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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风云

_13 孙 峰(当代)
    李含西去,又将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一八三、河间向阙
    马不停蹄,李含径直进入了长安城。
    听说亲信李含连夜回了长安,司马顒预感出了大事,他当夜就召见了李含。
    李含对司马顒谎称,自己受到皇帝司马衷的密旨,要求河间王司马顒发兵讨伐司马冏。并且说:“成都王司马颖是当今皇帝的直系亲属,在讨伐赵王司马伦的战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司马颖在立下大功以后,却谦虚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国,因此,很得人心。齐王司马冏以疏远的亲属却专权跋扈,令天下所有的人都侧目而视。如今,传檄让司马颖的哥哥长沙王司马乂在京师内讨伐齐王的话,齐王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惊恐不安而提前诛杀了长沙王。这样,我们就可以以此为口实,号令天下一起讨伐齐王司马冏,司马冏肯定会失败。除掉司马冏以后,再立成都王司马颖,除掉威逼我们的齐王,立下和皇帝更亲的成都王,从而安定天下,这可是不世的大功啊!”
    司马顒深表赞同,于是,他上书皇帝,指斥齐王司马冏的种种不轨行为,然后说自己将帅精兵10万,共会洛阳,并让司马乂“同奋忠诚,废冏还第。”共同推举成都王司马颖为宰相,代替司马冏。
    消息传来,司马冏大为恐慌,他立即召集百官商量对策。
    司马冏开口,先自我表白一番,他说:“过去孙秀作恶,逼迫皇帝,社稷倾覆,没有人能够抵御。是我纠合义士们,扫除了元凶,我作为臣子的衷心,神明可鉴。二王现在听信了谗言,擅自兴起大兵,需要依靠大家的尽忠出主意,来重建和谐啊!”然后,他转向司徒、尚书令王戎,说:“您替我好好筹划筹划吧!”
    王戎说:“大王您首先举义,匡定了大业,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来没有过的。(真会拍马)但是,论功行赏,却没有让人人满意,因此,朝野失望,人心都怀有二心。如今,二王带领百万甲士,其兵锋的确不可抵挡,如果您以王爷的身份放弃大权,将不会失去爵位。放弃权柄,推崇礼让,这是求得平安的上策啊!”
    司空、中书监司马越也表示赞同。
    司马冏的第一谋臣葛旟大怒,高声叫道:“赵庶人司马伦听从孙秀,犯上作乱,当时众口喋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首先倡议。而大王您亲自冒犯刀枪,亲自身穿铠甲,进攻敌人的城围和战阵,才有了今天。关于记功封赏的事情,那是因为大王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现在还没有全部赏赐完,政府的有关部门人浮于事,没有及时上报名单和意见,责任不在大王。二王起兵是因为听信谗言,我们应当齐心协力进行讨伐,如今竟然听信了敌人的煽动,让大王放权回家!自汉魏以来,你们看王侯放权归家的有哪一个能够保全自己的妻儿老小的?提这个建议的人应当斩首!”
    葛旟这么一说,百官吓得再也不敢发言。王戎急中生智,说去上个厕所,在厕所里假装服用的五服散药力发作,一下子掉到厕所里,人事不醒,众人慌慌张张地把他抬到家里,这才幸免于难。
    会议结束以后,齐王司马冏就派遣董艾率兵企图偷袭司马乂……
    史书记载,长沙王司马乂“身长七尺五寸,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甚有名誉。”是一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根据《晋书,司马乂传》记载:在举义的诸王中,长沙王司马乂入洛以后,是“拜为抚军大将军、领左军将军。顷之,迁骠骑将军、开府,复本国”,虽然升为骠骑将军,但是,却剥夺了左军将军的职务,可以说是明升暗降,外示优崇,实际上则是剥夺了其对禁卫军权的掌握。对此,司马乂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因此,在得知董艾率兵前来以后,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立即带领着手下100多人,亲手用刀砍断车子上的帷幔,乘着敞篷车指挥着士兵飞也似的径直朝司马衷的皇宫奔去。他走的和司马允一样的路子,那就是要抢先抓住司马衷这个大傻作令旗。不过,司马允因为尚书左丞王舆关闭了宫门,没有进得去皇宫,而在与司马伦的战斗中被杀。
    这次,司马乂比自己的兄弟司马允要幸运的多。
    司马乂进宫以后,在控制了皇帝司马衷的同时,也控制了守卫皇宫的禁卫军,开始发宫中左右卫、三部司马的兵进攻齐王府。
    司马冏也赶紧派遣董艾在皇宫西门摆开阵势,展开厮杀。
    由于齐王司马冏为控制皇帝,而在自己的王府延伸搞建设,把皇宫的千秋门城墙打通,使皇宫西阁与齐王府相连。司马乂一方面为了阻止齐王士兵由此冲入皇宫,另一方面,为了烧毁齐王府邸,于是,就派遣宋洪等人放火焚烧了千秋门和神武门以及与齐王府连接的宫殿楼阁。
    双方的激战就这样进行着。
    当天夜里,弓箭在人们头上飞来飞去,城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群臣有的去救火,被大火吞没了很多人。
    开始的时候,司马乂“保护”着皇帝司马衷,让司马衷坐在皇帝专用的车子里面,在南止车门指挥军队进攻司马冏。后来,司马冏让黄门令王湖跑到武库中把所有的驺虞幡都偷出来了,然后,让士兵们举着驺虞幡高声唱道:“长沙王假传圣旨!”
    司马乂看到齐王的人拿出了驺虞幡,立刻想到当年自己随着自己的亲哥哥楚王司马玮诛杀司马亮和卫瓘的时候,看到驺虞幡时的那一幕,当时,自己和其他士兵一样立刻扔下了手中的武器,伏地哭泣。驺虞幡的出现,让自己的哥哥含泪断送了性命,再也不能让历史重演了!
    他索性把皇帝司马衷请上了上东门(又称建春门,是洛阳城东门三个城门中最北的一个),公开展示,朝对面喊话,说:“齐王谋反,帮助他的诛灭五族!”混乱中,对面射来的弓箭都落到了司马衷的面前。
    关于洛阳的城门,根据《洛阳故宫名》的记载确实不少,由于年代久远,考证起来很繁琐,暂抄录于下,仅供参考:“洛阳有飞兔门、含章门,又有建礼门、广怀门,有明礼门、泰夏门、司马门、阊阖门、南止车门、东西止车门、西华门、神虎门、雲龙门、东掖门、西掖门、千秋门、南端门、笙镛门、神仙门、敬法门、却非门、含德门、上东门、广阳门、津门、小苑门、开阳门、中东门、司马门、北阙门、玄武门、南掖门、北掖门、南端门、金门、九龙门、白虎门、春兴门、青锁门、金商门、宜秋门。”
    这一夜,就是一场皇帝司马衷与驺虞幡的PK。
    在皇帝面前,驺虞幡失去了往日的威力,皇宫内的禁卫军因为有司马乂裹挟着的皇帝,因此,斗志越来越勇。相反的,司马冏一方则逐渐显出了败象。
    《资治通鉴》上说,双方在洛阳城内连续作战了3天;而《晋书,司马冏传》则称,经过一夜的激战,到第二天天明,司马冏就败了。不过,《晋书,司马乂传》也明确地说,双方连战3日。综合起来看,整个经过应该采信3日,因为《晋书,司马冏传》的叙述可以认为是对战斗最为激烈的一夜的叙述,经过了那一夜的激战,第二天就结束了,而在那一夜以前的战斗情况只是没有具体描述罢了,这样理解的话,三处记载似乎也并不矛盾。
    实践证明,活白痴还是能胜过一面破旗子。
    齐王司马冏的部队开始军心涣散,最后,司马冏的长史赵渊看看再这样耗下去,没有出路,就杀了中领军何勖,抓住了司马冏投降。
    司马乂将司马冏拉到大殿上,司马衷看到昔日的齐王,顿生恻隐之心,他的嘴角动了动,想发话从轻处罚。
    但是,还没等司马衷开口,站在身边的长沙王司马乂就厉声呵斥手下将士,赶快将司马冏牵出杀掉。
    司马冏被人拖出去的时候,还留恋地不时回头,想让皇帝发一句话,可是,一直以来长期受到惊吓的皇帝,此时已经不敢再吱一声了。
    很快的,齐王司马冏就被拖到阊阖门外,就地斩首,将其人头传遍六军,并将齐王司马冏的三个刚刚封王的儿子司马超、司马冰、司马英全部囚禁在金墉城内;废黜司马冏的弟弟司马寔,把司马冏的亲信党羽全部诛灭三族,杀2000多人。
    司马冏被诛杀以后,如今最老的半疯爷爷司马干又一次从自己家中出来,哭得是一塌糊涂,他哽咽着对身边的人说:“宗室越来越不行了,只有此儿最好,如今却又被杀害了,从现在开始,我看是要完蛋了啊!”
    司马冏的无头尸体暴露在西明亭内,三天之内没有人敢来收尸,最后,司马冏的下属荀闿等上书皇帝请求殡葬,司马衷同意了。
    顺理成章,司马衷以长沙王司马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大赦天下,改元太安,此时,这一年其实只剩下了几天了。
    一八四、李雄主政
    听说司马乂顺利除掉司马冏,李含的部队随即退回了长安。
    晋王朝中央政府又暂时归于平静。这能让我们抽出点空闲,赶紧把目光投向岌岌可危的益州。
    太安2年,也就是303年的年初,对于李特来说,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成都附近的很多村堡都投降于李特,李特一一予以安抚,对于投降的成都少城,李特也同样大度,除了征用马匹以外,一无所取。
    唯一值得忧虑的是:经过长达一年多的战争,粮食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军队以及随从军队作战的流民、家属的需要。李特决定把部分流民分散到各个纳降的村堡中去就食,让壮勇督领村堡。
    此时的流民其实就是兵员,家属有时也能成为兵员,把兵员分散的确是用兵大忌。
    四弟李流当即就告诫李特说:“殿下神武,已经攻克了成都小城,但是,村堡都新近才投降,我们的粮食又不多,应该把占领的州郡中大姓子弟征召来作为人质,统一送到广汉,关在两个军营里,并收集猛锐的士兵,严加防卫。”又给李特的司马上官惇写信说“纳降就如同对待敌人那样,要严加戒备”的道理。李雄也这样劝谏自己的老爸李特,李特恼了,说:“如今大事已定,为什么还要横加猜疑,让人再次离叛呢!”
    就在此时,朝廷中司马冏被杀,司马乂顺利掌权。一切又暂时恢复了平静,司马乂腾出手来命令荆州的部队沿长江西上,救援益州。
    率领这支增援部队的是荆州刺史宗代和建平太守孙阜,部队人数共有3万。进攻目标是德阳。
    李特派遣李荡、李璜增援德阳太守任藏,共同防守,此时的荆州部队兵威甚盛,已经投降李特的各个村堡都怀有二心。
    益州从事任睿(《晋书》称任明、《晋书,罗尚传》称任锐)对罗尚献计说:“李特如今凶逆,开始侵暴百姓,(估计是经过一年多的战争,李特军队粮食很少,不得不开始向村堡征粮了。)又把人众分散在各个村堡里,骄怠无备,这是上天要灭亡他啊。可以告诉各个村堡,秘密约定日期,内外一齐发动攻击,肯定能击破他。”
    于是,罗尚命令任睿夜里从城里逃出,假装向李特投降,李特询问城中的虚实,任睿回答:“城内的米谷都快要吃光了,只剩下了财物和布帛。”然后,他请求回家看望一下亲人,李特同意了。任睿偷偷联络各个村堡,定下2月10日同时行动,各个村堡都表示同意。
    到了2月10日,罗尚从成都大城派出部队,突然朝李特的军营发起了进攻。各个村堡也一齐行动,把散在各堡的流民全部杀死。
    李特猝不及防,身边的部队人数很少,经过两天的激战,李特的部队大败,收合余卒,准备逃往新繁。
    罗尚的部队也没有再追赶,就得胜回城。
    看看罗尚的部队掉头回城了,李特越想越气,反而返身领兵去追击罗尚的部队,想打罗尚个措手不及,两军又转战了三十余里。
    罗尚在城中望见,又从城内出动援军,双方一场血战,李特的部队再一次被击败。
    这次,阵斩了李特、李辅、李远,三人都被焚尸,并传首洛阳。
    李特的死,对于流民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一片恐慌。李荡、李雄收集残兵败将,退到了赤祖(四川省绵竹县东),李流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益州牧,据守东大营,李荡、李雄据守北大营。而此时,荆州晋军孙阜也攻陷了德阳,生擒守将寋硕,李特任命的德阳郡郡长任臧也退保涪陵(涪城·四川省绵阳市)。
    紧接着,到了3月份,罗尚又派大营督护何冲、常深,乘胜攻击退到赤祖的李流;涪陵人药绅也聚众起兵,配合政府军攻击李流。当李流、李骧合军抵抗药绅的时候,何冲的政府军却乘虚而入,攻击李流的北大营,而在北大营留守的氐人头领苻成、隗伯,看到政府军势大,就在营内叛变,响应何冲。
    此时,情势十分危急。
    李特的老婆、李荡李雄的老妈罗氏当时也在营中,她立刻身披铠甲,率军抗拒,隗伯挥刀进击,一刀砍中了罗氏的一只眼睛,罗氏顿时血流满面,但是,却越战越勇。
    正当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李流击败了常深、药绅,率军回营,从后面夹击何冲,毫无提防的何冲军顿时大败。苻成、隗伯也率领他们的部下,突围投奔成都。
    李荡骑马狂奔,追赶晋军,被长矛刺中身死。
    李流率军乘胜追击,直抵成都城下,罗尚再度闭城自守。
    于是,流民与晋军再次陷于僵持。
    虽然取得了这场反击战的胜利,但是,李特、李荡相继死亡,而荆州宗岱、孙阜也即将抵达,这让李流十分不安。
    李流的妹夫李含建议:不如投降。
    李流表示同意。
    李流的小弟李骧、侄儿李雄苦苦劝阻,李流就是拒不采纳。
    与晋军的谈判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到了5月,谈判已经基本谈妥。
    李流让他的儿子李世和李含的儿子李胡,到荆州孙阜的大营去充当人质。
    这时,被任命为梓潼郡(四川省梓潼县)郡长的李胡哥哥李离,听到这个消息,从梓潼飞马赶回来,打算阻止。
    但是,等到李离到的时候,人质已经上路了,决定已经无法改变。
    李离懊恼地从李流和爸爸李含那里告辞出来。
    李雄见到他对他说:“当前的生路只有一条,(那就是继续战斗)可是两位老人家(李流、李含)却不听我们的,这可怎么办啊?”
    李离说:“强迫他们听我们的!”
    ——这是《资治通鉴》的说法。而《晋书,李流传》却说得是那样的冷血:当时,李离出来以后,见到李雄,与李雄商量袭击孙阜的荆州部队,李离对李雄说:“如果事情弄成,你我约定三年一届,轮换着当头。”李雄说:“那成,不过,现在两位老人不同意,可怎么办?”李离回答:“我们逼迫他们同意。如果逼迫不了,就行大事。(意思是杀掉两位老人)李流是你的叔叔,你不好意思杀,那我爸爸就交给你去杀,这还有什么说的!(意思是,李流就交给我了!)”史书在记载了李离的话以后,还加了三个字,“雄大喜”。千载以降,读至此处,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于是,两人分头对大家做工作,他们对流民们说:“你们想想,我们杀了多少当地人!一旦放下武器,就成了一堆鱼肉,任人宰杀,唯一生路是,袭击孙阜的大营,去险中夺取富贵。”
    大家都愿追随他俩。
    于是,李雄、李离率领部众对毫无防备的孙阜大营发动奇袭,大破孙阜的荆州部队。
    此时,正好荆州部队的统帅荆州刺史宗岱在垫江(重庆市垫江县)去世,于是,孙阜再无战心,率军退出四川。
    流民起义又一次躲过了灭顶之灾,从此,李流感到十分羞愧,(大约不是一个羞愧能够说的通的,而是通过此举,李雄已经牢牢的掌握了部队的控制权。)把军事事务全都交给李雄一手负责。
    一八五、此起彼伏(1)
    为了增调荆州部队去平息益州的流民叛乱,就需要征发大量的壮丁,征发荆州壮丁的诏书是“壬午”那天发的,所以,这批壮丁也被称作“壬午兵”。壮丁们都不愿意远离家乡,到益州那里做替死鬼,可是,朝廷的命令又十分严急。每队士兵不能在路过的州县里停留超过5天,如果超过了5天,该郡县的一把手就要被免官。因此,郡县的长官往往亲自出面督促士兵壮丁们上路。壮丁们走一段路以后,又都聚集起来,赖着不走,以抢劫偷盗为生。同时,由于这一年荆州地区粮食大丰收,各地的饥民闻讯赶来就食,也有几千。
    一时间荆州的社会治安形势趋于恶化。
    而在此主政的新野王司马歆本身却很不地道,此人在司马冏当政的时候,和司马冏很铁,曾经劝说把司马颖给罢免,等到司马冏被杀以后,吓得不得了,赶紧巴结成都王司马颖,争取司马颖的谅解。虽然此人善于见风使舵,但是,对于老百姓却是另外一副嘴脸,史书记载说他“为政严急,失蛮夷心。”
    于是,就引出了一个煽风点火的人——张昌。
    张昌,是义阳(今河南省南阳市新野县)的蛮族,晋时称为溪蛮。张昌年少的时候,曾经做过平氏(今河南省南阳市桐柏县,今该县有平氏镇)的县吏,他武力过人,常常自己给自己算命打卦,相信自己会富贵。还喜欢谈论攻战之事,同事们都嘲笑他。
    就在朝廷下诏征发“壬午兵”之前,张昌有半年时间下落不明,召集了数千人,并且偷来了官用的旗帜、伞盖等物,对外宣称自己是受了朝廷的命令,让来招募士兵的。在这一段时间,朝廷政局动荡,司马顒正要与司马颖等合击司马冏,而社会上已经有民间预言家宣称江东地区将出现未来的皇帝,张昌等利用这个传言,煽动百姓,使大家更不愿为现在的朝廷卖命。
    太安二年(303)年5月,也就是司马乂顺利除掉司马冏以后5个月,也正是益州流民李流把军事指挥权让给李雄的那个月,荆州的张昌以为时机成熟,更名为李辰,率领自己的人马在安陆县的石岩山(湖北省安陆市南)上屯聚,距离郡有八十里远,流民和逃避兵役的人们纷纷前往归附。江夏太守弓钦派军多次讨伐,都被张昌击败。渐渐的张昌的部众越来越多,于是,就来反击江夏,弓钦出战,却又被打得大败,于是,带着家眷与部将朱伺一起弃城,逃奔武昌(湖北省鄂州市)。
    在张昌攻下了江夏郡以后,就制造舆论说:“将有圣人出现。”
    在江夏郡,张昌偶然遇到了山都县(湖北省穀城县东南)的县吏丘沈,张昌指认丘沈就是那个不世出的圣人,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这个丘沈迎接了过来,立为皇帝,设置百官。让这个丘沈改名叫刘尼,假称是汉朝皇帝之后,然后,张昌自封为相国,封张昌的哥哥张味为车骑将军,弟弟张放为广武将军,各领兵。
    然后,又在岩石中建造宫殿,在岩石上放置竹子编成的鸟形,披上五彩斑斓的布,在旁边放了一堆肉,于是,天上的鸟一群一群地飞下来吃肉,远远看去,蔚为壮观。张昌宣布是凤凰从天而降了,又说天上还落下了珠袍、玉玺、铁券、金鼓等等。于是,建元神凤,郊祀、服色依汉朝的样子。
    同时,派人四处造谣,说是:“江淮以南要出现叛乱,官军准备大规模出动,见人都要杀光。”
    一时间,汉水流域的老百姓是人心惶惶,投靠张昌的络绎不绝,不到一个月,人数就达到了三万。张昌的军队装束十分独特,人人头上缠着红头巾,红头巾上还扎着羽毛。
    ——上述举措,无一不显示出张昌富于想象力的大脑。
    就在张昌初起的时候,新野王司马歆就上书皇帝,要求亲自去征讨。此时,长沙王司马乂当政,已经与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顒产生了一些裂痕,而我们知道,司马歆原来是投靠司马冏的,但是在司马冏倒台以后,赶紧又去巴结司马颖,司马颖基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的思路,重新接纳了司马歆,如今二人关系相当铁。当政的司马乂担心司马歆是和司马颖暗中通过气的,害怕让他起兵会另有企图,于是,就不同意司马歆派大军去攻打张昌。接到朝廷禁止出兵的诏书,还是那个曾经主张司马歆在讨伐司马伦的战争中站在齐王司马冏一边的从事中郎孙洵对司马歆说:“古人说的好:一日放纵了敌人,会造成数代的祸患。大王你身为一方诸侯王,担负着保一方平安的重任,即便是上表的同时,就出兵讨伐敌人,也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使祸害蔓延,怎能是朝廷让你镇守一方的本意呢!”
    司马歆一听,说的有理,就想再次起兵。
    可是,司马歆的亲信、上次建议司马歆站在司马伦一边的王绥却说:“张昌不过是个小贼,派遣偏将即可剿灭,不值得违背皇帝的命令,您亲自去!”
    于是,新野王司马歆派遣骑兵都督靳满去讨伐张昌,双方在随郡西进行了一场大战,靳满被击败,张昌得到了靳满扔下的很多兵器铠甲。
    这也是张昌之所以能够从容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幻想大剧,引来3万之众的原因吧。
    靳满战没,一下子让司马歆慌了。他赶紧上书皇帝请求援兵,他说:“张昌刘尼,妄称自己是神圣,追随者数万人,他们戴着红头巾,一脸胡须,跳刀走戟,武艺高强,锐不可当,请求派遣中央军,三路救援我。” 跳刀是指:将刀掷之空中,再用手接着,《通鉴》胡三省注说:跳刀,舞刀也。今乡落悍民两手运双刀,坐作进退,为击刺之势,掷刀空中,高一二丈,以手接之。走戟是指:舞动大戟盘旋回转,快速如飞。胡三省注:左奔右赴,为刺敌之势;又环身盘戟,回转如縈;又以戟矜柱地,跳过矜上,特为儇捷,此所谓走戟也。
    看来荆州地区的战事确实是在急剧恶化,司马乂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于是,任命骑兵指挥官(屯骑校尉)刘乔当豫州刺史,驻屯汝南郡(河南省息县);宁朔将军刘弘当荆州刺史与前将军赵骧(领精兵8000)、平南将军羊伊驻屯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命令河间王司马颙派雍州刺史刘沈率州军一万人,与司马颙的直属部队五千人,出蓝田关,讨伐张昌;司马颙对诏令拒不接受,不仅如此,而且,在刘沈率军走到蓝田(陕西省蓝田县),司马颙还逼他交出了军队。
    因为,张昌在击败了司马歆派来的靳满以后,几乎没有休整,就立刻分兵四出攻城略地:
    一路,派遣将军黄林率军二万,向东北方向的汝南郡攻击,企图消灭刘乔,此一路由于黄林的前锋李宫在接近汝南的时候,还想趁机抢掠居民财物,被刘乔派出的大将李杨突然攻击,结果李宫部队猝不及防,大败,然后,黄林不得已回师向南包围弋阳(河南潢川);
    二路,派遣将军马武南下进攻武昌,诛杀了太守刘根;
    三路,张昌亲自率领主力进攻南阳和襄阳,对此,《晋书,张昌传》的记载与《资治通鉴》的记载略有不同。《晋书,张昌传》记载,张昌率军“西攻宛,破赵骧,害羊伊。进攻襄阳,害新野王歆。”也就是说,张昌先是攻击南阳,然后,攻击的襄阳。而《资治通鉴》的记载则相反。根据当时张昌大本营所在位置是安陆来看,襄阳距其较近,并且,《晋书,张昌传》所称的宛也不是在安陆的西边,而是北边。个人认为,《资治通鉴》的说法较为合理。也就是说:张昌自己率领主力部队,在消灭了新野王司马歆的部将靳满以后,立即进攻身在襄阳的司马歆,当张昌抵达襄阳对面的樊城的时候,司马歆渡河与张昌接战,结果,晋军军无斗志,四散而逃,司马歆被击杀。
    上次,司马歆没有听从王绥的话,而是听从了孙洵的话,占对了阵营,没有与司马伦一起玉石俱焚;而这次,司马歆没有听从孙洵的话,而听了王绥的话,却弄得个身首异处!
    在司马歆被杀以后,朝廷任命刚任荆州刺史的刘弘接替司马歆的职务,任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与属下进驻襄阳。击杀了司马歆,张昌队伍士气大振,马不停蹄北上包围了南阳,乘胜击败了赵骧的禁卫军,杀掉了平南将军羊伊。在攻占了南阳以后,张昌又回师南下襄阳,企图再次击败刘弘,但没有攻下。
    张昌所取得的这一系列胜利,仅仅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5月张昌起事,还是在本月,就已经占据了如此大范围的地区,可谓神速!
    一八六、此起彼伏(2)
    张昌的叛乱,尤其是新野王司马歆的死,(这是流民击杀的第一个王爷和方面军总司令)惊动了远在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他前此已经任命将军石超(石崇的侄儿)为振武将军,去征讨荆州贼李辰,此时,他拜表南征,(给皇帝的上书一送走,就出发,不等皇帝的答复)一路上响应的人很多。但是,司马颖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张昌的叛乱却使得一个人脱颖而出,并最终成为东晋初期的第一名将,那就是——陶侃。
    说到陶侃,就不能不说陶侃的领路人刘弘。
    刘弘,字和季,小的时候和司马炎家是邻居,两人又是同岁,所以从小就在一起玩,关系不错。曾经做过羊祜的参军,后来,做到宁朔将军、假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并领乌丸校尉。
    而陶侃,字士行,本是鄱阳人,后迁居庐江。在魏晋时期,庐江郡是五溪蛮聚居的地方,陶侃的相貌又与汉人不太一样,史书上说他“俗异诸华”,因此,有人骂他“溪狗”。
    陶侃的父亲曾经是吴国的扬武将军,扬武将军只是一个杂号将军,地位并不高。再加上父亲早死,陶侃小的时候家里就已经很贫寒了。陶侃的妈妈湛氏只是陶丹的小老婆,等陶丹死后,湛氏一个人靠纺织养育陶侃,立志要让陶侃出人头地,她用纺织积攒的钱财让陶侃结交地位比自己高的人。
    年少的时候,陶侃曾经做过浔阳的“鱼梁吏”,这种“鱼梁吏”,又称作“散吏”,不仅不是“吏”,实际上,就是一种徭役。在做鱼梁吏的时候,陶侃曾经给老母亲弄了一陶罐腌鱼,湛氏把原罐封好交给送来的人退还,同时附了一封信责备陶侃,说:“你作这样一个小吏,拿公家的东西给我,不但对我毫无裨处,反倒增加我的担心。”
    在母亲的砥砺下,陶侃“少长勤整,自强不息。”(见《初学记》注引王隐《晋书》),正巧,鄱阳郡的一个孝廉范逵路过陶侃家,当时,连日冰雪,陶侃家十分贫寒,什么都没有,而范逵的仆从车马又很多。陶侃的妈妈对陶侃说,“你好好招待客人,其他的你不用管了,我去料理。”于是,湛氏把自己睡觉铺的草垫撤下来,亲自切成细草段,作为马料给范逵的马喂料;偷偷把自己的长发截下来做成两条假发辫子,卖掉换来招待客人的酒食;把支撑草房的房柱都截了一半当烧火的木柴。次日,范逵上路,陶侃又亲自送了将近一百里的路程,等范逵听说陶侃母亲如此招待自己,十分感动,说道:“不是这样的母亲是生不下如此的好儿子的!”他对陶侃说:“你想到郡里做官吗?”陶侃说:“想,但是没有途径。”范逵路过庐江,见到太守张夔,对陶侃大加赞美。在范逵的极力推荐之下,张夔招陶侃为郡里的督邮,领枞阳县令,很快又升为郡里的主薄。实现了从下贱的吏到官的艰难飞跃。(《世说新语》也详细地记载了这件事,但是,细节上与《晋书,陶侃传》稍有不同。)
    张夔的老婆有病,需要请名医,但是,那位名医家住几百里以外。而其时,天正下着大雪,郡守的下属们都面露难色。陶侃说:“侍奉上司就如同侍奉自己的亲生父亲。郡守的老婆就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哪有自己的父母生病,做儿子的不尽心竭力呢?”于是,陶侃一个人请求在风雪中去请医生。这件事不能不令张夔深受感动,很快的,张夔举陶侃为郡里的孝廉,让陶侃去首都洛阳去发展。
    于是,陶侃实现了从地方到首都的第二次艰难转型。
    到京师以后,开始时,张华并不看好他,陶侃每次接见却都显得神情平和,后来,张华偶然和他交谈,一谈之下,对陶侃啧啧称奇,便任命他为郎中。虽然郎中可以晋升为各类官职,但是,像陶侃这样出身寒门,又是吴地的人,是根本没有指望出人头地的。当时,伏波将军孙秀(吴国的孙秀,不是赵王身边的那个)因为曾经是吴国降将,中原人都不想当他的下属,孙秀看到陶侃身为无人问津的寒官,就招他作为自己的舍人。即便如此,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陶侃依然受人轻视和嘲笑,有一次,和陶侃同乡的豫章国郎中令杨晫同车去见中书郎顾荣,顾荣对陶侃很赞赏,但是,却遭到吏部郎温雅的嘲笑,他对杨晫说:“为什么要与小人坐一部车?”杨晫说:“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人。”
    在洛阳呆了5、6年,陶侃仍然没有发迹,后来,才在朋友的举荐之下,在40多岁的时候才被任命为荆州南部一个偏远小县——武冈县做一个县令,此时陶侃的心情可想而知,上任不久,陶侃又与上司太守吕岳关系很僵,心灰意冷的陶侃便选择了辞职回家,在家乡被推举为郡的小中正。
    张昌的叛乱迅速蔓延,这让朝廷十分不安,朝廷任命了刘弘为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在任命以后,刘弘就辟陶侃为南蛮长史,让陶侃带兵充当前锋去襄阳,讨伐张昌。
    303年6月,也就是在张昌拿下南阳、击败了赵骧、诛杀了羊伊以后,张昌又率军在南阳东北的方城(今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击败了前来增援的新任荆州刺史刘弘。
    随后,张昌并没有举兵继续北上,而是南下襄阳,但是,围攻襄阳却迟迟不下。
    而此时,陶侃极有可能就在襄阳,因为,从《晋书,陶侃传》记载:(刘弘)“遣先向襄阳讨贼张昌,破之。”这句话中可以看出,张昌之所以攻襄阳不下,就是因为陶侃之力。等到刘弘随后来到襄阳,对陶侃是赞赏有加,他说:“过去,我曾经当过羊祜公的参军,当时,羊祜曾经对我说,我以后一定也能做官做到他的位置。今天,据我观察,你也一定能成为我的后继啊!”
    7月,张昌退出襄阳,分遣诸将陈真、陈兰、张甫等人分别南下攻下了湖南的长沙、湘东、零陵、豫章等地;另派石冰率军东进,攻破了江州(今江西九江)、扬州(今江苏南京);临淮人封云也起兵响应石冰,攻占了徐州。此时,荆州、江州、徐州、扬州、豫州等地都全部或者部分被张昌占领,张昌在所占之地都设置了官吏。虽然如此,张昌所设置的官吏都是些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下层人士,所以,只是“以劫掠为务”,因此,慢慢地得不到地方人民的拥护,致使张昌在统治区内“人情渐离。”
    朝廷也没有给张昌太多的喘息机会。
    也就是在这个月,刘弘进入襄阳以后,立即着手进剿张昌。他派遣司马陶侃为大都护,率领参军蒯桓、牙门将皮初等率众进攻竟陵(今湖北天门);豫州刺史刘乔派遣将军李杨、督护尹奉进攻江夏,对张昌实施向心攻击。
    陶侃等众将与张昌的部队苦战了很多天,大破张昌,投降的张昌部队人数超过1万。
    张昌逃窜到下俊山(今湖北通城境内)。
    此时,整个荆州全境彻底被平定。不过,张昌本人直到第二年(304年)秋天,才被生擒,“传首京师,同党并夷三族”。——这是《晋书,张昌传》的记载,而《晋书,惠帝本纪》的记载却说,在303年的8月,也就是张昌起兵以后的3个月,“刘弘及张昌战于清水,斩之。”不知道哪个对。
    陶侃以军功被封为东乡侯,食邑1000户。
    一八七、二王向阙(1)
    荆州刚刚平息,张昌的部将石冰还在淮扬之间纵横,而在晋国的朝廷内部却又发生了大的危机。
    仅仅8个月前,也就是太安1年(302年)的12月,长沙王司马乂才在河间王司马顒的号召下,顺利地除掉了执政正好1年半的齐王司马冏。而如今,河间王司马顒却又一次发难,号召成都王司马颖和自己一起把长沙王司马乂赶下台。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一切都还源于司马顒、李含的原初打算。
    本来,司马顒的如意算盘是:以公文的形式,公开号召身处京师的司马乂讨伐司马冏,在司马顒和李含看来,以司马乂无兵无权的现状,被齐王司马冏杀掉是百分百的事情。然后,他们再以替司马乂报仇为名,联合成都王司马颖、新野王司马歆、范阳王司马虓(音,小,虎吼的意思,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的孙子,和司马腾是堂兄弟,与司马炎为族弟,都是比较疏远的宗室)等一起讨伐齐王,等事情成功以后,再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司马顒自己则做宰相,从而掌握朝廷的大权。
    当时之所以让李含屯军阴盘,前锋抵达新安,距离洛阳120里却迟回不进,没有对洛阳展开攻击,也是在等待齐王司马冏杀掉司马乂的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
    那个长沙王司马乂不愧为将门虎子,比他亲哥哥司马玮强多了,在齐王将要偷袭他的时候,司马乂头脑十分清晰,他迅速入宫,掌握了皇帝,并利用宫中禁卫军一下子把齐王司马冏给灭了。
    这无疑是出现了黑马。
    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司马乂如今竟然被封为了太尉,并都督中外诸军事。却而成都王司马颖还是他的大将军,更不用说自己了,还是原来的河间王!都还只是地方一官。
    这难道不是瞎忙活了一场么?
    如今的结果,让司马顒难以释怀。
    因此,司马顒在司马乂上台以后,就一直在找茬。
    长沙王司马乂上台伊始,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解决愈来愈严重的益州李特流民叛乱。
    他派遣侍中刘沈假节,去统帅益州的罗尚、梁州的许雄等军,一方面是协同益梁二州部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西南的军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就在刘沈路过长安的时候,却被河间王司马顒擅自截留,司马顒硬是把刘沈留在自己的幕府,做自己的总参谋长(军师),另派自己的心腹手下席薳(音,伟)拿着刘沈的节,去代替刘沈前往。
    这明显就是犯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司马顒是在和中央争夺对益州梁州军事的最高统治权。因为,在司马顒的眼里,梁州固然就当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那么,如今趁着混乱的益州,把自己的手趁机伸进去,难道不是一件美事?
    司马乂还不想与司马顒翻脸。
    但是,这口气却不得不出。你不是把刘沈留在你的幕府中了吗?那我再以皇帝的名义,任命他为雍州刺史,就卧在你的身边,恶心你,也顺便防备你……
    等到5月荆州张昌猖獗的时候,司马乂再次命令司马顒出兵5000,并让自己的亲信雍州刺史刘沈出兵1万从蓝田长途来南阳支援。
    司马顒却拒不奉诏,并且,在刘沈带兵经过长安的时候,他原形毕露,把刘沈又一次扣下,连刘沈的那1万名士兵也成了司马顒的了。
    可以想象得出司马乂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内心是何等恼怒!——这个司马顒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人,你不是和我司马乂对着干,你简直就是和叛乱分子们一个鼻孔出气!
    司马顒的手段还在继续施展。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既然让你的人刘沈盘踞在我的眼皮底下,那我也让我的人去你的身边……
    司马顒上表皇帝,请求允许让自己的智囊李含做河南尹。司马乂还没有允许,这时,却又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皇甫商在齐王司马冏时代,就是司马冏的参军,(他历任三王,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到了长沙王时代,又被长沙王任命为参军。而皇甫商的哥哥皇甫重还是司马顒的手下——秦州刺史。
    李含与这哥俩的仇怨丝毫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失。
    李含知道司马顒与司马乂翻脸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必须早作准备,以免在事发以后自己的后院失火。
    于是,李含对司马顒说:“皇甫商如今为司马乂所重任,皇甫重势必不会和我们一心,应该早一点把他除掉,以免后患。可以上书皇帝请求任命皇甫重做京官,等他路过长安的时候,把他逮捕。”
    司马顒当即表示赞同。
    但是,皇甫重很快就知道了李含的计谋。
    他发出公开檄文,上报尚书省,说司马顒信任李含,将要发动叛乱,自己将召集陇上的豪杰,请求讨伐李含。
    接到皇甫重的文书以后,司马乂隐忍为国,以为兵事屡屡兴起,现在朝廷内部刚刚安定一段时间,不应该再发生内讧了。基于以上考虑,司马乂就让司马衷下诏同意了司马顒让李含做河南尹的请求,并要求皇甫重罢兵。
    然而,等到李含去洛阳上任了,可是,皇甫重却仍然不罢兵。
    于是,司马顒派遣金城(甘肃兰州东榆中县)太守游楷、陇西(甘肃陇西县)太守韩稚等四郡兵从西路进攻秦州(甘肃甘谷县)的皇甫重。
    侍中冯荪是司马顒一党,他建议司马乂把皇甫重召回洛阳;与此同时,司马顒则秘密给李含带信,要求他和冯荪、中书令卞粹合力,杀掉司马乂。
    皇甫商对司马乂说:“河间王司马顒让我哥哥进京,都是李含陷害的;如果不早点将李含杀掉,必为后患。并且,河间王司马顒过去的一切举措,也都是李含的主意。”
    同时,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与河南尹李含三人的密谋也被司马乂发觉了,于是,司马乂果断地将三人杀掉了。
    一八八、二王向阙(2)
    李含等人的死,立刻引起了司马顒的强烈反应。
    他立即以讨伐皇甫商为名义,派遣张方为都督率领精兵7万,朝洛阳进发,同时,派人联络成都王司马颖共同起兵。这是太安2年,公元303年8月的事。
    司马颖是在讨伐荆州张昌叛乱的路上接到司马顒的文书的。河北军团在讨伐荆州妖贼张昌的号召下,声势浩大,义从如云,人数达到了空前的20万之众,司马颖以清河内史陆云为使持节、大都督、前锋将军。
    这兴许也是张昌击败南阳守军以后,不敢乘胜北上的主要原因吧……
    在此之前,骠骑从事诸葛玫、司徒长史牵秀借着被司马乂派出讨伐张昌而投奔司马颖,已经向司马颖报告了司马乂诛杀李含等人的消息,司马颖对于司马顒的反应早已做了心理准备。
    而此时,张昌被荆州刺史张弘和豫州刺史刘乔这二刘击败的消息也传到了司马颖这里。
    于是,司马颖决定响应司马顒的号召,顺势朝洛阳进发,讨伐自己的哥哥司马乂。
    按道理说,司马颖丝毫没有理由抱怨司马乂。
    司马乂当政以后,事事都向司马颖咨询,《晋书,司马颖传》记载,当时“颖悬执朝政,事无巨细,皆就邺咨之。”同时,哥哥司马乂对于当今皇帝司马衷礼数也没有什么缺失的地方。
    那么,问题就出自司马颖自己的身上。史书记载,司马颖在齐王司马冏被杀以后,“既恃功骄奢,百度弛废,甚于冏时。”但是,由于自己身在邺城,而哥哥司马乂身处朝廷,所以,无法随便行事。所以,才想取而代之。
    司马颖身边的智囊卢志劝谏司马颖说:“过去您曾经有让皇上复辟的大功,把赵王司马伦平定以后,您就安静地回到了邺城,归功于齐王司马冏,推辞了九锡的赏赐,不担任朝廷的职务,赈济阳翟的饥民,埋葬黄桥的白骨,这些都是大徳大义的事情,天下人没有不以您为依靠的。张昌扰乱荆州,您也扫清了,南边因您而重新平定,这时,您振旅而还,把军队驻扎在郊外,您穿着文官的衣服入朝拜见皇帝,这才是霸王应该做的事情啊!”
    卢志前此,在司马顒号召一起讨伐司马冏的时候,就曾劝谏过司马颖,那次,司马颖就没有听进去,这次,他同样不听。参军邵续对司马颖说:“我听说兄弟就象人的左右手,如今明公您面临天下的敌人,却想自己砍去自己的一只手吗?我实在是弄不明白。”
    其实,邵续是明白的,糊涂的是司马颖。
    此时司马颖的部队因为出兵的时候是以讨伐张昌为名,所以有很多义从,部队人数达到了空前的20多万,加上司马顒的7万精兵,再加上司马乂的数万禁卫军,这次三王交战的总兵力达到空前的30万人,也是晋王朝内讧继2年前(301年)讨伐司马伦之后又一次涉及到地方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战斗,而此次的惨烈程度、死伤人数与上次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司马颖补充了司马顒的讨伐理由,把这次起兵的目的增加了一条,那就是诬陷羊皇后的老爸专权恣肆。其实,司马颖何尝不知羊皇后的老爸羊玄之一直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在二王起兵以后,很快这个可怜虫就被吓死了。——只是在司马颖看来,如果仅仅是为了讨伐左将军皇甫商,那这场战争似乎是在河间王司马顒的主导下进行的,你司马颖起兵只是为了给司马顒的一个部将李含报仇,这的确有点丢分,等胜利以后,谁的功劳大?并且,这个羊献容还是孙秀所立,羊玄之的老婆可是孙秀一党孙旗的女儿,在诛杀赵王司马伦以后,齐王司马冏竟然放过了这个羊皇后,这让身处外藩的司马颖一直不爽。如今是拿出这件陈年老账说事的时候了。司马顒和司马颖的正式文书是这样说的:“司马乂论功不公平,与上书右仆射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专擅朝政,杀害忠良,请求诛杀羊玄之、皇甫商,把司马乂遣送回他自己的封国。”
    看到二王起兵,司马乂只有应战。司马衷下诏说:“二王竟然敢向中央举兵,我要亲自率领六军讨伐奸臣和叛逆。命令司马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这是《资治通鉴》的表述,但是,考察《晋书,惠帝本纪》发现,在司马乂诛杀司马冏以后,就已经被任命为这个职务了,而此时,皇帝司马衷任命司马乂的职务是大都督,大约《晋书》的记载是对的。
    此时,司马顒派遣的大将张方所率领的7万关中兵团已经出了函谷关,从西面压向洛阳;而司马颖则任命平原内史陆机为后将军(《晋书,司马颖传》称为前将军,此处依据陆机本传说法)、河北大都督,都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等诸路人马20余万,从东面进逼洛阳。
    在司马颖任命陆机为集团军前锋总司令的时候,陆机一则以为自己家三世为将,这是道家最为忌讳的事情——杀人太多,可能反噬自身;二则自己是吴国人,一旦处于中原人之上,王粹、牵秀等都不服气。所以,陆机坚决推辞。但是,司马颖就是不同意。陆机的好朋友、同是吴国人的孙惠(曾经劝谏过司马冏的那位)也劝陆机把前锋都督的职务让给王粹(灭吴主将王濬之孙)。
    陆机回答说:“如果再推辞的话,司马颖会说我在这种情况下,首鼠两端,这反而会加速祸害的来临啊。”
    在临出发的时候,司马颖勉励陆机:“如果大功能成的话,将封你为郡公,位列部门首长,你努力啊!”
    陆机回答:“过去,齐桓公任用管仲而建立了九次会盟诸侯的大功,燕惠王因为怀疑乐毅而功败垂成。今天的事情,还在于您而不在于我啊。”——这话说得意思到了,但是,也的确不太谦虚。
    司马颖的左长史卢志还对10年前陆机对他的那次羞辱耿耿于怀。
    他对司马颖说:“陆机自比管仲乐毅,而把你比作昏君,自古以来命将出征,从来就没有过臣子欺凌君主而能够成功的啊。”
    司马颖听后默默不语。
    陆机率领的部队从朝歌(河南省淇县)一直绵延到河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战鼓声闻几百里地,史书记载,从汉魏以来,还没有象这次出征那样的盛况。
    ——但是,在这盛况之下,却有一种不祥之兆。
    那就是:在陆机统军之初,大将的牙旗(旗杆上装饰有象牙,代表主帅)竟然折断了!
    一八九、二王向阙(3)
    8月24日,司马衷的大驾驾临洛阳城西的十三里桥。司马乂对全体士兵大声问道:“将士们!今日西讨,想让谁带领你们?”六军之士全体高声回答:“愿意跟随嵇绍侍中,戮力前驱,虽死犹生!”于是,拜嵇绍使持节、平西将军。命令嵇绍、左将军皇甫商率军一万,西上宜阳(在洛阳西南),阻击从西面而来的张方关中兵团。
    紧接着,8月28日,御驾返回洛阳城北的宣武场,进行了战前的阅兵和动员。
    此时,司马乂把注意力放在了从东北方向来的司马颖河北军团。而让嵇绍、皇甫商西去担任阻击关中兵团的任务。9月6日,司马衷御驾率军进驻河桥(黄河富平津大桥)。9月20日,司马衷御驾住宿洛阳城东的豆田,就在这一日,成都王司马颖渡过了黄河,屯兵黄河南岸,以清水(孟津县东)为屏障,在黄河南岸扎下大营,在黄河之上建立浮桥,通往北岸,同大木函内盛石头,沉于河底用来固定浮桥,称之为“石龟”。
    在军事进攻的同时,司马颖也没有忘记使用阴招,他往洛阳城内派遣了刺客,试图暗杀司马乂。刺客以通报重要军情为名,拜见司马乂。在司马乂接见的过程中,当时负责侍卫的是长沙国的左常侍王矩,看见来客脸色不对,立即将其诛杀。司马颖此计不成。
    司马颖的兵团人数虽多,但是,各路将帅根本不听主帅陆机的指挥,基本上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司马颖有个亲信宦官叫孟玫的,此人深得司马颖的信任,孟玫的弟弟孟超也是这次行动的万人小都督。还没有接战,这个孟玫就纵兵大抢。陆机也知道不敢得罪此人,但是军纪又不能不整肃,就派人抓了几个现行犯。谁知,即使这样暗中给你孟超送人情,人家还是不领情,孟超带着100铁骑,直接闯入主帅大营,在陆机的帐前硬生生地把那几个人夺走了。临走,还对陆机破口大骂道:“狗奴才,看你的都督能做几天!”(貉奴能作督不!貉,是魏晋时期南方的少数民族之一,晋平江南以后,很多貉人被贩卖到中原的达官贵人家里做奴才,这样称呼陆机就是侮辱他。)陆机的司马孙丞建议杀掉孟超,但是,陆机没有采纳。
    王粹、牵秀虽然和陆机曾经同为贾谧的二十四友,但是,在两人看来,资格都比陆机老,更应该任命自己为统帅。比如说牵秀吧,很早就与司马炎的舅舅王恺相互嘲讽,又很早就做司空张华的长史,对陆机打心眼里不服——你陆机三世为将,又当如何?还不是被我朝所灭?你身为败将之后,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你三世为将,我爷爷牵招难道不也是大名鼎鼎的么!王粹就更不用说,本身就是灭吴主将王濬的孙子……
    这样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盘散沙。
    9月25日,禁卫军主力在皇帝司马衷的带领下,前往缑氏(河南省偃师县东南),反击成都兵团牵秀的进攻,在皇帝的旗帜面前,牵秀被击退。
    对东军取得了初战胜利,司马衷当即下诏大赦天下。
    然而,洛阳西边的战局却恶化起来。
    就在两周以前的9月11日,河间兵团的张方对刚刚进入西线阵地的嵇绍、皇甫商军队进行奇袭,大败皇甫商。
    洛阳西门洞开。
    此时,几乎所有的禁卫军都随着司马衷和司马乂奋战在东线,洛阳城可以被称作没有防守的城池,城内几乎无兵可调。张方的军队趁势突入首都洛阳,焚烧了清明门和开阳门(洛阳东城:建春门、东阳门、清明门;西城:广阳门、阊阖门、西明门;南城:开阳门、津阳门、平昌门、宣阳门;北城:大夏门、广莫门),奸淫烧杀,大肆抢掠,杀人近万。
    在得知洛阳失守的消息以后,司马乂匆匆保护着皇帝司马衷回城。
    就在洛阳城内,双方发生了残酷的巷战。
    张方的士兵看见皇帝的伞盖,纷纷后退,张方制止不住,霎时大败,被杀死了5000多人。《晋书,张方传》称:“众遂大败,杀伤满于衢巷。”首都的大街上布满了尸体。
    中央军主力取得了又一次胜利。
    张方退守洛阳城西六公里外的十三里桥,张方部下害怕再次受到攻击,都很担心,建议张方乘夜撤回关中。
    张方回答:“打仗胜负都是常事,可贵的是能够因败取胜,转危为安。虽然我们刚刚失败,但是,我偏偏前突构筑阵地,这就叫出其不意!”
    当夜,张方不是带着残兵败将西还,而是趁着夜色从刚刚溃逃到的十三里桥,原路返回,进逼到距离洛阳城西七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构筑工事。
    虽然司马乂在东西两线都取得了胜利,但是,并没有打破僵局,司马乂还需要一次决定性的胜利。
    一九○、二王向阙(4)
    可是,对于司马乂而言,局势不容乐观。
    主要还是兵力问题,由于对付张昌,禁卫军去了很多,如今兵力太少了。
    西线张方被从城内赶出,但又卷土重来;东线司马颖军也趁着司马乂回师打击张方,而迅速推进到洛阳城下。
    东线首先是成都兵团的石超(石苞之孙、石崇侄子)逼近司马衷曾经驻驾的缑氏,然后,放火烧毁此地,皇帝遗留下来的衣服器皿,全部都被焚毁。随即,东路的各路大军纷纷来到洛阳城下。
    司马乂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不过,庆幸的是,禁卫军在大敌面前丝毫没有退缩,个个斗志昂扬,誓死保卫皇帝。
    10月7日,禁卫部队首先在洛阳的东阳门(东城中门)外,再一次击败了最先抵达城下的成都兵团的牵秀部队和来自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部队。
    禁卫军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然而,成都王的部队还是源源不断地开来。
    此时,司马颖也意识到了决战决胜时刻的到来,他派遣鹰扬将军、十分骁勇的马咸(名将马隆之子)也来到前线协助陆机。
    第二天(即10月8日),稍事休息的禁卫军在皇帝司马衷和大都督司马乂的亲自带领下,出现在了洛阳东城北面第一门——建春门。对面就是司马颖部队前锋都督陆机大本营。
    一场大战拉开帷幕。
    我们说过,陆机的手下诸位将领都是“北土旧人”,都不愿意受一位亡国将领的节度。
    尤其是那个孟玫的弟弟孟超,更是嚣张,会战一开始,这个孟超根本就不听陆机的将令,直接就带着自己的部队冲入中央军的阵中。
    孟超所部很快就被歼灭,孟超本人也被当场斩杀。
    然后,司马乂令旗一挥,从阵中冲出数千铁甲骑兵。
    他们由骠骑司马王瑚率领,这几千骑兵并非一般的铁甲骑兵,他们不仅自己身披重铠,手持长枪,而且在战马的两侧,也捆绑着长戟。
    这队古代坦克黑压压地冲入河北军团主力马咸的阵地,他们在马咸军中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马咸军立刻大乱,马咸被俘,旋即被斩首。
    看到敌人阵脚大乱,司马乂瞅准时机,立即命令部队悉数出击,发起总攻。
    霎时间,金鼓齐鸣,杀声震天。
    陆机军大败,向洛阳城东北的七里涧溃逃,一时间,被诛杀的尸首堆积如山,堆成的“尸坝”把七里涧的涧水都阻住了。
    经过一天的大战,司马乂的中央禁卫军一共阵斩司马颖成都兵团大将贾崇(《晋书,陆机传》记为“贾棱”)等16人,只有石超率部仓皇逃走。
    这16人有的是当时被杀,有的是被俘以后被斩首,16颗人头全部悬挂在洛阳的铜驼街上示众。
    ——《环宇记》铜驼街引陆机《洛阳记》记载:汉铸铜驼二枚,在宫南四会道头,夹路相对。俗语云,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陌上集年少,言人物之盛也。而无此《注》所引二语,盖各有删节。《类聚》九十四引《洛中记》,有铜驼二枚,在宫之南四会道头,高九尺,有肉鞍,两个相对。
    这就是著名的“建春门之战”,史书上也有把司马颖这次进攻洛阳的整个战役统称为“河桥之役”的,可能是因为,司马颖的大本营驻扎在河桥附近吧。
    虽然如此,关于此战的细节却十分模糊,有些记载还相互矛盾。比如:关于王瑚击杀马咸的问题,根据《晋书,马隆传附马咸传》说的是:(马咸)率兵屯河桥中渚,为乂将王瑚所败,没于阵。那么,马咸究竟是在建春门被杀,还是在河桥中渚被杀的?个人以为,是在建春门,大约在《马咸传》中记载的马咸驻守河桥中渚,只是马咸军最初的驻防地,在建春门之战的头一天被司马颖调到前线,被杀。
    再如,我们通过史料,根本无法知道,双方在建春门之战中各自投入了多少兵力?也无法清楚双方的战前部署,包括司马颖的前锋总司令陆机,在此战中究竟是如何部署的,由于史料缺乏,我们也都无法知晓了。
    一九一、三陆之死
    双方希望一战定胜负的情形并没有出现,东面的司马颖和西边的张方象苍蝇一样继续贴在洛阳附近飞来飞去,就是不走。
    建春门的大败,使成都王司马颖的部队损失惨重,前后大约被杀6、7万人。这个数字是惊人的,如果在其他战役中,胜负早已决出。怎奈司马颖家大业大,满不在乎。
    战败了,就得有人负责,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前锋都督——陆机了。
    其实,对于陆机的馋毁自从陆机被任命为前锋都督起,一刻就没有停息过。
    一是来自宦官孟玖方面。开始的时候,孟玫就对二陆不满,缘由是孟玫想让自己的老爸当邯郸县长,对此,左秘书长卢志等人都不敢违抗。可是,右司马陆云却坚决反对:“当这样大县的县长,按规矩都是要有能当宰相府秘书资格的人才能当,怎么能用一个宦官的老爸?”
    等到弟弟孟超在军中公然与陆机发生冲突,孟超更是在军中大肆散布谣言说:“陆机就要叛变。”并又写信给他哥孟玖,说陆机首鼠两端,欲进不进。等到建春门会战,孟超兵败身死,孟玖更是怀疑陆机借刀杀人。
    二是来自卢志方面。卢志一直就是司马颖的得力助手和智囊,陆机等人的到来,压得卢志喘不过气来,渐渐地卢志的话司马颖也是爱听不听了,这让卢志内心无限焦灼。更为重要的还是多年以前,在二陆刚到洛阳的时候,卢志为了羞辱二陆,装作无知的模样,当着二陆的面提陆逊陆抗与二陆的关系,谁知,陆机反唇相讥,就势把卢志的爸爸爷爷的名讳也说了出来,并说我们的关系就象你们的关系一样。弄得卢志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地自容,被人们传为笑谈。——按理说,你卢志也不应该耿耿于怀,因为,是你先挑起口水战的呀!不过,人世间有太多不可理喻的人,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三是来自王粹、牵秀等中原旧人。王粹,是灭吴名将王濬的孙子,并且娶了司马炎的女儿颍川公主为妻,那是相当的牛气;牵秀则是魏国名将牵招的孙子。这些人都是老牌的中原名士,自视甚高,一旦屈居陆机之下,让他们很没有面子。另有一些大将如公师藩、王阐、郝昌等人都是孟玫提拔的人,唯孟玫马首是瞻,根本没什么立场,也是对陆机虎视眈眈。陆机身边无强宗大族作为后盾,孤身一人身负大名立于危朝,人人侧目,谁都想落井下石啊!
    在四面围攻之下,尤其是在听到前线将领牵秀、公师藩、王阐、郝昌等人众口一词的诬陷以后,司马颖不能不相信了,他大发雷霆,命牵秀率军逮捕陆机。军事参议王彰劝阻说:“今天的事,强弱相差太大,连傻子都知道我们一定胜利,何况陆机通晓事理,怎么会首鼠两端?可是,陆机是南方人,殿下突然把他擢升到统帅高位,北方将领由嫉妒而生怨恨,不肯服从,不过如此而已。”
    但是,司马颖不听。
    当听到牵秀率军抵达,陆机从容脱下军服,换上便装,戴上白帽,把老朋友牵秀接进帐中。
    他神色自若地对牵秀说:“自从吴国灭亡,我陆家兄弟受到国家的厚恩,入宫则侍从皇帝左右,出外则刨符拜将。成都王让我做统帅,我再三推辞,也没有推辞掉。今天被诛杀,这难道不是命运吗!”
    然后,他坐下来给司马颖写信永别,言词悲凉凄恻。
    等一切做完后,陆机叹息一声,对两个儿子陆蔚、陆夏说:“华亭(上海市松江县西)白鹤叫声,怎能再听到啊?”
    牵秀在军中遂斩陆机,陆机死时43岁,陆机的两个儿子也同时遇害。
    司马颖杀掉陆机以后,又派人去逮捕陆机的弟弟陆云、平东将军府总监(平东祭酒)陆耽、军政官孙拯,全下监狱。
    陆云性格开朗,善于团结人,因此,在陆云被捕以后,司马颖的记室江统、陈留郡人蔡克、颍川郡人枣嵩等纷纷上书司马颖,认为:“陆机谋略差错,招致失败,诛杀他已经足够。至于说他叛逆,所有的人都知道并无其事。应该先列举出陆机叛逆的证据,如果有证据,再诛杀陆云等不晚。”
    江统等人恳求不已,司马颖迟疑不决,这事一直拖了三天。
    蔡克带着数十名下属晋见司马颖,请求宽恕陆云,在司马颖面前,叩头流血,哭泣落泪,坚决恳请,说:“孟玖把陆云痛恨入骨,远近无人不知,而今果然遭到毒手,深替明公惋惜。”
    说得司马颖也感到悲伤,脸上露出要宽恕陆云的表情。
    孟玖就在一旁侍奉,一看这种情况,赶紧把司马颖扶进后房。
    孟玫出来后,催促手下火速诛杀陆云、陆耽,并屠灭了陆机三族。
    在狱中的陆机原手下孙拯被审问官严刑拷打数百次,打得血肉模糊,脚踝骨都露到外面,而孙拯誓言陆机是冤枉的。
    审问官知道孙拯刚烈,对他说:“谁不知道二陆冤枉?先生怎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孙拯仰天长叹:“陆家兄弟乃是当世奇才,我受他们信任爱护,虽然不能救他们一命,但我怎忍心再对他们诬陷!”
    孙拯的门徒费慈、宰意二人,前往监狱为孙拯明冤,孙拯教他们快走:“我坚持正义,为的是不辜负二陆,死自应该,你们为的又是什么呢?”
    费慈、宰意异口同声回答说:“您不辜负二位陆先生,我们又怎能辜负您?”
    孟玖知道孙拯不可能屈服,遂让审问官撰写一份假的口供,证实陆机的确通敌。
    司马颖诛杀陆机以后,常感后悔,等见到孙拯的“笔录”以后,大喜,对孟玖等说:“要不是你这么忠心,还查不出这等邪恶的勾当呢。”
    于是,司马颖心安理得地又下令屠灭孙拯三族,并斩费慈、宰意二人。
    思想如果不是陆机感激司马颖把自己从齐王司马冏的屠刀之下救出,他是断断不会远赴河北为司马颖效力的。然而,表面华丽、内心空无一物的司马颖却蒙蔽了陆机的理智,在当初陆机离开洛阳、来到邺城的时候,如果知道仅仅两年之后,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均死于这个救命恩人之手的话,陆机又当如何呢!?
    每每读史至此,总是掩卷叹息。陆机那句“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的悲凉哀叹,常常让我想起李斯在被腰斩以前,含着热泪对儿子的那句感叹:“我再想和你出上蔡东门牵黄犬逐狡兔还能得到吗?”(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这里面有着对平淡生活的无限向往,有着对自己一生追逐名利的沉痛懊悔,有着对于世事难测的怨恨,有着历经繁华一梦的怅茫,抑或还有着风雨过后的大彻大悟,还有很多,很多……
    一九二、长沙被杀(1)
    陆机被杀,司马颖的东线攻势暂时停顿了下来。
    战争已经进行了2个多月,仍然胜负未决。司马乂深知如果长期这样耗下去,是十分危险的。他本来是想通过接连的胜利,让自己的弟弟知难而退,但是,司马颖却像橡皮糖一样粘乎,真让人头痛。中央的高层官员也一致认为,毕竟司马乂和司马颖是骨肉兄弟,大约是可以用言辞说和的。于是,中央召开高层会议进行讨论,定下谈判的调子:让司马乂与司马颖以潼关为界,司马乂管理关西诸侯,司马颖管理关东诸侯。
    定下了和解方案,下一步就是选定谈判人选。经过讨论,定下名气很大的中书令王衍作为代理太尉,光禄勋石陋(和杜预结仇的石鉴之子)为代理司徒,代表中央和司马乂一同前往邺城谈判。
    此时的司马颖早已不甘心只躲在幕后了,他已经隐忍了两年之久,在他看来,两年前司马冏当政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退居二线,当时就应该和司马冏争这个最高权力。结果,又白白折腾了两年,叫司马乂白捡了一个便宜。
    如今,还只让自己和你“分陕而居”,太小看人了吧?
    司马颖拒绝了。
    听说司马颖拒绝了朝廷的建议,司马乂有点恼火,但是,恼火归恼火,劝说还得进行。
    司马乂强压怒火,给弟弟写下了一封长信,做最后一次努力。
    信中,司马乂回顾了先帝创业的艰辛,从孙秀逼退皇帝,改天换日,说到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推翻司马伦,让皇帝司马衷复辟。接着,又回顾了齐王肆行非法,“主上怨伤”,也很快被荡除。
    然后,再进行深刻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说你我都是骨肉至亲,不能共同辅佐皇室,“经济远略”。
    最后,对司马颖和司马顒进行谴责,并显示朝廷的决心,说:如今,你和司马顒又兴兵围困京师,这让朝廷上下十分忿怒,将士用命,杀死了你方很多士兵,即使你任命的将领陆机也私通国家,可见,你的部队被逼迫着前行一尺,就会退却一丈,不愿意给你卖力。因此,我还是劝你安安生生地回到藩镇,自求多福吧!
    这封书信的效果可想而知。
    接到书信的司马颖也不示弱,当即写了一封回信。
    同样也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从司马师开始说起,全面回顾了爷爷们创业的艰难,随即归到正题,说,羊玄之和皇甫商二人作威作福,本来想着你老兄能再次在首都就把他们给杀了,送给我,谁知道,你本人怎么那么糊涂,反而成为了贼首!你上矫皇帝的诏书,下离间你的爱弟我,还任用豺狼,像你这样作恶,怎么能求到幸福呢?前不久,虽然陆机在黄桥兵败,但是,我方在温县也胜利了,一敗一胜,彼此彼此,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说完以后,还不忘吓唬哥哥:我现在是武士百万,猛将如云,要和哥哥你共同整顿海内。如何你能听从太尉司马顒的命令(司马顒是301年6月,与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一起被任命的,这一点也叫司马颖受不了,你想想,我以前职位都在你头上,你司马乂现在偏偏要主持朝廷,让人心里能平衡吗?)斩掉皇甫商等人的头,扔下武器,我也退回邺城,好不好?是进是退,请哥哥深思。
    司马乂当然不能接受,让你杀掉卢志,你司马颖愿意么?在这紧要关头,如果杀掉皇甫商,等于是自断臂膀,谁还跟着你司马乂干下去?即使杀了皇甫商,你司马颖也许还能找出其他的理由,继续进攻洛阳,到时候,我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和谈破裂。
    那就只有继续打。司马乂趁着东线暂缓,腾出手来先进攻西线的张方部队。
    303年11月,司马乂率军进攻张方,但是,张方在洛阳近郊的駃水桥以西构筑了多层防御阵地,司马乂攻击失利,不得不退回城内。
    而司马颖又一次推进到京师附近。
    张方破坏了洛阳城西的蓄水池——千金坝,于是流经洛阳的河川、洛阳城内的水井以及磨坊用的水源,全都枯竭。司马乂不得已,发动各亲王、公爵和三公级官员家中的奴仆婢女,用手捣谷米,来供给军营,一品以下的官员,自身如果不在军营,那么家里十三岁以上的男子都要当兵;又征调奴仆组建军队,称为四部司马。
    这时候,洛阳城内的局面陷入绝境,谷米每石价格高达一万钱。虽然如此,但是,将士同心,都愿意誓死保卫皇帝,保卫京城。
    骠骑将军府主任秘书(主簿)祖逖对司马乂说:“雍州州长刘沈,忠义果敢,而他所拥有的兵力,又足以控制司马颙。最好请皇上下诏给刘沈,命刘沈出兵袭击司马颙,司马颙为了自救,一定召回张方,这是上策。”
    这的确是扰乱敌人后方的上策,可惜的是,来的太迟了。司马乂当即表示同意。刘沈接到诏书后,向四方传达这项命令,很多郡县起兵响应。他一共集结起七个郡的兵力,大约有一万余人,开始进攻司马颙所在的长安。
    另外,司马乂又派皇甫商暗中西行,携带皇帝的亲笔诏书,命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东)郡长游楷等四郡拒绝执行司马顒的命令,停止对皇甫重的攻击,并命皇甫重在解围以后进军讨伐司马颙。皇甫商化装成普通平民,已走到新平郡(陕西省彬县),但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他的一位堂甥,而这位堂甥素来憎恨这位堂舅(可见皇甫商是比较骄横的,连自己的亲戚都笼络不住,不用说李含了),就报告了司马颙。司马颙遂逮捕皇甫商,斩首。
    ——按理说,你司马顒司马颖起兵之初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皇甫商被司马顒抓住斩杀了;羊玄之已经被吓死了。你们总可以退兵了吧?
    司马乂深知,目前自己处于劣势,唯一能够帮助自己坚持的,就是将士们的忠心,而这个忠心来源于对皇帝司马衷的忠心。因此,即使是在战况最为紧张的时候,28岁的司马乂对46岁的哥哥皇帝司马衷,也是毕恭毕敬,半点不敢懈怠,虽然城中粮食日渐缺乏,可是士卒毫无离心,斗志昂扬。
    面对洛阳这座庞大的城池,张方已经感到无可奈何,大约他的军粮已经不继,他打算整装回军长安。
    而就在此时,洛阳城内却突然发生了意外的突变……
    一九三、长沙被杀(2)
    对于这次政变的表述,《资治通鉴》、《晋书,司马乂传》与《晋书司马越传》的记载略有不同。
    前两者都是明确说明,是东海王司马越认为胜利无望,而暗中与禁卫军将领勾结,在304年的1月25日,突入大营逮捕了司马乂。
    而《晋书司马越传》的表述则是,殿中将领们以为胜利无望,逮捕了司马乂,然后,推举司马越为主,司马越还称病不干,最后,是皇帝下诏要求他主政,他才勉强出山,一幅被逼无奈的模样。
    其实,这两种不同的表述,并不矛盾,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史家有意为之,目的是让后来者更清楚司马越的为人而已。
    那么,还是言归正传。
    时光就这样进入到了304年这一具有历史坐标意义的年份,(因为,就是在这一年,中国境内产生了两个新生的政权:西南的成汉,北面的刘汉,故此,历史学家把这一年正式作为五胡十六国的起始之年。)这场战争从去年8月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整整打了4个月,却仍然没有结束的迹象,而此时,司马颖的后方也开始不稳,常山人王舆(此王舆不是多次参与政变的左卫将军王舆,彼王舆已经于301年6月因与齐王哥哥司马蕤一起企图废黜齐王司马冏而被杀。)汇聚了1万多人,准备偷袭邺城司马颖的后方。
    如今,这场战争到了最最紧要的关头,哪一方能挺住,胜利就属于哪一方。
    就在此时,东海王司马越胆怯了。
    司马越,是高密王司马泰的二儿子,他爷爷是司马懿的四弟司马馗。在宗室中,除了司马孚家以外,出人物多的就数司马馗家了。司马馗的大儿子司马权倒是没出什么有名的儿子;二儿子司马泰有四个儿子:司马腾,东瀛公,长期担任并州刺史,很快就会走上历史前台;随着司马越的飞黄腾达他的这两个弟弟司马略、司马模,也鸡犬升天:司马略,曾经历任安南将军和安北将军,主持荆州和青州军事;还有司马模,北中郎将,镇守邺城,司马模的儿子是著名的“睡王”司马保,体重高达400斤(史称800斤,按照晋代度量折算相当于今天的400斤);司马馗小儿子司马绥的儿子,就是范阳王司马虓,此人在齐王司马冏时代,就已经为安南将军,镇守许昌了,这次司马顒和司马颖兵向洛阳,司马虓也投身到司马颖一方。
    司马乂应该考虑到司马越与司马虓的堂兄弟关系,对司马越提前有所堤防……
    这次政变的经过大约是这样的:
    司马越看到局势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不愿意玉石俱焚。当他觉察到经过这近半年的战守(中间有个闰12月),部分殿中将领们都有点身心俱疲,心理承受力达到了极限,就秘密与殿中的将领联络,策划实施抓捕长沙王司马乂的行动。
    正月25日深夜,(《晋书,惠帝本纪》记载的时间则是303年的11月间发生的事情,《资治通鉴》记载为304年1月,今从通鉴。)司马越指示殿中诸将与左卫将军朱默在司马乂临时居住的地方逮捕了司马乂。
    日夜为战事操劳的司马乂万万没有想到,阵线从内部突然崩溃。
    一面把司马乂送往金墉城囚禁,另一面,这些被人当枪使用的中下级军官“逼迫”着司马越出面收拾残局。
    在万般无奈之下,司马越从幕后走上前台,上书皇帝司马衷,要求罢免司马乂的官职。
    把奏章递上去以后,司马越又表现出一幅自责的样子,同时提出自己也辞去现在担任的职务,回家待罪。考量司马越之所以这样做,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情形十分复杂,姑且不说城外的情况,就是城内也是异常险恶。虽然把司马乂暂时弄到了金墉城,虽然部分禁卫军将领对司马乂不再抱有信心,但是,绝大多数士兵和部分司马乂的亲信将领却对司马乂忠心耿耿。如今司马越真的公开站在司马乂对立的一面,也许立刻会有杀身之祸。
    所以,老谋深算的司马越,作出一幅无辜的模样,先是把殿中将领们推出来去实施行动,但是,这里有一个无法逾越的矛盾,那就是,如果要使得这场政变就有合法性,那就必须要拿到皇帝司马衷的诏书,而直接参与政变的中下级将领们是没有资格上书皇帝要求罢免大都督司马乂的。这让司马越十分头痛,于是,第二天,他只得又作出被大家逼迫的姿态,勉勉强强地出面上书司马衷,要求罢免司马乂,同时,又显示出一幅无私的模样,提出辞去自己的职务。
    司马衷当然“不允许”,不仅不允许他辞职,而且,还在他中书监的基础上,加官为尚书令,全面主持帝国的日常工作。并在当天,下诏大赦。
    司马越只好接受。
    身在金墉城的司马乂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上书司马衷说:“陛下您对我很好,把朝廷的大事全都托付给我。臣下我小心翼翼,既忠且孝,这一点神明可以作证。诸王和朝臣为着一己之私,听信谗言,把我逮捕。我不会爱惜自己的生命,只是为我大晋皇室迟微,子孙凋零,陛下您孤立无援,情形危险。如果我死了,对于国家有好处,那倒很好,我恐怕我死以后,只是让奸恶的人心中高兴,对陛下您没有丝毫的益处啊!”
    我估计司马乂的上书是否送到司马衷的手上,即使送到他的手上,又有什么作用!
    城内政变完毕,久闭的洛阳城门终于打开了。
    但是,当疲惫的城内禁卫军看到在寒冬里冻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围城部队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他们原来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只要他们再坚持那么一下,甚至是一天、两天,那些比他们疲惫很多倍、目前已经毫无战斗力的围城部队也许就败退了。
    禁卫军将领们开始后悔起来,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一步,是否是上了某人的大当,因为,对面这样几乎形同老百姓的衣衫褴褛的部队,根本不是躲在城中养精蓄锐的禁卫军的对手。
    于是,他们又私下里讨论重新营救出与他们出死入生4个多月的主帅——司马乂,试图重新拿起武器,把这帮不成样子的军队赶走!
    事情就是如此的微妙,也是如此的滑稽。
    这令司马越异常担心。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司马乂被营救出狱,那就是自己人头落地之时。
    于是,他动了杀心,如果杀掉了司马乂,那也就断绝大家重新抵抗的念头。
    但是,狡猾的司马越又不敢真的站出来,凶神恶煞的去扮演那个刽子手的角色。
    这时,禁宫咨询官(黄门侍郎)潘滔(此人后来与刘舆、裴邈被人合称为“越府三才”。)对他建议说:“你不必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替你把障碍肃清。”
    于是,潘滔说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派人秘密把司马乂关押的处所通知了城外的张方。
    正月28日,还驻扎在城外的张方派遣自己的心腹将领郅辅带领3000精兵,突然闯入金墉城,强行带走被关押的司马乂。
    把司马乂带回到大营以后,张方命令燃起了一大堆熊熊的烈火,把司马乂像烤全羊那样绑在铁棍上,放置于那团烈火之上,活活地烤死!
    司马乂死时年仅28岁,他从前年的12月取代齐王司马冏当政,到今年正月被杀,当权仅仅1年多一点。
    张方这个恶魔,用此种无耻残忍的手段处死了司马乂,当时,司马乂的哀哭之声,声震张方的三军,人心都是肉长的,张方的士兵听到长沙王持续不断的哀号之声,也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我常常想,在诸王中间,其实只有司马乂就像他的名字那样是最忠义的一个人,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直小心翼翼。我们注意到,在司马乂当政时期,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要求司马衷一再改元,似乎,司马乂一直不想折腾。同时,从史料记载上看,他也没有做多少十分过分的事情。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就是自己的敌人成都王司马颖的王妃,有人对司马乂进言,说乐广可能会有二心,司马乂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乐广诛杀,而是把乐广叫来,问明情况。当时,乐广沉默了一会,徐徐答道:“我怎能为一个女儿的利益,而冒着被杀掉五个儿子的风险?”听了乐广的话,司马乂也没再说什么。即使在战场最危急的时刻,司马乂对待自己的哥哥司马衷还是那么尊重,这在贾南风死后,司马衷很少遇见此种待遇。
    不过,司马乂在对敌斗争中不是没有失误,从整个战争进程上来看,司马乂还是多多少少缺乏那么一点大局观和战略思想。比如,自始至终,没有很好地利用皇帝司马衷向全国下诏,命令各地勤王;再如,祖逖的建议虽然很好,但是出台得太晚,作为主帅的司马乂应当考虑但是却没有考虑到利用司马顒、司马颖身后的地方势力去分化瓦解敌人后方,进而达到削弱敌人的目的。因为,这是第二战线,与第一战线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可是,司马乂的眼光却仅仅盯着洛阳周边地区,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路,最终造成困守孤城的被动局面。
    另外,在张方此人出现之初,我就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详细地交代他的身世来历。这是因为,真的十分憎恶此人。不光是笔者,而且,我发现《晋书》的作者也没有过多地交代他的身世,甚至没有说明他的字是什么。由此联想到《世说新语》中对那些名士们均是亲切地称字而不称名的现象,我相信,史家这种故意不显示此人字号的做法,大约也是一种无言的唾骂吧……
    一九四、长沙被杀(3)
    司马乂完了,但是洛阳及其周边的事情还没有完。
    司马乂被残忍地杀害,司马顒和司马颖一方取得了胜利,作为从贼的朝廷三公级及部长级以上官员,都到亲自邺城向成都王司马颖请罪,司马颖这才进入首都洛阳,司马颖派遣奋武将军石超等率军五万人,把守洛阳的十二个城门。宫廷禁军将士,只要是司马颖从前所忌恨的,全部予以诛杀,剩下的也都全部调离原工作岗位,由司马颖的部队接防。推荐并任命卢志当中书监(原司马越的职务),但仍留邺城,负责主持丞相府事务。
    初步做了上述安排以后,司马颖又匆匆赶回了邺城,这倒不是司马颖思念母亲,或者是留恋故土,而是他担心常山的人王舆组织的那些人马,还有北方一直虎视眈眈的王浚。
    王浚,字彭祖,老爸王沈和王济的老爸是堂兄弟,也是那位高贵乡公曹髦一直非常看重,但在讨伐司马昭的时候,立刻去给司马昭报信的那位。有其父必有其子。王浚的老妈姓赵,家境贫寒,“出入王家”,就怀孕生了王浚。史书上故意写下了此赵女为“良家女也”,如此写来,反而叫人生疑:好女子你出入王家,做什么?结果还怀孕了……
    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情,使得王沈也很没面子,每当看到这个小不点,都像是挨了一记耳光一样,把很多年前自己见不得人的事重放一次,因此,王沈一直以王浚为耻。直到王浚15岁的时候,老爸王沈去世了,所幸的是王沈没有子嗣,家族中只好把王浚立为王家之后。由于太原王家特殊的地位,王浚在贾南风时代就已经是东中郎将了,镇守许昌。在贾南风毒杀司马遹的时候,王浚也尽到了地主之谊,为孙虑害死司马遹提供方便。因此,被封为宁朔将军、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在司马伦篡位、三王起义的时候,王浚与当初的司马顒一样首鼠两端,不过王浚做的更彻底,他下命令不让境内的老百姓去“赴义”,即参加成都王司马颖的军队。这自然让司马颖内心十分恼火。
    等到司马冏当政、接着又是司马乂当政,事情接二连三,司马颖一直无暇顾及北面的王浚,腾不出手来去修理他。王浚也明白司马颖的心思,他自知自己的力量无法与司马颖抗衡,为求自保,王浚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鲜卑段部的首领务勿尘,并上表皇帝,请求将辽西之地给务勿尘,封其为辽西公;王浚还将另外一个嫁给了鲜卑宇文别帅苏恕延。(史书又记为素怒延,宇文部本为匈奴人,后冒称鲜卑,前此,曾经与鲜卑慕容部结怨,苏恕延被慕容廆击败。)
    这次司马颖司马顒兵向洛阳,让王浚感到很不舒服,他虽然对司马颖不满,但是,又不敢公开起兵对抗司马颖,暂时处于观望状态。
    王舆和王浚的存在,正是司马颖在洛阳前线频频折返邺城的主要原因。
    不过,就在司马乂被诛杀不久,以拥护司马乂为旗号聚众起义的王舆很快就被手下人斩首,并向司马颖投降了。
    而王浚方面,司马颖还不想立即撕破脸皮,暂时两安吧……
    此时的司马颖似乎一切都十分顺畅,但是,远在西北的司马顒的处境却并非如此的美妙。
    冤有头,债有主。
    司马顒多次欺负刘沈,开始的时候,人家刘沈是中央命官,总统益州梁州诸军,路过你这里,你司马顒擅自把人家拿下,把朝廷的节杖也没收了,硬逼着人家做你的幕僚;等到张昌在荆州叛乱,朝廷让人家派兵增援,还是路过你这里,你硬是把人家1万人马给没收了,你这是什么事!
    讨伐司马顒,刘沈当仁不让。
    在张方围困洛阳的时候,本来河间王司马颙是驻军郑县(陕西省华县),作为张方声援的。然而,当听到雍州刺史刘沈于303年11月起兵的消息以后,司马顒大惊失色,匆匆回军渭城(陕西省咸阳市),连忙派大营督护虞夔进抵好畤(陕西省乾县)迎战刘沈部队,双方经过激战,远道而来的虞夔部队被以逸待劳的刘沈军打得大败;这让司马颙吓得屁滚尿流,匆匆退入长安,急忙下命张方火速回军。
    好在是,此时张方已经将司马乂除掉,他派兵掳掠洛阳官府的和私人的奴仆婢女约一万余人西返,可是,张方的部队走到半路,军粮却吃尽了。(可见,如果司马乂不死,不说胜利,起码是个平手吧?)
    于是,就发生了一场惨烈的人吃人的惨剧——也许以张方的谋略和残忍,他在掳掠奴婢之初,极有可能早已盘算好了,是要杀这些人吃的——军粮用人代替,杀人之后,把人肉羼杂在牛肉、马肉中让士兵吃掉,从他酷杀司马乂到吃人,此人与野兽何异?
    这是我们所说的第一件大规模吃人事件,此类事情在大动乱时代,还屡屡发生,不过,那很多是发生在所谓的野蛮人身上的,而这头一件却恰恰发生在晋人身上。
    刘沈渡过渭水,包围了长安,司马颙出城迎战,但是屡战屡败,长安情势十分危急。
    刘沈命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郡长衙博(讨伐李特时被击败的那位)、人事官(功曹)皇甫澹,率精锐部队5000人袭击长安,这支突击队突入城门,奋战而前,直冲到了司马颙营帐之下。可是,约定随后到达的刘沈援军,却未能及时抵达增援。
    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郡长张辅,发现刘沈的突击部队无以为继,就率军突然发起攻击,斩衙博、皇甫澹,刘沈突击部队大败,退出了长安。当晚,吃人张方从洛阳回师的军队也赶回了长安,他迅速派他的将领敦伟夜袭刘沈军,刘沈全军崩溃。刘沈在弃军逃亡途中被抓获。
    受到惊吓的司马顒,把刘沈恨得牙根发痒,他把刘沈叫到跟前,厉声质问。
    但是,刘沈淡淡一笑,从容回答道:“你对我的知遇之恩轻,君臣之大义重,我不能违背天子的诏书,权衡利弊,苟延残喘。我起兵之日,就已知道必死,如今,纵然被你剁成肉酱,我也是甘之若饴。”
    这段异常平静的话,把司马颙气得发疯,一向以轻财爱士著称的司马顒恼羞成怒,他下令先把刘沈用鞭子打得体无完肤,然后实施腰斩。
    新平郡(陕西省彬县)郡长张光是刘沈的智囊,也同时被逮捕。司马颙责问张光,张光回答:“刘雍州不用我的谋略,大王你才有今天。”司马颙佩服他的胆量,定了定神,换了一副脸色,请他饮酒欢宴,并向中央推荐任命他当右卫司马。
    张光,字景武,江夏钟武人。史料记载,他“身长八尺,明眉目,美音声”。当初,赵王司马伦为关中都督的时候,氐、羌反叛,北地太守张损战没,而张光此时正是北地都尉,他率领100多人驻守在马兰山北,一直和敌人战斗了100多天,后来,梁王司马肜派遣司马索靖率兵迎接张光,因为,大家都以为必死,看到援军到来,全军悲泣。回到长安以后,司马肜上表皇帝,称张光“处绝围之地,有耿恭之忠,宜加甄赏,以明奖劝”。于是提拔为新平太守,加鼓吹。
    朝中,在司马颖的暗示下,司马衷不得不改元,把太安改为永安。
    司马衷下诏增封司马颖二十县,拜为丞相;这还不够,河间王司马顒上书司马衷,要求废黜太子司马覃,立司马颖为皇太弟。
    于是,在304年2月,(永安元年)司马衷下诏废黜了皇后羊献容,(一废)废皇太子司马覃为原来的清河王。
    3月,司马衷下诏立司马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如故。大赦,并让天下人大吃大喝5天,(关键是:吃什么?喝什么?)以太尉司马顒为太宰,以太傅刘寔为太尉。
    司马颖与司马顒梦寐以求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然而,帝国的西南、东南局势似乎并不那么美妙,而北部、东北局势也是充满了骚动和不安。就连朝中也在酝酿着动荡的气息……
    一九五、西南危局
    每当遇到五胡十六国时期,写书人都会面临一个两难的困境:由于各地事情纷繁复杂,头绪众多,如果按照《资治通鉴》以时间排序的写法,往往会使事件分成很多小段,让读者感觉不太连贯;但是,如果按照《通鉴纪事本末》的写法,虽然每一件事情从头到尾说得很完整,但是,往往又会让人在横向对比各个事件的时候,在先后次序的认识上出现很大困难。
    为此,笔者尝试着在尊重时间顺序的基础上,就同一时期发生的各个事件分成相对较长的大段,试图解决这一问题。不过,实际效果如何,还有待于进一步检验。
    言归正传。
    在了解了司马顒司马颖诛杀了司马乂以后,我们不得不再一次将目光转向动乱中的西南地区。也不得不再次把时间拉回到荆州张昌开始作乱、关中司马顒即将出兵讨伐司马乂的303年6月。
    也就是在这一月,取得流民起义实际最高统治权的李特之子李雄,率军击杀了汶山郡(四川省茂县)郡长陈图,并乘势攻取了郫城(四川省郫县)。
    7月,李流随即把大营迁移到郫城。
    经过一年多的战争,巴蜀居民纷纷离开城镇,跑到山中,据守险要,构筑堡寨;也有很多人索性离开了四川,或者向南逃亡到宁州(云南省),或者向东逃亡到荆州。
    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城池和村落全部没有人居住,看不到灯火炊烟,在这种情况下,李流的部队根本抢不到一点粮食,开始发生饥馑。
    这时,在郫城的西北面不远,只剩下涪陵(涪城·四川省绵阳市)居民一千余家,依靠青城山的隐士范长生生活,范长生长年居住在山间洞穴之中,“求道养志”,山中屯聚了大量的粮食。
    事情凑巧的是:汶山太守陈图被击杀以后,罗尚的平西将军府军事参议官徐舆,对这个乱世中的职位还是十分感兴趣,他请求罗尚派他去当这个汶山的太守,并保证去联络范长生,合力讨伐李流。
    但是,徐舆的建议遭到了罗尚的拒绝。这让兴冲冲的徐舆感到无地自容,不禁大怒,当即就偷偷出城归降了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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