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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罗瑞卿

_5 (现代)
  “老王,有意见说说嘛,不能不管饭哟。”
  “来喽,罗局长。”
  老王把热气腾腾的饭送到了罗瑞卿的手里..
  1935 年11 月中旬,红一方面军取得直罗镇大捷,为在西北开辟革命根据地举行了富有历史意义的奠基礼。罗瑞卿参加了这次战斗。此后,他又参加了东征,开始了新的战斗历程。
第六章 办学校赴西安 文韬胸中藏
  1936 年6 月1 日。陕北瓦窑堡米粮山上一座庙宇门前。
  抗日红军大学(简称红大)的开学典礼即将在这里举行。校门口,用青翠的松柏搭成的彩门生气勃勃,门楣两边,各插了一面红旗,在清新的风中猎猎飘扬。门楣中间,悬着“主席您好”四个大字,墨色鲜亮,苍健有力。
  红大的学员们在教育长罗瑞卿的带领下,正仁立在门口,等着主席的到来。
  罗瑞卿挤在人群中,回头望望坡上那十几眼修整一新的窑洞,白生生的窗纸,红英英的窗花,鲜亮中透着喜庆的气氛。平整的操场上,已洒过了清水。一排排砖砌的长凳,像整齐的队列。操场边上新栽的松树,像一位位精神抖擞的士兵,挺立着接受阳光和清风的沐浴。
  “总算像个样子了,主席会很高兴的。”
  罗瑞卿的心里一阵宽慰。他又想到了连日来还领着学员们找校址,修窑洞,砌凳子,平整操场,栽树浇水的辛苦,感觉到办成一件事真难啊。
  他也看到了那位向他指点校址的老汉,仍然带着他的牧羊犬“黄儿”,也挤在人群中,白羊肚毛巾挽在头上,枣红色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
  罗瑞卿走过去,拉起老汉的手,诚恳地说:
  “大爷,真该感谢您,您帮了个大忙啊。”
  “哦,罗同志,满意就好啊。这窑洞放着也是放着,现在红军同志用它,它也高兴呢。”
  老汉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地说。
  “那,大爷,你们几个现在住哪儿啊?”
  “这你不用管了,咱们这放羊的,四处为家。倒是红军同志是好样的,不嫌窑破,不嫌羊粪臭,硬把这破窑整治得像洞房一样。凭这一点,我老汉服红军,服毛主席,你们真是干事儿的哪。”
  “看,毛主席他们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人群的喧哗变成了欢呼,也打断了罗瑞卿和老汉的谈话。
  毛泽东已经带着警卫员同周恩来、张闻天等同志健步走来。
  罗瑞卿趋步上前,向毛主席一行敬礼:
  “欢迎主席来讲话。”
  “辛苦了,罗长子。”
  毛泽东还礼后,朗声说。他抬头看到了门楣上的大字,风趣地说:
  “我好什么?白天开会,晚上办公,早上又来给你们上课。我的讲话提纲还是昨晚突击出来的,这叫临时抱佛脚,信口开河。哪像你们,严阵以待嘛!”
  彩门旁的学员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主席讲什么,大家都欢迎!同志们说,是不是啊?”罗瑞卿大声说。
  “是——”人群中又一片欢声笑语。
  “好嘛,我讲罗长子当教育长,是我提议的!”毛泽东今天兴致很高,又开了一句玩笑。
  大家在笑声中簇拥着毛泽东一行进了校院,来到操场上。毛泽东一行在讲台上就坐。学员们有秩序地坐在了亲身砌起的凳子上。会场上肃静下来。
  罗瑞卿宣布典礼开始后,请毛泽东讲话。
  毛泽东站起来,笑吟吟地说:
  “同志们,今天红大开学,我首先代表中央向大家恭贺开学之喜!”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办这么一所学校,是长征结束后就在考虑的事。怎样把经过长征的红军干部作为种子,加以培训和提高他们的水平,使之成为即将来临的伟大的抗日战争的骨干,是一项重大的战略任务。5 月初东征结束,中央开会决定了这件事,并且决定:应利用抗日高潮到来之前的时机,抽调大批干部,从军团到连排基层干部,进红大学习,培训提高其军事政治程度。这个设想今天成为现实了。”
  毛泽东说着,把右手插在腰里,身体一俯一仰,头上黑亮的长发一忽闪一忽闪地动,宽阔的前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稍稍一挥左手,扬声说道:
  “大家知道,第一次大革命时期,有一个黄埔,它的学生成为当时革命的主导力量,领导北伐成功,但到现在它的革命使命还未完成。我们的红大就要继承黄埔的精神,要完成黄埔未完成的任务,要在第二次大革命中也成为主导的力量,即是要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
  大家以有力的掌声回应主席的讲话。
  中央领导和校长林彪先后也讲了话,勉励大家刻苦学习、迎接抗日的高潮的到来。操场上气氛热烈极了。
  “现在,我提议,让罗长子,不,应该是罗教育长讲几句吧,他最有发言权嘛。”
  主席的话又引起台上台下一阵欢笑。
  罗瑞卿向台上、台下敬了一个严整的军礼,开始讲道:
  “首长们,同志们,主席说我最有发言权,实际上最有发言权的,是我们在座的各位领导和同志们。主席已经为我们红大确定了明确的教育方针,就是‘军事与政治并重,理论与实际并重,少而精’。我们要珍惜这个机会,按中央的方针进行学习与锻炼,学好本领,提高军事政治程度,争取在抗日救国中的发言权。”
  台下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罗瑞卿挥挥手,继续说:
  “我们在认识到自己的使命的同时,也要看到,我们的学习条件是很艰苦的,现在,校舍是大家修补好的石窑,我们制好了石黑板,石粉笔、石床、石枕,油灯也是石头做的..大家的书桌,是活动的,就是我们的两个膝盖。
  任务是艰巨的,条件是简陋的。但是,同志们,‘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大家也许还不怎么清楚,据老乡说咱们的窑洞是当年北宋名将、大文豪范仲淹戍边时住过的。大家还记得范仲淹的那两句话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对,我们就要在这里以这两句话,锤炼革命战士的高尚情操!”
  罗瑞卿结束了他的讲话,激动地坐下来。
  在热烈的掌声中,毛泽东望着罗瑞卿,频频点头。、毛泽东扭头对坐在身边的聂荣臻、耿飚等人说:“古人云,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们可成神仙了。好好‘修炼’吧,天下无事,你们就在这里参‘禅’悟‘道’;天下大乱,你们就出洞下山,救苦救难。”耿飚接上主席的话茬说:“主席的意思是,参马列主义之‘禅”,悟中国革命之‘道’喽!”周围的同志都笑了。
  大会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毛泽东一行又在罗瑞卿等人的陪同下观看了校舍和校院。毛泽东一边看,一边连声赞道:
  “好,好。我们就需要这种艰苦办学、勤俭办事的精神。红大开了个好头。”
  红大开学后的一天。河边。
  红亮的晚霞在西天边铺展着,霞光把清冷冷的河水映得金光闪闪。
  几个红大的学员在河边边走边说着话。他们老远就看到河滩上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就赶快停住话头,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头黑骡子横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家伙一定死了。”
  “不会吧,可能是睡着了。”
  于是,就有人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听了听,有微弱的喘息声。
  他直起身子对同伴说:
  “死是没死,估计也不会有多长时间了。”
  “噢,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定是老乡把这骡子扔在这儿了,咱们可以打打牙祭了。”
  好久没闻到肉味的同伴们立即响应。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骡子拖回了伙房。
  正当大家余兴未尽地一边抹嘴上的油,一边说笑时,通讯员小李跑进来:
  “罗教育长让你们马上去一趟。”
  这几个人脸上的喜气立即消失了。他们不敢迟疑,立即跟着通讯员向罗瑞卿的办公室走去。到了跟前,几个人蹑手蹑脚起来。
  小李喊了一声“报告”就进去了,这几个人也推推搡搡地挪进屋里去。
  油灯下,罗瑞卿两手撑着膝盖,沉着脸坐在炕沿上。他听到脚步声,抬起脸来,目光中又是火气,又是伤感。
  几个人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了。
  “往里走啊,吃饱了骡子肉,怎么没劲啦?”
  这几个人头压得更低了,其中一个低声说:
  “教育长,我们违犯纪律了。”
  “不过,那是一条死骡子。”
  同伴赶紧补上一句。
  “死骡子?你们知道那是一匹什么样的骡子么?那是和我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骡子!他救过好多伤病员啊。本来可以作个纪念,让它安安静静地活几天,而你们却把它吃了..”
  罗瑞卿脸上的怒气变成了痛惜的神情。
  这几个学员才恍然大悟:岂止是违犯了纪律啊,他们吃的是伴随红军走过千山万水的“有功之臣”!
  这几个人都懊悔不已,赶紧说:
  “教育长,对不起,我们..”
  他们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罗瑞卿一看,问题严重了,就把口气放平和一些,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说:
  “算了,算了,别抹眼泪了。骡子,你们吃就吃了,但是,你们要好好学习噢,不然就太对不起它喽!”
  这几个人看着罗瑞卿使劲地点着头。
  油灯的火焰忽忽地向上窜着,把这几个人的眼光照得黑亮黑亮的..
  1936 年12 月初的一天。窑洞里。
  罗荣桓、陈光、耿飚、张爱萍、宋裕和等人正在讨论毛泽东讲过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的前几章内容,大家都认为这对于总结十年内战的经验教训很有指导作用。
  罗瑞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进入陕北以来,国民党对边区的封锁很严,纸张很缺乏。蒋介石的飞机经常来保安撒传单。于是,学校就用蒋介石飞机撒下来的传单背面印讲义,写笔记。这样,收集传单,便成了部队每个干部战士的日常任务。连老乡们,也一拾到传单便送到红大来。
  耿飚看见了罗瑞卿手里的东西,就说:
  “教育长,又有作业本了不是?蒋介石又说几个月内消灭共军哪?”
  耿飚说的是蒋介石传单上千篇一律的内容,“×××月内消灭共军”之类,在坐的几个人都笑了。
  罗瑞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故作神秘地说:
  “这回不是啦,是你们的身价又提高了。”
  说着,他把传单往每人手里递了一张,大家一看,内容变了,反动口号变成了一张“赏格”:凡捉到共产党干部者,无论死活,按职务大小各赏给若干大洋。
  大家一边看,一边算起来,光红大一科全体人员的脑壳加起来,竟值好几百万元。
  张爱萍就对罗瑞卿说:“教育长,你给老蒋打个电话,问他能不能把我那一份预计出来,我们先买些纸笔也好哇。”
  “对!我就对他说,脑壳我先保存着,就怕他龟儿子付不起嘛!”
  罗荣桓灵机一动,说:
  “明天又到文娱活动时间了,咱们编个小戏演演如何?”
  罗瑞卿也来了兴致:
  “就以咱们说的话为主要内容。不过,我这回不能演蒋介石了,让耿飚同志来演吧。”
  张爱萍和宋裕和接着说:
  “那,这出剧由我们来编吧。”
  “好啊!”大家都为找到了一个好题材而兴奋起来。
  第二天下午。红大操场上。
  今天下午,红大学员们不打篮球,也不打网球,都坐到了石头砌的凳子上来看张爱萍、宋裕和的杰作了。
  人物开始上场了。罗瑞卿演自己,耿飚演蒋介石,宋裕和演宋美龄。
  罗:(作手提电话听筒状)喂,喂,老蒋吗?我是老罗呀!
  蒋:哪个老罗?
  罗:老子是罗瑞卿!
  蒋:(对宋美龄)快!拿钢盔来!(对罗)我不怕你,我有百万大军,还有美国钢盔。(对宋,作捂话筒状)娘希匹,怎么把痰盂给我戴上啦?
  罗:喂,喂!怎么没声儿了。(作摇话筒状)喂,老蒋呀,你的报纸宣布我被“击毙”七八次了,可“赏钱”一分没发出来,我至今日夜保管着脑壳,等钱买纸笔用哩!演到这里,罗瑞卿依然紧绷着脸,显出很严肃的样子,可台下早笑得前仰后合了。
  有个学员干脆跳上台,作了个夺下“蒋介石”电话的样子,虎着脸说:
  “喂,你把钱都弄到哪里去啦?” 台下的观众跟着起哄。
  “快交代。”
  “要彻底交代!”
  “还欠我好几十万哪!”
  耿飚愣了一下:剧本里没有这个情节呀。
  他急中生智,现编了一句:
  “我都抽大烟啦!”
  然后,装着气昏过去的样子,宋裕和叫着“大令、大令,你醒醒!”把他扶了下去。
  “噢——”
  操场上顿时笑声鼎沸。
  1936 年12 月15 日。保安至延安的路上。
  罗瑞卿没有想到,他在台上扮演了蒋介石,这回却真要去见蒋介石了。
  此时,天上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四周一片寂静。这支二十来人的骑马的队伍匆勿前行。
  自从12 月12 日得悉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对蒋介石“兵谏”以来,中央一直在筹划解决“西安事变”的策略。经过周密细致、综观全局的分析,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做出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决定,并且决定调罗瑞卿、叶剑英、秦邦宪、李克农等一起参加中共代表团(叶、秦二人后去),随周恩来赴西安,帮助张、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为结束内战、一致抗日创造条件。
  “西安城里可没有这么静啊。”
  周副主席回头对罗瑞卿说。
  “是啊,形势可能会很复杂的。”
  罗瑞卿策马紧随周副主席,他说:
  “要是保安地形许可,现在怕已经到西安了。”
  “是啊,红大的同志们辛苦了,连夜修飞机场..张、杨也一定急坏了,两次派飞机来,看来他们的压力不轻啊。”
  “我们也不是不急啊,事关抗日大局。”
  罗瑞卿回头招呼警卫人员一声:
  “大家动作快点,尽快赶到延安。”
  队伍的行军速度加快起来。
  第二天,他们到达延安北门外一个村庄。雪仍然下个不停。罗瑞卿与当地游击队取得联系后,回来向周副主席报告说:
  “据当地游击队报告,延安城里有国民党的县长,拥有民团武装。他们还说,今天中午从西安来了一架飞机,说是来接我们的,未接着又回西安去了。”
  周副主席当机立断,说:
  “为尽快赶到西安,我们绕过延安城,去甘泉县,那里有西北军的汽车,可以搭乘。”
  罗瑞卿立即通知警卫队和工作人员。大家纷纷上马,又走上了积满冰雪的山路。
  走了一会儿,雪越来越大,路又陡又滑,罗瑞卿怕出意外,就建议队伍改为牵马步行。周副主席同意了。大家便下马,排成一字形,牵马而行。
  “嗡嗡嗡..”
  天上传来了飞机的马达声。
  他们向东边天空望去,一架飞机在延安城上空转了一圈后,便在城里降落了。
  “这是西安来的飞机。罗瑞卿同志,你现在去延安城里同那个县长交涉一下,把政策讲清楚,把利害讲清楚,让他同意我们进城,坐飞机去西安。”
  罗瑞卿立即飞身上马,带了三个警卫员,向延安城策马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罗瑞卿一行回来了。
  “报告周副主席,谈妥了。他同意我们从南城门人城去飞机场。”
  “好,这一下可以争取好多时间了。”
  于是,这支队伍拨转马头,向延安城驰去。
  当天下午,他们坐上了张学良派来的飞机,向西安飞去,于黄昏时分,到达了西安。
  1936 年12 月中下旬。西安城内。
  到达西安的当天晚上,中共代表团住进了张学良的公馆。公馆位于城东南角金家巷一号。公馆内有三幢形式相似的三层小楼,张学良住西楼,中共代表团和张学良身边的一些工作人员住东楼。
  当晚,周恩来一面立即同张学良会谈,一面派罗瑞卿作为自己的联络副官,去十七路军驻地向地下工作者王炳南了解杨虎城和十七路军的动向,以便为第二天同张、杨会谈作准备。
  罗瑞卿深夜赶回张公馆。
  他敲开了周恩来的房门。
  周恩来刚同张学良会谈完,正在读着延安发来的电报。
  他招呼罗瑞卿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怎么样,罗瑞卿同志,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谈一谈。”
  “周副主席,王炳南同志介绍,杨虎城同张学良一样,也无意杀蒋,只是要逼他抗日。十七路军的情绪比东北军的情绪稳定一些,但受到西安城内局势的影响,也有杀与不杀的分歧。他们对蒋介石逼他们离开老家十分不满。”
  他望望周恩来,周恩来正在边听边思考:
  “说下去。”
  “西安城里,这几天来像一池搅混的水,一片混乱。南京方面,国民党集团也已经一片混乱。何应钦主张明令‘讨伐’张、杨,宋美龄、宋子文,则主张通过谈判,营救出蒋介石。现在,大批的日本特务、英美间谍、国民党的特工人员,蜂拥而至,大肆活动。西北军中偏激情绪的人极力主张杀掉蒋介石,个别拥戴蒋介石的人又在暗中做手脚。”
  “这是预料之中的。何应钦想讨伐张、杨,这是想趁机捞一把,置蒋介石于死地,好取而代之。这几天,要严密注意各方面的情况,要做好西安城的治安保卫工作,在适当的场合和适当的时机,多向西北军、东北军的人宣传我党的方针。总之,要争取群众情绪的稳定,争取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对李宗仁、白崇禧、韩复榘等人做好统战工作。”
  罗瑞卿从周副主席的房里出来,就去检查警卫工作。忙完了,已近深夜,他望望西楼周副主席的房间,灯还亮着。
  张公馆楼下。
  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南京方面的消息。
  何应钦正在发表演说,他先是嚎啕大哭:如今委员长被困西安,举国无主,国将不国,痛何如哉!继而又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叫嚷:一定要救出委员长!用飞机轰平西安,用坦克推平西安城,把委员长从张、杨二逆手中夺回来。救委员长出水火之中。
  中共代表团的成员和东北军工作人员边听边议论,大家对何应钦不阴不阳、时晴时雨的演说,都感到气愤。特别是东北军的工作人员,一听何应钦气势汹汹的狂叫,就按捺不住了:
  “妈拉个巴子,你来吧,老子捣烂你的狗头。”
  “快把蒋介石杀了,让狗日的何应钦做梦去吧。”
  这时,站在旁边良久的罗瑞卿开口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弟兄们,他是要干掉蒋介石哩!这帮家伙,置民族危亡于不顾,为了投靠日本主子,连他们的‘委员长’也不要了!”
  众人闻声,都把目光投向这位身材魁梧、气字轩昂的高个子。
  罗瑞卿见大家都有同感,就继续说道:
  “眼下杀不得蒋介石,要逼他抗日才成嘛。日本人已经进了长城,占了华北,国民党和共产党只有结成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团结全国人民共同抗战,才是正路。”
  “是啊!”一个年轻军人信服地点着头。
  “对,兄弟阋于墙,共御其侮。古人早说过的。”
  一个年纪稍大的文书模样的人立即响应罗瑞卿的意见。
  罗瑞卿一边和大家继续聊着,一边把中央的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策略通俗他讲给大家听。
  当他在晚上向周副主席汇报这件事时,他谈了东北军将士中的积极因素。
  “把他们的义愤引向抗日的大局,是可能的。”
  罗瑞卿充满信心地说。
  周恩来剑眉一挑,点点头说:
  “瑞卿同志,你这个东北军政治部民运科长当得不错嘛。这种有意无意联系实际的思想政治工作,要多用、常用、用好。你找机会向东北军有关方面介绍一下我军政治工作特别是宣传思想工作的经验,这对于稳定西安局面是很重要的。”
  罗瑞卿听着周副主席的话,心胸更加开朗起来。
  这时,工商界和学界的代表来求见,罗瑞卿向周副主席敬过礼,就出去布置晚上的警戒工作去了。
  12 月24 日晚。从玄风桥高桂滋住宅出来的汽车上。
  罗瑞卿坐在司机旁的座位上。眼睛警觉地时而看车前,时而看反光镜。
  后排坐着周副主席。他们刚见完蒋介石。
  “瑞卿同志,我听说你演过几次蒋先生,这一次实地考察,有什么新感受呢?”
  “我觉得身材上不像他;但我演《杀上庐上》时,比他有气魄。”
  “噢?怎么说?”
  “听说他早几天迁高公馆时,怕是张的圈套,死拉着床帮不走。后来宋美龄和端纳来了,张学良在两人面前作了保证,他才挪窝的。”
  “还发现了什么?”
  “他的眼睛老是转来转去,很多疑。说话时‘咹’个不停。”
  “那是他的老家奉化口音嘛。古人说,乡音难改啊。”
  “只是听起来有点油腔滑调的。”“这次事件对他震动很大。他也看清了他们内部的一些情况了,也看到民众的要求是什么了。——这次回去,还能再排个节目吗?”
  “这,我心里也有个念头,就排个《骊山捉蒋》如何?不过,应该换一个身体比我矮点瘦点的人来演蒋先生了。”“噢,用不着,演戏贵在神似。
  你见过真人,也掌握了不少素材,还是你演吧。”
  “不过,要回去演戏,还得先把这儿的这出戏导好。能不能把一切有利于抗日的积极因素引向抗日的战场,按我方的方针解决这次事变至关重要啊。你要继续加强对东北军、西北军的联络工作。”
  周恩来的声音深沉而坚定。
  1937 年秋。延安凤凰山山坡上。
  人夜时分,一百七十五孔窑洞灯火闪烁,从凤凰山顶直到山脚下,像一串串缀在山坡上的明珠。这是抗大的新居。三千多米长的大盘山公路——抗大路上,已没有人再走动了。今年10 月,罗瑞卿亲自抗着镢头,率领一千多名教职员工,经过半个月的突击劳动,开辟了这所“窑洞大学”。这是罗瑞卿于今年2 月从西安回陕北以来又一次创业了。今年春天,红大随党中央搬到了延安。更名为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罗瑞卿继续任教育长。“七七”
  事变爆发后,校长林彪、副校长刘伯承分别任一一五师和一二九师师长,率领部队奔赴抗日前线。罗瑞卿就挑起了抓抗大全面的日常工作的担子。建校之初,中央军委决定成立了教育委员会,由毛泽东兼任主席。毛泽东为抗大制定了“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
  的教育方针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训。学校开设了哲学、党的建设、中国革命史、马列主义基础和游击战术等课程。毛泽东、朱德、董必武、张闻天等都亲自到校授课。学校还拥有张如心、苏振华、杨兰、艾思奇、任白戈、高存信等一批优秀教学和领导骨干。抗大在发展壮大,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开办几期以来,人数急剧增加。这是由于抗战爆发后,大批热血青年涌向延安,寻求救国真理。中央又决定创办陕北公学,接纳这批难得的人才,把他们培养成抗日的骨干。中央又要求抗大让出一部分校舍。抗大人也多啊。怎么办,罗瑞卿依然照创办红大的经验,带领学员们艰苦创业,开上凤凰山,自己打窑洞,建校址。他是把这作为学员必修课来看待。因为劳动本身,对从城市来的青年知识分子也是重要的课,是他们工农化的关键一步。“抗大抗大,越抗越大”。他面对抗大兴旺局面,常常这样对别人说,言语间流露出的是一种喜悦,也是一种自信和期望。
  然而,今天晚上,却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毛泽东为了黄克功因为恋爱纠纷杀死陕北公学女学生刘茜的事,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毛泽东一边抽烟,一边踱步。
  罗瑞卿坐在床上,心情十分复杂:
  “事情的经过已写进给主席的报告里了。刘茜与黄克功的恋爱关系,是刘茜人公学后期明确的。后来,刘茜嫌黄克功粗鲁、武断,提出脱离关系。
  黄克功紧追不放,那天晚上,约刘茜到延河边上再谈谈,谈来谈去说不拢,黄克功就发怒开了枪。第二天女生一队发现刘茜一夜未归,派人四处寻找,最后在河边上发现了她的尸体,便报了案。黄克功开枪打人时,衣服上溅了血。警卫员在洗衣服时发现了这一点。当刘茜案件出来后,这个小战士就把他发现的情况向学校报告了。女生队长陶宛容同志也证实出事的当晚是黄克功把刘茜约出去的。组织上找黄克功谈话,他也很爽快的承认人是他打死的,说是本来讲好结婚了,她又变心不干了,说也说不拢,一气之下就开了枪。”
  主席猛抽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吐出来,又问罗瑞卿:
  “那么,大家的意见呢?还是莫衷一是?”
  “是的,连日来,大家对这件事怎么处置议论纷纷。归纳起来,有两种基本看法:一是杀人者偿命,一是给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理由呢?”
  主席停止了踱步,面向窗户站住了。
  “持第一种意见的,大多是一些老同志,认为随意杀人,性质恶劣,而且杀的是投奔延安来的爱国青年,政治影响十分严重。不可因出身、战功、资历、职位来做为减罪理由。应依法制裁,不能徇情。持第二种意见的,大多是一些年轻同志,特别是外来的知识青年,他们崇拜黄克功,把他当成战斗功臣,年纪又轻,应当把他留下来,让他去冲锋陷阵,戴罪立功;有的甚至认为这是一般的桃色事件,处理处理就算了。”
  “你们讨论的结果如何?”
  “开始大家也是这两种意见,还有的同志指出,刘茜本身也有见异思迁的毛病。”
  “那,你这个副校长的意见呢?”
  “我认为,这件事要从法律和政治影响的角度去看待,要从黄克功同志的思想作风方面去挖根源。黄克功是一个曾经为革命立过功的人,但他之所以敢于随意开枪杀人,就是因为他自恃对革命有功,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
  任何人都要服从法律,犯了法就应当受法律的制裁,而不应当有什么例外和特殊。况且,目前延安已成为全国的抗日堡垒,大批革命青年正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因此,不依法处理这件事,势必影响全国人民、尤其是广大爱国青年对我们党的看法。党委会上,大家取得了基本一致的意见,黄克功自恃有功,目无法纪,必须依法惩办,以此教育干部,教育人民。”
  “嗯。”
  毛泽东听完罗瑞卿的汇报,转过身来,纸烟的灰烬已经结了长长的一节,弯成了弧形,又抖落在地上。
  夜已经很深了。
  几天以后,中央批准了对黄克功依法枪决的报告。毛泽东在写给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院长的信中写到:
  雷经天同志:
  你的及黄克功的信均收阅。黄克功过去斗争历史是光荣的,今天处以极刑,我及党中央的同志都是为之惋惜的。但他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以一个共产党员红军干部而有如此卑鄙的、残忍的、失掉党的立场的、失掉革命立场的、失掉人的立场的行为,如为赦免,便无以教育党,无以教育红军,无以教育革命者,并无以教育做一个普通的人。因此中央与军委便不得不根据他的罪恶行为,根据党与红军的纪律,处他以极刑。正因为黄克功不同于一个普通的人,正因为他是一个多年的共产党员,是一个多年的红军,所以不能不这样办。共产党与红军,对于自己的党员与红军成员不能不执行比较一般平民更加严格的纪律。当此国家危急革命紧张之时,黄克功卑鄙无耻残忍自私至如此程度,他之处死,是他的自己行为决定的。一切共产党员,一切红军指战员,一切革命分子,都要以黄克功为前年之戒。请你在公审会上,当着黄克功及到会群众,除宣布法律判决外,并宣布我这封信。
  对刘茜同志之家属,应给以安慰与抚恤。
  毛泽东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日临刑前,罗瑞卿怀着惋惜的心情到狱中看望了黄克功,问黄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并答应将来如有可能帮他照顾其亲属。黄对自己的行为十分后悔,表示认罪伏法。
  当清凉山方向传来低沉的枪声时,罗瑞卿的心阵阵发痛..
  抗大校园。
  黄土高原的夏季,天气十分干热。
  罗瑞卿正坐在一棵酸枣树下吃着早饭,校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党务科长李逸民、组织科长李志民相跟着急匆匆地赶来了。
  罗瑞卿看见他们,放下碗筷,对张际春说:
  “拿来了?”
  “在这里。”
  张际春把一封信递给了罗瑞卿。
  罗瑞卿展开信看起来,越看越生气。
  信是一位新从白区来的女青年写给抗大政治部负责同志的,内容是说她报到那天,受到了一个队列科长的“热情”接待。那位科长看她热得满脸是汗,就打来水让她洗脸。洗脸时凑上来就跟她比胳膊,说什么“你这么白,我这么黑”之类,还伸手摸了人家一下。她初来乍到,也不敢说什么,就躲闪了一下。不想那队列科长越发胆大了。就又说了些乌七八糟的话。她报到后越想越气,认为抗大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就写信给校领导,要求处理这件事。云云。
  罗瑞卿压着火气看完信,把信提起来在空中抖着说:
  “怎么搞的!我们抗大冒出这么个科长来?太不像话了!”
  李逸民和李志民都不吭声,张际春只好讪讪地说:
  “你先吃饭吧。”
  “不吃了,气也气饱了。”
  罗瑞卿指着李逸民说:
  “你这个机关党委委员、党务科长,原则性跑哪里去了?竟然主张把信压下来,这件事不处理,校风怎么整肃?”
  原来就在昨天,罗瑞卿已经把李逸民叫去训了一气。李逸民把张际春让他和李志民看信后因队列科长是熟人想把信压下来的事告诉了罗瑞卿,并且问罗校长是怎么知道的,罗瑞卿说:“我怎么就不知道?连这些都不知道,我们能管好抗大吗?”接着叫李逸民第二天把信带来,才让他离开。
  ① 见《毛泽东书信选集》第11O—111 页。
  罗瑞卿对李逸民发了一顿火后,对这三人说:
  “你们挂电话,把机关党委的成员都找来,就到我的窑洞来,马上开会处理这件事。”
  不一会儿,委员们先后来了,唯独缺了那位队列科长。罗瑞卿严肃地对李逸民说:
  “去,把他找来,一定要找来,派人去找。他不到,我们就坐着等。”
  等了片刻,队列科长骑着马慌忙赶来了。一进门,罗瑞卿就严肃地宣布:
  “现在开会。先做自我批评。”
  队列科长面红耳赤,吭哧吭哧地做了一通检讨,大家也对他进行了帮助。
  张际春、李逸民、李志民也做了自我检讨。罗瑞卿最后总结发言:
  “同志们,我们要吸取黄克功的教训。有人把这看成小事一桩,是错误的。这不仅仅是个违犯纪律的问题。当前,为了团结抗战,我们党在全国搞统一战线,对外来的青年,应当热忱欢迎,给他们照顾,使他们感到像回到家那么温暖。可是,如果行为不检点,就会在政治上造成很坏的影响,败坏我们抗大的声誉,损害我们党在群众中的影响。这难道能看成小事吗?”
  由于队列科长承认错误的态度诚恳,在罗瑞卿的提议下,经过会议讨论,为了严肃党的纪律,决定给予撤职的行政处分。
  1938 年秋。凤凰山麓毛泽东住处。
  今天早上的阳光正好,明亮、温暖;凉爽的风轻轻吹着。院子里一片静谧。
  罗瑞卿怀里抱着一摞稿纸,正轻快地走向毛泽东办公的那间窑洞。
  今天,罗瑞卿的心里,洋溢着充实与兴奋。自从被毛主席“抓”来的几个星期以来,他日夜不息地伏案疾书,按照主席定的中心思想,大致内容轮廓,结合自己带兵、管学校的经验体会,他细心地列提纲,写段落,斟酌字句。主席定的交稿期限就在这几天。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写作中遇到什么难点和疑问,就近请教主席。主席总是耐心地讲解,又透彻地点明问题的要害。
  有时把小提纲的结构、标题和用词的准确度都提出设想。这几个星期挺苦啊,苦也值得。不但是为抗日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写成了一部教材稿,而且自己也在主席的指导下系统地总结了工作经验,学到了不少东西,在许多问题上豁然开朗起来。
  窑洞的门开着。罗瑞卿轻轻地迈步进门,看到主席正在伏案批阅着什么。
  罗瑞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知道主席的工作太忙了,于是改变了主意,不忍心再提出请他审阅书稿。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主席。”
  毛泽东闻声抬起头,一看是罗瑞卿,还捧了一摞书稿,就问道:
  “哦,大功告成了?”
  同时示意让罗瑞卿坐下。
  罗瑞卿点点头,把书稿放在主席书案的左手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口说:
  “主席布置的这个任务,按时完成了。书稿已经过抗战问题研究委员会审阅。我想简单汇报一下内容要点,免得主席再费心审读阅,不知行不?”
  “好啊,你这是替我着想的喽。说吧。”
  “题目是您定的,这不用说了,内容分了八章:政治工作的任务,动员时的政治工作,政治教育与文化教育,巩固部队的政治工作,战时政治工作,对居民的政治工作,对敌军的政治工作,政治工作的组织问题。在全书中,贯穿了主席拟定的宗旨:为了帮助参加抗日的国民党军队克服其缺乏的政治工作、脱离人民、官民对立的弱点,促使其进步。写作中以总结我军优良经验为基础,是从抗日大局着眼的。..”
  “哦,好啊。他们看过了,我也就省下这份心了。再则,我们也切磋过不少次,我相信你的书的质量。”
  毛泽东微微点了下头,脸上洋溢着笑意。
  “我还想请主席题个书名,好去付印。”
  “行啊,你是辛辛苦苦,我是一蹴而就嘛。”
  毛泽东说着,坐正身子拿起蘸满了墨的小狼毫笔,刷刷刷,在书稿的封页上写下了十个苍健的草字:抗日军队中的政治工作。
  “主席的字真好!”罗瑞卿由衷地赞道。
  “我好也是锦上添了朵小花罢了。不过,这下恩来会更高兴,他提的这个建议在你手里变成现实了。我再给解放出版社写封信,让他们出这部书..
  就不知老蒋会不会买这个帐哟。”
  主席说完,与罗瑞卿相视而笑。
  不久,邹韬奋等主持的生活书店在国统区也出版了这本书。生活书店还辗转送来一些稿费。此时,罗瑞卿接到了姨母从南充写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了她生活困难的情况。罗瑞卿的这位姨母同他的母亲感情很好,而且早年守寡。罗瑞卿就从稿费中抽出100 元寄给了她,并让她酌情分给亲属。剩下的稿费,他还给警卫员陈德先等人买了球鞋和钢笔等用品。
第七章 战敌后反“扫荡” 太行美名扬
  1939 年7 月10 日清晨。延安飞机场。
  天空中飘落着绵绵细雨,空气湿润而清新,延河边上杨柳依依,宝塔在雨雾中挺立着,肃穆而庄严。机场上聚集了许多人。主体部分是由抗大和陕北公学等校整编而成的八路军第五纵队,罗瑞卿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陕北公学校长成仿吾任副司令员,张际春任政治部主任,王智涛、欧阳毅分任正副参谋长。第五纵队由四个团和独立旅组成,四个团由抗大四个大队改称的,独立旅是陕北公学、鲁迅艺术学院、陕北工人学校等单位合编成立的华北联合大学改称的。全纵队共有五千余人。这支特殊的队伍已经是整装待发。延安党政军民各界一万余人也冒雨来送行,他们敲锣打鼓,挥舞彩旗,使场上的气氛显得又豪壮又热烈。
  罗瑞卿立在细雨中,望着欢腾的人群,心中充满了豪迈与依恋之情。他望望还在清晨的雨雾中沉睡未醒的峁峁沟沟,那里洒下过他和抗大学员们多少辛勤的汗水啊。自从去年10 月广州、武汉相继陷落以来,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中预言的抗日相持阶段出现了。随着迅速灭亡中国的美梦的破灭,日军调整了侵略战略,逐渐停止了在正面战场上的进攻而把其主要兵力转向敌后进攻八路军、新四军。国民党统治集团内投降、分裂、倒退的活动日益加剧。他们不仅停止了向陕甘宁边区政府和八路军的供应,而且还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加上这一年陕甘宁边区又遭受严重的旱灾,边区财政经济遇到极大的困难。于是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号召边区军民开展生产自救运动,鼓舞大家自力更生、克服困难。抗大积极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号召,制定了全面的生产运动计划,成立了抗大生产运动委员会,把生产运动列入了教育计划,制定了每人开荒两至三亩、共生产粮食六千六百担、生产单棉衣各五千套,全校肉菜由学校自己解决的奋斗目标。位于延安城外十里铺的“抗大农庄”也兴办起来了;除开荒种地外,还弹棉花、纺线、开办缝纫厂,并且自制粉笔、墨水、肥皂、纸张等用品。到今年4 月25 日,全校基本完成了开荒任务。如今,荒山已经披上了绿装。想到这里,他不禁深情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绿茵茵的山坡。
  “今天要离开延安了”。罗瑞卿望着赶来送行的同志们和老乡们,心里既有“仗剑去国”的豪迈,又有“辞亲远游”的依恋。该对他们说点什么呢?
  说说东迁的原因吧?就说虽然我们进行了艰苦的开荒生产但不能全部解决面临的经济困难,同时,国民党在通往陕甘宁边区的交通要道截留奔赴延安的学生..这一点中央政治局于6 月20 日作出的《关于抗大陕公等学校迁移到晋东南的决定》中已明确指出过:“最近敌人企图进攻边区,加之地区贫寒,粮食困难等,因此,中央政治局决定:抗大本校、陕公本校等移驻晋东南,由北方局及前总负责监督与领导。唯本校的方针及组织改变仍由中央决定。”
  说说中央决定即学校东迁的意义吧?他在抗大党的活动分子大会上进行政治动员时已经讲过了:“第一,我们的东迁,给日本法西斯蒂企图进攻边区一个有力的回答,日本帝国主义要来,我们就和他‘换防’,而且在他没有来以前,我们就先到他们后方去。第二,抗大上前线,是给全国学校做个模范。
  党的许多学校都迁往大后方逃避敌人,我们却向着敌后挺进,这会给全国人民一个信心:华北不仅可以发展游击战,还可以办学校;不仅办抗大分校,还要办抗大总校,这是非常使人兴奋的。第三,抗大上前线,是给反共分子、摩察专家一个有力的回答。他们污蔑我们,说我们创造一党势力,专事在后方宣传,我们现在到前线,正是给他们一个回答。让那些顽固分子睡在‘被窝里’逞英雄吧!第四,抗大上前线,也给予我们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到处滥炸我们的学校,摧毁文化机关,企图毁灭中华民族文化的罪行一个坚强的回答。在日寇面前证明: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精神,是永远毁灭不了的!第五,抗大上前线,将成为坚持华北抗战的一个有力条件。总校到华北去,不但可以加强对分校的领导,同时对于坚持华北游击战争,更有其重大的意义。”①..想到这里,罗瑞卿心情无比激动,一种使命感的庄严笼罩了他的全心身,他向欢送的人群和纵队队员们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铿锵有力地说道:
  “同志们,乡亲们,我们要和敌人‘换防’。敌寇企图‘扫荡’华北,我们就要到华北去保卫华北,到敌人后方去坚持抗战!”
  人们用热烈的掌声和响亮的口号声回应他:
  “到华北去保卫华北!”
  “到敌人后方去坚持抗战!”
  飞机场上锣鼓敲起来了,彩旗挥舞起来了,标语举起来了,有人将不久前毛泽东为抗大成立三周年的题词写在红布上举起来了:
  “昔日之黄埔,今日之抗大,是先后辉映,彼此竞美的。”
  “出发!”
  抗大的队伍出发了,战士们同夹道欢送的人们握手、敬礼、话别,老乡们把红枣、核桃、花生、鸡蛋..一股脑儿地往战士们的衣袋里塞..队伍中响起了歌声:“到敌人后方去..”送行的人们也唱起来了;歌声激荡着延河水,激荡着绿茵茵的山梁,回荡不息,传向远方..
  1939 年8 月。同蒲路封锁线。
  第五纵队踏上东进征途以来,渡黄河,越吕梁、涉汾河、翻过云中山,到达忻县以南、太原以北的磨庄、豆罗一带的同蒲路封锁线。这一带是敌占区,同蒲路两侧据点林立,日伪武装严密地封锁着铁路线。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秋夜。敌人据点里的灯光像鬼火一样地闪烁着,探照灯的光束不时地劈开夜的黑色,在铁轨上扫几下。第五纵队的战士们已按规定编为三个梯队,埋伏在离铁路线不远的山沟里,伺机过路。罗瑞卿和纵队首长及负责护送的一二○师三五八旅的两个团的部队首长研究过过路队伍的情况。这支五千多人的队伍,仅有少数武器配备,多数手无寸铁,广大学生虽然学过一些军事知识,但缺乏行军作战的经验。根据这个情况,他们拟定了严密的过路方案。首先进行政治动员,在过铁路前,各团都进行了庄严的宣誓,大家表示,如遇危险,宁肯义死,决不变节。同时,严密组织,整个队伍分为三个梯队,分三批过路。将女生分队分散,每个男生队带一个女生班,并指定专人负责护送过路。今天,部队经过七十五公里的急行军到达了预定地点。
  到了预定时刻,罗瑞卿亲自带领第一梯队按预定路线接近铁路,发现这个通道有日寇埋伏,罗瑞卿立即同纵队长与护送部队的首长研究决定:立即改道从敌军埋伏点的南边十几公里处迅速通过。罗瑞卿站在铁路旁,目送着部队鱼贯而过,他一边不时地搀扶一下已经疲倦的同志,一边鼓励大家:“这① 见李克民著《革命熔炉》第69—70 页。
  里就是封锁线,西边有我们的部队掩护,放心大胆地走,不要掉队,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第一梯队刚过完,敌人发现了,就急忙掉头南下,企图伏击第二梯队。
  侦察员及时地把这个情况报告了罗瑞卿等负责同志。大家一看敌人变了,于是决定绕道北上,由第一梯队预定的通道附近快速通过。这下敌人又扑了个空,白等一场。
  敌人发现第一、二梯队已过路,就重新布置兵力,对铁路线严密封锁起来。第三梯队过路受阻了。
  这时,天下起了大雨。时已深秋,天气渐冷,雨水浸透了第三梯队学生们的单薄的军衣。再加上带的粮食不多,大家焦急起来。有几个青年在急迫中打火看地图,这下被敌人发现了,于是饿狼般扑过来。三八五旅的战士们立即投入战斗,以强有力的火力英勇抗击敌人的截击。霎那间,同蒲线两侧枪声大作,火光闪闪。纵队首长嘱咐大家不要慌乱,迅速过路。由于长途急行军,一些胆小、体弱的女生都走不动了。于是男生就两人架一个,奋力冲过铁路线..
  第二天清晨,雨水洗过的天幕瓦蓝瓦蓝,东方天边刚露出一抹金色的朝霞,罗瑞卿等纵队首长健步来到各梯队营地,他兴奋地告诉大家:
  “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敌人只捡到我们一双破草鞋!”
  罗瑞卿的话语充满了诙谐,赢得了营地上阵阵的欢笑..
  1940 年元旦。河北灵寿县陈庄。
  雪后初晴,巍巍太行山银妆素裹。
  今天,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
  9、10 月间,第五纵队到达这里,完成了东进的第一阶段的任务,又赶上陈庄大捷。在休整中,迎来元旦,抗大第五期十三个连队的毕业学员即将分赴晋察冀军区和一二○师部队工作。整个驻地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罗瑞卿陪同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一二○师师长贺龙、政委关向应等出席了大会。
  罗瑞卿首先整好队,然后说:
  “同志们,今天是元旦佳节,又值第五期学员即将离校。我们离开延安已有三个多月了。我们今天首先举行了一次团拜仪式。现在面向西,向党中央、毛主席拜年,鞠躬!现在面向南,向远在江南坚持游击战争的新四军将士拜年,鞠躬!现在面向东,向坚持平原游击战的八路军将士拜年、鞠躬!
  现在面向北,向在东北坚持抗战的抗日民主联军健儿拜年,鞠躬!”
  随着罗瑞卿热情洋溢的口令,参加团拜的指战员们向西、向南、向东、向北一一鞠躬,大家仿佛感受到了我军在四面八方英勇战斗的火热生活,全场气氛严肃活泼。
  接着,贺龙讲话:
  “同志们哪,今年元旦双喜临门,一是庆祝陈庄战斗大捷,二是欢迎‘抗大’从延安来。‘抗大’的干部好啊!部队缺干部,欢迎你们到我们那里去,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抗大的指战员们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
  聂荣臻司令员也致欢迎词:
  “罗校长、成校长带着数千名优秀的青年师生,从延安经过千山万水,来到边区,和我们一起坚持敌后抗战。这一段历程,不啻是一次长征,准确地说,是一次‘小长征’。我代表晋察冀根据地的将士们,向培养干部的抗大领导同志、和青年纵队的全体干部战士,表示崇高的敬意和热情的欢迎!”
  聂司令员说着,向会场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在场的将士们都以严整的军礼回应司令员。
  罗瑞卿带头鼓起掌来,场上掌声雷动。在热烈的掌声中,罗瑞卿开始讲话:
  “同志们,刚才贺师长和聂司令员等领导同志都讲了,他们很需要干部,很欢迎你们去,你们去不去啊?”
  “去!”
  会场上情绪激动,振奋不已。
  “我们经过了‘长征’的磨炼,无论是军事素质,还是政治素质,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我对大家的才干充满信心。我举双手赞成你们去,去和敌人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但是,除了去的同志外,我们还要留下一部分同志,我们要到新的地方去完成新的任务。我们‘抗大’的干部就像生蛋的母鸡一样,我们要培养更多更好的干部,这就需要把母鸡留下,没有母鸡,就不能再下蛋孵小鸡了。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
  罗瑞卿生动具体的讲话又引爆了全场的掌声和笑声。特别是那些因工作需要留下来而又渴望去前线的同志,几天来郁闷的情绪一扫而光,回答声更响亮,笑声更舒畅,掌声更有力量。
  这次团拜后,总校领导即将十三个连队的学生分配到晋察冀军区和一二○师工作,六个连转到抗大三分校继续学习,并将总校第三团调到冀中。余下的人员于2 月10 日从陈庄出发,经灵寿,在井陉附近越过正太路封锁线,经皋落、拐儿镇、桐峪,于26 日到达武乡县的洪水、蟠龙一带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驻地,同由何长工、赖光勋带领的抗大一分校留守大队会合,胜利完成了挺进晋东南的任务。
  这一次东进,历时半年,途经陕西、山西、河北三省的三十个县,行程约一千五百公里,通过同蒲、正太两道铁路封锁线,被人们称为“小长征。”
  1940 年4 月,抗大第六期在太行山上开学了。
  1940 年6 月26 日,罗瑞卿调任八路军野战政治部主任,并担任中共中央北方局委员。从此,罗瑞卿转战太行山脉,在抗日前线度过了近五个年头。
  1940 年8 月中旬。太行山武乡砖壁村打麦场上。
  全军巡视团的队员们整装待发。
  罗瑞卿望着这支精心挑选出来的队伍,心情十分激动。
  这支队伍是根据八路军总部和北方局的决定成立的。7 月22 日,八路军总部向晋察冀军区、第一二○师、第一二九师下达关于以破击正太铁路为中心的大规模交通破袭战《战役预备命令》,并报中央军委。指出:为打击敌之囚笼政策,打破敌进犯西安之企图,争取华北战局更有利的发展,决定趁目前青纱帐与雨季时节,大举破击正太铁路,截断该线交通。命令要求各兵团对其他各重要铁路线,特别是平汉、同蒲等铁路应同时组织有计划之破袭,配合正太铁路战役的成功。命令规定直接参加正太铁路作战的总兵力,应不少于二十二个团。限于8 月10 日前完成各项准备工作。 ① 见黄瑶著《三次大难不死的罗瑞卿大将》第60 页。
  8 月5 日,罗瑞卿和野战政治部副主任陆定一发出了《正大路战役政治工作指示》,指出:此次战役的重大意义是“振奋全国与敌战区同胞的胜利信心,孤立与打击投降派,提高我党我军的威信,争取时局好转,粉碎敌寇进攻西安的阴谋,保卫大后方,巩固统一战线。粉碎敌寇对抗日根据地的‘囚笼政策’,巩固各抗日根据地,求得打通联系及开展敌占区工作。”《指示》要求严格遵守战场纪律和群众纪律,掌握对日军和伪军的政策。8 月8 日总部发出战役动员令,从8 月20 日起实施这一作战行动。战役一开始,进展十分顺利,捷报频传。激战三日后,正太路被彻底破坏,井陉煤矿被炸毁,八路军攻入井陉、娘子关、阳泉等地。到8 月22 日,参战部队已发展到一百零五个团,彭德怀和参谋长左权乃将这一战役命名为“百团大战。”自参加革命以来,罗瑞卿第一次听说自己的部队有一百个团一起作战,他万分兴奋,情绪高涨地布置整个战役中的政治工作、并在整个作战行动中四处联络、督促、检查。
  在“百团大战”开始之际,八路军总部进行了整编,新组建了一些旅团。
  这些部队多是地方游击队改编而成,游击习气浓厚,军事政治素质不高,严重影响战斗力。八路军总部和北方局遂作出决定,成立巡视团,以帮助新部队进行整顿。这一组织工作由罗瑞卿负责。巡视团由野政组织部长周桓任团长,总部作战处长阎揆要任副团长,下设军事、政治两个研究室和一个负责训练营连干部的军事教导营;此外,还配备了一个警卫连,一部电台,共三百余人,其中骨干力量大多数是罗瑞卿从“抗大”选调来的。
  罗瑞卿充满信心地扫视了一下这三百多人的队伍,说:
  “同志们,你们就要出发了。这次组建巡视团,是发挥我军政治工作优势,加强我军政治工作的重要一环。巡视团的主要任务是整顿连队和培训连队干部。而整顿连队首先要整顿连队党支部,使党支部真正成为连队的核心和战斗堡垒,以便保证胜利完成百团大战的任务。同志们下去,要十分注意工作方法。要加强调查研究,不要当‘钦差大臣’。发现问题要用商量的办法解决,以增强军政、军民团结。在工作中,要有的放矢,不搞空洞的说教,要既做政治工作的模范,也要做战斗的模范,要把‘抗大’的好作风带到部队去。”
  说到这里,罗瑞卿以满含希望的眼光注视着巡视团的指战员们,语句一顿一顿地说:
  “我坚信,同志们一定能完成好这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现在,请周团长接旗!”
  周桓立即出列,健步走到罗瑞卿面前,双手接过罗主任手中的军旗,然后,向罗主任、向全体队员行了严整的军礼..
  这支队伍下去之后,深入到冀西、冀南、冀鲁豫军区和一一五师教三旅、教四旅的连队,一面参加百团大战的破路战斗,一面帮助连队工作。教导营先后共培训五期约一千五百连队干部。在工作中,巡视团还正确处理了部队执行政策中的问题。发现和解决了主力部队与地方游击队关系方面存在的问题,纠正了将游击队全部编入主力部队的偏向。巡视团还同当地部队与群众同生死、共患难,不少同志英勇献身。1942 年9 月,巡视团工作结束,大部分人员留在当地工作,团长周桓带了少数干部返回总部。
  在太行山上,处处活跃着罗瑞卿生气勃勃的身影——
  他上任伊始,即注意抓干部的学习,并且亲自制定了机关学习制度,规定机关干部每天学习两个小时。在每年的“学习节”(5 月5 日马克思诞辰日),开大会作报告,总结和布置学习。下基层时,他把学习情况作为了解情况检查工作的一项具体内容。他每到部队常把指导员集合起来见个面,讲几句话,然后坐下来搞时事测验,检查部队干部看不看报纸,关心不关心国际国内大事。一次测验,其中有一个题目是:十八集团军政治部主任是谁?
  一个指导员回答说是“罗斯福”。全场为之哗然。罗瑞卿严肃地说:“不看报,不学习,姓罗嘛,他也姓‘罗’,我也姓罗,都姓罗。可我罗瑞卿不是资产阶级的头子啊!”同志们都笑着点头称是。他因势利导,告诉大家:“我们部队基层干部大多来自农村,知识太少、文化水平低;而我们同日本鬼子斗争需要知识,斗争非常复杂,有许多东西我们不懂。我们要解决这个矛盾,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学习再学习。”
  他把文工团的工作作为实现政治工作的重要途经。他经常亲自过问“抗大”文工团的创作演出。他平均每两周即要到文工团去看看,或将文工团的领导请去汇报工作,了解情况,进行指导。他指示文工团要配合部队中心任务,反映战斗生活,经常给文工团出主意,写什么,怎么写。他还要求文工团作为政治工作助手,要会做群众工作,会宣传鼓动,会写标语;要将抗大的校风“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作为文工团的团风。“抗大”经过“小长征”胜利进入晋察冀边区根据地,罗瑞卿联想到红军过金沙江后,国民党追兵在江南只捡到几只破草鞋的故事,对大家说:“这次小长征,日本兵什么也没有捞到,在同蒲路上只捡到一只破草鞋。”于是,文工团的金沙、吕班创作了活报剧《一双破草鞋》。剧本上演时,台上描绘的日伪妄图消灭“抗大”而一无所获的窘态,令抗日军民捧腹大笑。“皖南事变”发生后,文工团以岳飞风波亭被害的题材,创作了历史京剧《亡宋鉴》,借叙述南宋主战派岳飞被秦桧用十二道金牌从抗敌前线召回,被害于风波亭的故事情节,来谴责国民党顽固派残害新四军的罪行。看过演出的人无不深受感动。罗瑞卿对此剧评价很高,并专门调文工团到野政驻地桐峪镇演出。在罗瑞卿的精心指导下,抗大文工团在太行山区名声大响。一有演出,当地老乡们便一传十,十传百,早早便把演出场地坐得满满的。在桐峪镇,这两句话可说是家喻户晓:“没有五盏灯的戏不看(抗大有五盏汽灯),没有咬牙的讲话不听(罗瑞卿在反“围剿”战斗中右腮受伤,虽伤愈,但留下了伤残,讲话时极像咬牙切齿的样子)。”这两句话,流露出当地群众对抗大文工团和罗瑞卿同志的衷心欢迎。
  他关心每一位干部的成长。对在野政工作的干部从政治上到生活上都十分关心。在工作中,他了解到野政的一位知识分子过去曾因被俘而脱党,因为这样的人重新入党需要主要干部作介绍人,因而他的入党问题长期未能解决。罗瑞卿掌握这一情况后,亲自对这位干部进行了资格审查,然后找他谈心,鼓励他说:“你已有了共产主义思想,具备了入党条件,要放下包袱,轻装前进。”谈话后,他又约了北方局社会部长兼野政锄奸部部长杨奇清一道作这位于部的入党介绍人。这种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令那位于部和野政的干部战士感动不已。对于文工团的干部战士,他也从生活和思想上处处关心他们,反“扫荡”时,由于文工团除了同大家一样行军外,到宿营地还要排演节目,罗瑞卿就让后勤部门给每人发一个背包罩,出发前将被子往里面一装即可。别的部门均无此“待遇。”他曾经多次找团长杨恬谈话,每次都要问及他们的入党问题。他说:“对这些人不能按战士那样要求,文艺工作有文艺工作的特点。”文工团有位说大鼓的演员,在艺术上很有造诣,就是有时不够检点,许多同志抓住后面这一点不放,入党讨论一直没有通过。罗瑞卿多次过问此事,最后说:“你们不介绍我介绍!作为特别党员!”
  他是野政文体活动的积极分子。来到太行山后,他仍然热爱体育运动。
  尤其喜欢打排球。在麻田,每天晚饭后都能在喧闹的球场上看到他的身影。
  由于他个子高,打九人制的排球,他总是站在前排中,既可扣球,又可拦网。
  战士们都风趣地叫他“球掌柜”。那时,八路军正针对敌伪的“治安强化运动”开展政治攻势,而罗瑞卿在球场上如同在战场一般,扣球的攻击性很强,于是大家借他的政治部主任职务,送了他一个“政治攻势(师)师长”的绰号。他打球不肯服输,只要对方赢了球他就喊道:“再来,再来!”直到打赢才肯罢休。他走到哪里,便把欢快的笑声带到哪里。一次,野政机关在学唱一首苏联歌曲,教唱歌的是一位河南籍的女同志。当教到“悦耳很动听,使人听不厌”两句时,这位女“教师”的河南口音听起来却成了“悦耳很动听,‘死’人听不见”。罗瑞卿便打趣地问道:“你这两句是啥子意思嘛?
  ‘死人’就是听不‘见’嘛!”话刚出口,哄堂大笑。
  在工作中,他拿起了笔杆子,结合新的任务和工作实践,写下了一系列谈政治工作的文章,发表了《应当大大提高我军政治工作的顽强性》、《关于后勤诸部门的政治工作》、《目前政治工作建设上的一些问题》、《谈谈军队党支部与非党群众的联接问题》、《在建立对敌斗争对策上的几个原则问题》、《对连队政治工作的全面检讨》、《在宣传会议上的总结》、《把日军工作提到更加重要的地位》、《敌伪工作方针与基本政策》等文章,这些文章,对八路军政治工作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
  1941 年4 月3 日。野战政治部驻地桐峪镇。
  在通往桐峪镇的路上,北方局党校的女同学们正簇拥着一位满脸洋溢着幸福与腼腆的姑娘走来。她们一路上唱着歌儿,说说笑笑,不时地逗一下那位姑娘。这位姑娘叫郝治平,她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腰身,脸庞清秀,性格文静而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今天是党校毕业典礼的日子,也是她同罗瑞卿结婚的大喜之日。伙伴们的打趣,使她不由得回想起同罗瑞卿相识相知的幸福经历。那是她去年年底进北方党校学习后的一天,在课间休息时,她收到了封信,信封上陌生的字迹告诉她,这又是一位求爱者发出的信号。她不愿去猜是谁的信,将信夹在笔记本中,继续上课。来党校以来,她收到的这样的信真是太多了。她收到过知识干部写的书法工整的长诗,也收到过工农干部写的字迹拙朴的要求约会的便条,有人还写了整整一本情诗献给她。起初,她心跳、脸红、害怕,时间一长,她也就习惯了。她常常勉励自己:我还年轻,我要好好学习。她也有自己的对爱情的独特的理解:爱情应当是心灵相通,不应该是用嘴巴讲出来的,而应当是双方用心感受出来的。回到窑洞后,她打开信一看,前面的称呼是“紫萍”。自从抗大转移到太行山后,她即改名为“赤茜。”她很纳闷:“是谁用谐音叫我原来的名字呢?再看信尾,署名是“洛水清。”治平的心跳起来,她想,这是谁呀?怎么谈情说爱还像搞地下工作一样用化名呢?再看看信的内容,是约她晚饭后在村口相见。姑娘握信沉思,细细琢磨写信的人是谁,心里不禁一阵慌乱:这洛水清三个字,如果用四川话来说,不正是“罗瑞卿”的谐音吗?她感到脸上热乎乎的。又平心一想:也许是罗主任要找我了解情况呢。于是,她依约而去。她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淡淡的月色下,疏疏的柳影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从此,在夕阳中的村外河边上,小树林里,常常可以见到他们的相伴散步的身影。“七九河开,八九雁来”,随着春天的临近,他们漫步的距离也渐渐加长,路在他们的脚下在不知不党中变得短了。在交谈中,罗瑞卿对这位可爱的姑娘敞开了心扉,详细谈了自己的经历,也说到了他到陕北后的两次造成许多烦恼的不幸的婚姻。她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诉说,心中既有感动,又充满了理解与同情。她边听边想:他的不幸已成为过去,只要他真心诚意地对自己好就行了,而他能够敞开心扉谈这些自己也不愿回首的往事,正说明了他的真心。可她又常常为自己担心,顾虑自己幼稚,阅历浅,同他在政治思想水平上有很大的差距,恐怕不能当好他的助手。当她把这种心曲吐露给他时,罗瑞卿用充满渴望的眼光望着她说:“你还很年轻,一切都可以学习,这正是你的长处”..啊,那是从桐峪镇回党校的一个晚上,月光下,罗瑞卿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几个月来的交往,她的心里也洋溢起对他的爱慕之情。他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前,轻声询问她的想法。她的心嗵嗵地跳着,眼里满含幸福的泪水,可她不愿在他的面前显出脆弱,只伏在他的胸前轻轻地点点头,小声说:“瑞卿,等我毕业再结婚,好吗?”
  “几号毕业?”
  “4 月3 号。”
  “好,婚期就订在4 月3 号,我一天也不愿多等了。我的好姑娘,我真心地爱你!”
  “哎,治平,小心脚下,罗主任是等急了呀!”
  伙伴们的打趣,使郝治平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她娇嗔地追打“揭短”
  的伙伴,姑娘们“咯咯”的欢笑与山间清泉的淙淙水声相谐,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荡漾着。
  走到桐峪镇口,罗瑞卿早在同志们和老乡的簇拥下立在那里了。她们被簇拥到新房——一座在太行地区少见的新式两层小楼里。罗瑞卿一边走一边告诉她们,为了避免惊动更多的人,没有将举行婚札的日期告诉彭德怀、左权等领导同志,出席婚礼的就是野政的一些同志。
  进到院子里一看,这些人早早就来了。北方局党校的“娘家”人一到,小小的屋里便座无虚席。老乡家的孩子们也来凑热闹,更挤得满满当当的。
  桌上放着花生、红枣、核桃、柿饼这些太行山区的土特产。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新房里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傍晚时分,客人们陆续散去了。山区的天,说黑就黑,在小油灯下,罗家夫妇相对而坐。
  罗瑞卿热切地望着灯光下娇媚的新媳妇,动情地说:
  “治平,今天我真是太幸福了。我还记得1938 年10 月六届六中全会期间,你穿着工装裤跳工农舞,那白衬衣、蓝色背带,衬得你的白嫩脸庞好俊俏哟。”
  郝治平听了丈夫动情的赞美,心中的幸福之泉砰然打开,她扑进丈夫宽阔的胸膛,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继续倾听着丈夫的诉说:
  “治平哪,还记得那次在延长县吗?你向我敬了个礼,便走开了。我停下脚,把你叫住,问你是哪一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你回答完又走开了。那个时候你好高傲呐!”
  郝治平用小拳头捶着丈夫的胸膛,娇声说道:
  “那时候你是副校长,我是一个基层干部,我们以前又不熟悉,难道还要人家主动同你拉呱儿不成?”
  罗瑞卿把妻子抱得更紧一些,他把头附在妻子的耳边,轻声说道:
  “亲爱的治平,我早就爱上你了,我爱你的纯洁、真诚,我渴望着同你结为终身伴侣,共享幸福,共度忧患..”
  这对患难中的情侣呀,在这新婚的幸福时刻,该有多少的知心的话儿要讲啊!
  伙房送晚饭来了,有小米饭和特地炖的一碗鸡汤。这是总务处特地为他们准备的晚饭。
  他们坐在了饭桌旁。罗瑞卿将鸡肫夹到了郝治平碗内,对妻子说:
  “这个最好吃,你吃了吧。”
  “最好吃你怎么不吃?”
  郝治平又将它夹回了丈夫的碗里。
  两人谁心里也明白,在这艰苦的环境里,平时常吃的是黑豆,小米算是细粮,青黄不接时就吃糠,为了便于下咽,糠里就掺一点柿子。没有青菜,只能吃野菜、树叶,盐水煮土豆就是最好的菜。
  让来让去,最后罗瑞卿将鸡肫一分为二,一人吃一半。
  “这下平等了吧?”
  这对幸福的人相视而笑了..
  从此,罗家吃鸡,鸡肫总是剖成两半,他俩各吃一半。
  1942 年初。太行山区辽县麻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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