和他的军舰,他意识到撤退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因此他在几个星期之前就向他的军官签发了撤退计划的命令。
  为了迫使英军撤离海港,拿破仑计划首先打掉位于内港入口处的埃格莱特要塞上的强大的炮兵阵地。一旦攻下要塞,他会将这些英国人的大炮调过头来打击敌人的舰队。下一步他要攻下马尔格雷夫要塞,然后是马尔波斯奎要塞。
  12月初,新装备的炮兵连已准备就绪,一共有38门火炮对马尔格雷夫要塞构成了致命的交叉火力。11月25日,杜戈米埃上将举行了一次正式的军事会议,会上正式采纳了拿破仑的作战计划,决定付诸实施,只等马塞纳旅长带着援军赶来进行最后决战。拿破仑一刻也不离开大炮,尽管下着大雨,他整天站在大炮旁,晚上就睡在炮兵连。
  一切就绪,12月17日,杜戈米埃发出了总攻的命令,发动攻击用的是最具杀伤力的新式大炮。炮轰之后,缪龙将军率领的军队冲进了强大的马尔格雷夫要塞,马塞纳攻陷了德阿里鸠斯要塞,而拿破仑则攻陷了埃格莱特要塞和另一个要塞(英军火力很猛,他的战马被炮弹击毙,他的小腿也被击伤)。霍德的军舰拥塞在土伦狭窄的内港,仓皇撤离,由威廉·西德尼·史密斯——这个人拿破仑在此后的军事生涯中还会一再遇到——负责摧毁巨大的法国军火库、仓库和船只。虽然军火库连同10艘法国船被摧毁了,但由于西班牙海军没有执行命令,其余的都得以免遭浩劫。
  12月19日上午9点,杜戈米埃将军的革命军最终收复了土伦。拿破仑上校(10月18日晋升),这位当今的英雄,将大炮调头对准了被围困在土伦大广场的成千上万个“通敌者”(保王党),屠杀他们。这个海港城市的主要公共市政建筑被夷为平地,以此警告全国的保王党。拿破仑在9月中旬来到土伦时只不过是一个负责往尼斯运送军需辎重的少校,3个月后,1793年12月22日,他接到了进一步提升为旅长(准将衔)的命令。在拿破仑的军事生涯中,他的姓名第一次被人们在城乡广为传扬。“我难以用言辞表达拿破仑是多么值得赞扬,”在收复土伦后泰尔将军给作战部长写信道,“他对自己的职务具有扎实的科学知识,可以说是智勇双全。拙笔无法详细描绘这位少有的骁勇善战的军官。现在他在阁下您的麾下,为共和国的光荣奉献他的才华。”此时的拿破仑年将25岁。
  第二章 听任天命(3)
  拿破仑在大败英军的战役中起到的关键作用现在四处传扬,甚至传到了专横的“特派员”耳朵里。这些的政治委员们是被派出来驯服和管理普罗旺斯的,从莱茵河到瓦尔,他们具有委任和更换高级军官的巨大权力。特派员弗雷隆和萨利切蒂写信给巴黎称“对公民拿破仑所表现出来的热忱和智慧深感满意”。 对于现在位于尼斯新总部的拿破仑来说,更加重要的是,里科尔和马克西姆·罗伯斯庇尔29岁的弟弟奥古斯丁是巴黎驻尼斯的最有影响和权威的代表,他们对当今的英雄有提携之意,奥古斯丁写信给他的哥哥马克西姆·罗伯斯庇尔,极力赞扬拿破仑,并称他“值得栽培提拔”。
  随着土伦的收复以及新的官衔得以确认,拿破仑奉命对法国从马赛到尼斯的整个地中海海岸的防务进行视察。他特别发现由迪马比翁将军领导的意大利方面军的士气低落,毫无戒备。这必须予以纠正,他报告了里科尔特派员和奥古斯丁。但是,更重要的是巴黎对这个地区所制定的军事政策。
  总部设在巴塞洛内蒂狭窄山谷里的阿尔卑斯方面军就在意大利方面军的北面驻扎着,两军对阿尔卑斯另一边的军事目标争执不下。原来的军事目标——尼斯和萨瓦公爵的领地——已经得到了巩固,只有皮埃蒙特是个例外。萨丁国王是奥地利的盟友,自然是法国的敌人。然后是热那亚共和国,必须使之保持中立。但是问题的复杂在于,不仅意大利和阿尔卑斯两军在巴黎人的权力走廊里争执不休,而且各个地区的妄自尊大的特派员也相互嫉恨。
  例如,萨利切蒂和弗雷隆就是危险的一对。对马赛的保王党进行搜捕并负责砍下了其中409人的头颅之后,他们的个人胜利因为推荐拿破仑而获得土伦大捷再添一笔。但是,由于拿破仑现在在尼斯,不属他们的管辖范围,尼斯是由他们的对手里科尔和奥古斯丁管辖的,因此就使形势出现了新的紧张的气氛。萨利切蒂和弗雷隆坚持拿破仑是“他们的人”,对这个新提拔的旅长过河拆桥表示愤然。“拿破仑几乎不愿屈尊看我们一眼,他现在真是高不可攀。” 萨利切蒂对巴黎方面抱怨道。拿破仑毫不觉察一个新的、无耻的敌人正在伺机对他的傲慢和蔑视态度进行报复。
  拿破仑焦虑地期待着新的军事行动,他鼓励年轻的奥古斯丁·罗伯斯庇尔整顿意大利军士气。“你有责任让救国委员会了解我们这样按兵不动是不光彩的!”他劝说道,“按我的计划只需要给我12,000到15,000人马,我便能征服整个意大利。”(当然,与此同时,萨利切蒂所在的阿尔卑斯军也有其征服意大利的计划,该计划没有给意大利军留下任何施展拳脚的余地。)
  1794年7月,奥古斯丁·罗伯斯庇尔终于被拿破仑说服,命令拿破仑独自一人到热那亚共和国摸清该政府对法国的态度。于是,7月11日,拿破仑动身到意大利去了,对于几乎同时在巴黎发生的叛乱一无所知——这是一次对雅各宾党人及其恐怖的大屠杀、毁灭性的法令的强大反叛。这一切都是由马克西姆·罗伯斯庇尔及其国民公会授权的。该新党派的领袖本身就是3个雅各宾党人,他们摆出一副寻求政治庇护的受害者的假象: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让·塔里昂、弗雷隆和巴拉斯(他们之中有两个要对普罗旺斯的一次以上的大屠杀负责)。就在拿破仑离开尼斯不久,马克西姆·罗伯斯庇尔紧急将奥古斯丁召回到巴黎,那里马克西姆急需一切可能的支持。已经为时过晚了。正当拿破仑在和热那亚人谈判并评估他们国家的军事防御能力的时候,1794年7月27日(热月9日),“热月党人⑥” 推翻了罗伯斯庇尔和奥古斯丁,罗伯斯庇尔在革命广场被斩首示众。国民公会的650名代表被分到13个委员会,包括弗雷隆、塔里昂和巴拉斯在内的、经过改组的国民公会解散了全法国的雅各宾俱乐部。
  7月29日,蒙在鼓里的拿破仑一回到尼斯即被捕,囚禁在面向宁静的昂蒂布港的卡雷要塞。实际上,他是被自己的同乡,报复心切的萨利切蒂出卖的,这位萨利切蒂宣称他获悉罗伯斯庇尔的死讯后“心中充满快乐”,而就是这个罗伯斯庇尔曾和他如此密切地工作过好几个月。他对拿破仑的告发也是一样的险恶:“这位军官在国外干什么?”他用天真无邪而又可怜无害的语气询问当局,他除了报复还有嫉妒,因为拿破仑的意大利作战计划比他的高出一筹。“他有通敌叛国和欺骗国家的巨大嫌疑。”萨利切蒂下结论道。
  然而在巴黎看来,最主要的罪名是拿破仑与恐怖的奥古斯丁过从甚密。当然,还有拿破仑的弟弟吕西安是个有名的狂热的雅各宾党人。在大革命时代的法国,执行死刑是件很普通的事。担心自己会丧命,拿破仑的指挥官本来对这位下属到热那亚的使命是一清二楚的,此时却为了避免引火烧身立即将拿破仑从军中除名了。
  第二章 听任天命(4)
  拿破仑最忠实的朋友朱诺热情地劝他逃跑。“我的良心是平静的,”拿破仑告诉朱诺,“不要为我采取任何鲁莽的行动,否则只会陷我于不义。”他相信无罪的事实自能证明一切,他知道他有真正的敌人弗雷隆,但他还有更加有影响力的朋友和盟友巴拉斯。在给另一位朋友的信中,拿破仑承认:“我有些为小罗伯斯庇尔的惨死而伤感,因为我喜欢他,我感觉到他是完全真诚的。但是……如果他当真要当独裁者,即使他是我父亲,我也会刺杀他的。”
  后来,和开始一样出乎意料,拿破仑的囚禁生活结束了。迪马比翁将军经过反复思考,下令释放了拿破仑,但他不能离开本地。他拒绝马上恢复拿破仑在意大利方面军中的职务,直到他“通过他对公众利益的热情和他的个人行动表示出他值得我们信任为止”。 因为,他的前上司说:“我们相信他的军事才能还能够为我们提供服务……特别现在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尚不多见。”
  事实上,拿破仑是罗伯斯庇尔倒台后遭到逮捕的74名军官之一。后来,由于无法解释的原因,最初要求逮捕拿破仑的萨利切蒂,也许是经过他的好友约瑟夫·波拿巴的调解,不但撤回了所有针对拿破仑的不实指控,而且推荐他做解放科西嘉的远征军统领!不管怎样,英国人控制着地中海,法国想从海上增援是不可能的,而拿破仑则想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如果不能离开法国的话。于是1795年5月,他东山再起,又以旅长身份在西路军指挥炮兵部队了!
  尽管恢复军内的原职并获得新的任命,使他如释重负;但拿破仑对卷入法国内战并无兴趣,因为西路军的使命是消灭法国保王党以及一切敢于反叛法国政府的人。
  于是他和朱诺、军校同学马尔蒙以及他的弟弟路易一起动身去巴黎。一路上拿破仑尽可能地拖延,直到月底才到。此时发生了另一场革命(20日),雅各宾余党的暴动致使拿破仑有影响的朋友都逃离了首都。虽然拿破仑逃过了再次遭到囚禁的厄运,新政府竭尽全力激怒他,撤销了他在炮兵部队的一切职务,将他调到步兵旅,作为对他的羞辱……
  起初拿破仑很生气,然后他要求休假以便“恢复健康”, 与朱诺和马尔蒙一起闲居于巴黎拉丁区一家偏僻的旅馆。拿破仑甚至想到过在奥斯曼帝国军中申请一个职务。然而,过了不久,他就在巴黎找到了一件差使,在救国委员会地形测绘局任职。同时,他向政府提交了一份进攻意大利的计划。他们对这个计划发生了兴趣。
  至于说到拿破仑的私人生活,仍和以前一样一筹莫展。1794年8月1日,哥哥约瑟夫与朱莉·克勒里在马赛城外的居斯村结婚,家里没有其他人参加婚礼,连当时在距离那里不远的尼斯的莱蒂齐亚和拿破仑也没有去。只有新娘的母亲和两个妹妹欧仁妮·德西蕾和奥诺莱出席了婚礼。
  通过约瑟夫,拿破仑和这个家庭有过早期的接触,并达成了一种他将和欧仁妮·德西蕾成婚的默契。虽然有过多次幽会,克勒里一家人对于在家中再增加一个身无分文的波拿巴的前景并不是十分高兴,特别是这个不善交际的旅长。因此,拿破仑和德西蕾在走着瞧的情况下分开了。直到1795年夏天仍然没有做出决定。
  到了9月中旬,当拿破仑接到命令组织一个8人军事使团到土耳其帮助苏丹组建帝国炮兵的时候,他的这种不稳定的状态更加恶化了。拿破仑一直希望得到比这个任命更好的差使。获悉巴拉斯将军现在仍然在领导国防事务以及过去由于缺乏“共和精神”而被解职的军官又都官复原职的消息后,拿破仑仍然保持乐观,抓住这个机会在10月3日(葡月12日)到杜伊勒里宫去求见巴拉斯。
  同一天的午夜,成千上万的大多数属于工人阶级的巴黎人和保王党举着旗帜进军杜伊勒里宫。次日黎明时分,数万强壮的叛军已经就位,此时巴拉斯正在焦急地等待从郊区调来的援军。凌晨时分他召见了拿破仑,命令他调动炮兵保卫杜伊勒里宫。很明显,时间是非常紧迫的。拿破仑立即调遣身材魁伟、有着一头深黑卷发的27岁的骑兵军官缪拉来执行巴拉斯的命令。缪拉几乎像变魔术般地从郊区弄来了40门威力强大的火炮和弹药,拿破仑对这些兵力进行了精心部署,城边的街道上也由正规军筑起了街垒。但是,由于古老的街道过于拥塞,他将大部分重炮置于杜伊勒里宫的对面,构成了宽阔的火力网。
  叛军的第一次攻击击溃了在杜伊勒里还来不及部署的部队,但是正规军团用枪械守住了阵地,到下午两点双方仍僵持不下。到了3点,叛军发动了一次更加有力的进攻,突破了防御部队,威胁着国民会议的安全。防御兵团重新控制局面之后成功地将进逼的武装部队击退。正在守候的拿破仑下达了开炮的命令,于是几十门大炮将叛军炸得血肉横飞,对付他们仅用滑膛枪是不行的。叛军一片混乱、败下阵来。清理街上14,000具尸体用了数小时,正如拿破仑在给约瑟夫的信中所说的那样:“敌人在杜伊勒里向我们发起攻击。我们把他们消灭了不少。他们打死了我们30个人,另有60个人受伤……现在一切复归平静。如同以往一样,我没有伤到一根毫毛。我真是太高兴了。”
  第二章 听任天命(5)
  战役结束,杜伊勒里宫,政府的宝座安全无恙,巴拉斯比任何时候更加安全,叛军的最后一个据点在次日,即10月5日被消灭。
  几天之后,巴拉斯和包括拿破仑在内的将领们出现在充满感激之情的国民会议面前,但是巴拉斯没有提及他们任何人的姓名。尚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拿破仑对此当然十分气恼。这时,以前的马赛特派员、同意萨利切蒂在尼斯逮捕拿破仑的弗雷隆突然登上讲坛,向成千上万的群众讲话。他不是指着面带微笑的巴拉斯而是指着拿破仑;“别忘了,公民,”他粗声粗气地说,“拿破仑将军……仅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如此巧妙地布置了炮位,其幸运的结果你们已经亲眼目睹了,所以他才是今天真正的英雄!”拿破仑惊愕得目瞪口呆——没有想到一年前要砍掉他头颅的弗雷隆,现在却非常需要他活下去,因为弗雷隆疯狂地爱上了拿破仑的妹妹波利娜。“拿破仑”和“巴拉斯”的名字在热烈欢呼的人群中回荡。
  两个星期之后,拿破仑被晋升为少将,10月25日,拿破仑接替巴拉斯内防军司令的职务。拿破仑的名字传遍了过去的王国如今的第一共和国。他去歌剧院看演出时必定会受到观众的热烈欢呼,他从此不再被人忘怀。正是在这时,他将他姓氏Buonaparte中的字母“u”去掉:Bonaparte(波拿巴)来啦。
  其间,尽管拿破仑的事业有着惊人的上下沉浮,他却享受着社交生活,特别是在佩尔蒙家。他每次到他们家拜访劳拉、她的弟弟和妹妹,特别是她的母亲时,都是苍白而消瘦,马靴上沾满污泥,头上戴着一顶滑稽的圆顶帽,身披一件灰色斗篷。除了布列纳的住处外,这是他在巴黎惟一感到有家庭温暖的地方。在科西嘉,家庭比什么都重要。
  在佩尔蒙先生病重弥留之际一家人离开了巴黎,葡月事件之后刚刚回来,正逢拿破仑被任命为内防军司令。当佩尔蒙一家离开巴黎时,拿破仑的前途还吉凶未卜呢。他和朱诺以及马尔蒙共同挤在一家廉价旅馆的房间里。他出门没有钱叫马车或是骑马,由于他在法国首都大部分都未加铺砌的泥泞道路上长途跋涉,他的马靴上总是沾满泥浆。但是,根据劳拉·佩尔蒙的回忆,现在:
  满是泥泞的马靴再也见不到了。除了在漂亮的马车里,别处是见不到拿破仑的;他住在非常体面的宅子里,就在卡皮西纳路(Rue des Capucines)。简而言之,他已经成了显贵要人,而这一切都像在变魔术。他每天都来看我们,和以前一样的和蔼、亲昵。有时,很少的几次,他也会带上他的好朋友朱诺或马尔蒙,有时是他的舅舅费舍——一个举止非常温和、性格十分平静的人一起来。
  此时巴黎的形势十分险恶。工人没有工作,人民在挨饿。拿破仑每天都要用他的马车运来大堆的面包让佩尔蒙家分发,但是严格规定。不能说出这赠物是他送的。
  佩尔蒙夫人仍然在为丧偶而伤心不已,但拿破仑通常对别人的感情并不在意。在怂恿佩尔蒙夫人为劳拉的弟弟和他的妹妹波利娜安排婚事未成之后,他又试图让劳拉和他的弟弟路易或热罗姆联姻。佩尔蒙夫人认为孩子都还年轻,双方家庭都不富有(曾经非常富有的佩尔蒙家在革命中丧失了一切)而拒绝了这些建议。
  “的确,我亲爱的拿破仑,”她这样答复道,“你简直成了当今最棒的牧师。你给所有的人,甚至最年轻的人举办婚事。”她为此大笑。
  拿破仑感到困窘。他承认当天清晨醒来时,有一股“婚姻的微风”吹拂着他。为了证实这一点, 他吻了吻佩尔蒙夫人的手,并建议“只要体面的礼仪允许”就由他和她成婚来实现两家联姻。佩尔蒙夫人先是一惊,后来就笑得前仰后合,连隔壁房间也能听到她的笑声。
  拿破仑继续看望佩尔蒙家,客厅里的谈话有时是尴尬的。终于有一天,一场真正的风暴永远摧毁了他和这个家庭维系了多年的密切关系。
  事情的起因实在非常平常,佩尔蒙夫人请求现在已经是重要人物的拿破仑为她在科西嘉堂弟的儿子狄莫在国民公会卫队谋个一官半职。拿破仑满口答应他会办理这件事。几周之后,佩尔蒙夫人问拿破仑是否考虑过她推荐的人?拿破仑回答说他已经得到陆军部长的许诺,还有一件细节要处理,他将在次日给她答复。
  第二日,当拿破仑来到时,才想起由于公务缠身,竟将自己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你这样对待我,太不应该啦!”佩尔蒙夫人对他大声斥责道。拿破仑则解释说周末所有的办公地点都关门。星期一早上,拿破仑将军照常来到佩尔蒙夫人家。他神态怡然地骑着高头大马,身边有大量的随从人员。而佩尔蒙夫人则气得发狂,因为她刚刚收到狄莫的信,关于为他安排卫队差使的事拿破仑什么工作也没有做。
  第二章 听任天命(6)
  当拿破仑打算吻她的手时,她将手用力抽回,要拿破仑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拿破仑回答说他一直很忙,并再一次许诺“明天”。佩尔蒙夫人勃然大怒,训斥他一直在撒谎,更有甚者,骂他不知羞耻。“真该好好鞭打你一顿!”她怒斥道,“即使敌人也不会这样对待我!”
  他试图安抚她,但却徒劳。“已经做了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对于我来说,语言没有用,行动才能说明一切。”
  当拿破仑准备离去时,他向她伸出手。佩尔蒙夫人没有理睬,在他面前交叉着双手一言不发。
  拿破仑在自己随从面前受到了羞辱,就这样,他和这个他十分喜爱的家庭——这个将他当成自己成员的家庭的正常关系由此结束。“从此我们有几天都不见他的踪影,”劳拉说,“有一天晚上他知道我们去剧院了,到我家来过一次,此后就再没有来过。”
  在以后的日子里,拿破仑还将常常许下诺言而又常常将诺言忘得一干二净。当有人提醒他时,他只会矢口否认,绝不承认自己亏待了谁。他得到了一个“撒谎者”的坏名声。他曾当着证人答应给某某升官晋级,却数年没有下文。拿破仑在一生事业中将树敌无数,他毫不在意,因为他既不怕丢面子也没有负罪感。他的诺言一钱不值!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态度使他失去了周围的人对他的尊敬——即使是那些对他的军事才能十分崇拜的人,直到有一天,会完全抛弃他而毫不感到内疚。
  拿破仑和佩尔蒙家的关系结束的同时,其另一个社会关系开始了。由于镇压葡月叛乱而一夜升任巴黎卫戍(内防军)司令的少将拿破仑遇到了一位他无疑经常听人提起的女人和她的有名的朋友,如塔里昂等。她和他们在巴黎郊区小屋的放浪形骸、饮酒狂欢的风流轶事是城里人谈论丑闻的话题。她现在是巴拉斯的正式情妇。1795年秋,她和前任情夫拉扎尔·奥什⑦的风流韵事随着奥什夫人怀孕、奥什拒绝和夫人离婚而几乎告终——尽管他仍然被这个情妇搞得神魂颠倒。这个女人就是约瑟芬。
  可以肯定的是,自从她的丈夫博阿尔内⑧在一年半以前被送上断头台之后,奥什并不是她的第一个情人。她还曾分别同一位爵士、一位伯爵和一位公爵以及一些军官有染,这些人像走马灯似的轮番登场。她和奥什的韵事延续到1795年,是年,奥什被任命为新建的西海岸军统领,准备进攻爱尔兰。巴拉斯对约瑟芬和拿破仑的生活和事业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巴黎的每一个妇人都发现巴拉斯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举止高傲而活泼,有着与众不同、令人难以忘怀的气派!”贵妇们对他这样评论道。
  约瑟芬出嫁前不叫约瑟芬。1763年6月23日,她出生在西印度的马提尼克岛上一个甘蔗园主的家庭,在家里她叫伊薇特,读书之后叫罗丝。她父亲是卢瓦尔古老贵族的后裔,在她18岁时,任职王室侍从的父亲离开了路易十六的宫廷,到加勒比海西印度群岛的赐封领地寻求发展。她的父亲既不很聪明也没有多大理财能力,加之飓风的侵袭和他对赌博、酗酒和美色的嗜好,他的庄园日益衰败。他最大的梦想是离开囚禁他的热带牢笼回到花都巴黎。伊薇特的母亲独自经营庄园并扶养3个孩子——全是女孩,伊薇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父母对此非常失望,他们需要儿子来管理庄园,也需要儿媳妇的嫁妆来恢复庄园、偿还债务。养育3个女儿不仅使这个家庭更加债台高筑,而且还得准备3份嫁妆而不是得到3份嫁妆。为此,罗丝的父亲终日酗酒,未老先衰。
  在殖民地家庭里,一般对女孩子的教育并不注重;但为了家族的声望,到10岁还目不识丁的伊薇特被送进了女修道会学校,那里舞蹈和音乐是主要课程。14岁时她回到家里。这个早熟的少女几乎像是一个妇人了,但是在知识方面却毫无长进,对数学、地理、历史、文学均一无所知。这个女孩是家庭的负担,务必将她早早嫁出去。
  这样,父亲和女儿(这时她叫罗丝)于1777年漂洋过海回到法国,在法国的姑姑同意照料这个孩子并为她找一个丈夫。罗丝和西印度群岛总督的儿子博阿尔内缔结了婚约——虽然博阿尔内最先看上的是她的大妹,但是由于大妹死于肺结核,所以由罗丝取而代之。1779年9月,父亲带着大女儿来到布雷斯特,一辆马车将他们送到了巴黎博阿尔内宅第。罗丝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她异常兴奋。
  经过数月的讨价还价,双方终于在婚约上签了字,罗丝的父亲同意筹备100,000里弗赫(直到1795年法郎才取代里弗赫)的嫁妆,并承担她结婚礼服的费用。就和他对付赌债一样,虽然身无分文,仍然签字画押。1779年12月,身材丰满的16岁的罗丝和自封的博阿尔内子爵结婚。事实证明这不是一桩匹配的婚姻。博阿尔内给他胸无点墨的妻子开列了一份长长的读书清单,劝她补习功课之后便去了布里塔尼军团——那里有他的许多贵族情妇在迫不及待地等他回来。与姻亲们留在家里独守空闺的罗丝过去是个懒孩子,现在也是个懒学生,并没有学到什么。她的丈夫也没有改邪归正,他的一个情妇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罗丝则为他生了两个孩子,1781年生下一个儿子欧仁,两年后又生下一个女儿奥坦斯。
  第二章 听任天命(7)
  夫妇俩的关系迅速恶化,两人很少见面。浮滑的年轻丈夫最后给她寄去了几封尖刻甚至带威胁的信,骂她是“在我眼中最无价值的人”,指责她与人有染,并给他生了一个“私生女儿”奥坦斯,这一切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接着士兵拐骗了他的儿子并将他们所有的家具和他给罗丝的首饰全都卖掉了,留下罗丝不知所措,一文不名。博阿尔内受到起诉,他同意分居。他每年给妻子5,000里弗赫,并撤回对她的所有指控。这段荒唐的姻缘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突然剩下自己一人照看两个孩子,罗丝开始致力于读书和学习社交,这是她进入法国上层社会所必不可少的。她还结识了几个比她年纪大得多的和蔼可亲的绅士,给她做伴并提供经济上的帮助。
  然而,她的经济状况终于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1787年,她借了一笔钱回到了马提尼克,在那里待了两年,享受当地驻军军官和种植园主为她提供的一切社交机会。即使在那个无钱可花的海岛上,她也在当地商人那里欠下了一笔可观的债务。好花钱是她一生无法克服的弱点。
  同时,法国革命爆发,很快波及到法国的殖民地。1790年9月的第一周,白人得到警告说,法国暴徒和反叛的黑人将要袭击他们的住地,罗丝感到有必要逃离。随着事态的恶化,她终于登舟回到法国。
  1790年的巴黎从感情上来说比她离开的城市更加难以忍受。大多数没有移民的贵族支持革命的改良。与她分居的丈夫也被选进制宪议会,而罗丝在政治上仍然摇摆不定。但是,事态发展很快,1791年,路易十六企图逃离未成而被押回。制宪议会改为立法议会,贵族的一切世袭特权均被剥夺。1792年4月20日,法国向奥地利宣战。
  战时的法国的确与以往不同。1793年,罗丝的丈夫——现已被任命为莱茵军团的将军——被击溃逃离美因茨,为此被捕入狱,罗丝企图为他说情,结果也于1794年4月被捕。也许是因为她想救她的丈夫,也许是因为她也是个贵族,而当时的群众对贵族是有偏见的。
  她被监禁在卡摩修道院,发现她的丈夫博阿尔内也关在那里。7月22日,他被送上了断头台,罗丝被告知她也要步其后尘、必死无疑。她在拥挤、恶臭、阴湿的牢房里等死。由于塔里昂的干预和1794年7月27日罗伯斯庇尔的倒台,她终于获救出狱。
  至此她有了确定的政治观点,那是她和她的同狱难友奥什共同的观点,他们之间开始了长期的来往。获释数月之后,她就和包括巴拉斯在内的巴黎上层沙龙有了密切往来。
  1795年10月中旬,拿破仑第一次应邀来到罗丝位于僻静郊区的小屋。从此以后,应她的邀请,他们频繁见面。此时的拿破仑已是首都巴黎的知名人物。他不仅马靴锃亮、而且有一辆4匹马拉的马车定时送他去剧院,那里有他的私人包厢。这对于罗丝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她仍然继续和巴拉斯以及奥什睡觉,但又和科西嘉的将军开始了新的罗曼史。
  当时的拿破仑和巴拉斯关系十分密切,自督政府于11月5日从杜伊勒里宫搬到卢森堡宫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看巴拉斯。巴拉斯在那里领导卫戍部队和警察部队……尽管他过着放浪的夜生活,却仍然设法保持这一种高贵的气派,他身着老式的长军装,脚蹬锃亮的马靴,浑身发出一种“尚武精神”。他还非常聪明,是政治上的幸存者……罗丝几乎每天晚上都和她的形影不离的朋友塔里昂到卢森堡宫来,这自然逃不过目光敏锐的拿破仑,包括她和革命英雄奥什的藕断丝连的关系在内。
  但是,是罗丝于10月20日首先写信给拿破仑的:“你好长时间没来看喜欢你的朋友了……明天来和我一起进午餐……晚安,我的爱,拥抱你。” 落款是“博阿尔内的遗孀”。
  “没有人比我更加需要得到你的友谊。”拿破仑当天答复道。但是在几个星期后,语气就改变了,他的回信中充满了激情:“我每天醒来脑海里只有你……甜蜜的无与伦比的约瑟芬哟,你对我有着多么神奇的作用啊!”拿破仑不喜欢罗丝这个名字——或者是与这个名字相连的过去的名声。他给她改了个名字。的确,拿破仑不顾这个女人的名声,很快就提出要娶她,但她对他的求婚没有当真。后来,当他得知她家虽在马提尼克拥有领地却深陷债务时不禁大吃一惊,决定每年给她提供2,000法郎。到了年底,拿破仑便开始和巴拉斯、奥什三人轮流分享她的夜晚。即使在法国,三人分享一个情妇也是令人头疼的事。
  与此同时,随着拿破仑的意大利作战计划在1796年得到陆军部长卡尔诺⑨的批准,他变得极其忙碌了。2月的最后一周,拿破仑被任命为意大利方面军总司令——这是巴拉斯给的嫁妆,幽默者这样说。长期踌躇不定的约瑟芬不顾亲友和自己子女的反对,终于同意了和拿破仑的婚事——她告诉她的朋友说,这仍然是个玩笑。
  第二章 听任天命(8)
  3月6日下午7点不到,在巴黎一个行政区郡长办公室,约瑟芬身着白色婚纱(拿破仑最喜欢女人穿着的颜色)和三色饰带,细长的脖颈上带着项链,纪念章上刻着“听任天命”。塔里昂、塔里昂夫人、巴拉斯以及她的公证人为新娘证婚。拿破仑只派来了一个才18岁的上校军官。到了10点,新郎仍未露面,郡长起身离去。这时拿破仑才心神恍惚地赶来,所有的证婚文件都在仓促之间完成。约瑟芬的结婚年龄少写了4岁,而拿破仑则多写了1岁,并将出生地(阿雅克肖)写成了巴黎。
  当将军携带着夫人向他们在尚特雷纳街 6号的住所走去时, 圣罗克教堂的钟声仍在敲响。两天后,马车载着新郎离开首都前往尼斯,踏上了进军意大利的征途。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1)
  欧洲的军事形势错综复杂。法国面对着由奥地利王国、萨丁国王、普鲁士国王和英国结成的第一次反法联盟的势力。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包括米兰公国、曼图亚、摩德纳公国、卢卡在内的北部意大利,同时,奥地利王室后裔统治着佛罗伦萨的托斯卡纳公国。西班牙的波旁王朝统治着半岛的南部,包括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同时也控制着北部的帕尔马公国。包括罗马和波洛尼亚在内的罗马教皇领地对法兰西极端仇视。在北方,萨丁国王已经割让萨瓦和尼斯给法国人,一心要报仇雪耻,眼下皮埃蒙特和伦巴第的局势岌岌可危。法国的战略是调动两支北方军渡过莱茵河,征服奥地利军,攻占维也纳,并计划和拿破仑率领的意大利军在扫平意大利北部之后胜利会师。法国政府将其主力集中部署在北部战场,而拿破仑率领的这支由社会渣滓、乌合之众组成的意大利军则只能算是做做余兴表演而已。当拿破仑于1796年3月末到达尼斯时,意大利方面军的确非常糟糕。拿破仑发现这支军队士气不振,其指挥人员——安德鲁·马塞纳②、奥热罗③、塞吕里耶、拉哈普和贝尔蒂埃④——情绪低落。当他们见到这个身材矮小、相貌严峻、无论年龄还是军内资格都没有他们老的26岁的外国人时,他们的精神并没有为之一振。大多数人说拿破仑又是一个政治将军,他的新婚妻子是“博阿尔内的女人”的传说在巴黎无人不知。事实上,拿破仑身边只有4个朋友,他的副官缪拉⑤、朱诺⑥、22岁的马尔蒙⑦以及拿破仑17岁的弟弟路易。拿破仑和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几年之后他们都要成为传奇式的军事人物,成为帝国的元帅,使欧洲乃至整个世界为之震颤。
  这些未来的元帅多半出身于劳动阶级的家庭,他们的背景五花八门。
  安德鲁·马塞纳1758年出生于尼斯。这个个子瘦小、肤色黝黑的孩子是个小商贩出身。从小在萨丁王稳定统治下的小康环境中生活,可是,6岁时父亲早逝使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他的母亲匆匆改嫁,弃之不顾,抛下安德鲁由他的叔叔扶养。此后几年,这孩子在叔叔的面食店里干活,学习制作意大利通心粉。上学读书是和下层劳动阶级的孩子无缘的。10岁时,安德鲁离家出走经瓦尔到法国,那里的亲戚为他在船上找到了一个当侍者的营生,后来他当上了水手,漂洋过海。17岁时,他发誓此生不再上船出海。他瘦小结实,已经完全长大成人。他的未来似乎并不光明;他仍然不识字,他对世界似乎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可是法国皇家意大利军团却接受了他,在军队他当了14年兵。他相当聪明,很快学会了读书写字。1789年,他要求自动退役时才当上个军士长。大革命的爆发挽留了这个济世之才:他被选为国民卫队的军官,1791年作为自愿兵参加了战役。到1794年,马塞纳已晋升为少将军衔了。
  他也许缺乏“教育或好的风度”,1796年,他被分配到的尼斯意大利军团的蒂博上校对他评论道:“他的那张脸反映了他的智慧和精力,同时他有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他深受同事的尊重,他们对他十分信赖。他的表现“异常威严、极富冒险精神,他举止果断……言简意赅”。马塞纳和身材同样矮小、讲一口意大利语的拿破仑相处并不容易,两个人都具有傲慢、强悍和独立不羁的天性。
  如果说马塞纳的青年时代显得没有灵气,那么奥热罗相比则犹如是名副其实的玫瑰花坛了。奥热罗1757年出生于巴黎,是仆役之子。他的童年是在巴黎的大街上度过的,完全没有双亲的照料和监护,其后果可想而知。17岁时征募入伍,不久,个子高大、缺乏教养的奥热罗因严重顶撞上司,在兵营里已再无立足之地。“土匪”奥热罗——他自己的军队里后来这样叫他——又改换门庭,投奔了私人兵团。他非但没有因被收留感激而改过自新,相反开小差去了瑞士。
  现在除了年迈的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以外,谁也不要这个无赖了,条件是他作为列兵入伍。过了几年之后,奥热罗又一次开了小差——或许是被撤职的也难说。这个乐天的流氓无赖决定离开普鲁士灰暗的天空去享受意大利碧蓝的海水,到那不勒斯西西里王的麾下混了几年。这一次他没有开小差,脱下戎装后,他当上了栅栏工匠,并和一个希腊商人的女儿结了婚。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他回到法国参加了巴黎国民自卫队,两年后转入自愿兵团,又过了一年,这个过去的军曹摇身一变成了少将!在参加了西比利牛斯山脉的战役两年后的今天,在尼斯他见到了比自己正好矮一个头却同样傲慢的科西嘉将军。他们第一眼就互不喜欢(在一次激烈争吵中,拿破仑曾对他说:“将军,你的个子正好高出我一头,但假如你对我无礼,我会马上消除这个差别。”)。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2)
  至于塞吕里耶,是拿破仑手下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物。54岁的塞吕里耶出生于拉昂,是路易十五马厩的“皇家捕鼹鼠匠”的儿子,他在1755年的战役中因作战有功被授予军衔,并正式参军打了7年仗;此后,由于他并非贵族出身而一直未得晋升。多亏了大革命,1792年他当上了上校,一年前调到尼斯时他已经是少将了。他是拿破仑帝国中少数几个在革命前就是职业军人的将军之一。
  1753年出生于凡尔赛的贝尔蒂埃也是路易十五时代的职业军人。由于他父亲是皇家军队的工程师而于1763年被封为贵族。和奥热罗和马塞纳不同,贝尔蒂埃受过良好的教育,尽管他情绪激动,十分敏感,仍颇受沙龙欢迎。1770年他被任命为军事工程师,美国独立战争中在拉法耶特⑧军中供职。大革命后,他在凡尔赛国民卫队任少将,现在是拿破仑在尼斯的首席少将军官。他自此一直在拿破仑的身边,对他完全服从,尽管不断受到这位长官的辱骂,直到1814年春。但是,贝尔蒂埃从一开始就和大多数法国军事指挥官搞不好关系,他们也不喜欢他。
  级别最低的是拿破仑的老朋友、现在的副官马尔蒙。他1774年生于塞纳的一个贵族勃艮第家庭,1790年从皇家军校毕业后任少尉,然后进入位于夏龙的炮兵学校。他是在土伦战役中认识拿破仑的,从那以后就一直是亲密的朋友。
  缪拉的出身与其他人不同。他生于1767年,是一个财产管理人的儿子,因家境富裕,在教会学校受过良好教育, 20岁离家当骑兵。革命使他在1782年当上了少尉,第二年又晋升为少校。葡月事件时,他服务于拿破仑的军队, 1796年晋升为上校团长和拿破仑的高级副官。他个子高大, 有着宽宽的肩膀, 相貌堂堂,爱夸耀玩女人的功夫,对奇装异服有特别的嗜好。由于他曾勾引约瑟芬,和拿破仑的关系一度恶化;此后,缪拉和拿破仑的关系一直脆弱,他于1800 年娶拿破仑的幼妹卡罗琳为妻。
  其余的一些和拿破仑共事的军官也将在以后被授予元帅的权杖。贝西埃,理发匠的儿子,1768年出生于洛特。他和缪拉一样幼时受过良好教育,后来进入蒙特皮拉医药学校。19岁时,父亲破产迫使他退学当上了一名兼任外科医生和牙医的理发匠。革命使他在当地小国民卫队里当上了副司令员, 他是缪拉的好友,他全力支持革命。后来,他作为普通士兵参加西比利牛斯军,再度被选为军官,并第一次遇到了奥热罗,经奥热罗引荐到尼斯参加意大利远征军。
  让·拉纳很快就成了拿破仑最喜欢的军官。他1769年生于莱克托,他的农民父亲既没有钱也没有兴趣教育孩子,他似乎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幸运的是,他的一个哥哥是牧师,可以教他读书写字和算术,所以他与奥热罗和马塞纳不同,虽仅初通文墨,毕竟不是目不识丁。和大多数劳动阶级的孩子一样,他从小在染坊学徒,这工作使他深感寄人篱下之苦,便发奋自学。和拿破仑的大多数未来的将军一样——在以后鏖战沙场、多次负伤使他体貌变形之前——年轻潇洒的拉纳也是因为革命才从一个无名小辈成为风云人物的。他参加革命军队也只是想重返平民生活,他在织布车间一直工作到1792年。23岁参战后即被任命少尉,1796年春天晋升少校,那时他还不为拿破仑所知。
  这便是拿破仑在新近征服的尼斯所接管的新军队的状况。他随即对这支队伍进行了视察,他检查了每一个军官及士兵、每一门大炮和所有的弹药,这对他无疑是一种漫长而痛苦的折磨,他的副官飞快地记录着各种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也不能完全怪罪他的下级军官,因为意大利军——法兰西共和国5个方面军中被认为是最无足轻重的一支军队——极其不受重视。士兵缺乏正规的军装,有些士兵只能穿老式的蓝色军大衣和老百姓的日常衣服,大量的军人甚至没有步枪和刺刀。军饷拖欠数月不发是司空见惯的事。火炮很少,而且破烂不堪;马匹由于饲料不足,饿得皮包骨,弱不禁风。
  在召开军官会议宣告了结论之后,拿破仑仔细询问了有关大炮的数量和状况及弹药、战车、马匹、骡子、军粮军装的供应等细节,军官们方才意识到他们对拿破仑的轻蔑也许显得过于幼稚。拿破仑着手解散叛乱的部队,只留下了37,000精锐人马,此举进一步显示了他的魄力。他的军官在这次会议上还得到了令他们困窘的教训:当拿破仑·波拿巴发布一道命令时,他希望得到雷厉风行的执行,不得有丝毫的拖延——当他手中的马鞭噼啪作响时,所有自命不凡和轻视的微笑都从这些军官的脸上消失了。
  就这样,在经过不到一个星期的整顿之后,迫不及待的拿破仑于1796年4月2日率领着意大利军从尼斯出发,向皮埃蒙特平原挺进。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3)
  “士兵们!你们缺吃少穿,”出发前他对士兵鼓动道,“共和国亏欠我们很多, 却无力偿还……我是来带领你们打入天下最富庶的平原去的。丰饶的省份、富裕的城镇,全都任凭你们处置。在那里,你们将收获荣誉、光荣和财富。”拿破仑对士气低落的军队承诺了战利品的处置权并唤起他们身为军人的荣誉感,法国军人的军饷,即使是下级军官的军饷也是难以糊口的,战利品自然是军饷的标准替代品。他们将满载着财富和荣誉凯旋而归——拿破仑他对他们这样说。
  拿破仑自己只考虑两件事:新婚第三天就分手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约瑟芬和即将到来的这次战役。进攻意大利的计划吉凶未料,但拿破仑将它作为此生的赌注。确实,事前几乎人人都反对由他而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来指挥这次战役,尤其是偏激的革命者,好怒的陆军部长卡尔诺更是处处与拿破仑争辩。但是巴拉斯否定了卡尔诺,所以拿破仑当上了司令。因此,当拿破仑给约瑟芬写信的时候他正行进在沿海崎岖的山路上,满心“思念着生命中的女人,决心战胜命运”。
  4月9日,部队到达萨沃纳,决定在萨塞洛附近集中兵力。就在那里,两军相遇了。拿破仑的愿望是速战速决——这将成为他军事生涯的一个特点。
  巴黎几乎不能给拿破仑任何帮助,他不得不边打仗边为自己的军队找到财源。为此,他派军队邀请热那亚共和国的议员和富商到法国为战争“出资”,同时要求他们允许自己的军队经过他们的领土攻打他们的邻国伦巴第(热那亚和伦巴第是相安无事的邻邦)。
  拿破仑面对的是约52,000人马的奥地利和皮埃蒙特联军。 他的目标第一是切断联军的所有联络,然后将他们各个击破:先吃掉较小的、不太厉害的、由58岁的老将柯利将军率领的萨丁军;然后对付70多岁的老将军,比利时人博利厄⑨:统帅的奥地利军,柯利也属博利厄指挥。当博利厄听到拿破仑入侵的消息时,他非常吃惊,迅速动身离开米兰的总司令部来到诺维,命令两个师向北向西移动和他一起组成防线。奥地利军分成3个部分:右翼由柯利指挥,其任务是扼守斯图拉河和塔纳罗河一线;中路由阿尔热托指挥,其任务是猛击法军左翼,截断萨沃纳的沿海道路以绝法军后路;博利厄则亲自率领左翼军攻打沃尔特里。然而,从战役一开始,博利厄就吃到了军队过于分散的苦头:相互之间难以联络,甚至与总部的联络也成问题。山地对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帮助。
  当拿破仑和他的主力还在沿海崎岖的道路行进时,奥方中路军阿尔热托已经于1796年4月9日抢先占领了蒙特诺特,并在尼吉诺开始向法军先头部队发起进攻,未获成功。同时,在同一天博利厄赶到热那亚并向沃尔特里进发,在那里对拉哈普发起突然袭击,拉哈普被迫退守萨沃纳。
  本该发起攻击却反遭奥军攻击之后,拿破仑命令马塞纳和奥热罗立即于4月10日到11日奔向蒙特诺特。11日的黎明,阿尔热托的2,000人马被近万名法军包围,遭到前后夹击。阿尔热托招架不住,不得不突围后撤,向北朝斯皮诺落荒而逃。
  拿破仑在蒙特诺特首战告捷,考虑到他的军队的极大弱点——没有运输、没有大炮、弹药、钱粮,甚至没有鞋袜和靴子——他务必速战速决,在意大利决一死战。速度是至关紧要的,拿破仑决定乘胜追击。
  博利厄在海岸一带击败了法军,得知在蒙特诺特遭到小小的失利之后,于12日前往代戈。拿破仑则在萨塞洛稍事整顿、研究战局变化——特别将注意力集中到目前部署在米里希摩的柯利的皮埃蒙特军以及集结在代戈的奥军。这两个城镇对法国人至关重要,它们是从山地通向北面与伦巴第平原相接的皮埃蒙特平原的咽喉要道。博利厄决心在此阻击法军,地势对他们有利。另一方面,拿破仑同样决心在此击败奥军北上。他命令奥热罗率领左翼军进军米里希摩,马塞纳由中路进攻代戈;拉哈普则进军代戈南面的高地。
  这一仗开始还顺利,拉哈普和马塞纳在14日从奥军手里夺取了代戈;但他们的军队喝得酩酊大醉并将代戈洗劫一空,因此胜利得而复失。15日凌晨3点左右,从沃尔特里日夜兼程赶到代戈的奥地利援军轻易击溃了烂醉如泥的法军。正在床上和一名村姑睡觉的马塞纳也被他们发现,他来不及取佩剑和靴子就越窗翻墙狼狈而逃——他既没有留下卫队也没有设岗哨,他为此付出了代价。直到17日,代戈才被狂怒的拿破仑亲自率部夺回。由于马塞纳的失职,法国的进攻计划大大拖延。拿破仑计划的以24,000名法军与柯利的13,000名皮埃蒙特军决战的计划至少延误了两天。这使柯利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并从切瓦撤退。本来可以在数周内解决的战役延长了数月。尽管如此,由于切瓦的通路打开,法军得以进军皮埃蒙特平原,摆脱了博利厄的牵制。遥望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拿破仑感慨道,“汉尼拔⑩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我却要绕过它。”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4)
  在莱泽诺一座古堡安营扎寨后,拿破仑看到塞吕里耶迫使柯利的军队退守芒多维。柯利退守芒多维正中法军下怀,使数日来损失惨重的法军得以轻易击败柯利。在其后的追击中,拿破仑的骑兵司令阵亡,缪拉取而代之。此后,法军挺进阿尔巴、福萨诺和凯拉斯科。4月25日攻占军事重镇凯拉斯科,缴获大量辎重、弹药、大炮和四轮马车。数周以来士兵第一次吃到一口饱饭,甚至拿到了军饷。
  被步步紧逼的法军吓坏了的萨丁国王完全丧失了抵御能力、锐气大挫,在都灵向可怕的拿破仑提出了休战媾和的要求,拿破仑4月28日同意谈判。萨军拱手让出科尼、切瓦和托尔托纳(或亚历山德里亚)3大要塞,法军控制占领的一切地方,有权在皮埃蒙特境内自由通行并有权在瓦伦察渡过波河。萨丁国王被迫退出奥国联军,其正规军改编成警备队,不得干扰法军。凯拉斯科停战协议使拿破仑在皮埃蒙特有了一个临时的——在奥军保持永久中立之前——远远谈不上是安全的立足之地。奥军现在和皮埃蒙特军一样被法军的神奇进攻搞得惊魂不定。
  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拿着凯拉斯科停战协议在副将缪拉和随军高级政治代表萨利切蒂——也就是曾经要求将他逮捕下狱的那个萨利切蒂(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至今仍是个谜)的陪同下回到巴黎。不管怎么说,拿破仑仅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便取得了攻占一系列城池、击溃皮埃蒙特军、歼敌6,000余人,抓获战俘上万的辉煌战绩。但是,这一切主要是由于对手寡不敌众、领导不力以及士气、决心和信心远不如己所致;所以,拿破仑还有进一步证实自我的必要。获胜的法军装备仍然处于相当窘迫的境地,这使它的指挥官不得不请求政府大力增援,但这并不能耽搁他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正如他通知卡尔诺的那样,“我打算在你抽空给我回信之前就乘胜追击,一举击溃奥军”。
  拿破仑对他的军队讲道:
  士兵们!你们在15天内取得了6次胜利,缴获了21面军旗和55门大炮,攻克了许多要塞,占领了皮埃蒙特最富庶的地区,俘虏了15,000名敌军,杀伤敌人10,000多名〔原文如此〕……你们没有大炮却打了胜仗,没有桥梁却渡过了河流,没有鞋袜而急行军,没有酒食而空腹露营……但是,士兵们!别欺骗你们自己,你们仍然什么也没有获得,因为你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因为无论是都灵还是米兰都还不在我们手里!祖国有权期待你们取得重大成就!我们还有仗要打,还有城池要攻克,还有大河要渡过……朋友们,我敢说你们一定会获得所有的成功!
  然后他将话题转到皮埃蒙特军:
  意大利的人民啊!法国军队已经为你们砸碎了奴役的枷锁。法国人民是所有人民的朋友。对我们抱有信心,和我们一同工作吧!你们的财产、你们的宗教和你们的习俗将受到尊重。
  占领亚历山德里亚之后,法军继续追击奥军,迫使其于1796年4月30日退到波河北岸。经过补充,拿破仑的军队人数达到4万,他令塞吕里耶佯装主力要在瓦伦察渡过波河与北岸的博利厄决战。同时自己却率主力到波河下游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在奥军背后是伦巴第首府米兰,是拿破仑的下一个目标。
  5月6日,法军到达波河下游;次日破晓前,拉纳上校率3,600名掷弹兵、2,500名骑兵经过5个小时急行军到达皮亚琴察。虽说是疲惫之师,当拉纳率领4个营在这里渡过波河时堪称是斗志昂扬的队伍。西北几英里,在到米兰的中途处便是洛迪镇。奥热罗正在瓦热托渡过波河,塞吕里耶和马塞纳紧随其后。
  那晚,拿破仑军和博利厄军在柯多诺的激烈混战中,拉哈普将军被自己人的枪弹误伤,拿破仑命令贝尔蒂埃代替他指挥。虽然博利厄的军队人数大大超过法军,这位73岁的老将仍然退守阿达河边的洛迪。9日,马塞纳和塞吕里耶的所有部队经过60英里急行军后渡过了波河。拿破仑决心阻止博利厄逃跑,在洛迪与这位奥军统帅决一雌雄。可是,博利厄已经渡过阿达河完成了退守柯利蒙那的部署,当法军5月10日逼近洛迪时,博利厄已部署的一万精兵固守桥头。
  一如既往,拿破仑在志在必得的战役中总是一马当先,攻克洛迪之后,他调集24门火炮攻打阿达河边的奥军。在马塞纳和贝尔蒂埃的凌厉攻势下,奥军迅速崩溃;顽强的奥军面对强敌仍退守布雷西亚,达到了拖住法军的目的。
  洛迪一战,奥军战死153名,受伤被俘者数千人,相比而言,法军的损失更为惨重。但是,洛迪现在已经在法军手中,奥军已经逃遁,到米兰的道路已经打开。“他们(指五人执政团,即督政府)至今还什么也没有看见。”拿破仑兴奋地对马尔蒙上校叫道。“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个普通的将军,而是一个决定人民命运的人物。”拿破仑后来这样说道。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5)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来自巴黎五人执政团的命令,通知他克勒曼将军将从德意志调来和他共同指挥意大利军。面临削权的拿破仑怒不可遏,当天给督政府回信:“我深信让克勒曼和我在意大利指挥作战对我们两个都将是毁灭性的。我不能同一个自认为是欧洲首屈一指的统帅共事……而且在战争中指挥的一致性是最为重要的。”对于这个雄心勃勃的科西嘉人来说,在他身边安排一个对手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督政府让步了:“征服洛迪是不朽的光荣。归根结底,你的计划是惟一可行的计划!”克勒曼将永远无法取代他。
  5月15日,米兰的城门洞开,欢迎他们的解放者——拿破仑作为将他们从奥地利长期奴役之下解救出来的英雄受到礼遇。但是,拿破仑没有理会这个繁荣的伦巴第首府的好意,却放任他的军官——包括萨利切蒂以及成千上万饥饿、疲惫、欲火中烧的得胜之师——对毫无戒心的米兰人民大肆奸淫抢掠和屠杀。拿破仑曾经对他的士兵做过让他们衣锦还乡的许诺,他们现在就要让他的诺言兑现了。
  对米兰的市民以“为战争做贡献”为由巧取豪夺一番之后,法军又从帕尔马公国和摩德纳公国的王公贵族手里勒索了1,000万里弗赫。大量的战利品——金银首饰和艺术珍品——源源不断地翻过阿尔卑斯山运到巴黎。此时濒临破产的法国国库,自然欢迎拿破仑这位救世主的行径。5月22日,拿破仑的军队离开后,米兰和帕维亚城的大规模反叛便是这些战利品的代价。拿破仑下令残酷镇压,接着便是威胁、监禁、行刑、奸淫和更加放肆的抢劫。他甚至命令拉纳将比安斯柯附近的村庄放火烧毁,将所有的男人和孩子杀光。(拉纳是一贯忠实执行拿破仑的旨意的,这次也不例外。)如此一来,拿破仑和法国成了这片焦土上谈虎色变的名字。“整个意大利都在瑟瑟发抖。”萨利切蒂在致巴拉斯的信中热情洋溢地说,“我们处处获得成功,军队的神勇、拿破仑的胆略和军事行动使他们吓破了胆。我认为你应该为这支以前被人人认为不中用而现在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成就如此伟业的军队感到高兴才是。”
  但是,拿破仑没有在月桂树下睡觉。5月28日,他带领3万人马从布雷西亚出发,决心将奥军彻底打垮。当然,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6月1日,他险些被一支奥地利骑兵抓获,全靠他贴身副官的高超剑术才得以死里逃生。为此,拿破仑决定成立自己的警卫队(即后来由贝西埃尔指挥的有名的帝国卫队)随时保卫他的安全。
  法军继续挺进,一路攻占佩斯基拉、卡斯特诺福和维洛纳,向下一个主要目标曼图亚要塞进逼。屡遭败绩的博利厄一路望风而逃,多次向上方表示他已经无力抵御法军。他在曼图亚留下12,000名守备队后,便北上进军通过罗韦雷托到达特兰托。此时,拿破仑对伦巴第的最后一个重镇曼图亚展开了围攻。这个坚固的要塞地形险恶,被两个大湖和烟瘴的沼泽包围和保护着,这对作战双方都是致命的因素。至于热那亚,现在已经被虚张声势的缪拉占领。
  拿破仑还从巴黎得到指令:征讨罗马教皇以便为干渴的法国国库送去更多的贡品。6月,拿破仑的骁将奥热罗和沃布瓦征讨罗马教皇领地和托斯卡纳成功,迫使23岁的罗马教皇庇护六世割地求和。条约规定教皇用梵蒂冈教廷的大量黄金和名画作为赔偿,并割让安科纳。惊恐万状而毫无防御能力的佛罗伦萨、弗拉拉和里沃那相继为法军打开城门。这些城市缴获的火炮被法军用骡马拉到了曼图亚。
  自拿破仑离开尼斯至今,他一直在哀求约瑟芬尽快前来和他相聚。占领米兰后,他更加执著地要求她前来,而约瑟芬一再以种种托词回避此事。“我恳求你,今天一定要和缪拉(被他派到巴黎去的)一起动身前来!”他在凯拉斯科停战协议签订后写信道,“知道你幸福是我的幸福、你高兴是我的快乐,我惟一的乐趣就是知道你也快乐。”接着他更加热情地写道:“没有任何女人被人如此专一、热烈和温存地爱过。”他说:“(如果)失去你的爱、你的心、你可爱的人,我将感到这世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毫无可取之处。”
  拿破仑每天至少给约瑟芬写一封信,连续127天未曾中断过!有时候她甚至连看也不想看一眼他的信。当她看信时,常常给她的男的或女的朋友大声朗读他信中最热情亲昵的段落。“拿破仑真可笑!”她常这样称说他,她一周或两周才回一封信,有时两周也不写一封。“约瑟芬,你没有给我来信,”5月24日他在米兰责备她道,“我的好朋友音讯全无!她是否已经将我忘了呢?”“所有邮差送来的信里未见有你的一封信……我最亲爱的……显然你对我爱的誓言是言不由衷的……看来你作了选择,你知道应由谁来取代我。”拿破仑沮丧、嫉火中烧,认为约瑟芬和巴拉斯旧情复燃。“我过于悲伤,信里的话也许过于刺耳……”6月14日他从托尔托纳再次写信道,可是他的妻子以“怀有身孕”不能动身为借口再次拒绝前来(其实她没有怀孕)。他的心为她备受折磨。“我到托尔托纳等你到来。我每天都在等,可是不见你来。”他后来爬到了几英里以外的高山上翘首盼望她的马车出现: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6)
  我刚才收到你告诉我你还是不来的短信……啊,我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痛苦、如此深受折磨……我为你送上100万个热吻,永远的吻……我感到了你的唇、你的心、那燃烧我的火……我吻你的芳心,然后再朝下吻,然后再继续朝下面吻。
  在拿破仑·波拿巴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陷入狂热的爱恋之中,同时忍受着嫉妒和不知真情的煎熬。
  约瑟芬舍弃不下的不仅仅是巴黎的歌剧和社交聚会。其实米兰也是个重要的文明都市,斯特拉贝洛公爵为拿破仑安排下榻的城堡宽大舒适,仆役成群。同时作为法国占领军的神经中枢所在,这里也常常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是,直到巴拉斯强迫约瑟芬前去和丈夫见面时,她才不得不去。“她离去时犹如是去赴汤蹈火而不是到意大利去享受荣华富贵。”她的一个朋友这样回忆道。
  6月底,约瑟芬终于来到米兰,陪她前来的是夏尔中尉——在和丈夫结婚约4个月后,她终于要和他度过婚后的第三天了。如果对他来说新婚久别重逢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那么军职在身,他却不得不与她分手几天。“我在这里厌倦死啦,” 她给塔里昂写信道,“……我的丈夫不纯粹是爱我,他绝对地崇拜我。我想他简直要疯狂了!”
  事实上,拿破仑对约瑟芬的怀疑并不是妄想狂的胡乱猜疑,但是约瑟芬并未与巴拉斯重修旧好,却和比她小9岁的夏尔中尉有了私情。她每天都和夏尔中尉见面,没有任何人敢对拿破仑说起此事(此后两年都是如此)。的确,拿破仑对她的热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我的幸福,”他给她写道,“便是靠近你。夜夜在一起,我的爱人!……喔,但是你肯定在你的个性方面有一些缺陷……告诉我!”他其实并不知道他所追问的究竟是什么。
  且不说约瑟芬如何风流,战争仍在继续。6月底,年轻有为的维尔姆泽从莱茵一线带着25,000精锐部队前来接替年老力衰的博利厄。总共拥兵50,000人的维尔姆泽已经下令摧毁法军,将侵略者从意大利驱逐出境。说到做到的维尔姆泽从北部加尔达湖的两翼浩浩荡荡而来。马塞纳第二次遭到措手不及的打击,于7月29日舍弃军事重镇维洛纳而逃。同时在加尔达湖西岸18,000名奥军攻下了萨洛,继续南下直到8月1日才在布里西纳被奥热罗拦截。此时,拿破仑率领所有剩余的部队,包括全部塞吕里耶师继续围攻曼图亚。
  “一旦我们被打败,我必须采取认真的措施。”7月底,拿破仑向贝尔蒂埃透露道,“敌人从3个方面突破了我们的战线,切断了我们与米兰和维洛纳的联系。”接着传来了维洛纳、萨洛、里沃利和卡罗纳相继失守的消息。为了避免战线拉得过长的法军全面崩溃,拿破仑必须阻止维尔姆泽的几路军队的合围。
  8月5日,拿破仑将塞吕里耶师的25,000人马带到了俯视卡斯蒂里恩的高地上(塞吕里耶因患疟疾已回到法国)。对敌军发起突袭。通过整夜的急行军,马塞纳和奥热罗出其不意地将维尔姆泽逼退到明乔河一线。拿破仑的强制急行军又一次得到了回报。为了保住他的丰碑,他于8月7日夜晚夺回了维洛纳。维尔姆泽立足未稳便节节败退。 维洛纳、罗纳托和卡斯蒂里恩又回到拿破仑手中。
  在平原争夺战中双方都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法军伤亡10,000人,奥军伤亡17,000人。平民百姓死伤无数,被摧毁的民宅建筑以及被奸淫的妇女更是不计其数。拿破仑深知不仅这场战役鹿死谁手尚无定论,连他自己的事业也吉凶难料。他整日奔驰疆场,3天之内累死了5匹战马。此时,疲惫不堪、屡吃败仗的维尔姆泽退守巴萨诺,而拿破仑在维洛纳整顿队伍。在那里,为了重振法军士气,在充满敌意的意大利人面前显示他必胜的决心,自进入意大利以后,拿破仑第一次举行了阅兵式。退到北方的另一路奥军被马塞纳和沃布瓦穷追不舍,9月4日,在罗韦雷托将其25,000人马打得溃不成军。两天后拿破仑命令部队强制急行军到巴萨诺,在那里拉纳和缪拉两师于9月8日又一次大获全胜。
  现在维尔姆泽向曼图亚移动,拿破仑则切断了奥军与他们最坚强的特里雅斯特要塞的联络。尽管如此,拿破仑还是未能阻止维尔姆泽大军在卡斯特雷罗击败马塞纳并于9月12日安全抵达曼图亚。维尔姆泽及其23,000名守备队在曼图亚固守城池,并诱使拿破仑南移,挫败了他和莱茵以及莫塞勒的法军会师之后通过多瑙河进军维也纳的计划。9月19日,该军遭到查理大公的猛烈袭击,然而此时法军对哈布斯堡王朝形成了威胁。
  此时,疟疾和伤寒在两军军营流行。拿破仑的14,000名军人失去战斗力,仅剩9,000名士兵继续围困曼图亚、另外8,000人运动作战。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7)
  尽管如此,攻占摩德纳之后,拿破仑想到了一着妙计。自10月10日与那不勒斯签订条约之后,那不勒斯军不能支持教皇;利用这个大好时机,拿破仑组建了内阿尔卑斯共和国等3个临时的共和国。他开始考虑逐渐巩固意大利北方被占领土的问题了。
  法国人有所不知,50岁的匈牙利籍奥军司令阿尔文齐从北方带领着46,000人马前来接应维尔姆泽,与现有的18,000名奥军一起对维洛纳进行夹击。如果他们在北方发起攻击,而维尔姆泽在曼图亚又牵制了法军主力,则拿破仑将陷于孤军作战的境地。
  奥军于11月4日对特兰托发起了进攻,使一小股法军向南而逃。虽然阿尔文齐的军队也遭到严重伤亡,但是马塞纳却无力阻止29,000名奥军继续进攻维琴察。所有的拿破仑的军事计划都成了惨遭屠宰的计划。在这种情况下,拿破仑制定了第四份作战计划,他将在加尔达湖周围各个击破奥军(凑巧的是阿尔文齐也做了完全同样的针对法军的作战计划)。11月11日,拿破仑率领14,000人马冒雨从维洛纳出发,到达卡列迪耶罗时才发现这里已经被阿尔文齐占领。次日,在连绵大雨中马塞纳发起进攻失利,法军骑兵主力被俘。虽然阿尔文齐师遭到严重伤亡,却成功地击退了拿破仑,剩下的问题不仅是蒂罗尔,还有特兰托和阿迪杰河之间的全部领土。拿破仑损兵折将,手下只剩13,000人,不得不退守维洛纳。“我们已经不能再遭到打击了,”他后来承认道,“卡列迪耶罗一战以及蒂罗尔失利大大地挫伤了军队的士气……(此外)大量士兵在各种战役中已经受伤两到三次。因而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也许此时……我也死到临头了……”很少如此沮丧的拿破仑对督政府警告道,并让约瑟芬离开米兰到热那亚避难。但是,连日大雨过后天空放晴,拿破仑的精神又恢复原状。“我们只要再做一次努力,意大利就是我们的了。无疑阿尔文齐的人数大大超过我们,但有半数以上是应募征集的新兵……我们的部分援军已到,其余援军正在路上……你们只管打败阿尔文齐,”拿破仑鼓动他的士兵,“其余的事都由我负责!”
  11月14日,拿破仑趁夜幕率12,000人马悄悄离开维洛纳,渡过阿迪杰河兵分两路:一支人马经阿尔巴雷多到阿尔波尼,另一支人马黎明时分到达阿尔科拉村。在阿尔科拉和维拉诺瓦之间是大片沼泽地,完全没有道路,只有狭窄的堤坝通往村内。22,000人守在卡列迪耶罗的阿尔文齐显然认为自己是相当安全的。
  拿破仑的目标是绕开阿尔科拉而猛攻维拉诺瓦,切断阿尔文齐的进路和退路。“也许我们明天就会失去意大利!”行动前拿破仑给督政府写信道。尽管他言辞充满勇气,但是到达的援军很少。考虑到自己的力量处于极端的弱势,拿破仑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战败或进攻。拿破仑选择了进攻,在龙科村附近的阿迪杰河上架起了临时的木桥,奥热罗渡河北进。但是他们未能到达维拉诺瓦,河对岸阿尔科拉村奥军的猛烈炮火使他们遭到重创;如果不马上扭转这种局势,拿破仑出其不意切断奥军后路的计划就会告败。拿破仑当即抓起一面法国三色旗,奋不顾身地朝有重兵把守的阿尔科拉桥头堡冲去,奥热罗等人抓住他们不顾死活的司令官,用力将他拉回,劝他保持理智。奥军炮火十分猛烈,法军再次败下阵来。混乱之中,拿破仑失足掉下堤坝,陷入沼泽,差点灭顶;幸好两名军官赶来从沼泽中拉出满身淤泥水草和装了满靴泥水的拿破仑。几乎同时,马塞纳从另一条堤坝向阿尔科拉村发起进攻。拿破仑一次又一次地下令奥热罗攻下阿尔科拉桥,但是每次都被守桥奥军击退。刚从米兰养伤回来的拉纳冒着枪林弹雨,为保护拿破仑自己身中三弹。拿破仑的随从军官米尔隆为救司令自己被炸死。为了以防万一,阿尔文齐率部放弃卡列迪耶罗退过阿尔波尼河。虽说阿尔科拉仍然牢牢掌握在奥军手里,但维洛纳不再受到威胁,奥军合围的计划挫败。
  战役的第三天,11月17日,天刚蒙蒙亮,法军分纵队渡过阿迪杰河沿各个堤坝向阿尔科拉轮番进攻,搞得双方都疲惫不堪。现在,由于克罗埃西亚增援的到达,战斗进入决定性的阶段。由于一连几天未能攻下阿尔科拉桥,法军在阿尔波尼河上又建了一座桥,使奥热罗的9,000人马过河击退了奥军。中午过后,拿破仑对阿尔科拉村发起了最后进攻。马塞纳从堤坝发起进攻,同时奥热罗从阿尔波尼河东岸进攻,个子矮小的马塞纳最后用剑尖挑着军帽冲过桥去。虽然后来描绘这场战役的画中是拿破仑,但实际冲过桥的是马塞纳。阿尔科拉终于被法军攻下,阿尔文齐向北退至维琴察一线。法军又一次取得胜利。
  虽然后来拿破仑吹嘘说奥军死伤被俘者共有20,000人之多,实际的人数是将近7,000人,法军则伤亡4,500人。“在他从米兰城门神秘地离开3天之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威尼斯门进入维洛纳。我难以描述人们的惊讶和热情。”拿破仑在阿尔科拉大捷,奥军从里沃利退败的消息到处传扬。“我最可爱的约瑟芬,我终于又一次在活着的人中间,”获胜的丈夫11月9日在维洛纳给妻子写信道,“我仍然保持着我的光荣和荣誉。敌人被我们在阿尔科拉打败……(虽然)我承认,我有点疲倦。”然而,如果说奥军的第三次进攻以失败告终,那么拿破仑决定性地击败阿尔文齐的计划也同样受到挫败。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8)
  11月和12月期间,拿破仑军和奥军都在恢复元气、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再决胜负。战地司令阿尔文齐将他在巴萨洛的人马扩充到45,000人,准备向曼图亚移动,而拿破仑,不算仍在围困曼图亚的10,000名士兵和80名骑兵之外,兵力已达34,500人。
  1797年1月8日,奥热罗报告奥军进攻阿迪杰河上的莱尼亚戈的消息打破了宁静,次日又有报告说另一支敌军回到了卡列迪耶罗。与此同时,在维洛纳的马塞纳也遭到进攻。但是直到13日拿破仑才搞清阿尔文齐的军事意图和兵力部署。一份最新报告称奥军主力在攻打拉科罗纳,显然正在朝加尔达湖西岸里沃利进军的阿尔文齐打算接应曼图亚的维尔姆泽。
  拿破仑立即下令向北进军。大炮和辎重在山地运动缓慢而困难,满载枪弹的步兵行走也举步艰难。骑马走在队伍前面的拿破仑于1月14日凌晨2点半抵达驻里沃利的儒贝尔师。经侦察,他发现山下部署有奥军的3个纵队,右面是阿迪杰河,河上没有桥。
  黎明时分,儒贝尔的10,000人马和18门大炮居高临下对12,000名奥军发动进攻。到了中午,法军增加到23,000人。但是奥军并没有被吓倒,卢津扬将军采用拿破仑惯用的军事招数迂回到拿破仑后方完全切断了法军与南路的联络。拿破仑只派了半个旅的人马对付从后面偷袭的奥军,而将主要兵力继续留在里沃利作战。
  儒贝尔的军队现在已经极度疲劳,但是拿破仑判断奥军也同样如此。他对儒贝尔的军队进行了整编。威力强大的山炮发射致命的榴霰弹对平射范围内的奥军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奥军的两车弹药被炸掉。法军的猛烈进攻、居高临下的炮轰加上步兵和骑兵的不断冲锋打得奥军丢盔弃甲。几乎同时,卢津扬将军的一个师在里沃利遭到马塞纳伏击、从南翼增援的奥军也遭覆灭,在这次战斗中拿破仑的两匹战马中弹牺牲。
  下午,拿破仑看到大局已定,便将指挥任务交给马塞纳,自己调头南下去阻止奥军增援曼图亚。极度疲惫的军队到达的时间比预计稍晚,但是当他们出现在曼图亚周围的沼地时,仍然使奥军吃惊不小。塞吕里耶师已经攻占了拉法弗雷塔和圣乔治镇,切断了曼图亚的南北通路。维尔姆泽从曼图亚突围的企图失败。拿破仑的到达迫使拉法弗雷塔的奥军投降。正如年轻的军官拉纳对朋友说的:“敌军又一次被摧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浴血战斗。我们在雨雪之中打了3天3夜……我们决定进攻并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拿破仑的军事冒险大获全胜。此时,在里沃利, 儒贝尔将军在缪拉骑兵的支持下,将阿尔文齐赶到阿迪杰河逃进了大山。
  1797年2月2日,里沃利胜利后,曼图亚的维尔姆泽率备受饥荒和瘟疫折磨的30,000人缴械投降。英勇的维尔姆泽被允许带领他的一些军官和他应有的尊严离去。至于阿尔文齐,回头打了两次之后就到教皇领地去寻求庇护了。于是疲惫的拿破仑带上少量部队直驱罗马逼迫教皇庇护六世投降。2月19日签订了托伦蒂诺和约,教皇同意不再支持奥军,并再为战争赔款3,000万法郎,这笔赔款经拿破仑及其同伙克扣之后大部分都送到了巴黎。拿破仑在过去几个月内创造了真正的奇迹,在敌众我寡、缺乏炮兵以及完全没有后勤支援的条件下一气击败了3位奥地利名将。
  眼看意大利的血光之灾,维也纳仍然拒不服输,相反,他们积极准备另一场战役。但是,得胜的法军缺乏人力和装备进军哈布斯堡王朝。在这场战争中得以从源源不断的黄金和成功中中饱私囊的督政府,终于认识到奇迹是由坚定的拿破仑一手创造的,同意增派30,000生力军使意大利军的兵力达到80,000人。
  然而,在生力军全部到达之前,在只有40,000人的情况下,拿破仑留下20,000人应付分散部署在蒂罗尔的查理大公的军队,其余人马由拿破仑和儒贝尔带领向维也纳进军。
  这是拿破仑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与查理大公交锋,查理大公是弗朗西斯二世的弟弟。大公是个优雅的绅士,可以说是个天才的军人和战术家;但是他在关键时刻有些优柔寡断,而且和所有奥地利军官一样备受新应募入伍的队伍士气低落的折磨,同时他也缺乏一群在这种时刻特别需要的果敢刚毅的指挥官。
  2月的最后一周,拿破仑的4个军团先后渡过了布伦塔河,3月在普里莫拉诺击溃一股奥军。奥军退守东北地区白雪覆盖的意奥通道。
  装备不良的法军受阻于严寒风暴,拿破仑和他的43,000名士兵采取最直接的路线进军维也纳。他们和查理大公的先头守卫队遭遇,但拿破仑靠炮兵掩护渡过了塔里亚曼托河,奥军向西撤退到乌迪内。
  拿破仑无情地追击逃跑的敌军,同时马塞纳向北面阿尔卑斯的塔尔维斯挺进,那里是打进奥地利的险要关口。扼守的奥军顽强抵抗,结果代价惨重,拿破仑俘虏5,000名奥军士兵、400辆军需辎重、32门大炮、大量弹药和整辆四轮马车的行李。新来的将军让·巴蒂斯特·贝纳多特继续追击奥军到莱巴赫, 迪盖斯将军的骑兵稍后攻占了重要的弹药库和特里雅斯特港。儒贝尔攻占博岑附近的蒂罗尔,拿破仑命令他扼守布里克森的主要道路以防奥军增援。被打得四分五裂的奥军在法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1797年3月29日,拿破仑带领3个师打到了克拉根福。但是,由于他的部队过于分散,拿破仑不得不承认目前进军维也纳还为时过早。然而,他好冲动的天性占了上风,压倒了理智。由于他的目标近在200英里以外,拿破仑决定命令儒贝尔从布里克森、维克多从罗马纳前来克拉根福与他会合,加强这里的兵力。即使如此,拿破仑仍然缺乏攻克维也纳的兵力。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9)
  为了争取时间,3月31日,拿破仑给查理大公去了一封信,提出休战;随即于4月7日出兵占领了累欧本,先头卫队抵达离肖恩布鲁恩宫只有75英里处。此时,拿破仑为他一时冲动将他的大部分精锐从后方抽调到前方的轻率决定付出了代价。威尼斯、蒂罗尔和维洛纳都发生了反法叛乱。拿破仑情急之下要求休战延长5天。“只有50,000人,你们肯定不能期望我既守住意大利后方又打败奥地利国王!”愤怒的拿破仑给督政府写信道。
  4月16日,法军向奥军正式提出条款。接到肖恩布鲁恩宫的指示之后,查理大公极不情愿地同意于18日在累欧本举行和谈。拿破仑又赢得了这场赌博。
  奥地利人的确同意付出很高的代价,比利时和荷兰以及莱茵河西岸、爱奥尼亚群岛全部划归法国;奥地利正式承认内阿尔卑斯共和国(包括米兰、波隆那和摩德纳)。拿破仑则撤离伊斯特里亚、达尔马西亚和弗留利地区,并将威尼斯共和国让给奥地利。
  于是,这场旷日持久、造成重大灾难的意大利战役到此告一段落,只等秋天在坎波福米奥正式签订和平条款了。拿破仑的身后留下了大片焦土,无以计数的平民百姓惨遭杀戮,成千上万的难民流离失所,本来是充满友善的城市横遭洗劫和占领。米兰、都灵、热那亚、帕维亚、波隆那、曼图亚乃至罗马被迫为战争赔偿,眼巴巴地看着无数战利品源源不断地流到巴黎和征服者的腰包里。拿破仑的党羽几乎都成了一夜暴富者。
  被士兵们昵称为“小伍长”的拿破仑在战争中得到的更多——威震世界的军阀、法兰西的英雄——除了五人执政团以外,他算得上是法国最强有力的人物了。带领着一支衣衫褴褛、常常光着脚的、形同乞丐的破烂军队,翻山越岭、越过阴冷的沼泽,战胜了装备精良却毫无斗志、缺乏训练、指挥不力的奥地利正规军。此外,未经巴黎同意,拿破仑便擅自决定将要影响到欧洲数国的和平条款,他还是个难以对付的谈判高手。葡月13日,在杜伊勒里宫前指挥炮兵的这位将军已是今非昔比了。
  “我需要休息,”拿破仑通知一位焦急的督政,“我可以肯定地告诉阁下,我此时惟一的愿望就是回到我的个人生活中去。”同时这位凯旋的英雄警告约瑟芬说:“小心,不知哪个晴朗的夜晚我将破门而入来到你的卧室里!”
  拿破仑的声望急剧上升也不可避免地招来了对手,马莱将军公然抨击道:“这个一头蓬乱头发、不可一世的小矮子……有朝一日会为他那自吹自擂的光荣付出代价的!”而克拉克将军则宣称拿破仑对督政府来说是“新亚历山大大帝”,这一说法不久就传遍了欧洲。
  当威尼斯人企图起来反抗这位新亚历山大时,他早已开拔到新的地区和城池去进行洗劫,使本来已经是望不到头的战利品车队更加没有止境,同时确保巩固他的领土要求。维也纳为之谈虎色变。
  1797年8月17日,28岁的拿破仑收到一封来自他从未听说过的法国战地军医的信,信封上写的是“公民拿破仑将军、意大利军总司令阁下启”。这封信使这位传奇英雄、意大利北方的征服者看到了战争的另一面。这是在其后鏖战沙场18年内收到的17封同类信件中的第一封。
  “在我提笔写信前我踌躇良久,”信的开头写道,“一个卑微的下级军医,无名如我辈,怎敢斗胆给阁下——意大利的征服者写信呢?”自1796年4月12日蒙特诺特战役后就随军征战意大利的图里奥几乎参加了其后所有的战役。他紧随的这位“胜利自由的英雄”,认为他“出征意大利的惟一目的是在这些仍然遭受奴役的人民之中传播革命的福音和平等”。他坚持认为要达到这项高尚而友善的使命,流血是难以避免的。
  但是,付出的代价何等高昂啊?这位军医亲眼目睹了一切:“我的灵魂在连续不断的浴血战斗的血与火中受到洗礼,我第一次看到了无名的军医是何等的克制和庄严!”图里奥指出,事实上所有的军医都遭到了苦难——其惨烈程度远远超过拿破仑将军所知。他们的大部分伤员由于几乎完全不存在急救药物、床以及衣服而死去。“2,000名伤员孤苦伶仃地躺在布雷西亚的街道上!”但是,一位名叫多米尼克·让·拉雷的医生却创造了奇迹——“此后的每次战役,如果说拿破仑将军的名字能够唤起军队火一般的激情,那么在身上有着弹片的伤员的苍白的脸上、在他们感激和希望的泪水里,我们可以看到拉雷医生所唤起的热情。”尽管如此,我们还需要很多。我们需要正规的、组织严密的、装备良好的野战军医院,需要大量受过良好训练的医护人员。我们曾经努力过,但是,“无能而专横的政府军政当局用谎言欺骗我们,邪恶的军政人员掠夺我们的军用物资,不予制止,我们无以见天日”。图里奥坚持,惟有拿破仑将军才能制止这种欺诈的行径,清除大量的腐败无能之辈,制止盗窃医疗物资和资金的行为。
  第三章 新亚历山大大帝(10)
  本月,在累欧本签订初步条款时,我们的医院仍然塞满了25,000名伤病员……大部分的疾病均是由恶劣的卫生状况、受到污染和不够的食物、肮脏的扎营地和周围烟瘴的沼地所引起的……如果不将这些伤兵塞进简陋的小屋,他们不得不躺在潮湿的地上而没有……床垫、没有被盖,甚至连基本的护理条件也没有……目前的情况也不至于这么糟糕。由于我们的医院缺乏食物,我们眼巴巴地看着伤员活活饿死。在巴左拉一名医院的工人拿出自己的4个法郎买来一点食品……只为救活几个即将饿死的伤员。
  斑疹伤寒犹如野火席卷了我们的医院和兵营……对作战的军队来说,致命的斑疹伤寒都是由于驻地的污秽、缺乏新鲜空气、忽视军人的个人卫生和完全没有人关心而引起的……的确,即使是在米兰的时候,伤病员也被置于最阴暗的角落而得不到任何帮助,因为我们的军官(包括约瑟夫·波拿巴在内)将医院的物资乃至床垫都偷去卖掉了。
  拿破仑是否给图里奥回过信我们不知道,但拿破仑对信的内容做出过反应:负责给各路军队提供医疗供应品的军官的腐败行为向上直通陆军部司令和巴黎有影响的政治家,直到拿破仑事业的终点都在不断蔓延。尽管偶尔他也许下诺言,后来还为此立过法,但情况却日益恶化。图里奥不知道他所说的情况算是好的,以后的情况要糟得多得多。
  第四章 十字路口(1)
  “1797年6月1日,拿破仑在巨大的古堡芒泰贝洛宫金碧辉煌的大殿,而不是如我原以为的那样在通常接待我们的军事指挥部里接见了我们。”法国外交官梅利托伯爵回忆道。“他早已被身边的严格礼仪所支配。甚至连他的副官和军官也不再能到他的宫中受到接见,因为允许进宫的客人必须经过他苛刻的筛选。受到他的邀请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殊荣,而且是很难得的……他绝对没有被这些过分的荣誉搞得困窘不安或手足无措,而是安之若素,仿佛是习以为常的事。他的接待室以及宫前的巨大帐篷里总是高朋满座,众多将军、行政长官和意大利的达官贵人如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只是为了能够被他垂爱短暂地接见一下。总之,人人都在这位胜利者的傲慢举止面前俯首帖耳。他已经不再是共和国的将军,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自己的法律强加于被征服者的征服者。” 年仅27岁,拿破仑已经获得了比一般年轻人所能梦想的要多得多的成功。作为意大利军的总司令,他为法兰西共和国赢得了急需的胜利。奥地利成了可耻的手下败将,随着成千上万辆四轮马车满载着从威尼斯和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伦巴第的各个城市的古老宫殿和教堂里抢来的金银财宝和艺术珍品流向空虚的法国国库和督政府的腰包,法国的所有村庄、城镇和都市都在对拿破仑将军大唱赞歌。拿破仑将军自己的队伍也没有忘记分享战利品,将军、下级军官乃至军士都发了横财(马塞纳是其中最大的暴富者)。拿破仑给他的母亲莱蒂齐亚和弟弟吕西安留下了大量的赃物,而约瑟夫和路易则靠自己动手攫取。在拿破仑书房里的一张桌子上,由布列纳掌管着一个装满金币和银币、仅仅用来应临时之需的大保险柜。拿破仑在伦巴第平原上创造了他的天方夜谭,巴黎对此十分赞赏。共和派对他的业绩特别推崇,波旁王朝的同情者则表面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实际上秘密计划让路易十八重新登上国王宝座。尽管如此,督政府发现这柄新出炉的剑是柄双刃宝剑,因为在征服的后面是征服者自己——一个有着毫不加以掩饰的野心的人。
  拿破仑对于他此生第一次得到的荣誉、赞美和权力自然是爱不释手的。他生来就是为了获得这些东西的。整个意大利北方由他的军队统治,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一句话,大臣可以被贬为庶民、贵族可以被剥夺封号和财富,然后被监禁或处死——这就是权力。给拿破仑当机要秘书的布列纳逆来顺受,是祸是福都接受。多亏了过去在布里埃纳军校的这位身无分文的同学,他才得以同享荣华富贵。当他的这位同学闲居巴黎饿着肚子等待新的任命时,曾经在巴黎狭小的公寓里得到过布列纳年轻妻子雪中送炭的接济。可是,现在已今非昔比啦,游戏规则就是如此。弟弟路易和吕西安再也不用像当年在普罗旺斯那样靠军需后勤官的任职军饷糊口了。拿破仑也不会再饿肚子了。布列纳和他的妻子也再不能直呼其名,在没有得到特殊邀请时甚至不能和他同桌用餐了。现在,在拿破仑身边前呼后拥的只有高级将领、大使、公爵、侯爵和伯爵了。
  拿破仑从权力中发现了极大的乐趣,不愿放弃。这就有问题了。督政府催促他尽快同被征服的奥地利缔结和约。但是,一旦此事达成,大部分占领军就要撤回,征服英雄也要打道回府了。这是拿破仑第一次尝到独掌军权、大权在握的滋味,他对权力仍然饥渴;一旦回到法国,他就会恢复到一般守备军指挥官无聊的、受到制约的生活中,他的政治地位和在法国外交政策方面的发言权将被剥夺,芒泰贝洛宫中的独立与辉煌将变成淡淡的回忆。
  在与梅利托和德艾里尔长时间的会谈中,拿破仑毫不掩饰他对回到法国过无聊生活的厌倦。“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用处了。” 将军在芒泰贝洛宫的花园里和他们进行的两个小时的谈话中说:
  这只是我事业的开始。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我在意大利获胜是为了帮助督政府里像卡尔诺和巴拉斯之流的律师成就大业吗?多么可笑的想法啊!一个3,000万人口的共和国,这是法国今天所需要的吗?但是这种时尚和所有其他的时尚一样总有一天要烟消云散的。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用荣誉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至于说到自由,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拿破仑坚持说,一切的关键是军队,而军队将顺从他的意愿。“让督政府试着从我的手里夺走军队指挥权吧,他们会看到谁是军中之主。”他继续道,“国家需要一个首领,一个凭借功业和荣誉而不是凭借其管理学说、理想家的高谈阔论和人民听不懂的演说而闻名的领袖。给群众一个偶像,他们就会满足,他们会很高兴地让自己被牵着走,只要引路人能够聪明地将其真实目的掩盖就行。”然后,他转到军队撤离美因兹的话题,他说:“意大利将任凭我们处置……我们将在那里按照我们的意愿成立一两个共和国……”至于奥地利,拿破仑将抓住伦巴第和曼图亚不放,只把威尼斯让给奥地利,而实权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四章 十字路口(2)
  除非巴黎失策强迫我去媾和,因为我并不打算马上和奥地利结束战争,和平并不符合我的最大利益。你们亲眼看到了我在这里的地位,看到了我在意大利能够做什么。一旦和平确立,我就不再是军队首脑……我势必放弃我所得到的权势和地位……除非我在法国能够扮演和这里同样的角色。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但是那里的时机尚未成熟,梨子还没有熟透。
  但如果巴黎的政治形势明朗(此时是1797年9月4日果月政变前夕),并且“巴黎的傻瓜们坚持认为需要和平,那也必须由我来做这件事。因为如果我让他人来缔结条款签订条约的话,他将贪天之功,我将被人忘记”。
  当然,拿破仑靠赤手空拳是无法完成这项使命的。征服军队需要成功的将军,但是这些将军需要知道自己的位置而不是窃取不属于他的荣誉。当知名的将军贝纳多特带着一个师从莱茵赶到意大利增援时,拿破仑很快将他送回巴黎——表面上是派他给督政府送回法军在意大利夺取的21面军旗,实际上是将他赶了回去。1797年8月,督政府要拿破仑回巴黎述职,意在让他回去执行9月4日的果月政变。拿破仑却派去了好大喜功、近来名声大噪的奥热罗——奥热罗及时镇压了保王党,因此被任命为莱茵方面几万大军的指挥官——拿破仑眼看桂冠和荣誉落入他人之手又深感不安和嫉妒。
  1797年7月中旬,第一次重权在握的拿破仑将军率领他麾下的5个师在米兰进行了规模空前的阅兵——表面上是庆祝法国革命,实际上是公开对巴黎炫耀武力,表示他是欧洲最有势力的人物。随后他又命令他的师团分别给法国政府中的君主主义小派系写谩骂恐吓信,矛头显然指向督政府。当成千上万的得胜之师,包括步兵、骑兵和炮兵接受总司令检阅时,所炫耀的已经不只是法国的力量,而且是拿破仑自己的力量。“我尝到了指挥的滋味,我不愿意放弃了。”从此以后他将一再如此,巴黎务必不能掉以轻心。
  8月的第三周,拿破仑在米兰悄然无声地庆祝了他的28岁生日之后就在约瑟夫、贝尔蒂埃和梅利托的陪同下出发到马基奥湖和伊索拉贝拉的可爱别墅去郊游。由于天气炎热,他们在夜晚动身,在昏暗的马车里,拿破仑的情绪特别好。“……对妻子也特别的殷勤,”正如梅利托所说的那样,“他会情不自禁地和妻子调笑,做过分亲热状,弄得我和贝尔蒂埃都很尴尬。”后来“愉快而活泼”的拿破仑又讲了“一些年轻时的轶事趣闻”。他们发现伊索拉贝拉是“湖上最美丽迷人的岛屿”,拿破仑在这里可以暂时摆脱作为占领军司令的工作压力。 但是这只是短短两天而已,转眼他们的马车又回到了炎热而充满政治紧张空气的米兰。
  公开同情雅各宾而遭拿破仑恼恨的贝纳多特已经不再挡道了,奥热罗在去巴黎的路上,梅利托已去都灵与皮埃蒙特和萨丁王谈判新的条约。
  奥热罗将军一回到巴黎就成功地执行了果月政变。共和派清除了议会中的保王党及温和派分子,用雅各宾派的政治家取而代之。这加强了雅各宾派在五百人团和元老院中以及卢森堡宫和波旁王朝以前的王宫中的影响。(五百人团曾力图把不久即将成为拿破仑朋友和同盟者的加斯帕·蒙日选入督政府,但由于他人在意大利,而没有成功。)同时,带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次成功的政变,巨大的压力落到了拿破仑的头上,因为克拉克将军要到乌迪作为督政府的谈判者与奥地利谈判。
  虽然4月15日在累欧本就已经签订了初步的和平条款,拿破仑设法使乌迪谈判推迟了数月,此间继续进行征讨。幕后的活动是错综复杂而紧张的。被拿破仑派到巴黎与督政府谈判的拉瓦莱特匆匆赶回乌迪向拿破仑通报反复无常的首都形势:新的督政府已经将克拉克解职,并且对拿破仑打算将威尼斯让给奥地利十分不安。更重要的是,拉瓦莱特透露新的督政府已经派密使到乌迪,不仅禁止拿破仑签署条约,而且下令要他立即回到法国。
  拿破仑只得认输,如果他要成为缔结和约者,他必须立即签字。1797年10月17日晚上10点,他很不情愿地召集了所有的谈判者签订了坎波福米奥和约。两个小时后,他派贝尔蒂埃和蒙日将和约送回巴黎。他们刚离开,督政府的特使到达并通知拿破仑他们“期待着再次见到葡月13日的英雄”。拿破仑与督政府周旋,然而他的未来吉凶未料,难以把握。
  根据这个重要的条约,奥地利正式承认割让比利时和荷兰以及莱茵河左岸,更不用提法国征服的伦巴第和威尼斯的3个岛屿。拿破仑也给了奥地利大半个威尼斯共和国,当然是在威尼斯圣马可的许多11世纪的拜占庭艺术品遭到洗劫之后(在蒙日的坚持下,法国从威尼斯的首都掠夺了大量名贵油画,并将威尼斯人从罗马凯旋门运到圣马可的4匹青铜马也掠到了法国)。
  第四章 十字路口(3)
  除了坎波福米奥和约以外,贝尔蒂埃和蒙日还带去了“军旗”。那是一面极大的三色旗,它的一面写着:“致意大利军,祖国赠。”另一面记载着拿破仑的战役、战场和战果,包括抓获150,000俘虏、缴获170面军旗、550门大炮、600门山炮、5个浮桥队、9艘备有64门炮的炮舰、12艘32门炮的三桅快舰……同时还记载着其外交上的功绩,包括成功地与萨丁国王、热那亚国王、帕尔马公国的大公、那不勒斯国王、梵蒂冈教皇以及奥地利国王的谈判。旗帜上还记载了所有被法军“解放”的地方和人民,包括波隆那、弗拉拉、摩德纳、伦巴第、布雷西亚、曼图亚、柯利蒙那、瓦伦丁、热那亚,以及一些国王的封地。接下来是现在正在运往巴黎途中的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大师杰作的清单——这些意大利大师杰作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偷盗了!
  10月25日,蒙日和贝尔蒂埃抵达巴黎,将条约和军旗献给督政府。督政府对坎波福米奥和约极为不满,同时督政们又颁布命令,召回拿破仑。命令的开头对拿破仑的卓越战果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宣布撤销他意大利军总司令的显赫职务,命令他回法国任英吉利海峡法国守军指挥官。
  被任命取代拿破仑的贝尔蒂埃拿到命令后匆匆赶回意大利。当他到达芒泰贝洛宫时,他不得不亲自向他昔日威严的主帅下达了解除他意大利军总司令职务的命令。狂怒而又无可奈何的拿破仑只得派约瑟芬、布列纳和夏尔上校先回巴黎安排居所,他留下办理交接手续。“我再也不能听命于他们了,”次日在路过都灵做短暂停留时,内心骚动不安的拿破仑对梅利托透露道,“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我不能成为法国的主人,就离开法国。”他们继续赶路经巴塞尔到德意志。11月的最后一周,拿破仑在拉什塔特与帝国的使者讨论了关于执行条约的问题,最后渡过莱茵河抵达法国边境,12月5日回到巴黎。
  翘首期待拿破仑荣归的法国首都沉浸在狂喜之中,处于公众强大压力之下的督政府不得不在卢森堡宫为英雄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外交部长塔列朗①致辞欢迎为法国新争得两个省的“坎波福米奥和约的缔结者”。接下来是拿破仑致简短答词,在答词中他提出了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警告:“有朝一日,当法国人民的幸福得到最有实效的法律保障时,欧洲就获得自由了。”这句话的含义是十分深奥的,也许有少数几个人会微微吃惊,但是也被接下来的巴拉斯充满华丽辞藻的赞美词打消了——“法国人民悲壮的革命造就了一位跻身历史名人之列的新的天才。”
  几天之后,议会两院(元老院和五百人团)在卢浮宫画廊中摆设了更加盛大的欢迎筵席,画廊里又增添了一大批作为战利品从意大利运来的米开朗基罗②、提香③、维洛内塞④、葛雷基欧葛⑤、拉斐尔⑥以及达芬奇的珍贵油画。拿破仑对掌声和赞美辞表示出厌倦。 他对将近800多人参加的盛宴并没有多大兴趣,倒是对和约瑟芬一起去看的歌剧十分欣赏,但每次他出现在剧院时追光灯就要射向他的包厢,并伴以雷鸣般的掌声。这使他很受困扰,他总是退后躲避追光灯的照射。而约瑟芬则处之泰然,她的钻戒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她面带微笑,频频鞠躬。拿破仑相信这些赞美不过是过眼烟云,他后来向布列纳透露道:“巴黎人从来就是健忘的……这个花花世界的大都市里,今天对某人赞美有加,明天就会将他置之脑后,代之以新的更时髦的英雄。”
  巴黎这次的热情并没有转瞬即逝,巴黎市政府命令将拿破仑住所所在街道由尚特雷纳街改名为凯旋街(Rue de la Victoire)。各种人物争相前来拜见,拿破仑这次采取了较为谦逊的姿态,一一回拜他们。尽管此间曾经有人企图对他下毒而未能得手,但并不影响欢迎的持续;一个又一个的欢迎宴会中只有一个真正让他感到有趣:1797年12月28日,拿破仑成为法国科学院院士。他将这个头衔视为极大的荣誉,说只有这次在授衔仪式上的掌声才“真正感动了我”。
  拿破仑将军立即走马上任,到法国北部海岸任准备突袭英国的军队指挥官。这是不同寻常的挑战,是拿破仑最喜欢的那种富有风险的挑战。如果成功,他拿破仑·波拿巴将是自1066年征服英国的威廉之后第一个入侵英国的军事指挥官。在意大利所取得的辉煌战绩和外交成功之后,如果一切顺利,拿破仑将为法国带回英国王冠上的宝石,并横扫执政的督政府,在万民拥戴之下一举夺取政权。即使拿破仑失败了,正如巴拉斯所预见的那样,他至少可以在海峡继续当个军官。这位野心勃勃的人物不会久居人下,有朝一日,他又会摇身一变成为另一支军队的司令。
  1798年2月10日,拿破仑在寒风凛冽之中离开巴黎,前往北部布雷斯特海岸考察海港、兵站和供法国士兵集结待命、准备入侵行动的兵营。他和当地的军官、水手、渔夫、商人乃至走私贩子交谈,全神贯注地倾听他们的意见,极其耐心地向他们求教。拿破仑将这次入侵视为事关夺权的功败垂成的大事。法国军队在英国的土地上可以迫使他们的政府坐到谈判桌上来。可是他的这次考察旅行只有匆匆的8天时间,因为塔列朗派人送信劝他火速回到巴黎继续拉什塔特会议,那里“我们的全权大使焦急地坚持请你出席”。
  第四章 十字路口(4)
  但是2月24日拿破仑到达法国首都时,得知拉什塔特的外交形势又突然改变。他将不去参加谈判。与此同时,他递交了一份对入侵英国持否定意见的报告,指出此时入侵英国从任何方面来说时机都不成熟:首先是季节不对,突然袭击需要夜长昼短,因此只有冬季才是渡过海峡进行突袭的好时机。此外,“不完全掌握海上的控制权,突袭英国是冒险和困难的行动……即使我们做出最大努力,也得花上好几年才能在海上占上风。目前入侵英国是万分冒险的……”他在给督政府的报告中虽这样说,但私下里他却告诉布列纳,“(欧洲)只是座鼹鼠丘。真正伟大的帝国和革命只有在东方发生。” 对于督政们,他解释道,现在在布雷斯特只有10艘法国战舰,而且还没有配备水兵。在这种条件下,他不打算在海峡向整个英国海军挑战。尽管如此,迟早有一天是要入侵英国的,法国还得着手准备几年才能采取行动。
  和拿破仑一样,督政府也处于十字路口,举棋不定。他们已经签发了有利于入侵行动的法令,任命三人委员会,“准备并执行拿破仑将军要你们采取的有关对英国进行征战的措施”。但是,在一次专门讨论战略的军事会议上,督政府改变了主意,决定暂缓海峡军事行动。
  拿破仑又提出了两个可行的方案,一个是进攻英属汉诺威,一个是远征“东方”。拿破仑在塔列朗的全力支持下主张后者。早在1797年7月3日,塔列朗就主张在地中海以东开辟新的殖民地。事实上,1798年2月14日,在拿破仑从北部海岸考察回来递交那份否定意见的报告之前,塔列朗就已经向督政府递交了征服埃及的正式建议书。
  该建议书提醒五人执政团:土耳其是在16世纪初征服埃及的,埃及并非一直是土耳其的领地,法国现在有责任干涉那些难以控制的无法无天的省份,并以土耳其的名义对其执行管理。这一奇特行动的公开理由有两个方面:整个埃及对于法国商人的偏见,包括马穆鲁克⑦强行勒索“贷款”以及两次当众侮辱殴打法国总领事马嘉隆的事件。外交部长坚持认为这是不可容忍的。军事干预的结果法国必将获得足够的补偿,埃及可以为法国提供“世界上气候最好的地方”,更不用提丰富的物产了—— “谷物和蔬菜是最丰富的”——包括水稻、藏红花、蔗糖、咖啡和棉花。至于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对法国宣战的问题,塔列朗加紧告诉谨慎的督政府:“他不会如此做的。”因为目前风雨飘摇的奥斯曼帝国,特别是阿尔巴尼亚和马其顿正在洪水泛滥,土耳其人自顾不暇。“同时英国人也不能恫吓我们,”他继续道,“因为我们和英国的战争为法国入侵埃及造成了绝好的机会。他们必须随时提防法国在海峡发动突然袭击的威胁,他们不可能将守卫海峡的海军战舰派到埃及去和我们打仗。”此外,一旦在埃及站稳脚跟,法国就能够从苏伊士派出15,000人的部队“将英国人赶出印度”。法国在埃及会遇到什么样的抵抗?他答道:“最多是8,000名马穆鲁克骑兵,而且完全不懂现代战术。”法国只需要25,000人便能占领这个国家,只要“5艘船和6艘三桅快舰就足以护送我们的远征军了”。至于统治埃及的马穆鲁克,会遭到被奴役的埃及人民的摒弃,“当我们将他们从压迫者的统治中解放出来时,他们会欢欣鼓舞的”。至于说到入侵,是“轻而易举的事……法国只需要花费少量的钱,不用多久共和国就会(从战利品之类的东西中)得到全部的回报的”。总之,外交部长论述道:“征服埃及将是对土耳其政府冒犯我们的错误行为的惩戒……埃及曾经是罗马帝国的一个省,现在它必将成为我们的一个省。”
  就这样,督政府决定暂缓执行进攻英国的计划,而集中兵力进攻埃及。为了获得光荣、财富、权力和可能与英国达成的和平,同时也为了除掉对他们具有极大威胁的拿破仑将军,这是惟一可行的安排。毕竟由于与奥地利签订了和平协定,目前欧洲只需要少量的军队,而且一旦英国受到震慑,天下就太平了。
  第五章 决定(1)
  法国将埃及列入殖民地并不是一个新计划,也不是荒谬的。因为荷兰人在远东,西班牙人在南美甚至南太平洋地区都有殖民地,当然还有英国,这个在坎波福米奥和约签订后惟一还在与法国为敌的国家,在世界几大洲都有殖民地。此外,法国的共和派感到他们有权利和义务将经过千辛万苦得来的革命果实传播到世界各地。
  早在1769年,法国外交大臣就向路易十五提议将埃及变成法国的殖民地,以便“一旦丧失美洲殖民地,可以用埃及取而代之”。但是,该主张遭路易十五否决。数年后,另一位外交大臣又向路易十六重提此事,同样遭到拒绝。
  日渐衰败的奥斯曼帝国已经失去了对偏远省份的控制。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仅在名义上是奥斯曼帝国的成员,而由马穆鲁克统治的埃及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早在1796年4月,从土耳其回国的法国公使谈到奥斯曼帝国内部分崩瓦解,俄国和奥地利对其大有野心时,拿破仑就酝酿侵略埃及的计划了。但是,对进攻埃及态度最坚定的还要数法国富商夏尔·马嘉隆,由于他是常驻开罗的法国领事,他和巴黎、法国外交部,当然也包括督政府,有着密切的联系。
  1797年8月,马嘉隆给巴黎递交了一份备忘录,指出占领埃及的必要性和利益。他建议法国选择5月登陆(以避开夏日的酷热和尼罗河的洪水期),他称“征服整个埃及可以并必须在9个月内完成。3个月的洪水季节可以用来巩固亚历山大港、塔米亚和罗塞塔”,为其后法军“进军印度和驱逐英国人”创造条件,至少能“切断英国商人和印度的来往”。而法国在埃及的新战略地位又会反过来使开罗、亚历山大和马赛一样成为法国新的世界贸易中心港口。1797年夏,马嘉隆的建议得到塔列朗的支持,蒙日鼓励拿破仑认真考虑征服埃及的冒险计划。然而,蒙日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他认为征服埃及是法国革命理想对愚昧和暴政的胜利——征服是法国的公民权。
  另外,1797年整个春夏,得胜的拿破仑给巴黎的督政府递交了一系列国际政治形势分析。例如5月26日,他鼓励督政府夺取马耳他,称“该岛对我们具有无上的价值,如果我们裹足不前,它迟早会落入英国人之手”。他进一步说明法国新近占领的包括爱奥尼亚群岛和科孚岛在内的岛屿“比整个意大利的价值更大”,不仅因为这些岛屿“资源丰富,商业繁荣”,而且对于支持土耳其盟军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但是,直到9月及10月和蒙日交谈之后,他的想法才得到进一步的充实,提出“为了真正摧毁英国,我们必须占领埃及”(他的冒险计划有点儿自相矛盾,一方面强调支持土耳其帝国的必要性,一方面又计划剥夺该帝国最富有的省份)。在与蒙日讨论之后,拿破仑决定派国库审计员秘密出使马耳他。
  拿破仑在拉什塔特的外交作用逐渐淡化之后,便集中精力埋头致力于制订征服埃及的计划。3月5日,他提交了一份长长的分析远征行动的正式报告,包括他认为需要的兵力配备——25,000名步兵和3,000名骑兵——他认为这就“足以占领埃及和马耳他”了。
  拿破仑的报告只是个形式问题,因为督政府早已和他商量并决定了这件事。同日,督政府颁发了一道法令,宣布发动一场新的军事行动,包括拿破仑提出的成立“地中海海岸军事委员会”指挥征战埃及的军事行动的主张。另一道命令授权对马赛、土伦和其他海港城市的军队进行补充,并组建护送远征军的舰队。同时授权陆军部长调拨100万法郎给新成立的军事委员会,并在此后每隔10天分别给陆军和海军拨款50万法郎直到完成备战为止。另外一道法令命令海军部长在土伦装备战舰,使它们能够胜任3个月的远海作战。督政府在同一天还发布了数道命令,指示驻意大利指挥官在热那亚征调所有船只准备运兵,并命令马塞纳将军立即启程到意大利契维塔韦基亚调兵遣将,同时命令在阿雅克肖的沃比翁将军整装待发。
  虽然这项军事行动的目的是绝密的,连拿破仑的高级将领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调兵和运兵计划却在紧锣密鼓之中付诸实施了。
  两天之后,即3月7日,督政府任命布吕埃斯海军中将担任舰队司令,同时继续为远征军准备兵力、弹药和大炮。几天后,贝尔蒂埃被解除其在意大利军的指挥官职务,调回巴黎任远征军参谋长。一周后,路易·德塞①接替了贝尔蒂埃在意大利契维塔韦基亚的职务。
  3月中旬,陆军部长通知法国东部和东南部守军,在他们的军事辖区内将发生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他同时命令全法国和法国占领地的所有军事总指挥官向里昂调兵,然后由波恩将军组织和装备这些军队,并用成千上万艘驳船通过莱茵河运到地中海海岸。
  第五章 决定(2)
  督政府对军事行动的目的讳莫如深,以至于从来没有和拿破仑共过事,而现在是远征军指挥官之一的克莱贝尔②至今还不知远征的终极目的地。更让人吃惊的是,海军部长本人直到3月15日还没有被告知远征的真正目的!
  两周后,即3月30日,拿破仑通知法军总审计官(Chief Army Ordonnateur和军需司令官的地位、薪酬和重要性相当的一种官职)絮西宣布远征军将由5个师组成,需要两个月的食物和弹药,5个师的兵力分别从5大运兵口岸,即马赛、土伦、热那亚、阿雅克肖以及契维塔韦基亚集结登船,由多马丁将军指挥炮兵;医疗队由18名军医、300多名护士和药剂师组成,由医生德热内特和军医拉雷指挥。拿破仑于3月21日通知“地中海军事委员会”必须在4月9日以前将一切出发工作准备就绪,但各个海港都没有足够的运兵船,更不用说护送的舰只了,大部分船只是临时建造或修修补补的,此外,布吕埃斯海军中将尚在途中,实现计划谈何容易。
  反对这次远征以及心存疑虑的远征军军官大有人在,因此半官方的报纸《箴言报》在4月1日发表的一篇文章上险些泄露了天机,该文称一次“兼有社会和军事性质的远征” 正在成行,“其目的地是埃及。通过埃及进逼英国殖民地印度,要在那里打击英国。”与此同时,大部分拿破仑的军官,甚至连政府的高级官员都仍然被蒙在鼓里。为了弥补这一破绽,并进一步迷惑英国人,4月4日,《箴言报》上刊登了政府公告,称:“拿破仑将军将在10天内启程到布雷斯特担任英格兰方面军指挥官。”
  海军舰队和护卫队显然没有能够按照命令在4月9日出发。在海上执行任务一年多的布吕埃斯的舰队已经离开科浮岛,但是还没有到达。此外,大部分军舰在经过数月的海上航行之后,都需要维修并对大量减员进行补充。尽管如此,当由6艘法国军舰、5艘威尼斯战船和9艘三桅快舰(其中6艘是法国的)组成的破烂舰队终于于4月2日在土伦抛锚停泊时,布吕埃斯仍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然而,布吕埃斯和他的舰队所受到的欢迎是短暂的。离家一年多的布吕埃斯刚刚登岸便接到拿破仑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他所指挥的舰队经过补给和载兵之后,必须向未知的目的港,“立即起航不得延误”。雪上加霜的是,委员会还通知布吕埃斯,由于海军经费空虚,无力支付他拖欠舰队9个月的军饷!
  海军中将不顾坐镇巴黎的那些人的决定,坚持舰队需要修整的时间;更有甚者,舰队将补充在沿海强征入伍的士兵。这当然意味着大量未经训练的水手将进行这次远征,尽管有命令“尽量限制外国人”入伍也于事无补。此外,布吕埃斯还做出了非同寻常的决定:清除不称职和不服从命令的海军军官,包括5艘军舰的舰长。还有,布吕埃斯拒绝接受3个月的修整期,坚持要经过6个月的修整之后才能出海征战。训练成千上万强征入伍的水兵是一件麻烦的事。舰队的纪律必须得到维持,布吕埃斯据理力争,现有的对整个舰队中普遍存在的不服从军纪的军官和水兵的惩罚条例过于宽松。革命中诞生的军事法庭陪审团制度应予以取消,应赋予舰长更大的权力,“包括在战争中有权对怯弱者处死的权力”。至于临阵逃脱的水兵,必须“就地予以正法”。对动摇军心者更应严惩不贷。“我们面对着舰只数量3倍于我们的强大而训练有素的敌人,”他用非常逆耳的语言对巴黎的海军领导总结道,“我们打算进行的战役,对我们是有决定性的。要么我们的海军蒙受耻辱,要么我们成为欧洲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归根结底,整个远征的胜败取决于压倒对手的制海权。”
  除了海军舰队的组建混乱无序,还有一些非常奇怪的延误因素。例如:拿破仑总司令还要带上法文、希腊文和阿拉伯文的排字模板,远征军里还编入了大量学者,包括天文学家、数学家、博物学家、地理学家、化学家、建筑师、各种东方语的翻译、道路和桥梁工程师,甚至还有一位热气球专家以及一位才艺出众的艺术家。
  成千上万的队伍很快集结于马赛和土伦地区,他们大部分是从莱茵河乘船而来。当军队的主计官从巴黎寻找第一批数百万法郎的薪金支付时,在财政上身无分文的拿破仑下令瑞士占领军从瑞士国库强行提取300万法郎,用船护送到里昂。的确,除了最基本的军需物资,如鞋袜、步枪(在刚补充的12,000枝步枪中就有10,000枝是坏的)、大炮、炸药以及运兵船只等奇缺之外,影响、限制和延误陆军和海军战备的最大因素是没有资金(尽管拿破仑和塔列朗都曾当面保证过资金无虞),仅马赛军港一项就需要耗资5,837,377法郎。同时,刚从契维塔韦基亚过来督促备战的蒙日惊愕地发现调兵的工作几乎停滞不前,他要拿破仑立即拨给250万法郎。在科西嘉也是如此,当地军需部门拒绝合作,除非以前拖欠的经费得到立即支付。法国舰队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仍然欠着过去9个月的180万法郎的军饷。布吕埃斯不得不向拿破仑恳求资金。尽管如此,布吕埃斯仍然百分之百地支持拿破仑,不仅对他大加赞扬,而且“保证全力以赴争取远征胜利……效忠共和国政府”。
  第五章 决定(3)
  尽管授权数百万法郎的开支,购买大量军火武器,向地中海沿岸大规模集结兵力,抢修和建造船只,以及强迫征用200艘以上的民船;但是,直到1798年4月12日,督政府才正式签发命令。在卢森堡宫,督政府将这支军队定名为“东方军”,任命“公民拿破仑、现英格兰方面军司令”为东方军统帅;同时下达命令,确认拿破仑率领的这支军队将“进攻埃及并占领这个国家”;同时,命令他“将英国人从他们在东方所占领的地方或其他地方驱逐出去……摧毁他们在红海的商业基地”。他必须“切断(保障)苏伊士运河,采取一切必要手段确保法兰西共和国在红海的利益”, 同时“要和土耳其苏丹保持良好关系……”
  在对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作毫无理由的入侵辩解了一番之后,督政府抱怨控制埃及政府的马穆鲁克“与英国有着密切的联系”,并愈来愈依靠英国。其结果,马穆鲁克“对法国人民充满敌意并以恐怖和残忍的手段反对法国人民,每天都对他们寻衅滋事、掠夺和杀害”,因此法兰西共和国迫不得已,只有“全线追捕共和国的敌人”。命令最后说:英国已经完全控制了好望角,法兰西共和国别无选择,只有打开通向“印度”的另一条通道。第三道命令指示拿破仑:基于马耳他对法国人的仇视,以及5年前马耳他拒绝承认新成立的法兰西共和国导致法国在地中海的通航瘫痪,故而这次要占领马耳他。随着这3道命令的秘密“发布”,在督政府看来,整个军事行动已经完全合法,可以放手去干了。
  战争的策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次日,拿破仑好像觉得远征军的备战事务还不够繁忙似的,又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他杰出的战略远见,他向督政府献上了一份题为《对英作战的说明》的长长的形势分析报告。在这份报告中,他告诫督政府:虽然入侵英国的计划被搁置起来,但绝不能取消。事实上,他将这个计划视为全球军事战略的重要部分,入侵埃及只是其另一部分而已——其目的都是为了迫使傲慢的英国人坐到谈判桌上来,与法国和平共处。
  东方军总司令的这份令人惊讶的报告,提出法国将在1798年11月从两地登陆:一方面,4万军队从波隆那乘400艘战船出发进攻英国;另一方面,一万军队从被占的荷兰岛屿特塞尔出发进攻苏格兰海岸;与此同时,远征军同时征服埃及。这的确是一个荒谬而不合逻辑的白日梦,为实现这个计划,使法国海军能与英国海军匹敌,拿破仑提出了一个耗资巨大的造船计划,经费高达“4,000万~5,000万法郎”。
  这是个看来显得疯狂的计划——就相对弱小的法国海军而言,要想在英国的殖民地印度、埃及和英国本土同时打击英国是完全不现实的——却不能不说是个十分激动人心的计划。拿破仑认为,只有通过这样一个全球性的军事行动才能挫败英国。但是,拿破仑忽视了英国的海军战略,同时严重忽略了法国海军的训练、军官和水兵较差的素质。这是他整个军事生涯中的一个主要弱点。 他制订针对强敌的横扫千军的作战计划时往往以他的个人愿望为基础,没有也不想去了解或考虑对手的军事实力、自己的不利之处或战略上的问题以及他自己可能出现的失败。
  很难说拿破仑提出这样的冒险计划是多么蛮勇,或是多么不负责任,或是多么疯狂……说到底,他毕竟才只有28岁!考虑到动荡不安的欧洲,与奥地利刚刚签署的和平协定带来的尚不稳定的和平以及英国仍然在欧洲大陆企图组成新的反法联盟,法国没有可能抽回自己边境和海岸的军队和海军力量。拿破仑目前连凑够埃及远征军的38,000人都有困难,到4月15日还差9,000人,更不用说海军征募新兵的问题和运兵船、护卫舰和攻击舰奇缺的问题了。
  最基本的军事装备包括枪支弹药、鞋袜等,对于埃及远征军来说都一直是个问题(拿破仑的正式建议只提计划用兵28,000人)。甚至连面粉供应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有困难:科西嘉由于遭到干旱,水磨房无法运转,大量的小麦无法磨成面粉装船。而且,由于木材缺乏,船只和今后在贫瘠的埃及所用燃料都将是个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也是成败的关键问题是——如同布吕埃斯提出的那样——法国海军缺乏训练的问题。逃亡、低廉的军饷、恶劣的条件、死亡的威胁和不合格、不守军纪的新水兵和军官,使法国海军形同虚设。军官并不比怕死的水兵可靠,士气低落的海军是全军的害群之马,这使得新上任的海军中将布吕埃斯伤透脑筋。他需要足够的战船、水兵和军官,否则如何能够像拿破仑所建议的那样同时进攻印度、埃及和英国?即使为埃及远征军征集1,000万到1,500万法郎(最高数额未曾透露过)已经是一场噩梦了,而按照拿破仑的作战计划则需要5,000万法郎,这简直是个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和平协定切断了法国国库的财路,虽然从被占的荷兰、比利时、瑞士和意大利的战利品源源不断运往法国,法国国库仍然濒临破产,由于和平协定的签订,法国断了战利品和“战争贡献”这两个财源。此外,拿破仑在他的计划中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时间。
  第五章 决定(4)
  早在3月份,拿破仑第一次提出远征埃及的计划,正是考虑到进攻英国“在数年内”是不可能的,因为需要时间造船和组建新海军。但是,一个月后,他却谈论起要在1798年11月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仅造船所需要的木材、麻和帆布等其他材料的订购就需要数月时间,此后可能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造好;即使从最快的情况考虑,使用最大的资金,执行拿破仑的计划也需要两年到两年半的时间。但是,他却白日做梦般地建议在7个月内发动这场战争。
  拿破仑的这个梦自然没有成为现实。不幸的是,蒙日当时没有能够研究他的这个最新的建议,实干的贝尔蒂埃也没有。尽管如此,这项伟大幻想的计划向督政府证明了拿破仑将军有着令人害怕的天才头脑,能够应付一项错综复杂的全球性的战略问题。虽说他的计划是不可行的,但却是出自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的计划,这个人将来可以干出任何他们所期待的事,也可以干出令他们害怕的事——他很快就要出征地中海另一边的遥远国度,谢天谢地,这真是令督政府松了一口气。
  1798年春,已经被远征事务缠身的拿破仑又遇到一件先令他奇怪后来差点使他气昏的事情。3月,一名因与约瑟芬不和而被她解雇的使女路易·科姆波茵向他指控他的妻子与一名叫伊波利特·夏尔③的年轻英俊的军官私通,这个夏尔就是在意大利战役中陪同约瑟芬奔赴米兰的夏尔中尉。这名使女同时揭发他们还染指非法投资和投机活动。拿破仑深知下人的报复心和不诚实,下令大多数都是反对约瑟芬的波拿巴家族成员(包括哥哥约瑟夫)就此事进行调查。经过调查,3月9日,约瑟夫会见拿破仑并向他报告了调查结果,不仅证实了听到的一切,而且还有更多。
  约瑟芬于1796年与夏尔中尉初次相遇后便一见钟情,频繁往来。1796年~1797年的意大利战役期间,由于拿破仑或是其他人员的在场,使得这对恋人的私情受到障碍,但是,在坎波福米奥和约签订之后,就在他们回法国之前,两人在威尼斯找到了肆意放荡的机会。后来,当拿破仑在前往拉什塔特的路上时,约瑟芬和夏尔又得以有机会一起乘坐她的马车(用拿破仑的钱)旅行,花了数周时间翻越阿尔卑斯山,在马车越过国境时夏尔才与她分手。当妻子于1798年1月2日抵达巴黎时,已是数周之后的事,拿破仑虽然非常恼怒,但对于中尉竟敢与他平分秋色之事尚蒙在鼓里。还有,本身也染指各种投机活动和暗箱交易的约瑟夫告诉他的弟弟:约瑟芬、夏尔伙同巴拉斯和其他官员在专门与意大利军从事战争交易和欺诈的波丁公司投资,数额巨大,还涉嫌买卖国家财产,特别是北方被占领土的地产包括修道院等。
  拿破仑召见约瑟芬,和约瑟夫一起向她摊了牌。她痛哭流涕,声称这一切都是不实之词。“是啊,我的伊波利特,”事后她立即给她的恋人通风报信,“我恨他们所有的人。你,只有你能得到我的爱和温情的思念。真应该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憎恶他们……让他们知道不能如我所愿地经常见到你,我是多么后悔和失望……喔!我对这些怪物都干了些什么,使他们这样对待我?” 她甚至提出了和拿破仑离婚的打算,但受到夏尔及时的制止。拿破仑和约瑟夫知道了她的不贞和放荡,但缺乏来往信件等真凭实据,只能警告她:如果再和夏尔在他的公寓或波丁公司的办公室里私下来往,或是再介入波丁公司的投机生意,她将承担后果。
  约瑟芬藐视所有的人,不但继续和伊波利特·夏尔公然约会(他现在已经退役回家专门从事兴旺的买卖),而且变本加厉地在波丁公司搞投机生意。与此同时,拿破仑情绪显然得到缓和,接受了约瑟芬的否认,告诫她今后好自为之,一周之后还为她在凯旋街买下了一栋豪宅。拿破仑日夜操劳各种政治和军事计划,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过问约瑟芬的贞操之事。可是那个夏天,当他远离法国海岸之后,拿破仑被告知约瑟芬与夏尔的私通已经达到了他想像不到的登峰造极的地步。
  此时远征军已经万事俱备。虽说拿破仑原计划的4月9日出征日期已经过去,但至少他的军事指挥团已经组成,包括土伦的克莱贝尔、马赛的雷尼尔、契维塔韦基亚的德塞、阿雅克肖的沃比翁和热那亚的梅纳尔,由多马丁指挥炮兵、迪马指挥骑兵、卡弗雷里指挥工程兵。4月17日,拿破仑命令布吕埃斯准备于4月27日启程。但是,一个突发事件耽误了预定的行程。
  4月22日,埃及远征军的出发日期已经临近。拿破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次,他要求一定按照预定的计划行动。他从巴黎通知布吕埃斯:“我定于明天晚上动身来土伦。我希望在我到达时能够看到舰队已经准备好起航。”这是一份直率而急躁的文书;他将不再容忍任何借口。无论是否准备就绪,舰队务必在5天之内出发。但是,拿破仑的生活中经常出现难以意料的事情——现在就发生了。
  第五章 决定(5)
  4月23日,信使从维也纳传来的消息使拿破仑无法动身离开法国首都。消息说4月13日,刚吃了败仗的奥地利人将贝纳多特公使所在的大使馆门前的法国国旗扯了下来,撕成了碎片,这面旗帜是1796年贝纳多特公使按照督政府的命令在法国大使馆门前升起的。这个愚蠢的行动是由冲动的维也纳爱国者干的,但贝纳多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关闭大使馆并离开哈布斯堡以示抗议。
  巴黎对此事的反应强烈。督政府立即下令从海峡地区向奥地利边境调兵。战争阴云笼罩欧洲,卢森堡宫内的特使来往穿梭。拿破仑命令他的机要秘书布列纳推迟动身日期。卢森堡宫紧急召见拿破仑共同协商对策,并命令他留在巴黎待命。
  次日,一名奥地利王国外交特使从维也纳赶赴巴黎,带来了奥地利政府的正式道歉。督政府为此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欧洲在这个时候重新开战。同日,督政府再次召见拿破仑,通知他“准备立即动身前往拉什塔特与奥地利政府协商……以便解决两国之间的一切问题”,包括诸如法国干预罗马(法国人在罗马逮捕了教皇并成立了罗马共和国)、那不勒斯、托斯卡纳和瑞士问题。于是,拿破仑“全力以赴进行谈判和签订协议的工作”。
  对于拿破仑来说,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他能成功谈判并签订一项包罗万象的国际条约,他将名声大振。奥地利人最害怕的就是这位个子矮小的科西嘉人,而督政府里的塔列朗和巴拉斯正是要利用这一点使他们能够获得最大利益。在这种情况下,拿破仑自然暂时将埃及远征之事搁在一旁。尽管如此,拿破仑并没有放弃他的埃及远征计划,而是告诉土伦的克莱贝尔——远征只是推迟数日而已。与此同时,他委托克莱贝尔临时代替他全权指挥,继续备战,随时待命出发。他给布吕埃斯寄去一份简短的说明之后便集中精力于他的新目标。
  有外交部长塔列朗的全力支持,有他军事生涯的发端人、现在仍是督政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巴拉斯作为后台,拿破仑自然有恃无恐、满怀热情地来回奔波于外交部和卢森堡宫之间,并致信奥地利高级外交官,称他不久即将前往拉什塔特,由于维也纳的致歉,他预计两国之间的问题能够得以和平解决。与此同时,法国继续向奥地利边境调兵遣将,使奥地利处于大兵压境的境地。
  不幸的是,拿破仑的身边缺乏可以给他忠告的人。显然,外交部长塔列朗无法制约这位科西嘉将军的虚张声势的要求。结果,在一次与巴拉斯私人会晤的情况下,拿破仑秘密地夸耀他有可能放弃埃及远征,但是,他没有向巴拉斯和塔列朗透露有关他个人目的和热望的任何想法。5月初,拿破仑向督政府公开了他的所有想法,他锋芒毕露、气势逼人地大谈如何利用奥地利的弱点在谈判桌上与他们讨价还价,以迫使他们割让更多的土地。作为对他的奖励,督政府里应该有他一把交椅(受到惊吓的巴拉斯早先就提出过28岁的拿破仑还不符合进督政府的法定年龄,即至少40岁)。督政们自然对他的权势欲大为震惊,更不用说他的目中无人和桀骜不驯了。他们需要和平,不能让拿破仑·波拿巴为所欲为。
  作为整个经过的目击者,巴拉斯认为拿破仑想在拉什塔特以法国的强大为筹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无望的牺牲者,“拿破仑不愿坐失如此大好良机”,而且“企图通过督政府独断所有欧洲事务,他不再掩饰对督政府的蔑视”,并且“以退出军界对我们进行威胁”。憎恶这个傲慢将军的督政勒贝尔立即拿出纸和笔——“将军公民,签字!”因自己这次的过分言行而受到羞辱的拿破仑,以“完全的沉默对此加以断然拒绝”。
  这次会见后,督政府五人执政团再次开会讨论,取消了拿破仑的外交使命和拉什塔特之行,然后令巴拉斯亲自将该决定通知拿破仑本人。
  当巴拉斯到达拿破仑在凯旋街的住所时,发现他的仆役正在朝马车上搬箱子,拿破仑正在打算动身去拉什塔特!他们的会晤只进行了15分钟,根据布列纳的回忆,他们两个人关在拿破仑的小书房里,巴拉斯要求拿破仑交出现在已经失效了的外交护照。“巴拉斯首先离开,穿过客厅,没有和拿破仑夫人打招呼。将军接着出来,将巴拉斯送到门口。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他的书房,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拿破仑对布吕埃斯口授了一封简函,命令他5月9日将部队装船,同时,告诉他的老朋友卡弗雷里将军:埃及远征将继续进行,他将于次日晚上动身到土伦去。
  拿破仑在法国最有权势的5个人面前蒙受的羞辱是他既不会宽恕也不会忘记的,他决心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他们完全不需要我了,”他对布列纳透露道,就像原来在布里埃纳军校时那样,“必须推翻他们……但是,时机尚不成熟……我还需等待……我将完全靠我自己了。也好,我们终于要去埃及了,那里有着获得荣誉的全部伟大机会……我将去获取荣誉。”
  第五章 决定(6)
  5月3日,拿破仑将军和约瑟芬以及布列纳一道离开了巴黎。匆忙之中,他竟未能注意到《箴言报》上刊登的一则公告,说的是一个战俘,名叫威廉·西德尼·史密斯的年轻的英国海军上校,靠拿破仑在皇家军校的同学路易·德菲利波的帮助越狱逃跑之事——有朝一日,这两个人都会在遥远的阿克海港与拿破仑狭路相逢。
  在赴土伦的5天旅途中,拿破仑一言不发地沉思着。但是,当他于5月9日早上6点钟到达土伦时,他已经是个完全不同的人了;最后的决心已定,现在就要促使其变为现实:他决定成功,去获取荣誉!
  第六章 海军舰队(1)
  上千英里旅途、将近6天的车马颠簸,拿破仑将军已经疲惫不堪了,可是他却毫无倦容。抵达土伦后,他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在专门为他准备的、俯视熙熙攘攘的土伦港的石头宅子里陪伴约瑟芬或听布列纳汇报,而是立即视察准备登船的军队。他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他的下属一样毫不留情;他对待军事视察和对待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一样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他亲自检查士兵的战备状态,检查他们的枪支、刺刀、装备、大炮、由6匹~12 匹马拉的两轮炮车以及弹药车等等。
  拿破仑发现这个法国地中海的海港被军舰、商船以及其他活动搞得异常繁忙,特别是部队的集结和调动。在这样一个通常相当平静的海港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活动,是很难逃过警觉的英国人和他们奸细的眼睛的。因此,务必使远征军尽快开拔。阿雅克肖、热那亚、契维塔韦基亚和马赛的东方军正在积极准备出发。但是由于重重障碍,拿破仑不得不再次将从土伦出发的时间推延到5月13日~14日。
  在土伦等待着拿破仑的是令人心烦的坏消息和问题成堆的报告,这使一贯精力充沛的拿破仑也感到应接不暇。铁面无私而办事高效的审计官纳雅克也送来了报告,报告中称他现在仍然缺乏付给海军的180万法郎的军饷,没有这笔军饷,海军拒绝出海打仗。他从哪里去搞到这笔钱呢?还有,仅海军就减少了2,049名人员(包括护航队的水手)。十分富有进取心的纳雅克说道,如果迫不得已,可以让平民和士兵充任巨大炮舰的水手!更糟的是,远征军的后勤十分困难,主要是由于缺乏资金,士兵和水手都没有足够的食物,于是军官不得不打开早已封存在运输船上准备在埃及使用的给养。远征军的马匹甚至连饲料也没有,纳雅克不得不将700匹马送回热那亚。
  来自马赛的雷尼尔将军的报告也不令人鼓舞。报告称他的13只运输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能意味着要推迟出发的时间。船上不仅缺乏水手,而且缺乏最普通的膳食用具、水壶、扫帚等,面临长期海上漂泊和数月作战的士兵们连起码的购买烟草等个人必需品的钱也没有。军队缺乏制服和被褥,数千桶储存在运输船上的淡水也“已经开始变质”。更有甚者,雷尼尔的炮兵军官和炮车驾车人一道从港口“失踪”了。马赛的海军军官报告他们那里有9艘船(包括护航队的2艘医疗船)不具备出海条件,原因仍然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钱”。同时,一位拿破仑十分器重的重要高级军官迪盖突然要求准许他辞去马赛的指挥任务,以便能回到巴黎在五百人团供职,这被拿破仑严词拒绝了。政治难道比军队更重要吗?!相反,他命令迪盖在马赛强征5艘大的民船送到土伦。现在,不仅是运输船、食物和供应品大量“失踪”,成百上千的士兵也“失踪”了。拿破仑抵达的那天下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所有离开兵团的军官和士兵——无论他们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必须立即回到所在部队。
  虽然有这么多令人头疼的事情,至少拿破仑在这里脱离了督政府的羁绊和干预,一切由他说了算。他将获得成功,然后回头对付巴黎。在这个黑暗的时刻,他意外地得到了最令人吃惊的安慰:脾气暴躁的克莱贝尔将军神秘地告诉他,他完全“理解”拿破仑的个人政治抱负并赞赏这位将军的“雄才大略”,克莱贝尔本人将“竭尽所能帮助他实现宏图大业”。
  此时,法国政府正在尽力使英国不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为了对这位受人瞩目的“由部长全权委任的拿破仑”从巴黎和拉什塔特突然消失以及对地中海沿岸明显的军事动向做出解释,他们在5月8日的《箴言报》上发表了一则声东击西的消息:
  据悉,拿破仑将军业已离开土伦,土伦港的舰队连同以前威尼斯海军舰队的一个海军中队打算打破英国人在卡地兹的封锁,解救出那里的西班牙舰队,然后一起进攻布雷斯特,会同那里的海军中队一道参加对英国的登陆行动。
  5月10日,负责在土伦装船的纳雅克,只装上了12,000军队和5,000匹战马,而雷尼尔的全部队伍都已经装船,准备从马赛出发了。尽管军事委员会力图制造一种井井有条的假象,但极其严格的拿破仑不断的责骂却导致了紧张和混乱。一切就绪准备从马赛开拔的东方军突然遇到了意外的8级大风,不仅打消了5月10日出发的计划,而且船只也遭到了不小的损坏。尽管如此,不敢违命的雷尼尔还是在11日出发,并于当晚抵达土伦。拿破仑是个不接受任何借口的人。
  12日凌晨5时,土伦港的天尚未亮,严厉的拿破仑登上了“阿尔塞斯”号听取雷尼尔的报告,马赛港被损坏的船只将尽快修复后立即赶来。同时,贝尔蒂埃命令骑兵在次日凌晨4点登上最后4艘运输船。
  第六章 海军舰队(2)
  但是,纳雅克又给他的司令官带来了更多的坏消息:“虽然我的愿望是恪尽职守,彻底执行阁下的命令和要求”,然而“单凭我个人的良好愿望是不能解决3万人马的巨大需求的”。他需要再增加53万法郎以解决各种港口的费用,120万法郎以解决拖欠的海军工资,145万法郎以解决食物储备、海军火炮和修理费——总计达318万法郎,如果要按时出海的话,这些钱就得在一夜间筹齐。拿破仑犹豫不决了。
  如果说他并不很担心钱的问题,那么每天有成千水兵和水手开小差的问题,他却不能坐视不顾。陆军的情况更糟,正如贝尔蒂埃向拿破仑报告的那样,军队由于开小差已经损失了25%的人员。
  更糟的是,布吕埃斯告知拿破仑,由于海上的风暴和风向改变,原定5月13日至14日的起航时间也许还要进一步推延5到6天。这些不协调的问题很难说是好的预兆。
  另一方面,这也给了深受爱情折磨的拿破仑能在港口和约瑟芬多待几天的时间;同时,给照常每周工作7天,每天从天亮一直忙到夜晚11点的布列纳一个机会询问拿破仑:他们可能会在埃及待多久?拿破仑对这位机要秘书的回答令人不安,他说:他将和他年轻的妻子和家庭分手,“或许几个月,或许6年,取决于那里形势的发展。首先,我要使那个国家成为殖民地”。而且,即使要待那么长,“我现在28岁(原文如此),6年后35岁,并不老;而这6年中,如果老天助我,我将有机会打到印度去”。
  埃及远征军尽管盔甲不齐,总算准备就绪,大部分资金也已经到位。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顺风了。就在此时,海军谍报的密件送到了土伦总司令部。在马翁和米诺卡岛发现有27只战船组成的英国舰队,而在过去数月谍报一直称地中海没有发现任何英国海军的踪迹。另一谍报称:文森特海军中将和他的整个舰队仍然守在卡地兹。第三份谍报称:在突尼斯和萨丁之间的海域发现14艘船和三桅快舰。17日,布吕埃斯派出一艘船沿通往马耳他的方向侦察时,遭到3艘英国船和三桅快舰的追击。这令人不解。拿破仑如何处理这样错综复杂的数字和发现呢?从意大利海域也传来了一些发现英国海军的自相矛盾的不准确的消息,法国人必须有所准备。但对手的情况如何?他们究竟在何处?还有一份报告称纳尔逊①海军少将已于5月9日回到了地中海,但他只有3艘船和4艘护航的三桅快舰。无论敌人舰队的精确数量如何,总之,拿破仑知道越快启程越好。5月17日,风向终于变了。拿破仑命令布吕埃斯准备起航。
  5月18日下午5点,布吕埃斯下令鸣炮6响,这是命令所有还在岸上的人员立即返回战船的最后信号。拿破仑通知在契维塔韦基亚的德塞将军:他希望次日早上能够出海。遵照拿破仑的特殊指令,在契维塔韦基亚帮助德塞的蒙日回答:“在这里,我已经变成了亚尔古英雄②了!这是我们当今的伊阿宋③所创造的另一个奇迹……他将带着启蒙的火炬到长年处于黑暗之中的国度,他将去传播共和国的哲学思想,并在远离家乡的异国实现我们国家的荣誉。”尽管已经53岁,精力仍然充沛的蒙日抑制不住他的激动和乐观的心绪,这对拿破仑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励,特别是因为蒙日是他在法国最崇敬的人物。
  一周的风暴过后,5月19日早上6点,天空放晴。布吕埃斯在拥有118门大炮的旗舰“东方”号上升起了信号,舰队起锚扬帆出航。拿破仑亲自下令,各军舰每晚要唱革命赞歌《向英国进军》。
  起航前,拿破仑在旗舰上向整个舰队发表了讲话:“好,让我告诉你们,你们还没有为祖国尽忠效劳,祖国也没有给你们多少报偿。”他又重提意大利战役的话题。他告诉他的远征军,他要带领他们到一个地方,他们可以在那里报效他们的国家,得到一切补偿。为此,他保证每个士兵回国时将得到5亩土地(这个诺言他没有能够遵守)。“你们将面临新的冒险,并和你们的兄弟,水手们一起分享……让陆地和海上的敌人在你们面前发抖吧!效法古罗马的士兵在平原和海上战败迦太基人的伟业吧!”当拿破仑从后甲板上步下时,“东方”号下甲板上集合的士兵们高呼:“不朽的共和国万岁!拿破仑万岁!”并高唱传统的革命歌曲。
  法国人克服了准备工作中遇到的重重障碍和困难,海军舰队终于从5大海港出发,整个舰队形成3个海军中队,每个中队有56艘不同等级的舰只和战船以及13,000名官兵。
  “维持严格的纪律,”在旗舰上的拿破仑要求布吕埃斯道,“并为我准备一张好床,就像是你给病人准备的那样。”曾经想当海军炮兵军官的总司令事实上并不善水性,无论海上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他都要晕船。
  第六章 海军舰队(3)
  拿破仑和布吕埃斯都深知加强严格纪律的必要性,特别是每艘运输船的船舷上都装满了军需物资和人员。法国海军的“皇后”、有着三层甲板的“东方”号在这方面也许比其他船更加糟糕,因为它装着许多远征军的指挥官和舰队司令官,包括拿破仑的最得意的副官和布吕埃斯的副将,此外还有非军事人员、医疗队的军医官等。原来最多装载1,000人的军舰现在的人数达到2,000余人,几乎所有的角落和缝隙处都挤满了人、塞满了物品,包括拿破仑个人的4,800 瓶葡萄酒。
  整个说来,远征军共有31名将军,其中16名在1789年之前就从军,在皇家军队受过正规训练,但11名是新近征募的军官,没有经过正规训练,还有5名只有不到9年的军龄。
  除了成千上万的军官和士兵之外,远征军还包括了各种在敌对国家能使军队自给自足的工匠,如铁匠、马具工匠、各种运货马车的车夫、上千名驯马师、面包师、厨师、裁缝和枪械师。
  在365艘海军舰只和运输船上,除了成吨的食物、酒、白兰地、淡水、服装和轻武器外,还有171门火炮、马车、四轮马车和757 辆其他车辆,云梯、铁锨、10,000多柄锄头和斧头,不用说还有45,000吨炸药和12,000吨子弹。此外,还有1,330匹战马,将战船变成了临时的马厩。
  远征还具有理论上的学术使命,化学家贝托莱④和他的同事装了成百箱的天文学、化学、物理学、地质勘察、外科手术和医学方面的仪器以及成千上万卷科学、哲学、历史和地理文选组成的图书馆,以及久已过时的埃及地图。
  舰队由13艘主力舰护送,共有309艘运输帆船——以3个平行的队形犹如放牧的羊群一般分散行驶在数平方英里的海域上,主力舰的行进速度只是通常速度的一半。三桅快舰犹如训练有素的牧羊犬一般前后护卫着舰队,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运输船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有法国、西班牙、力古利亚、托斯卡纳、拉古萨、马耳他、土耳其、威尼斯、丹麦和瑞士国旗。船长及水手也来自四面八方。连同水手、军队和非军事人员在内,舰队共有54,000人,理论上,食物和饮料能够自给,马匹的饲料也是如此。在登船的总人数中36,826名是远征军人。
  布吕埃斯在海图上为这群笨重的“羊群”画出了一条最安全和最直接的航程,土伦和马赛的运输船在海上会合之后,他们朝东向热那亚海湾的入口行驶,5月21日和热那亚的72艘运输船会合。
  在热那亚的会合完成后,布吕埃斯调头朝东南偏南方向驶向科西嘉海角。远征军人们仍然不知此行的终极目的地。绕过科西嘉海角最北端后,他们沿海岛东岸朝南行驶,5月27日,与沃比翁率领的科西嘉师的22艘运输船会合。
  现在,身负重任的海军中将布吕埃斯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地中海上今后数十年都不会再见到的壮观的舰队,他孤注一掷的事业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懈怠。这支庞大的舰队还有一个任务:次日与德塞从契维塔韦基亚姗姗来迟的56艘运输船会合。完成这最后的会合之后,拿破仑终于可以向督政府报告:“我们已经全部会合,向我们的目标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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