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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上将张自忠传奇

_11 李萱华(现代)
与吉星文一同退过河西的一八○师师长刘振三,在远处听说总司令来了,吓得一缩头就赶快躲到防空洞里,嘱咐卫士说:“总司令来了要问起我,就说我不在这里,过河东去了。”
张自忠渡过襄河后,将指挥部设于唐家湾,并严令河东部队、河西岸的河防部队及留置敌后的部队发动反击,以阻止敌军北进,切断其后方联络。他作出新的部署命令:
一、冯治安就近指挥第三十七师及第一三二师河东部队占领丰乐河、清水桥各据点,坚决阻敌继续北进,并以一部接替流水沟防务,以掩护军之侧背。
二、三十八师由雅口、流水口向田家集之敌侧击,随后第二二四团将流水沟防务交第七十七军接替后归建,该军未接替前,留一部监视当面之敌。
三、骑兵第九师第三团以张家湾为据点,主力向新街,一部向田家集搜索警戒,并掩护三十八师左翼。
四、一八○师经杨家棚向宋家集方向搜索、警戒,并掩护第三十八师右翼,与三十八师取得联络后,即集结于耗子岗一带地区。
五、各部限9日8时以前开始行动。
以上命令将战斗力最强的三十八师投入作战。这样一来,五十九军所辖三个师已全部投入河东战斗,这显示了张自忠全力御敌的坚强决心,也体现了他自我牺牲的一贯精神作风。
5月8日中午,张自忠致电蒋介石报告了当前战况,并表示:“职现亲率三十八师之两团渡河,攻击北窜之敌,如任务不能达到,决一死以报钧座。”
刘斐次长深为张自忠的慷慨悲壮所感,当即在来电上批复:“钟祥方面之战况,非张之奋勇决心不能挽其危局,实可嘉尚。”
黄维纲师长奉张自忠命令后,即率第一一二、第一一三两个主力团,冒雨向田家集急速前进。于10日拂晓抵达耗子岗以东时,发现日军一个辎重团正向田家集坪内集结,欲向西边板桥方向进犯。
张自忠闻报大喜,即令黄师长抓住有利时机,突袭敌人,予以歼灭。三十八师立即行动,抢占田家集以西大家畈附近之制高点,迅速构筑阵地。这个大家畈是一个景色秀美的小山村,它在宜城县东30公里,东接田家集,西邻板桥。村的南北都是山峦重叠,村在两山夹峙的山脚下,这里从军事上讲,是一个进行伏击的好地形。它的南面由西向东依次排列着刘家集、狮子岩、亭子山,莽莽苍苍,层峦叠翠,逶迤险峻。其中,张家湾卡子是最险的处所,这里悬崖绝壁,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
三十八师的两个团,在东起亭子山西至刘家集,长达两公里的山腰间,构筑好简易工事,将所有轻重机枪和迫击炮配置于第一线。至清晨时已完成伏击准备。
10日晨7时许,田家集的日军,耀武扬威地向板桥方向浩浩荡荡而来。当他们进入伏击地带,早已埋伏在这里的三十八师,一声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线一齐向日军猛烈开火。日军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四散奔逃。那个狼狈劲,哪里还有一点那种张狂不可一世的“皇军”傲气。有的躲进灌木丛中,就像一只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驼鸟,有的钻进草堆,有的钻进粮囤,还有逃进老百姓家,一头扎进猪圈……真可谓洋相百出,令人笑杀。三十八师乘胜追杀,斩获颇丰。战斗到11时,除少数敌人逃窜外,辎重团大部被歼。
这一仗,我军歼敌1000余人,其中毙敌参谋长一名,俘虏班长3名,击毁坦克一辆,缴获战马数十匹,橡皮艇、钢板艇30余艘,军用地图、弹药、给养、药品等一大批。
同时还缴获一份作战命令,内容为第十三、第十六师团及骑兵第四旅团由钟祥北进;第三师团沿襄花公路西进。
这说明日军攻击重点在钟祥以北。因与战区联络中断,张自忠于11日将这一重要情报直呈重庆。重庆方面当即将此情况电告李宗仁、李品仙、汤恩伯、孙连仲、刘汝明、覃连芳等部注意。
据俘虏供称,该辎重团所输送之物资,系供给主力部队渡河侵犯襄阳、樊城之用的。所携之60艘运输艇一次可输送一个营的兵力。
由于该辎重团的覆灭,日军渡河攻击襄、樊的计划未能得逞。
在三十八师取得田家集战斗胜利的同时,右翼兵团其他部队也积极向日军发动反攻:第三十七师克复丰乐河、清水桥一线;一三二师河东部队成功地截断了长寿店以南日军的交通线;第五十五军也以一部进至河东洋梓以西,于京钟路附近袭扰日军后方。
经右翼兵团全力反击,日军第十三、第十六师团后方补给线几乎全部中断,被迫停止北进,以主力回师维护补给线,从而使中国军队的被动局面明显缓解。
第七部分:徐州掩护突重围随枣会战挫倭贼(5)
蒋介石对此十分满意,特于5月12日致电程潜、李宗仁(此时李宗仁与张自忠的联系还未恢复)说:“张自忠刻亲在襄河东岸指挥二神庙、丰乐河、陈家集、亭子山、方家集、峪山之线我军,猛力侧击向北突进之敌,迭有斩获,战况顺利。”
在右翼兵团竭力攻敌侧背,将北犯日军后路截断之际,若左翼兵团主力汤恩伯之三十一集团军能抓住时机从桐柏山地区由北向南出击,必可将敌包围,造成一次绝好的歼敌机会。无奈作为蒋介石嫡系部队的汤恩伯竟不愿配合友军作战,一味保存实力,不仅不主动向南进攻,反而擅自北撤,退至河南泌阳、内乡一带,坐失战机。
战后,李宗仁惋惜说:“我方如不是汤恩伯不遵军令,敌方机械化部队,在襄花公路上,说不定就永无东归之日呢!”
日军由于正面及侧面均受到牵制,师劳无功,反遭挫折,围歼第五战区主力阴谋难逞,从12日起开始收缩战线,我军发动反攻的机会已经到来。
鉴于五战区与第一线部队通讯联络尚未恢复,蒋介石责成西安行营主任程潜代行指挥。13日程潜严令汤恩伯向西南方向出击;令孙连仲部由南阳、唐河地区向南攻击;令张自忠以主力向枣阳方向攻击,与汤、孙两部协力夹击唐河以南地区之敌,以一部向钟祥附近作牵制攻击;令刘汝明部主力拒阻由信阳西进之敌;令郭忏之九十四军以一部向京钟公路攻击,策应各部队行动。
上述各部按命令向日军发动反击。
14日收复新街、唐河。15日发起总反攻。张自忠指挥部队向北猛烈攻击,当日攻占襄阳东南方家集。
日军在中国军队打击下,被迫全线撤退。到5月22日,中国军队先后收复枣阳、桐柏。至此,随枣战役结束,除随县仍为日军占领外,双方基本恢复战前态势。
随枣会战,中国军队共歼灭日军达一万余人。其中,张自忠之右翼兵团歼敌4000余人,缴获战马74匹及大批军用物资;自身伤亡4414人,生死不明者2702人,其中又以五十九军付出代价最大,伤亡达2153人,生死不明者2381人。
李宗仁对右翼兵团的奋勇作战予以很高评价。他在致张自忠的电报中说:“贵部于襄河以东地区亲率所属与敌血战,拼命牺牲,苦撑两周之久,予敌以重大打击,已奠定抗战必胜之基础,且达消耗之目的,并抱牺牲至最后一兵一弹为止,尤为壮烈感佩。”
蒋介石对于右翼兵团的表现也极表赞赏,指示李宗仁拨发张自忠部奖赏及补充经费现洋五万元,并令军政部对张部兵力、武器损失迅予补充。
为感谢张自忠所部官兵的戍守之功,宜城县各界发起献旗运动,并编演话剧《渡河督战》,颂扬张自忠的赫赫战功。张再三谦让,但宜城人民仍坚持到部队慰问。献旗大会宣读了献旗颂辞,表达了宜城人民对张自忠、冯治安两将军的敬仰、感激之情:
民国二十八年二月,右翼兵团总司令张、副总司令冯驻节县属赤土坡,节制诸军折敌于大洪山脉时,钟祥已陷,敌依为河东惟一据点,屡图强渡襄河,均未得逞,乃发动其所谓五月攻势。由敌酋藤田、小岛等率敌四、五万,陆空配合,沿河北窜,拟与由京山北犯随县、由信阳西犯桐柏之敌相呼应。五月十七日(应为七日)该股敌军已进迫田家集、板桥店、柴口垭一带……于时河东半壁,万丈烽烟,居民逃奔相惊。
总司令据报,乃力疾渡河挞伐用张,河东底定。虽一部漏网之敌,继续北侵,联合其他二路,希图一逞,终以力蹙不崇朝而瓦解土崩。败寇南窜,又投罗网,伤亡惨重,几不成军。同时副总司令冯公扼守河西,防敌强渡,中流砥柱,屏障荆襄。我县河东半壁山河得以重见天日,河西庶民,得以安然无恙者,皆二公之赐也……本县各界为崇德报功起见,爰于庆祝鄂北胜利大会之后,敬献锦旗,而作以颂曰:
永定怒吼,抗日军兴; 平津喋血,孰遏妖氛?
张冯二公,蔚为时杰; 鲁阳挥戈,风云变色,
阵地转移,晋南会战; 克敌临沂,勋名彪焕。
今年二月,棨战遥临;整军经武,士欢马腾。
穷寇突围,倾巢北犯; 我公渡河,力疾督战。
节制诸军,苦撑兼旬; 豫南鄂北,用集大勋。
凯旋自东,献旗于堂; 褒鄂英姿,民不能忘。
张自忠渡河督战,对激励士气,扭转战局,作用很大。当然,对他亲临前线一事,也有不少异议。许多人认为他作为一个高级指挥官不顾自身安危,太不应当。但张自忠却认为自己不亲临前线,就不足以鼓舞士气;自己不带头牺牲,就没有资格命令部下去拼命。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安坐后方发号施令。
其实,张自忠每战必亲临前线,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他从平津以来,就抱着但求一死,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以死来报答国家、民族、长官;以死来唤起广大军民的抗战激情。
张自忠从重归五十九军以来,几乎每战必捷。作为装备劣陋的五十九军,最初并没被那些“眼高于顶”的“大日本皇军”的将领们看上眼。可是,张自忠平日练兵有素,作为高级将领,打起仗来能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尽管他的兵力、装备都处于劣势,但却成为敌人最可怕的对手。
傲慢的板垣征四郎在临沂瞧不起张自忠,结果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自己也被撤职。此次随枣会战,冈村宁次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杂牌”军将领身上,到头来同样吃了霉头。
久而久之,日军官兵也渐渐领教了这位张某人的厉害。于是,他作为一个不好对付的敌手让日本人又恨又怕又尊敬他。张自忠甚至被他们冠以“现代关公”、“活关公”的称号。
在五十九军中,三十八师是主力,也是张自忠手中的一张王牌。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也是张自忠手中的一张王牌,历次战斗,他都所至有功,表现不凡。这次随枣战役,指挥三十八师田家集大捷,开右翼兵团胜利之先河,功不可没。
这一时期,还发生了两件对于三十三集团军来说,应该是相当重大的问题。
徐州突围以后,张自忠鉴于中下级军官伤亡很大,这对军队的素质极为不利,为此,在驻马店成立了二十七军团(五十九军)干部训练团,用以培养初级军官。团长是张自忠兼任,董升堂任副团长,教育长由张克侠兼任。
第七部分:徐州掩护突重围随枣会战挫倭贼(6)
张克侠是中共地下党员,早在1929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干训团成立后,他暗中与叶剑英联系,请中共派遣政治教官和代招一些学生来,以求改进干部的政治素质。
1938年8月初,郑岩平(绍文)、曹荻秋奉命带领在武汉考取的60名学员到达驻马店。其后,又有中共党员宣谛之、张公干、魏岳云和由延安派出的一些教员,陆续来到干训团。于是干训团成了中共地下党在张自忠部的主要活动基地。
这里的进步政治教育,扩大了中共的影响,学员们的思想活跃,爱国热情高涨。
潢川战役期间,张克侠作为参谋长赴前线协助张自忠指挥作战,干训团暂留驻马店,由副团长董升堂主管。董升堂是宁都起义领导人董振堂之弟,但他的政治立场与其兄迥异。他认为干训团进行的政治教育是宣传共产主义,对团体不利,于是趁张克侠不在的机会,致电张自忠说干训团有异党活动。
张自忠在前线接到来电,即复电令其清理。董升堂便将郑、曹二人抓起来,并对张克侠介绍来的政治教官逐个进行审查,以“公开宣传赤化,目无法纪”的罪名,呈请张自忠严加惩办。
张自忠接到报告,没有加以制止,也未同意严惩,只批示:“除名离团,不追究责任。”
干训团清党事件后,部分学员不满董升堂的反共态度,集体投奔延安。这使张克侠十分被动。虽然他处事谨慎,从未暴露自己身份,但也引起一些人注意。
随枣战役告捷,蒋介石派来慰问团。参谋长张克侠招待慰问团时,对慰问团长讲述了部队存在的一些问题,着重讲了中央对这个部队使用多,整训少;伤亡大,补充少。部队日渐削弱。以三十八师为例,原来是甲种师,后来改为乙种师,又改为丙种师,这一师编掉三个团,减少了二分之一的战斗力。
这本是事实,也是从抗日有利着想,但有人却把这些说成是对国民政府不满。总部二处的军统特务向蒋介石告了密。蒋介石认为情况严重,决定除掉张克侠。
蒋介石召张自忠到重庆议事,对他说:“张参谋长负有重要责任,对军队的训练、作战、保密各方面大有关系,应以忠诚之心报效国家才对,相反地还参加异党,心怀叵测,应予从重处分。”
张自忠解释说:“张克侠正直忠诚,认真负责,深谋远虑,卓有见解,是不可多得的谋略人才,在军事方面有独到之处,对五十九军作战谋划大有贡献。因他太重理智,不重情感,言行方面不同流合污,所以有人对他不满,就造出一些流言蜚语中伤,说他的坏话。”张自忠看了一眼蒋介石,见蒋介石尚无不满之色,便接着说道:“既然有人在委座面前告状,我看可不可以调动一下职务,以观后效呢?”
蒋介石想了一下道:“好吧,你打算如何调动呢?”
张自忠道:“那就让张克侠到干训团,专任教育长,让李文田接任参谋长一职如何?”
蒋介石道:“那就按你的意见办吧?”
在张自忠部队将领中,除张克侠外,还有一位中共党员,便是七十七军一七九师师长何基沣。平津失守后,国民党军一再退让,卢沟桥事变坚决抗战的何基沣对国民党极度失望。为了寻找救国的道路,他渴望了解共产党。1937年,他在汉口经人引荐,见到了周恩来、董必武,于次年在周恩来的安排下到了延安,受到毛泽东的接见,并曾与朱德、刘少奇、林伯渠等中共领导人见了面。在这里他要求参加中国共产党,并如愿以偿地被批准为中共特别党员。
在回到七十七军后,何基沣曾多次暗中帮助新四军,如掩护地下党员、护送党的干部通过蒋管区,帮助新四军李先念部送军用物资,给新四军以枪弹、药品支援;筹款一万元,派地下党员项廼光送往李先念部等。何基沣还曾根据八路军、新四军政治工作经验,写成改造旧军队的万言书,交给冯治安。冯就此事与张自忠通了气,把此事“隐”了下来。
何基沣的活动、言论,引起军内一些反共人士的怀疑与攻击,并引起重庆的关注。张自忠赴重庆述职,蒋介石曾问及何,张自忠极力为其辩白。
1939年底由于项廼光被捕叛变,何基沣也因送款给新四军一事受牵连,以涉嫌私通共军案将其调渝审查。张自忠、冯治安对何基沣曾去延安、上万言书等事都秘而不宣,隐瞒下来,保护了何基沣。所以后来张自忠殉国,遗体运回重庆,正在接受审查的何基沣,不顾国民党当局的阻拦,赶到北碚,“叩棺痛哭”,誓言要为张总司令报仇杀敌。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国共关系逐渐恶化,但张自忠与中共仍保持良好关系,还曾聘请共产党员张执一为集团军总部参议;会见中共竹沟地委干部刘放,会谈合作抗日事项;规避蒋介石向新四军开枪的命令,从不与新四军发生冲突,始终坚持团结抗日的立场。一直到他殉国,三十三集团军始终未向新四军开过一枪。所以张自忠深受鄂北新四军官兵的敬仰。他牺牲后,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派代表见一八○师副师长李百年(字树人)说:“因为张总司令对我们好,如果你们为张总司令开追悼会,请通知我们,我们一定要来参加。”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梅花欢喜漫天雪(1)
随枣会战结束以后,一连几个月,在抗日正面战场上,相对平静。日军一直都没有大的行动,国民军也抓住这一平静时期,对部队进行整训。张自忠的五十九军是这第二期整训的重点。这对于五十九军而言,无疑是太需要了。
日本侵略军何以在这个时候按兵不动呢?原来这一时期,中国大陆和国际形势,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在中国战场上,日本侵略军占领了东北、华北、华东等一大片中国领土,在中国的中部地区与中国军队形成对峙、相持,日寇侵略军在中国正面战线已然太长,而且还要忙于对付敌后的八路军、新四军和抗日人民武装,同时还得屯重兵以防备苏联军队,实感兵力之不足,穷于应付。所以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战略,发生了极大变化。为加强对侵华日军在政略、战略上的统辖,适应即将建立汪精卫汉奸傀儡政权的形势,日本帝国主义对蒋介石国民政府的军事进攻改变为政治诱降为主。1939年9月,日本帝国主义撤销华中派遣军的番号,在南京成立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统一指挥除关东军、台湾军以外所有在华部队,共计23个师团、16个独立混成旅团、三个骑兵旅团,共86万人,占当时日本陆军总兵力一半以上。任命西尾寿造上将为总司令官,板垣征四郎中将为参谋长。
在国际形势上,由于日本全面侵华战争严重侵害了美国在华利益,导致美日关系日趋紧张。美国总统罗斯福于1939年7月26日宣布,六个月后将废止到期的《美日友好通商航海条约》,美日关系出现裂痕。
9月1日,德国入侵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展开。希特勒为了避免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在入侵波兰前夕,与苏联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这实际上是一个迷惑人的“烟幕弹”,以麻痹苏联和世界反法西斯的人民。不过,它也是对一直渴望与德国结盟反苏的日本帝国主义的一个打击,导致平沼内阁的垮台。接任的阿部内阁为了适应新的国际形势,企图以“开放长江”作为诱饵,拉拢美、英两国,同时积极开展对苏外交,竭尽努力改变它在国际上的孤立处境。
国际形势使蒋介石及其国民政府又喜又忧。一方面因为欧战爆发,美国对日态度转趋强硬,无疑有利于中国抗战;但另一方面,蒋介石、国民政府担心,在日本的笼络利诱下,美英出于欧洲利益的考虑,难保不坠入日本的圈套之中。
基于这一形势,苏联驻中国顾问团提出,为了争取得到美英支持,提高中国的国际声誉,牵制日本北进攻击苏联的意图,中国军队应对日本侵略军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势。
蒋介石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
这一年来,在中国战场,日军对占领区进行了近一年的反复“扫荡”,但几乎都被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军民所粉碎。日本侵略者不但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反而损失惨重。敌后抗日根据地不断发展壮大,对日军的威胁、牵制越来越大。
日军于1939年9月中旬,大举进攻长沙,也被第九战区中国军队击退。
随枣、长沙战役结果足以说明,日本侵略者已没有力量从正面战场上向中国军队发起战略进攻。为实现其占领中国的侵略野心,日本帝国主义便只能转而从政治上加紧扶持汪精卫汉奸集团,准备成立汉奸傀儡政权。日寇此前已扶持了伪满洲国和伪蒙疆自治政府两个汉奸傀儡政权,伪汪是第三个。中国方面必须予以打击,方能有利于抗战大业。
国民军整训的完成,使蒋介石对发动大规模对日进攻的信心大增。经过一年的整训,国民军兵员得到休整、补充与训练,武器弹药也得到补充,战斗力有所提高。尤其是经过6~10月第二期整训,共完成42个主力师的补充、整训,为大规模攻势提供了必要的力量。
基于以上形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乃于1939年10月召开的第二次南岳会议上决定于12月发起“冬季攻势”。蒋介石十分重视这次军事行动,认为此举将成为“我抗战转败为胜的惟一关键”。
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以后,日军由于已进入中国华中地区的山岳地带,其机械化部队因地形影响而逐步失去优势。特别是驻扎于武汉及其周围地区的日军第十一集团军,孤军深入中国内地,处于中国军队第三、第五、第九战区的包围之中,其交通补给线只有依靠长江一条水路。所以,国民军冬季攻势的主要目标是击溃日军第十一集团军,收复南京以西长江中游地区,夺回武汉三镇。
为此,以第五、第九战区为主要攻势地区,第二、第三战区次之,其他战区相策应,共投入兵力192个师,其中用于攻击的部队132个师,约148万人,同时运用空军11个飞行大队,共125架飞机配合作战。
11月19日,冬季攻势命令下达各战区,规定冬季攻势时间为从11月底至次年3月全面实行。
按照这个命令,第五、第九两战区从北、南两面合力攻击武汉周围之敌,进而袭击武汉。
其中第五战区的任务是:“扫荡平汉线南段信阳、武汉间之敌,进取汉口;并向汉(口)宜(城)公路之敌攻击,截断襄(阳)花(园)、汉宜两条公路之交通。”
此时第五战区共辖45个师,总兵力约30万人。李宗仁将其中的30个师用于攻击,以12个师用于守备,以三个师作为战略预备队。其部署如下:
以江防之第六、第二十六、第七十五、第九十四军及第一二八师组成江北兵团,由郭忏指挥,攻击汉宜公路之敌;张自忠指挥右翼兵团,攻击京(山)钟(祥)公路之敌然后进击汉口;孙连仲指挥豫南兵团,攻击豫南之敌,收复信阳;孙震指挥左翼兵团,攻击襄花公路之敌;豫皖鄂边区李品仙部负责切断信阳、汉口间交通。第八十四军莫树杰部所辖三个师作为预备部队集结于枣阳。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梅花欢喜漫天雪(2)
张自忠的右翼兵团辖第二十九、第三十三集团军,并指挥预备兵团第八十四军,共13个师9万人,号称十万大军。
因受命攻击京钟公路之敌,尔后进取汉口,所以右翼兵团的攻势行动也称“反攻武汉战役”。它是第五战区“冬季攻势”的主体,也是全国“冬季攻势”的重点之一。
蒋介石对这方面的作战情况非常重视,特派军委会高参魏某前来担任监军,每日向他报告战况。
右翼兵团当面之敌为日军第十三师团全部、第三十九师团一部及独立第十四混成旅团,连同京山、钟祥、随县一线的伪军部队,共约6万人。
11月,张自忠率三十三集团军总部从赤土坡移驻距前线较近的钟祥县快活铺。12月初,右翼兵团完成了攻击部署。
第三十三集团军为主攻部队,其中,三十八师为进攻之主力,首先攻占罗家陡坡、万水寨一线,然后攻击日军第十三师团驻地黄家集及洋梓,第三步直捣钟祥、东桥,最后向京山、汉口推进;第七十四师进驻王家台,掩护三十八师的右翼;集团军总部进驻张家集以东,第一八○师进驻张家集以西,随时准备增援第一线。
第二十九集团军为助攻部队。首先攻占王家岭、汪家河两要点,然后直插京钟路,攻取东桥、孙家桥,阻击日军增援钟祥,保障第三十三集团军侧翼之安全。
第八十四军作为预备队,进驻高坡一带,对洋梓方面日军实施警戒。
12月12日,张自忠下达了攻击令,右翼兵团冬季攻势正式开始。第三十三、第二十九集团军同时向当面之敌发起猛烈攻击。广大官兵士气高昂,枪炮声在凛烈的寒风中如惊天霹雷轰鸣,大地在震荡。
三十三集团军以三十八师为主攻部队,以张文海之一一二团为主攻,攻击罗家陡坡;以杨干三之一一三团为左翼,佯攻万水寨,牵制支援罗家陡坡之敌;以樊伦山之一一四团为右翼,攻击黄家集至洋梓公路上的联络点——观头山阵地,切断黄、洋间的交通。
在黄维纲师长的指挥下,一一二团一举攻下罗家陡坡;一一四团攻占观头山,并且击退了日军多次反扑。
二十九集团军方面,一举攻占王家岭、汪家河。
但是张自忠却不知,包括蒋介石、李宗仁等国民党更高层的军事领导人也不知,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早在11月底已破译了蒋介石关于“冬季攻势”的密码电报,因而早已有所准备,工事甚为坚固。
我军在武器装备上大大落后于敌人,尤其缺重炮、坦克、飞机等攻坚的重型武器,所以在敌人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这次冬季攻势战斗十分艰苦。
曾经在三十八师政治部工作的著名画家潘絜兹先生记述了三十八师当时浴血奋战的情景,他写道:
“我们师在罗家陡坡一带,迎着敌人的主力血战了八昼夜。弟兄们冒着风雪在战壕里匍匐着,用冻僵了的手指扳着枪机,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啃着雪块和冻硬的黄土,伤亡已达到了可惊的数目,活着的也疲弱得不能支撑了。但总司令的命令:‘不准退!’”
经过八昼夜的激战,付出数百人的代价,三十八师才将罗家陡坡以北的曾家大包攻克。
不久,日军独立混成第十四旅团,开始向王家台子我七十四师疯狂反扑。日军这个旅团是刚从九江调来的“生力军”,气焰嚣张。七十四师战斗力较弱,抵挡不住日军的凶猛的攻势,部分阵地失守,三十八师右翼受到严重威胁。七十四师师长李汉章连连发电求援,张自忠命三十八师一一三、一一四团收复七十四师所守阵地,以确保主攻团一一二团右翼之安全;调七十四师担任第二线防守任务。黄维纲便命令一一三团为左攻击队,一一四团为右攻击队,向王家台子以南各村之日军发动攻击。
当一一四团第三营趁黑夜占领王家台子西南制高点时,发现日军在前方约七八百米处一座小山岗上集合训话。第二营营长栾升堂当即指挥全营突然发起猛烈的射击,日军突遭袭击,顿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伤亡惨重,弃尸数百具仓皇逃窜。第二天,日军为了要抢回被击毙的尸体而向王家台子发动疯狂反扑,一一四团三营与来援的一一三团三营,利用有利地形,与敌人激战三昼夜,把日军击败。结果日军不仅未能抢走原弃尸体,却又陪葬了大批新的日军死尸,战后清理战场,点清日军弃尸900余具。
在此次战斗胜利之前,张自忠还组织了另一次奇袭。
张自忠根据侦察员所报,钟祥县城东北设有日军第十三师团第一○三旅团旅团部,其所属之第一○四团部署于周围,担任掩护。张自忠命一三二师任廷材之三九五团,并配属三九四团之一营,暂由三十八师指挥,对日军一○三旅团实施突袭。经过精心准备,任廷材团长于12月18日率部出发。出发之前,张自忠亲自给任团长打电话指示了两点:“一、敌人在十几天的激烈战斗中损失很大,士气不振,已呈动摇之势;而敌人旅团距敌前线又远,敌后方空虚,若出其不意,夜袭敌后方定能取胜。因之,决定派你们团完成这一任务。二、你们都读过书,读书贵实践。国家养兵就是为了打仗,打仗就有伤亡。人总是要死的,多活20年少活20年转眼就过去了。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国家民族战争而死就重于泰山,否则轻于鸿毛。”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梅花欢喜漫天雪(3)
任团长在电话上对张自忠道:“总司令放心,我一定把你的指示,转达给全体官兵,绝不会让你失望。”他把这两点向全团官兵作了传达。全团官兵大受鼓舞,士气大增,纷纷表示,我们即或战死,也会死得重于泰山。
在当地群众的引导下,他们以急行军的速度,乘夜绕山路二三十里,在晚上11时到达钟祥县城东北。任廷材令配属的三九四团一营,迅速占领京钟公路沿线的盘石岭,破坏公路、桥梁,准备阻击援敌,自己则指挥三九五团攻击敌旅团部。
午夜时分,战斗打响,当年喜峰口二十九军大刀队夜袭日军的一幕又在钟祥再现。日军昏天黑地从梦中惊醒,脑子一片混沌迷糊中,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闪,就临到自己头上了……。这一场夜间奇袭,只杀得日军仓皇失措,乱成一团,恰似一只只被掐了头的苍蝇,四下乱窜。日军旅团长山本惊得只穿了一条裤衩,急令日军一○四团应战,掩护旅团部向钟祥县城内撤退。日军一○四团团长柴田卯一,此时已完全控制不了已乱成一锅粥的部队,只好率领身边的部队拼命抵抗,掩护山本旅团长脱险。
混战中,我军左砍右剁,奋力冲杀,日军虽装备精良,但突遭袭击,迷糊之中摸不清头脑,更谈不上有力的抵抗,在我军冲杀下,只有抱头鼠窜,忙着逃命了。
拂晓时分,任团长便下令收兵,撤出战斗。这一次奇袭,我军只伤亡280人,却歼灭日军一○四团近千人,缴获的战利品,用两个运输营的驮马搬运两天方才运完。
19日,张自忠写信给一三二师师长王长海祝捷:“此次我军出击,克奏肤功,端赖各官兵奋不顾身,勇往迈进。此种有敌无我,有我无敌的精神,至堪佩慰。牺牲虽大,所换之代价也极伟大。我将士能为国家、民族如此誓忠效命,尤多具无上之光荣。惟眷念部伍伤亡,战场劳苦,则更无时不具深切之惨痛与焦念。除先发给该师奖金5000元,由我弟给各部队,并一面电呈委员长请予奖励外,务望我弟即代向各官兵恳切慰问,并致深切惦念之意,是为至祷。专此布达,顺问大安,并祝胜利。”
由于日军对这次冬季攻势早已有所准备,所以在后来双方于长寿店、钟祥一带形成对峙。二十九集团军也因攻击无法进展与敌人相持。
为了打破僵局,20日,张自忠率领特务营又一次东渡襄河,进至丰乐河附近的果园村督战。第二天,张自忠率领幕僚赶往距前线仅有1200米的长寿店三十八师指挥所,带来几门刚刚运到的俄造一九○九式76.2毫米野炮。正在与敌艰苦战斗的三十八师官兵得知总司令来到长寿店,并带来重炮,都忘了疲劳和饥饿,齐声欢呼:“总司令来了,有办法了!”
根据预先考虑的方案,张自忠首先派遣一一二团团长张文海率一营兵力负责确保前线丰乐河间我之后方交通线;同时命令一八○师及骑兵第九师破坏京钟公路,阻击日军机械化部队的机动性;然后指挥三十八师主力向钟祥以北之敌发起进攻。
激烈的战斗打响了,炮声震得大地不住颤抖,枪声响得像炒爆米花,官兵们在张自忠的督促、激励下,攻克一个又一个山头,不怕牺牲地向敌人阵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猛攻。
日军在我强而有力的攻势下,打乱了阵脚。敌人第十三师团一○三旅团旅团长山本听说这里的军队又是张自忠的军队,而且还有情报说张自忠亲自在这里指挥作战,他不禁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不安地踱着。
他一边焦躁不安地蹀躞着,一边忍不住骂道:“咋又碰上这个张自忠哇!真的个大大的阴魂不散哇!难怪板垣、专田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把他叫作‘活关公’哇!看来同他硬碰硬是很难碰得过他的!那就只好撤吧,都撤回城里来,先避开这‘瘟神’再说吧。”
从22日开始,这支日军开始向南退却。三十八师乘胜向钟祥以东的黄家集、东桥进攻,并以一部围攻钟祥、洋梓的敌人,战局对我军很是有利。
但是,江北兵团方面却出现不利形势。
日军第十三师团集中兵力向汉宜公路反攻,江北兵团损失惨重,于22日撤回襄河西岸。
日军随即将兵力转用于京钟公路方面,右翼兵团压力骤增,战局转眼之间变得严峻起来。如果顶不住日军的疯狂反扑,那么第五战区的冬季攻势不仅会以失败而告终,同时襄河防御也会出现险情。
我军各路出击部队纷纷告急,要求后撤。七十四师师长李汉章在电话中说:“现在伤亡太大了,有的地方没有人了,阵地空隙太多、太大,现在前方非常紊乱,……可否稍向后移动,以便整顿战线。”
在三十三集团军的苏联顾问见各方面战况均不妙,也建议后撤。但张自忠不同意。他说:“越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越要坚持住,如果轻易后撤,就会造成军心涣散,兵败如山倒,导致全线崩溃。”
他在电话上严厉地对李汉章说:“来电总说牺牲惨重,营长以上的长官死了几个?今天退,明天退,退到西藏敌人也会跟踪而追。现在是军人报国的时刻到了。我们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对得起已死去的兄弟。希望你苦撑几天,以待援军,免得你我都成为国家罪人!现在只准前进,不准后退!阵地就是我们的坟地,后退者死!”
官兵们咬紧牙关苦撑,在长寿店东北一线与敌展开殊死决战。张自忠这时将预备队第八十四军投入战斗,基本稳定了战线。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梅花欢喜漫天雪(4)
12月27日,日军第十三师团、第三十九师团和独立混成第十四旅团,在空中火力掩护下,向右翼兵团发动凶猛反扑。双方再次展开拉锯战,战斗异常激烈,伤亡十分惨重,以致素来稳健沉着的黄维纲师长都感到压力太大,难以支持。设于果园的总指挥部连遭日军炮火袭击,屋顶被炸塌,泥石纷纷往下落。张自忠不顾大家的劝谏,仍安坐其间,坚持指挥作战,直到援军到来,战况好转,才将总部移到张家集。
应援右翼兵团的周碞的七十五军、李及兰的五十五师于1 月初到达前线,使战局大为改观。2月14日,张自忠下令发起反攻,日军第十三师团抵挡不住,向东南方向溃败,我军紧紧追杀,获得重大战果。
右翼兵团的冬季攻势,于1940年3月上旬结束。
这次全国性的冬季攻势,是抗日战争期间正面战场国民党军发动的惟一的一次战略性的进攻行动。投入兵力占全军一半以上,战场遍及大江南北、黄河流域和珠江两岸。
据统计,冬季攻势共歼敌9.2万余人(含昆仑关战役)。其中第五战区歼敌20840人,俘敌36名,是战绩最大的战区;而第五战区又以张自忠的右翼兵团战绩居首,歼敌一万余人,并缴获大批军事物资。
冈村宁次承认“受到敌军顽强、频繁反复进攻的第三师团的信阳和应山方面,第十三师团的襄河河畔及第六师团的崇阳和通城方面”。而第十三师团,正是张自忠右翼兵团的打击目标。
3月18日,蒋介石致电张自忠:“此次京钟之役,该部不顾牺牲,与敌苦战,忠勇效命之精神,殊堪嘉慰。除电李司令长官代为嘉慰外,其伤亡损失亦已交军政部迅予补充外,并准先发给该部犒赏及补充经费五万元。”
在后来召开的一次军事会议上,蒋介石亲自提出:冬季攻势以张自忠主持之襄东战场收获最为可贵,誉为各战场之模范。
冬季攻势中,前线将士高昂的斗志、民众的踊跃支前以及各部队之间的协同作战,使张自忠十分欣慰和鼓舞。
战斗期中,《扫荡报》记者张剑心前来采访。张自忠对张剑心说:“这一个多月的战事……战况是那么样激烈,日军的飞机、炮火,是那么样的密集猛烈,有时候日本人一天发射一万多炮,有几天同日本人拉锯30多次,而我们部队,就连一部分训练不久的新兵也没有一个借故后退的。……我从总司令部到第一线的途中,没有见到一个借故后退的士兵,也没有见到一个轻伤退后的士兵,这真是以往战争所仅见。尤令人感动与兴奋的是,这一次民众帮助军队的热心。他们自动地组织了很多的担架队、运输队,昼夜不息地抬伤兵、送子弹……我们所在第一线的部队,买给养、烧水、做饭,完全是当地的老百姓协助,他们一个也不跑,镇静得如同后方民众一样,这给我们军队增加不少的便利与助力。我们这次能够击溃日人,歼灭日军,得力于民众的协助,实在非常伟大。”
他对张剑心等采访记者特别强调:“这次出击,我们各部队协同方面,也有很大进步,往往能以自动应援友军作战,奉令侧击或夹击日人之时,行动也异常迅速。这都证明了我们确是越战越强。”
冬季攻势对日军的打击也是相当沉重的。日军方面承认:“中国军攻势规模之大,斗志之旺盛,行动之积极顽强,均属罕见。我军战果虽大,但损失亦不小……在中国事变八年间,彼我主力正式激战并呈现决战状态,当以此时为最。”冈村宁次在回忆录中说:冬季攻势“使日本军得到重新估价中国军战斗力的机会”,甚至“引起圣上虑念,中央不安”。日本的军事历史学家桑田悦、前原透也评价说:“这次冬季攻势的规模和作战士气,大大超出日军的意料,尤其是第三、第五、第九战区的反攻异常猛烈。中国军队虽未实现夺回武汉这个冬季攻势的目的,然而日本方面深深感到解决中国事变的前景已相当暗淡。”
但是,从这次冬季攻势上看,国民党的决策在战略思想指导上,应该是错误地估计国内外形势基础上作出的,它违背了持久战的根本原则,也脱离实际。以张自忠的右翼兵团而言,投入的兵力不谓不多,将士的作战不谓不勇,但最后不仅未能达到“进攻汉口”的战役总目标,甚至连钟祥县城也没有攻克。至于其他表现平平的部队,其结果便可想而知了。这说明,在缺乏强大炮火和装甲突击力量的条件下,仅仅依靠兵力优势和士兵的勇猛不怕牺牲,对日军早有准备的坚固阵地,最多也只能实现战术突破而达不到战役突破的目的。以当时中国军队的战斗力,还不能向日军发起战略性的反攻。所以还只能坚持持久战,以消耗其有生力量而达到使其逐步削弱,最后战而胜之的胜利目标。
张自忠对抗战的最后胜利,却充满着信心。他在《扫荡报》记者张剑心采访他时,曾对张剑心道:“我愈战愈强,日军愈战愈弱。这两句话,经过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任何人——我想即使是日本人——也是不能加以否认,也不能不相信了。……我们这次抗战,虽然损失了许多土地、人民财产,但我们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力、物力与财力。我们都具有百战不挠的‘战术’。我们都深信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鄂北、湘北、粤北的胜利,这便是我们胜利的前奏,也就是日军‘三战三北’而最终必溃的预兆。”
两年来,张自忠转战南北,屡克日军,战功彪炳,威名远振,成为一位抗日名将,在鄂北妇孺皆知,民间流传着不少他的故事和歌谣,歌颂着他的抗日英雄事迹。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梅花欢喜漫天雪(5)
作为爱国将领,张自忠所走过的人生道路,本就多少富有一定传奇色彩,这就必然会引起新闻媒体的关注,加上他自从重返部队以后,几乎每战皆捷,成了对日本作战的“常胜将军”,这在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几乎绝大多数逢日必败、普遍害着“恐日症”的情况下,更显得卓尔不群,惹人注目,更成为各大报刊记者们追逐的对象。
这一时期,国内一些著名记者,如彭子冈、陆诒、张剑心等人,陆续来到襄河前线采访张自忠。其中《新华日报》记者陆诒是受周恩来的嘱托特地来采访张自忠将军的。
张自忠诚恳热情地接待这些来访者。
他一度对记者有较大的反感,那是在平津冀察政务委员会时,对他不理解而报道失实所致。如今他对记者的看法已有所改变,他认为通过这些记者的笔,可以向大后方告诉前线将士们抗日的情况,可以向广大民众宣传抗日,激发民众抗日的激情,促进全民族一致起来抗日,把日寇侵略者从祖国的土地上赶出去。所以他现在不再讨厌记者,反而非常欢迎他们来前线采访。
在交谈中,他还和往常一样,谦逊而质朴,从不夸夸其谈地叙说自己的战功和艰辛,而是诚挚、坦率地就一些关系抗战的问题进行讨论,交换看法。
关于前线面临的问题,张自忠着重强调的不是物资给养的匮乏,而是文化食粮的奇缺。他对记者陆诒说:“报纸、刊物对鼓舞前线士气,作用很大。前线部队对文化食粮的需要,其迫切程度不下于弹药和给养。最近敌机在前方散发汪精卫的传单,敌人对我们加强政治攻势,但我们对前方供应文化食粮的工作太差,反而不如从前,每个连队每天还分不到一份报纸。”“临沂大战时,我们还能看到汉口各报和《新华日报》,官兵们看到报纸,了解抗战形势,心中明亮,就认为我们的热血不是白流的。”“此时我们很关心国内外形势,特别担心国内团结问题。但是长期看不到后方的报纸和刊物,这是亟待解决的问题,特提出呼吁。”
缺医少药,是前方面临的另一个困难。张自忠对记者们说:“前方现在除了缺药品外,就是优秀的军医太少!我看到印度医疗队来华,很兴奋。我更希望中国的西医们也自告奋勇,到前方为同志们救护。”
谈到日货问题,张自忠告诉记者,在接近前线的后方,日货到处都是。他忧虑地说:“这是一个比军事进攻更可怕的严重问题,表明我们的国民教育和地方政治机制有欠缺。军队方面正在努力执行防止日货的办法,同时也请记者先生们呼吁进行国民教育和地方政治机制的改革,呼吁民众起来抵制日货,要让他们知道抵制日货就是支持抗战。”
张自忠对记者们说:“弟兄们对家属相当挂念,尤其家乡在沦陷区的人。”他呼吁道:“我们盼望优待抗战军人家属,最好分别轻重缓急,为他们找到工作,使他们生活不成问题,子弟的教育也要完全免费。”
记者彭子冈请他对后方人民讲几句话,张自忠恳切而豪爽地说:“我希望每一个后方的老百姓都要记住现在是全面抗战。后方重于前方。我们应该振作起来,紧张地参加后方的抗战工作。没有后方人民的支持,前方的仗也打不好……更盼望后方人民努力把兵役工作做好。受过教育的中层青年也要自动参加兵役,做一般老百姓的榜样,同时他们在训练中就可以给新兵授点政治教育,改良新兵的素质。……现在我们的脑子里没有别的,有的只是怎样打好仗,这个可不是太简单的,得大家用力量……。”
抗战期间,物资短缺,前线给养有时不济,官兵生活相当艰苦。士兵冬天没有被子,夜间只能铺稻草,用一条破军毯裹身而睡;白天没有鞋子穿,只能穿草鞋,或打赤脚;粮食不够,每天只能开两餐。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高级将领是否清廉,对鼓舞士气、凝集军心、严肃军纪、战胜困难,具有十分特别的重要意义。
三十三集团军之所以能够上下齐心,不计甘苦地同日军展开殊死战斗,与张自忠的刻苦自律,为人表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作为一位位列封疆、拥有上将军衔的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统率的部队少则数万,多则十数万,地位比西北军时高了许多,但他个人的生活,却仍刻苦俭朴,保持着西北军的本色。除非重大场合,他从不着呢料或哔叽制服,也不佩上将军衔,而是与士兵一样穿老灰布军装,一样剃着光头,只有一条武装带表明他的军官身份。平常的饮食也很简单,同士兵一样每日两餐。记者张剑心写道:“他对于吃是不十分考究的,只要是菜,随便是青菜、毛豆,几个馍馍,一碗小米稀饭,这些便可算他一顿丰盛的午餐。”参谋长张克侠也说:“公如偶有过人享受,辄有不安之感,窥其意殆以为不与人同甘苦,实无以对部下也。”
在随枣会战中,张自忠亲赴襄河东岸指挥作战。有一次给养不继,一昼夜总部人员和特务营都没有找到吃的。勤务兵把随身带的一点烤馒头片和炒豆拿出来让总司令吃。张自忠说:“要吃大家吃,这个时候,怎能一个人吃呢?”
有一个患疟疾的士兵因饿而疟疾发作,张自忠忙叫勤务兵把仅有的一点干粮拿出来叫这士兵吃。这个士兵不论如何也不肯吃,他流着泪说:“总司令都不吃,我也不能吃,我们不能破坏总司令‘要吃大家吃’的规矩。”
宋代名将、爱国英雄岳飞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天下便太平了。”张自忠身为武官不仅不怕死,也不爱钱。他为将多年,且数绾政要,但却私储无几。他不仅要求自身廉洁,也要求所部廉洁,严禁克扣军饷、吃空额、喝兵血,有必严惩。每次战役所获奖赏,必按功论赏,悉数分发三军绝不居功为己,留赏于己。
他的老部下李九思将军说:“平时官兵家属,受其礼遇者自多,战时伤亡将士,受其优抚者尤重,凡此事迹不胜枚举。”
他牺牲后,大家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曾翻箱倒箧寻找他关于家事和经济方面的遗物,但终无所获。他的侄儿张廉卿在旁边说:“你们不要找了,一定没有!如果他顾及到家庭和金钱,保管他又不死了。……”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梅花欢喜漫天雪(6)
1940年初,国民参政会组织了一个“华北慰劳视察团”,1 月30日由重庆出发,历时近两个月,经西安、洛阳、郑州、南阳、宜昌等地劳军,沿途共访问了五个战区,七个集团军司令部,其中包括三十三集团军张自忠司令部。
梁实秋先生作为视察团成员,在湖北老河口视察慰劳了李宗仁第五战区司令部之后,过襄阳,到达快活铺,视察慰劳三十三集团军司令部。
梁实秋一行来到这里,才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气氛,算是真正来到了前线。张自忠对视察团接待非常热情,但招待却很简朴,粗茶淡饭,却使他们直吃得满头大汗,宾主尽欢。后来梁实秋先生撰文《记张自忠将军》,生动地记下了访问张自忠总司令部的情形:
一九四○年一月我奉命参加国民参政会之华北视察慰劳团,由重庆出发经西安、洛阳、郑州、南阳、宜昌等地,访遍五个战区七个集团军司令部,其中之一便是张自忠的防地。他的司令部设在襄樊与当阳之间的一个小镇上,名快活铺。我们到达快活铺的时候大概是在二月中,天气很冷,还降着濛濛的冰霰。我们旅途劳顿,一下车便被招待到司令部。这司令部是一栋民房,真正的茅茨土屋,一明一暗,外间放着一张长方形木桌,环列木头板凳,像是会议室,内有一架大木板床,床上放着薄薄的一条棉被,床前一 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架电话和两三叠镇尺压着的公文,四壁萧然,简单到令人不能相信其中有人居住的程度。但是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我们访问过多少个司令部,无论是后方的或是前线的,没有一个在简单朴素上能比得上这一个。孙蔚如将军在中南山上的司令部,也很简单,但是也还有几把带靠背的椅子,孙仿鲁将军在唐河的司令部也极朴素,但是他也还有设备相当齐全的浴室。至于那些雄霸一方的骄兵悍将就不必提了。
张将军的司令部固然简单,张将军本人却更简单。他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躯,不愧为北方之强,微胖,推光头,脸上刮得光净,颜色略带苍白,穿普通灰布棉军服,没有任何官阶标识。他不健谈,更不善应酬,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沉着坚毅之气,不是英才勃发,是温恭蕴藉的那一类型。他见了我们只是闲道家常,对于政治军事一字不提。他招待我们一餐永不能忘的饭食,四碗菜,一只火锅。四碗菜是以青菜豆腐为主,一只火锅是以豆腐青菜为主。其中也有肉片肉丸之类点缀其间。每人还加一只鸡蛋放在锅子里煮。虽然他直说简慢抱歉的话,我看得出这是他司令部里最大的排场。这一顿饭吃得我们满头冒汗,宾主尽欢。自从我们出发视察以来,至此已将近尾声,名为慰劳将士,实则受将士慰劳,到处大嚼,直到了快活铺才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餐在战地里应该享受的伙食。珍馐非我之所不欲,设非其实非其地,则顺着脊骨咽下去,不是滋味。
晚间很早的就被打发去睡觉了。我被引到附近一栋民房,一盏油灯照耀之下看不清楚什么,只见屋角有一大堆稻草,我知道那是我的睡铺。在前方,稻草堆是最舒适的卧处,我是早有过经验的,既暖和又松软。我把随身带的铺盖打开放在稻草堆上倒头便睡。一路辛劳,头一沾枕便呼呼入梦。俄而轰隆轰隆之声盈耳,惊慌中起来凭窗外视,月明星稀,一片死寂。上刺刀的卫兵在门外踱来踱去,态度很安详。于是我又回到被窝里,但是断断续续的炮声使我无法再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参谋人员告诉我,这炮声是天天夜里都有的,敌人和我军只隔着一条河,到了黑夜敌人怕我们过河偷袭,所以不时地放炮吓吓我们,表示他们有备,实际上是他们自己壮胆。我军听惯了,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们没有胆量开过河来。那么,我们是不是有时也要过河去袭击敌人呢?据说是的,我们经常有部队过河作战。并且有后继部队随时准备出发支援,张将军也常亲自过河督师。这条河,就是襄河。
…………
回到重庆,大家均来问讯,问我在前方有何见闻。平时足不出户,哪里知道前方实况?真是一言难尽。军民疾苦,惨不忍言,大家只知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其实亦不尽然,后方亦有不紧吃者,前方亦有紧吃者,大概高级将领之能刻苦自律如张自忠将军者实不可多觏。……
张自忠始终坚持对所部官兵的严格训练,尤其重视对士兵的精神教育。《新华日报》记者陆诒就曾亲眼目睹他与士兵的一次问答:
问:你们见过牛和马走路吗?
答:见过!
问:那末牛和马走路是用几只脚?
答:四只脚。(笑声)
问:你们走路是用几只脚走的?
答:两只脚 。
问:如果有人强迫你们用四只脚走路,你们愿意吗?
答:当然不愿意!
问:亡国奴的生活怎么样,你们知道吗?
答:知道,那是比牛马都不如啊!
问:谁要我们当亡国奴?
答:那是日本强盗和一些主张和平妥协的汉奸!
问:要不当亡国奴,该怎么办?
答:要赶走日本鬼子,杀尽一切走狗和汉奸,我们要抗战到底!
所以三十三集团军、尤其是五十九军,不管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成为一支打不垮、拖不散的真正“铁军”!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1)
冬季攻势结束,历史进入1940年,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中国的抗日战争产生巨大影响,使中国的抗日战争经历着一个严重的困难时期。
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展开,苏联需要集中力量加强对德防御的准备,因为希特勒的纳粹军队,正以秋风扫落叶的势态,横扫欧洲。另外苏联也不愿因援华而刺激日本,导致东西线作战,使自己首尾难顾,因而基本停止了对华援助。
这时美国尚未完成战争准备,根本谈不上对华援助。英国则忙于欧洲战场的应付,为自己的安全存亡而全力以赴,根本无力东顾。中国的抗日战争,几乎完全失去外援,得独力坚持抗击强大的日本侵略者。
在这种形势下,日本侵略者也因自己兵力、财力等不足,难以用武力征服中国,企图趁机诱迫使中国屈服、投降,以迅速结束中日战争,伺机南进,对英美宣战,或北进入侵苏联。为此,他们加紧了对蒋介石国民党集团的政治诱降活动。
1940年,中国政坛也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日蒋双方代表在香港举行抗战以来第二次秘密媾和谈判,就“满洲国”问题、停战问题、防共协定及经济提携等问题讨价还价;二是汪精卫汉奸卖国集团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扶持下粉墨登场,在南京正式成立伪中华民国国民政府。
一时妥协投降逆流甚嚣尘上,抗战前途为“和平”阴霾所笼罩。汪精卫汉奸集团,还曾策划“策反”张自忠、冯治安部的办法。
随着妥协投降逆流的抬头,国民党反共活动日益加剧起来。1939年12月至1940年3月,胡宗南、阎锡山、石友三、朱怀冰等部分别在陕西、山西、河北向八路军进攻,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国共两党关系出现紧张局面,严重影响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团结。
国民党内部政治腐败,许多官僚不顾民族危难,囤积居奇、聚敛无度,大发国难财;结党营私,荒淫无耻,纸醉金迷……中国抗战,进入低潮。
国际、国内的不利形势,也影响抗战前线,军需补给严重缺乏,官兵士气日益低落。张自忠此时也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困难。三十三集团军尽管在抗日战争中,是一支屡战屡胜的常胜军,但因它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队伍,同样面临军需补给严重缺乏的困难。
1940年元旦,鄂北前线下着漫天大雪,张自忠携带一批物资冒雪赶到孙家洲一带慰问七十七军。张总司令的到来,为七十七军官兵增添了节日的欢乐。
这时冬季攻势尚未结束,由于粮草不济,衣被无着,官兵们白天单衣赤足,在雪地中与日军拼杀,入夜只能以铺盖稻草御寒,景况很是艰苦凄惨。张自忠作为总司令,要命令官兵们拼死杀敌,却无力保障他们的最低的生活条件,心中忧虑、歉疚,心痛如割。在七十七军的几天里,他四处视察,了解官兵疾苦,研究解决办法,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看到士兵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样子,张自忠好不心伤,对身边幕僚说:“若无改善办法,只好个人早点死以谢官兵。”
除了给养供给的缺乏外,张自忠还面临着一个更为严重的巨大困难。张自忠就任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上将军衔,从表面上看,所指挥的部队似极庞大,多时达到十万之众,而实际上由于防区广阔,各军分散布防,各自为战,联络阻隔,命令很难贯彻。何况那些表面上也归他指挥的蒋介石嫡系中央军,例如郭忏指挥的江防军,实际上也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在中央军面前,他这个总司令却是有名无实。可以集中使用的机动兵力很少,他能依靠的基本力量只有三十三集团军。而三十三集团军本身也存在相当多的困难,如五十五军时而划出,时而划入,它本身的战斗力就弱,实在难以打硬仗。这样一来,他真正能够指挥得动的军队,只有自己的五十九军。但五十九军自抗战以来,历经华北、徐州、武汉、随枣诸役及冬季攻势,进行大小战斗百余次,伤亡巨大,数目惊人,累计伤亡失踪人数达五万人左右。虽说多次补充,但因入不敷出,五十九军兵额不断减少,1940年宜枣会战前,全军兵力不足1.5万人,与全盛时的五十九军相比,人数减少一半,而士兵素质也远不如前,武器装备没有一点改善,远远比不上中央军嫡系部队。就是加上七十七军,总兵力也只有三万人。
也就是说,张自忠官是越做越大,兵却愈来愈少。
有一次,他曾忧虑地对副参谋长刘家鸾说:“责任加重,兵员减少,械弹不整,战斗力薄弱,将来非丢人不可。”
他又曾私下对心腹将领李九思说:“各兵团不好指挥,我这个集团军就是五十九军能打。”“国民党部队腐化,各人保存实力,不是真正同日本人打。”他还对李九思说:“我们要是跟共产党跑,共产党要不要我们呢?跟国民党早晚会完蛋。”
他这次慰问七十七军,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同老战友、老袍泽、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冯治安就“统一思想、健全干部”问题进行磋商。希望能使五十九军、七十七军协同一致起来。但从以后的实际情况看,两人并没有达到完全“统一思想”的目的。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2)
1940年2月,三十三集团军总部由快活铺移驻附近的夏家湾。
4月12~13日,军训部长兼桂林行营长官白崇禧来五战区视察,邀孙连仲、黄琪翔、孙震、张自忠等高级将领在老河口召开会议,研究当前敌情。
会议预测,日军于初夏时节将有一次较大规模的行动,要求各部预作部署。
会余,孙连仲、第五战区执法分监黄建平、高参张寿龄都是原西北军的老袍泽,几人同往张自忠住处晤谈,一叙袍泽情谊。
三人走进张自忠的房间,看见张自忠正在挥毫写字。三人一看,床上、地下都摆着他写好的几张。
原来张自忠本身就爱好书法,并多年坚持不懈,只要战斗一有空隙,他都要写写,这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他写的是隶书,但却不是规规矩矩一笔笔来写,而是狂放不羁,不拘成式,自成一格。
孙连仲笑道:“嚯!荩忱,战斗这么艰辛,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雅兴呀!”
张自忠放下笔来,笑道:“多年的老习惯了,一时半时也改不了,不过也不想改。紧张之余,调剂调剂,松弛一下绷紧的弦,还是有好处的。”
黄建平道:“我早就听说荩忱的字写得不错,冯先生都曾称赞过你呢。”
张自忠道:“信手涂鸦,哪里称得上不错二字。我这些字是上不了台面的。你们不要笑我也就不错了。”
三人看那已写好的几帖字。
第一张是张自忠最喜欢写的“联语”:“文官不爱钱也不怕死;武官不怕死更不爱钱。”这是根据宋代抗金名将岳飞的名言“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延伸的。
第二张大纸上却是写的岳武穆那阕万古不朽、慷慨悲壮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
第三张纸上写的是文天祥的那两句名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人都点头称好。
孙连仲道:“好则好矣,只可惜荩忱你这些在悲壮、激昂之中,多少有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恕我直言,未免有点不够吉利。”
黄、张二人道:“对,我们和仿鲁(孙连仲)也有同感。”
张自忠道:“我今后所当致力者有两点:一是整饬部队,期成劲旅,以便对国家有更多贡献;二是等待时机舍身成仁,给全军树立一个榜样。其他无所求。”
孙连仲道:“整饬部队,期成劲旅,谈何容易。我们西北军受到歧视,这是摆在面前不争的现实,补员不足,装备陈旧,比起他们来,差得太远,兵越打越少,武器得不到改善,给养不足,何能成为劲旅呢!?”
张自忠道:“实在第一点达不到,就只有走第二点了。”
三个人听了,表示反对。孙连仲道:“我不赞成这个想法,我认为应该珍惜这有用之身,才能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你老提‘死’字,莫非对今后有悲观的看法不成?”
张自忠道:“我对我们国家抗日战争前途并没有悲观的想法,相反我很乐观。我坚信中国抗日战争一定能够取得胜利,但这种胜利,绝不会轻易得来,而且必须用热血和生命去争取。最后胜利必须用鲜血和头颅去换取,空喊胜利,坐待胜利,是永远也不会胜利的。我们要从死里求生,不能有半点侥幸的心理。”
张自忠生前的言论中,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死”字。在给自明的信中,他说:“吾一日不死,必尽吾一日杀敌之责;敌一日不去,吾必以忠之死而已。”
他对部下训话时说:“我们军人,要作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算完成了军人的责任。”他曾就生与死的问题进行阐述说:“人生平均年龄不过50左右,事业的成就与否亦为50左右而定。故吾人应知努力的时机倏忽即逝,倘不急起追求,则必遗害终身,永成憾事。即令终老一生,但最后亦不免一死,与其庸碌而死,当不如轰轰烈烈建立一番事业,既有裨益于国家,更获显贵之名誉,则虽死不死矣。”
1940年日本的战略目标是迅速解决“中国事变”。在对国民党政府、蒋介石进行诱降的同时,仍想辅以军事压力。力图控制长江通道,切断通往重庆运输线的宜昌作战(中国则称此次战役为枣宜会战),就是在此背景下发动的。
日军发动此次战役,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是希特勒以闪电战术袭击北欧,占领挪威、迫使丹麦投降,使日阀大受刺激与鼓舞,颇欲在中国战场有所作为;二是中国发动冬季攻势,使日军损失严重,意图报复。
日军将战役安排在4月下旬到5月初发起。因4月29日是日本“天长节”,即裕仁天皇寿诞,借此发动一次战役为裕仁祝寿。
日军华中派遣军番号撤销后,所属部队大部归第十一集团军所辖。此时共有八个师团另三个旅团,兵力约22万人。
早在1940年2月25日,日军第十一集团军就制定了“宜昌作战指导方针”,规定第一期作战先以四个师团在白河以南汉水(即襄河)东岸的枣阳四周构成数道包围圈,捕捉汉水东岸我之第五战区部队,然后开始第二期作战,在汉水西岸进行两翼包围,将我第五战区主力消灭在宜昌附近。
4月7日,日军又制定了《第十一集团军作战计划大纲》,命令长江以北的所有兵团及江南之主力部队,在4月下旬前,务必夜间行动,隐蔽地集结于信阳、随县及安陆一带。其中,第三师团在信阳及其以北地区;第四十师团(即石本支队)在信阳西北部;第十三师团在安陆。另外,中国派遣军还从第十三集团军抽调三个支队和第三飞行集团参加作战;日本海军以中国方面舰队之第一遣华舰队一部和华中船舶输送队之汉水大队配合日本陆军作战。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3)
日军这些军事行动都是在极度隐蔽、高度保密下进行的。尽管日军的集结十分隐秘,但中国军队还是觉察到日军军舰在上海至汉口间往来十分频繁,第五战区正面之敌明显增多。
4月13日在老河口召开的五战区高级将领会议认为:“敌似将以主力由襄花公路方面攻击,企图全歼我襄河以东地区野战军,并相机攻击沙(市)宜(昌)。”据此判断,五战区确定了以下作战方针:“以一部取正面分路挺进敌后方,扰袭敌主力,相机先发制敌于枣阳以东或荆门、当阳以南地区,与敌决战。”各兵团之部署及任务如下:
江防军司令部郭忏指挥第二十六、第七十五、第九十四军,第一二八师,第六、第七游击纵队,利用襄河东岸、荆江右岸阵地阻止日军渡河;在不得已时,退至荆门、当阳东南地区与敌决战。
右翼兵团张自忠指挥第二十九、第三十三集团军及第五十五军,担任襄河河防及大洪山之守备。其中,以一部兵力固守襄河西岸阵地,巩固大洪山南侧各隘路,将主力配置于长寿店以北地区,迎击敌人进攻。
以黄琪翔为总司令的中央集团军,辖第十一集团军(缺三十九军)、第一二七师、第一游击纵队,承担随枣地区的正面防务和大洪山、桐柏山的游击战。
孙连仲为左翼兵团总司令,指挥第二集团军、豫鄂边区游击队、鄂东游击队之一部,迎战信阳之敌。
机动兵团由汤恩伯任总司令,下辖第三十一集团军,集结于枣阳东北地区,侧击西犯之敌。
大别山游击军由李品仙指挥,辖第二十一集团军、豫鄂皖边区游击队,对沿江之敌据点及平汉路南段开展游击战。
孙震之二十二集团军担任预备兵团。
总兵力 约30万人。
蒋介石批准了这个计划。
5月1日,枣宜会战正式开始。日军采取两翼包抄,分进合围战术,由信阳、随县、钟祥三地分五路向第五战区中国军队发动全面进攻。
参战日军及指挥官情况如下:
第十一集团军司令官园部和一郎中将
第三师团师团长山胁正隆中将
第十三师团师团长田中静一中将
第三十九师团师团长村上启作中将
第四十师团师团长天谷直次郎中将
第十三集团军司令官藤田进中将
总兵力合计约15万人。
日军企图多路合围,以消灭第五战区的中国军队。面对这一严重形势,第五战区采取一部在随枣正面节节抵抗,逐步向唐河流域转移;另一部固守桐柏山、大洪山阵地,凭险与敌人对抗,主力部队则向左右两翼外侧移动,以避免被围,争取外线作战的主动地位。
战役开始前,张自忠率右翼兵团总部由夏家湾移至快活铺。他将右翼兵团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守卫襄河河防,这段河防北起襄阳、宜城交界处之小河镇,南至钟祥东南的石碑镇。一部派往河东,其中五十九军第一八○师、骑九师在长寿店东南,七十七军第一三二、第一七九师在长寿店西南,以长寿店为核心构筑了一个弧形阵地,准备阻击京钟方面北犯之敌,同时监视随县方面之敌西犯;二十九集团军之第一五○、第一六二、第一六五师也部署于河东。
右翼兵团正面之敌为日军第十三师团。5月1日下午,日军在20余辆坦克、40余架飞机的掩护下,由钟祥向北推进,向三十三集团军襄河东岸长寿店阵地发起猛烈进攻。同时日军第三师团和石本支队由信阳向南进犯,企图与第十三师团配合,形成对唐白河流域的包围。
针对日军的意图,5月1日,张自忠命一七九师推进至长寿店以北、以东地区阻击敌人;令三十八师于当晚由流水沟附近东渡襄河,控制丰乐河以东地区,以支援长寿店之一八○师作战;同时命襄河两岸河防部队作好准备。
面对新的大战来临,张自忠亲笔写信告谕五十九军各师、团主官,激励他们奋勇杀敌,尽忠救国:
看最近情况,敌人或要再来碰一下钉子。只要敌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维纲、振三、德顺、紫封、克敏、兰喆、月轩、子烈、德俊、九思、干三、文海、 伦山、纯德、绍祯、芳芝、春芳、常德、铭秦诸弟
小兄张自忠手启 五·一
短短几句话,道出了张自忠杀敌报国的赤胆忠心。
张自忠还给在重庆的萧振瀛回了一封信,以答复他的来信问候:
仙阁大哥如晤:
灿轩(李文田)带来之手示谨悉。当面之敌最近或有积极之企图。我部业已预备妥当,来则痛击之。弟仍本久之决心,在不死之年,未战则尽力整理,到战事开始就以必死之决心与倭寇相周旋,以报国家民族领袖之大恩大德。专此布复。顺颂
近好!
小弟张自忠拜启 五·一
另:关于国际及国内之新闻请见告,并请诸多指示,裨有遵循。是所盼祷。
襄河东岸我军阵地由于敌人强大炮火的轰击,终难以支,5月3日,长寿店被日军占领。日军第十三师团继续沿襄河北上。4日,北路日军第三师团攻占河南泌阳,第三十九师团和第六师团之池田支队则从随县开始发动正面攻击,战事更趋激烈。
5月4日,张自忠根据形势,调整了防御部署:
一、我军以追歼长寿店南北地区及向北突进之敌为目的,以一部担任河防及原阵线并占领普门冲、流水沟、汪家店附近各要点与敌保持接触,以主力分向钟祥、洋梓附近及长寿店、马家集、田家集北窜之敌截击、追击、歼灭并相机恢复长寿店以南阵地。
二、部署及任务:(1)一七九师由普门寺经青石桥、马家集向田家集,三十八师由丰乐河以北经耗子岗向田家集追截北进之敌。以上两部统归黄维纲师长指挥。(2)一八○师由张家集向马家集、清水桥追截北进之敌,骑九师由佟家集向汕云口追截北进之敌,河防部队各以一部分兵力分由沿山头、塘港渡河,向南新集、洋梓附近之敌扰击。(3)二十九集团军固守汪家店、蔡家集、白庙厂、土地岭、青风山以东,由隘口相机向长寿店南北之敌追截。(4)一三二师以一部占领普门冲以东,各以主力扼守利河口、桐木林、白家嘴各地区。(5)三十八师步兵指挥官李九思指挥五十九军补充一、二两团野战排、三十八师补充团、七十四师一团、二十九师之野战营,担任蒋家滩、转头湾、利河口、安家洲河防。(6)七十四师(欠两团)为总预备队,位置于由邹家嘴附近策应各方面作战。
各部队奉令而行,一三二师将长寿店以南日军交通线切断,一部在普门冲与敌对战;一七九师越过长寿店,向马家集追击,三十八师奋力北追,抵达耗子岗,向该地数百名日军发起围攻;一八○师和骑九师在马家集以北与千余名日军展开激战;二十九集团军在沙家店、杨树垱、温峡口、新寨一带与敌交战。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4)
5日至6日,一七九师仍在向马家集之敌追击;一三二师向洪家大桥、青石桥一带截击日军后续部队,击溃敌一部;一八○师及骑九师在新集附近与日军激战。五十五军二十九师之八十五团、七十七军三十七师的一○九团,5日分别由利河口、石碑镇以南渡过襄河,向洋梓南北及钟京路方面截击;三十八师一部在流水沟以东与敌人激战,主力则在田家集与敌激战。
三十八师系右翼兵团主力,渡河作战最力,引起日军注意。6日,田家集日军增至3000余人,欲向三十八师主力后路实行合围。此时流水沟已为日军占领,三十八师后路为日军截断,处境险恶。
枣宜会战一开始,张自忠就准备东渡襄河进行督战。5日,他向蒋介石发电报告了这一打算。电报中说:“一、据冯军长报称:我一七九师奋勇追击北窜之敌,现已越过长寿店,正向马家集方面追击中,我一三二师已将长寿店南敌交通切断,其一部仍在普门冲附近与敌约七、八百名对战中。二、据黄师长报称:除留一部在流水沟东北与敌对战外,职率三十八师主力,不顾一切追击北窜之敌,现已追抵耗子岗附近,遇敌一部约数百名,我即分三路向该敌围攻,刻正激战中。三、据二十九集团军报称:我一五○师支日在沙家店与步炮空联合之敌激战甚烈,现与一六二师在杨树垱、温峡口、新寨一带与敌作战等情。除令各部务以全力追截北窜之敌外,现正向五十五军、七十七军抽调部队,由职亲率往河东追截。”
5月6日晚,张自忠在快活铺总部召集会议,研究河东战况。这时江防军七十五军、九十四军也奉命划归张自忠指挥,周碞、李及兰两位将军也前来晋见并列席了会议。
张自忠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前方战况,判断了日军意图,然后就说:“我明天就过河督战。”
张自忠每战都亲临第一线,三十三集团军的所有将领及主官,从总司令的安全出发,都是反对的,也多次劝阻无效。这次众将领一听,大家都说:“总司令应该坐镇河西,不要去。可请冯副总司令去。”
当时就请参谋长李文田与冯治安通话。
冯治安当时正在普门冲七十七军军部。冯治安在电话中说道:“情况随时变化,我离不开身。张总司令也不要去了,应顾及全面,以免有失。”
但是,张自忠仍决计亲率右翼兵团预备队七十四师过河督战。大家再三劝阻,他执意不从,并对周、李二人说:“咱们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并对三十三集团军副参谋长刘家鸾说:“我明早渡河,所有总部的事,均由你负责办理。”
刘家鸾只好说:“如果有重大事情,我随时向总司令请示。”
张自忠说:“不必!万一有特别重大事情,就同仰之商量吧。”
当晚,张自忠便给冯治安写了一封信:
仰之我弟如晤:
因为战区全面战事之关系及本身之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现已决定于今晚往襄河东岸进发。到河东后,能如与三十八D(注:师的代号)、一七九D取得联络,即率两部与马师(注:即七十四师,代师长马贯一)不顾一切向北进之敌死拼;设若与一七九D、三十八D取不上联络,即带马之三个团奔着我们最终之目标(死)往北迈进。无论作好作坏,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或暂别或永离,不得而知。专此布达。
小兄张自忠手启
五·六于快活铺
这是一份话语重越千钧的绝命书,忠义、壮烈之豪气,跃然纸上。
早在前些日子,宋哲元于4月5日在四川绵阳病逝。张自忠、冯治安率领三十三集团军将领,专程由鄂北前线赶赴四川绵阳送殡。追悼仪式上,他与冯治安、刘汝明联名献挽联:
率全军哭我公虽死犹生敢继执干戈卫社稷之志;
感知己报祖国此身尚在决不苟富贵惜生命而存。
会后他致书冯治安说:
佟赵死于南苑,宋又死于四川,只余你、我与刘、石数人矣。我等不知几时也要永别。我等应即下决心,趁未死之先,决为国家、民族尽最大努力,不死不已!如此就是死后遇于冥途,亦必欢欣鼓舞,毫无憾怍。
这充分表明,宋哲元去世,更进一步坚定了张自忠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决心。5月6日晚给冯治安的信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成仁的决死意向已尽书纸上。
担任右翼兵团预备队的七十四师,是张自忠手中惟一一支尚未动用的力量。该师隶属曹福林的五十五军。五十五军曾隶属三十三集团军,一度划出,此次战役又划归张自忠指挥。师长李汉章被曹福林免职,由李益智继任。而李师长因留守河防,现任师长一职则由马贯一代理。下辖四四○、四四一、四四二、四四三、四四四团,但编制缺额,武器不足,新兵居多,战斗力只居中下,好在马贯一及几位团长,均系张自忠任学兵营长时的学兵,因而能够听从指挥。
5月7日晨,张自忠率三十三集团军总部特务营和七十四师四四○团从快活铺动身,随行人员有参谋长李文田、高参张敬、顾问徐维烈、代理参谋处长吴光辽和苏联顾问等人。被免去骑兵团长职务的洪进田上校要求随去,开始张自忠未允。刘家鸾说:“多一个人,多一枝枪岂不更好。”这样才准许了。他们行军30公里,赶到宜城窑湾渡口,准备等七十四师主力到达后一同渡河,但接前方敌情通报,北路日军已攻下河南唐河;中路敌人攻抵枣阳城下;南路日军进到襄阳以东之双沟镇,截断襄花公路,迫使我中央集团军八十四军从枣阳向河南邓县撤退,战局进一步恶化。
鉴于前方紧急,张自忠决定不等七十四师主力赶到,立即渡河。
他率领特务营和四四○团在星月无光的夜里渡过宽阔的襄河,奔赴襄东战场。这是张自忠第四次过河督战。但这次形势更为严峻,不仅日军投入此次战役的兵力更为强大,而且右翼兵团自身存在的困难也较多,一七九师师长何基沣正在重庆接受审查,全师由副师长吴振声、参谋长徐廷瑞指挥,由于威望不够,指挥困难;一八○师师长刘振三兄丧请假未归,部队无人掌握;三十八师渡河后立足未稳,即遭日军包围,陷于孤军作战;奉命驰援三十八师的二十九集团军一二二师,在田家集与敌接战一昼夜就败下阵来;七十四师整编未就绪,内部矛盾尚未解决……。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5)
5月7日渡河后的当晚,张自忠一行宿营于宜城东北安舜营以北的郑家湾,指定郑万良的四四○团担任总部警卫团。
当晚获得信息,三十八师已在田家集以南地区将敌击溃,一八○师正在小松桥附近与敌激战。
8日拂晓前,天开始下雨,张自忠率部北进,清晨抵达南瓜店。在这里活捉了一名掉队的日军士兵,得知日军三天来不停地向北窜犯,大部队于拂晓前刚刚过去。
草草吃了早饭,张自忠即率队冒雨向北追击,傍晚到达襄阳县方家集附近之李家湾。
这时马贯一来电告知,已率第四四三、四四四团渡过襄河。张即指示他在总部后跟进;留李益智指挥四四一、四四二团等部守卫窑湾渡口。
5月8日,日军第十三师团与第三十九师团南北两路在唐河一带之吴家店会合。第三十九师团以枣阳为中心,四处“扫荡”我河东部队。
张自忠对日军的军事行动,采取针锋相对,命三十八师向新街之敌攻击,令一八○师、骑九师向双沟方向追击北窜之敌,令一七九师截击马集、清水桥间的敌人的后续部队。
当晚,张自忠致电蒋介石:“即到。重庆。委员长蒋:影密。报告:一、遇己令一元梧电奉悉,职此次渡河,已抱有日无我,有我无日之决心,决确遵钧座意旨,不顾一切,率部截击北犯之敌。二、我三十八师已将田家集以南之敌击溃,现正与七十四师分向新街、黄龙垱之敌猛攻中。三、现已令一八○师、骑九师向双沟方向猛进,追击北窜之敌,并令一七九师奋力截击马集、清水桥敌之后续部队。四、职今日进驻方家集附近之李家湾,即继续率部猛进。谨闻。职张自忠叩。齐酉。参战。印。”
9日晨,张自忠率七十四师继续向北前进,先头的四四○团在方家集与黄龙垱之间的二郎庙开始与敌人接战。不久,七十四师主力赶到,将敌击退。
由于七十四师给敌人以极大威胁,敌当即调转兵力,分三路反扑,战斗异常激烈。这时,张自忠接到长官部电令:“敌人已经退却,务猛力截击,勿使窜回。”张自忠认为这是歼灭敌人的好机会,就对七十四师将领道:“敌人既已回窜,北面的友军,就一定向南进击,这样我们已成为对敌夹击之势。虽然我们兵力较少,但我们原在河东的三个师不久即可赶到。只要我们肯牺牲,这次一定可以将敌人消灭。”七十四师官兵在张自忠的激励下奋勇杀敌,一昼夜的激战,与敌人肉搏争夺十余次,终于将敌人击败,歼敌甚众,残敌向东溃退。
上午,黄维纲师长率三十八师赶到总部附近。当晚,张自忠在临时指挥部召集三十八师营以上干部训话,严格了行军纪律。训话以后,部队冒雨出发,踏着泥泞狭窄的田埂向东北方向前进。三十八师在前,张自忠率总部居中,七十四师跟进。由于夜色漆黑如墨,部队只能借着峪山、黄龙垱一带日军焚烧房屋的火光来辨别方向地形。
途中,张自忠小声问三十八师警卫营营长栾升堂:“你营里这次参战人员有多少?”
栾升堂答:“全营有官兵659人。”
张自忠问:“共携带多少弹药?”
栾升堂答:“步兵每人带步枪子弹200发、手榴弹四枚、枪榴弹2枚;轻机枪每挺子弹2000发;重机枪每挺子弹8000发;迫击炮每门带炮弹150发。”
张自忠满意地赞许道:“你们能带这么多子弹,很好。这次咱们到敌后作战,补充不容易,你们考虑多带弹药是有远见的。不过,尽管带了这么多子弹,还应该教育士兵,打起仗来,要尽量节省弹药。”
这时,枣阳方面中国军队仍处境被动,部队失去联络,纷纷败退。战斗力颇强的第十一集团军第八十四军第一七三师也被日军冲散,师长钟毅少将于向北转移途中,在豫南苍台遭日军骑兵围攻,壮烈殉国。
10日清晨,张自忠率领三十八师、七十四师追抵峪山、黄龙垱一带,又马不停蹄向双沟、吕堰镇之敌发动攻击。途中,曾在新街、白庙、方家集等地同日军发生激战,毙敌甚众,三十八师也伤亡团附邓文光等官兵300余人,七十四师伤亡100余人。
张自忠当日致电蒋介石:“即到。重庆。委员长蒋:影密。报告:一、职率三十八师、七十四师追击北窜之敌,今晨追抵峪山、黄龙垱一带,即向双沟、吕堰镇之敌攻击前进。二、新街、白庙、方家集一带共有敌约千余名,经职沿途扫荡,连日激战多次,毙敌甚众,我三十八师亦伤亡团附邓文光等官兵约三百余人,我七十四师伤亡约百余人。谨闻。职张自忠叩,蒸辰。参战。印。”
经过两三天的努力,张自忠与河东各师取得联络,逐步控制了局势。河东将士得知张总司令亲临前线督战,欢欣雀跃,士气振奋。
在三十八师、七十四师连续歼敌的同时,一八○师已越过梁家集、熊家集向西北追击日军,沿途颇有斩获;一七九师、骑九师则在马家集、田家集一带断敌交通;二十九师、三十七师渡河部队已将京钟公路和洋梓南北交通完全切断。
张自忠接连接到长官部电令,说敌人已经退却,务猛力截击,勿使窜回。“敌第十三师团企图南窜,该总司令应即率部向南截击……”
日本人真个是被击溃,溃不成军了吗?
第八部分:举国大恸吊忠魂留取丹心照汗青(6)
张自忠指挥右翼兵团五个师的积极作战行动,给日军后路构成重大威胁,使其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日军的这次战役意图受阻,自然也引起了日军对这方面中国军队的注意。
日军第十三师团师团长田中静一中将和第三十九师团师团长村上启作中将,同时接到第十一集团军司令官园部和一郎中将的电话指令:“我命令你们,立即改变作战计划,暂时停止向北推进,转而向南,令你们两师团的兵力,全力消灭中国军队中的张自忠部,不得有违。”
“为什么?”第三十九师团师团长村上启作中将在电话中问道。
园部和一郎道:“在我大日本皇军此次宜昌作战中,中国军队中的张自忠和他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已成为我们取得宜昌作战胜利的最大阻碍。张自忠已给我们制造了太多的麻烦,使我们一次又一次遭受到巨大的损失。这一次,他又成了我们宜昌作战的阻力,已使我们受到很大损失。这个张自忠和他的三十三集团军不除,可是我们在中国作战的最大障碍。所以我们要集中优势兵力,把他歼灭,以除后患。”
“是!”田中静一同村上启作齐声应道。
这道命令下达,日军第十三师团师团长田中静一很是高兴。放下电话,他兴奋地说:“张自忠,这下可是该我复仇的时机到了。”
原来这一段时间以来,潢川战役、鄂北防御、随枣会战、冬季攻势,一次又一次,他的第十三师团都碰上了张自忠和他的三十三集团军这颗“硬钉子”,每次可都是碰得头破血流,受创不轻。他把张自忠和他的三十三集团军恨死了,可又无可奈何!这下可好了,园部司令官让他的十三师团和村上启作的第三十九师团以优势兵力,共同来对付、解决夙敌张自忠及其第三十三集团军,自然是太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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