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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完本 番外全]-痴梦人

_10 痴梦人 (现代)
  我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才找到理由:“我没带钱。”
  他立即就说:“我有,我帮你垫着。”
  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我第一时间拒绝了他:“为什么要你来垫?我自己有钱。”
  “算我今天借你的,你明天还我好了。”他真的比我急一百倍。
  我知道不能再对他隐瞒自己的想法了,我只能告诉他:“我不想在这里动手术。”
  他愣住:“……你想在哪做?”
  可立即他像明白了似的,不说话,盯着我,等着我说出哪个他猜到了的答案。
  我艰难的吐出了那两个字:“上海。”
  是的,上海,我想到上海去做手术。
  离我最亲的亲人最近,拥抱了那个小小的身子之后,我才能安心的躺在手术台上,而且还有表姐,她会像妈妈一样的照顾我。
  我要离开A市了。
  还有东霖。
  我不想带着一个残破的身躯留在他身边,没有了子宫的我,还有资格做他的女人吗?再也不能给他一个像早早一样的孩子,更年期还将提前到来,很快我就会老掉,那样的我,怎么走在美好的他身边?
  我不自信,一直就不自信,现在,更没了自信的任何支点。
  我没拒绝谢丰要带我去吃晚饭的提议,我只对他说,要不要再叫一个人。
  他说,谁?
  我说,莎莎,你好久没见她了吧,她会骑自行车了,你肯定想不出来吧。
  谢丰用他的丹凤眼看了我半天,最后一声不响的把车往莎莎的学校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看透了我,但是我不想理会他的想法。我不要东霖陪在我身边,我更不会要他陪在我身边,我只要有亲人,就够了。
  五点不到,我又等在了莎莎下班的校门口,只是这次是在谢丰的车里等她,而不是在奶茶铺里。
  没过多久,学生就涌了出来,鱼贯的穿过谢丰的车旁,莎莎推着自行车很快也出现了,我还没叫她,她就看见了我们。
  五点黄澄澄的太阳下,谢丰银色的奥迪A8实在是有点打眼。
  我推开车门,站在车旁,喊着她的名字:“莎莎,我们一起去吃饭,谢丰请客!”
  她站住了望了我半天,然后又看谢丰,我始终对她笑着,又叫她:“莎莎。”
  朗朗上口的名字。
  我最好,最美丽,最信任的朋友,恨着我却依然对我狠不下心的朋友,上次被我依仗着东霖的爱用言语欺负了的朋友。
  我值得最美好的东西的朋友。
  谢丰带着我们去了一家私家菜馆,它隐匿在江滩的老建筑中,门口有素白的灯,没有人接客,一扇幽静虚掩着的门,进去之后,沿着粗粝的米黄楼梯拾级而上,就来到了一个地中海气息的空间里。
  餐厅桌子不多,二三十个客人,都在小声交谈。
  吃的是新鲜的海鲜,倒不如说吃的是独安于一隅的异国情调。
  莎莎坐在我和谢丰的对面,她举着酒杯,轻轻摇晃着里面的红酒,抿一口,忽然说:“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原来我和谢丰不就经常在一起吗?”
  谢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埋头吃着菜。
  “陆东霖去哪了?”她板着脸盯着我问。
  “出差,在外地。”
  “所以,你就随便和别人混!”她冷冷的讽刺着我,一点也不顾忌谢丰。
  她无需顾忌吧,三个人同窗四年,她和谢丰,和我一样的熟悉。
  气氛瞬间变的尴尬。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一时的僵局,我摸出电话,看向屏幕,是东霖!
  心立即颤抖了一下!
  好痛!!
  看一眼对面的莎莎,我侧转身,背对着谢丰接起了电话。
  “东霖。”我轻声叫他。
  旁边的两人都不出声,静静的,扎着耳朵都在听我通话。
  “你在哪?”他在电话里问着。
  我一怔,他回A市了吗?他才走了六天。
  “我在外面吃饭,你回来了吗?”
  “嗯,刚刚到家,你不在上班吗?”
  “今天是上午班。”
  “你在哪吃饭?我也来。”
  我一下语塞,扭头看向莎莎和谢丰,他们两人都在望着我。
  “喂!”电话里东霖在叫着我,“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吃饭?”
  “我在江滩……和莎莎在吃饭。”我没有说谢丰。也有点不敢说。
  东霖顿时不吭声了,隔了几秒,他才说:“……那你吃吧,吃完早点回来,我在你这。”
  我“嗯”了一声。
  放下电话,望向莎莎,她冷冷的眼神注视着我,不由自主的,我就在她的目光里闪了一下眼睛。
  她一下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离开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手机握在了手心里。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厅的过道里,我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
  转身我看向谢丰:“我也去一下。”说着就跟了过来。
  推开洗手间的门,就看见莎莎正在镜子前站着,她举着手机,似乎刚刚和人通完电话。
  在镜子里她看见了我,她没有转身,在镜中和我对视着。
  慢慢的,她放下了电话,对着镜子里的我说道:“我给东霖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过来。”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瞬间白的很难看。
  “莎莎……”我无力的叫了她一声。
  原谅了我,你还是这么恨我吗?
  她转身向洗手间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萦绕在我耳边。
  “我早就给你说过,我没有放弃东霖,所以你不要让我抓住把柄,最好也不要给我任何机会。”
  我真的错了
  接下来,在等待东霖到来的时间里,我在忍受着煎熬。
  我很想换个位置,坐到莎莎的身边去,但是,莎莎用她明白无误的表情拒绝着我。本来她是一个神经很大条的人,但是此刻,她却看穿了我,她懂我每个细微眼神的心理变化。
  谢丰也知道了东霖即将到来,他也变得沉默起来。原本是我一直在对莎莎没话找话说的,这会,我闭了嘴,反倒是莎莎的话多了起来,她的神情显得很轻松,对着谢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无关疼痒的话题。
  餐桌上的气氛有点微妙,三个人以各自不同的心情在等着东霖的到来。
  我的心越来越乱,也越来越紧张。
  也许,这就是我想要的,但当它以我始料不及的快捷方式到来的时候,我却发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先一步在痛苦了。
  东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我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正好面对着他,他用不悦的眼神盯了我一眼,视线就转向我身边的谢丰,神情立时变得阴郁冷冽起来,不动声色的走到餐桌前,莎莎一抬眼看见他,立即很自然的站了起来。
  “东霖,坐!”她指着她身边的位置。
  东霖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目光就对准谢丰,谢丰也不回避的看着他,两人就抗上了,谁也不甘心先移开视线。
  冷战无声的爆发了。
  每一次他们见面,似乎都是这个样子。所以东霖才特别生气我和谢丰在一起吧。想起上次他和我闹别扭,问我明不明白他的这种心情,此刻,我深深的理解了,或许,在他的心目中,谢丰就是一个这样明目张胆的情敌。而谢丰的底气,确实都来源于这些年和我稳定的关系,因为他知道不论他怎么做,我都不可能不理他。
  所以东霖才这么介意他吧。
  怕冷战升级,我赶紧开了口:“东霖,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也吃一点?”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小心,仿佛我在心虚。
  拿起杯子我喝水。
  我看见莎莎看好戏似的瞄着我。
  东霖这才看向我:“你吃饱了没?”
  我顿时一口水噎在喉咙里,半天没咽下去。
  他眼里都是不快:“吃饱了就走吧。”说着就站了起来。
  莎莎跟着起了身:“才来就要走啊,不和我说说话吗?东霖。”
  东霖看向她,语调放柔和了:“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吧。”然后又回头对我皱起眉,“走吧!”说完就转身去向楼梯。
  我只能起身跟他们两人告别。
  谢丰还是轻声的两个字:“去吧!”
  莎莎却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在东霖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就换了一张脸,刚刚还面带幸灾乐祸,此时却满脸遮不住的失落和嫉妒。
  我在她带着嫉意的眼光中追着东霖下了楼梯。
  其实莎莎比我单纯,也比我简单,从前的我,能无数次望着她和东霖离去的背影掩盖住自己的这种心情,而她,却一次也做不到。
  所以她才怨恨我吧。可以隐瞒她这么久。
  来到餐厅外面,东霖的车就停在街边,他低头上车,等我坐进来,开着车就跑,又是不理我。
  他在闹脾气,我应该哄他的,然后再和他沟通,其实他未必就是不信任我,或许只是想在我这吃一颗定心丸,但是我却没这样做。我甚至都没有安慰的叫他一声,只是扭着头看着窗外。
  车里的气氛逐渐生硬起来,我感觉到他在真正的生气了。
  因为我的态度。
  车停在了我公寓楼下,他却没下车,还是坐着。
  我也坐着不动,低着头看自己紧握的手。
  许久他才说话,语气克制而压抑:“你不和我解释一下吗?”他一路上都在等着我先开口。
  我却就是不说话。
  “要是我今天不回来,是不是你又坐在谢丰的车里让他送你回家?”
  我还是低着头。
  他扭头看向我,灼人的视线烧灼着我的脸颊,我紧抿住嘴唇,以免它颤抖。
  “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他经常这样接送你?”
  “……”我还是沉默。
  他终于发怒了:“你下车!”
  我抬起头看他,感觉到自己面色瞬间冰冷,他也脸色发白,两眼瞪着我。这是东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和他对视良久之后,我转身下了车。推开车门之际,眼角余光撇见他的胳膊晃了一下,似乎想拉住我,但最终却收了回去。
  站在车下,隔着车窗玻璃我看他,他脸上影影绰绰的有些灯光的浮影,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清晰,里面写满了深深地失望和心痛。
  凝视了我许久,他终于缓缓的驱动了轿车。
  车开的很慢,我跑几步就能追上,越到后来越慢,几乎是用轮胎在细细丈量道路,每滚一下,仿佛都要用无穷的力气,我却仍然站着不动,无情的看着它慢慢挪出了我的视线。
  在楼下我把自己立成了一根木桩,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了公寓。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直到看见窗外有了点蒙蒙的白,我才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终究睡的不安生,一会梦,一会醒,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天已大亮,怔仲的想了半天,才记起还要去上班。
  也许是最后一次去上班了,我特地穿上了商场发的职业装,以前看它总是不顺眼,觉得古板难看,但今天看着,却觉得特别的舒服,原来为什么没发现呢?一定要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吗?还是明知道自己丢失的,就是最宝贵的,却仍要一意孤行的错下去。
  也许我错了,我才是那个最无情的人。
  可能是没睡好,也可能是贫血,觉得两腿很重,有点提不起来,慢慢的来到楼下。天有点阴,出了楼洞,走了几步,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东霖!
  他穿着藏青色的细格英伦衬衫,人显得愈发的廋削颀长。隔着一条马路,他静静的立在阴沉的天空下,手里夹着一支烟,目光穿过间或的自行车和行人定定的凝望着我。
  我一下定在了原地,脚再也挪不动一下。
  他站了一会儿,灭了烟,越过马路慢慢的走向我。
  渐渐离得近了,我才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一抹憔悴。东霖,是不是也一夜未眠?
  站在我面前,他看着我:“去上班?”
  “……嗯。”
  “我送你。”说完他就转身。
  我却抬不动脚步。
  发觉我没跟上,他回过身来,定睛看向我,忽然就上前两步,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不该对你发火,是我不好。”他低声的道着歉。
  不是,是我的错!我在心里回答他。
  “我应该相信你,不应该乱吃醋,你们是同班同学,不可能不来往。但是以后你坐他的车,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他的声音哑哑的,搂着我的手臂,也越收越紧。
  我闭上眼,使劲把眼里的泪意逼退。
  我知道不能流泪,以后,再也不能在他面前流泪。
  楼栋里有人出来,经过我们身边好奇的打量着我们,马路上也有人频频回首,我轻轻挣扎,叫着他:“……东霖。”
  他总算放开了我,牵着我手,走向他的车。
  坐在车里,他又伸手抱住了我。
  我又轻轻挣着:“东霖……路上好多人,都在看。”
  他还是不松手:“让他们看好了。”
  我不再挣扎,让自己陷在他的怀里,这样的拥抱,还能有几次?
  他把脸贴在我耳边,轻声说着:“你下班以后,我们俩一起去买戒子。我昨天想了一下,觉得我们直接买结婚戒指算了,你说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
  他又说:“三点我来接你,买了戒子之后我还要赶回外地,有个工程快收工了,我要去把好最后一道关。”
  我静静地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许我真的错了,说不定,我也是东霖心里那颗最亮的星。
  午饭过后,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下起了雨,是瓢泼大雨,夹着很大的风。
  我坐在电脑跟着打着字,何丽端着茶杯站在我身旁。
  “今天你抽什么风,怎么想到穿官服了,又不搞活动!”
  “我怕以后穿不到了。”我笑着说。
  她看着我:“为什么?”
  我用鼠标点了打印,抬起头看她:“何丽,以后有空去上海,别忘了来找我玩。”
  她眼睛立时瞪圆了:“什么意思?”
  我把刚打印出来的纸递给她:“自己看吧。”
  她低头瞄了一眼,就嚷了起来:“你要辞职?”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立马都围了过来:“陈玉……你真的要辞职?”
  我对每个人微笑:“我在上海找了个好工作,工资比这高一倍,以后不能陪你们了,欢迎你们找我来玩。”
  顿时一片哗然,我从何丽手里抽回那张辞职报告, “我现在就去炒老板的鱿鱼,有没有人陪着我去?”
  他们都噤了声,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我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背对着他们挥舞着手里的辞职报告。
  老总的办公室里,那个四十岁,带着一个游泳圈却也照样器宇轩昂的男人坐着大班椅里望着我:“我没亏待你吧,平时你请几天假要去上海看亲戚我都准了,你要年假也给了,为什么要辞职?”
  我对着他笑的灿烂:“老大,你给的工资太少了,我每个月要还房贷,还要坐飞机,还要过生活,我是被迫离开你的。”
  他故作生气的样子:“没良心的丫头片子!谢丰知不知道你要走?”
  “他第一个知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谢丰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的糖衣炮弹打垮了,他是资本家,你是公家的人,千万别忘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提醒的好!提醒的好!那小子前两天和我吃饭,还带了瓶30年陈酿的茅台,你不提醒我,我真的要被他灌晕了。”
  我咋了下舌,难怪我一向和他好说话!一瓶酒,都要四五千,谢丰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两点多,我做着下班前的最后一次巡场。看着一个个漂亮的专柜,心里竟生出了惆怅,以后,不会第一时间领略到时尚潮流,也不会天天有机会这样逛商场了吧。
  回到办公室,在门口遇见了何丽,她踏着湿漉漉的凉鞋走了进来:“真晕!这种大雨天还有厂家送货,害我踩着雨水给他们签上货单。”
  抬眼她看见我,立即拉住我胳膊,一脸兴奋的对着我耳语:“哎!我看见你男朋友了,顶着哗哗大雨,一动不动的坐在车里,正在后门等你呢。”说着她看向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两点半,他也来的太早了吧。”
  我僵立在门口,她推了我一把:“你不去看看他?”
  我牵了下嘴角:“还没下班。”
  她撇我一眼:“你都要辞职了,还在乎这?”
  “我站好最后一班岗。”
  “切!”她不屑的的哼了一声。
  在办公桌上我埋头做着离去的整理工作,极力忽略着窗外的雨声,也无视窗玻璃上倾泻的水帘,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作响,我耳朵里却偏偏灌满了哗哗的大雨声。
  那样如注一般浇灌的雨水,打在车顶上,在密闭的窄小车厢里,会发出怎样的回声?
  连续不断地一直倾听,会不会感觉这雨下到了自己的生命中来?
  然后就记住了一场一辈子少有的大雨。
  墙上的闹钟响了三下,交接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人进进出出,何丽拎着包喊我:“陈玉,你还不走?你忘了有人在等你啊?”
  我对她笑一下:“你先走,我马上就下去。”
  “那我走了啊。”
  “拜拜。”
  十分钟过去了,我仍然没有走。电话响了起来,让我心悸的名字。
  “东霖。”
  “怎么还不下来?我看见好多人都出来了。”
  “我在开个楼面主管的会议,不知道几点结束,你不要等我了。”
  他半天没出声,许久才说:“……我再等一会。”
  “你不是还要赶去外地吗?”
  “我晚一点走好了。”
  “天黑了开车不安全,又下雨,你不要等了。”
  “……我等你到四点,买了戒子,五点我再出发。”
  “四点不一定开的完,戒子以后再说吧。”
  “没关系,我等你。”
  我走到楼梯间,躲在二楼的窗口那里看他,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一个侧面,隔着一层水帘,只见他低着头,在翻看手机,忽然像看见了什么似的,他嘴角微微的弯了起来,然后就一直望着手机在发怔。
  我觉得腿有点软,就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坐了许久,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停地跳着,从零秒,到六十秒,三十多个零秒到六十秒之后,分钟从二十,走到了五十多。
  我拨他的电话,他马上就接了,话语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期盼。
  “会开完了吗?”
  “没有……东霖,你不要等了。”
  “还要多长时间?”
  “可能要好久……你不要等了。”
  他停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我一下哽住。
  他的声音骤然变的很软,“你出来见我一下,我一走又要好多天。”
  眼睛终于忍不住变得模糊:“……我出不来,老总在看着呢。”
  他许久不出声。
  我闭着眼,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东霖,你走吧,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一直是他从外地给我打电话,明天,不,也许后天,我给他打电话,然后在电话里说,那些当面说不出的话。
  来生相约吧
  我看着东霖的车慢慢的开走了,在雨里,水花从轮胎底下溅出来,透明的水,晶晶亮的,缓缓地洒了一路。
  水花也很悲伤。
  我眼里都是雨。
  去到卫生间,我打开龙头洗脸,一直洗,洗不干净。
  走出商场,我淋着雨,在街边拦了辆的士。坐进车里,好心的司机大哥连着抽面巾纸给我:“今天这场雨下的可真是透啊。”
  我嘴里应着,接过纸擦脸,纸都湿了,他又连抽两张纸给我,然后他不再说话,只是一直拿眼偷瞄我。
  简单的吃过晚饭,我开着大灯在屋里收拾行李。窗外的雨依然不停,风也不见减弱,小葱没有叶子,它不会摇摆,它只会随着风,上下颤抖。
  似乎能带走的只有衣服,其他都是搬不动的。衣服太多,我只能捡主要的装,装了三个行李箱,看看空余的位置不多了,我又把东霖的一套睡衣,一件背心,和一条内裤放了进去,最后,又把他的一双袜子塞了进来。
  塞在了我最喜欢穿的睡衣口袋里。很多个夜晚,我都是穿着这件睡衣偎在他的怀里。
  整理完,已将近半夜,从地板上站起来时我一阵晕眩,扶住衣橱靠了许久才没有让自己倒下,我知道是脑部供氧不足引起的,如果再严重一点,还会出现手脚抽筋,甚至休克。
  我倒在床上,不敢枕枕头,好让下肢的血可以快速的流到头部。
  第一次在医院检查的时候,老太太看了血常规就警告过我,说我的血色素值已经低到了不能随意乱出门的地步。一般成年女性的血色素值是11—15,而我的,还不到4。
  其实,我早就不能上班了。所以谢丰才会固执的一直要接送我。
  在游戏里,这个血值充其量只能蹒跚着走路,跑动的能力早已丧失了吧。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
  我先给一家快运公司打电话,把行李托运了;然后又给附近一家有名的房屋中介连锁公司打电话,请他们代理出售我的公寓。
  我已经交了两年的房贷,但还要再交三十四年。三十四年,多么漫长的时间,是用年来计算的,我已对最终拥有它,失去了信心。
  我给的价钱让中介公司有点小小的意外,不到半小时,他们就上门和我签订了合同,我留下了自己的账号,公寓卖掉以后,他们会把钱汇入我的户头。
  接着我去了东霖的公寓。把他放在我那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衣物送了过去。
  笔电搁在他的书桌上,和他给我的一万块钱以及那张一百多万的银行卡放在一起,上面压着他的房门钥匙。衣物各归各位,衬衣挂起来,内衣叠好收进抽屉里,一衣一衫,我都细细的用手抚过。
  再挨个房间做清洁,茶几上有他昨天留下的一大堆烟蒂,我把烟缸清干净,又给小葱浇饱了水。
  做完以后觉得有点疲倦,我躺在他的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傍晚,窗户镀着一框金边,一屋子澄色的余晖,我被晃的睁不开眼,仿佛被万道金光在穿刺,眼睛钻心般的疼,一直疼到心里,我捧住胸口在床上卷做一团。
  感觉自己是落日,仅剩一点余晖。
  而东霖,是冉冉升起的朝阳,甚至还未绽放光芒。
  黄昏怎么可以和旭日走在一起?那只会,夺了它的万丈光辉。
  我搭晚上九点多的航班离开A市去往上海,机票是临时定的。本来想定明天的,结果售票小姐电话里说夜里的航班只要四折,还有空位,问我要不要定今晚的,我想了一下,说,好吧。
  早晚都要走的,不是吗?
  今晚走,还可以搂着早早睡觉了。
  最后给小葱浇了次水,挎上一个随身小包,拎着装有东霖得奖模型和早早相框的硬纸盒我走出了公寓。其余的一切,都留在了那里,随下一任房主任意的处置吧。
  在门上,我贴了一张纸条,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五个大字:此房出售中。
  转身离去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一个男人在这门前遭到雷劈一样的表情,又仿佛看见了他转瞬发疯愈狂的眼神。
  一步步走下楼梯,我问着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的绝望?
  我不会死,最多早点老掉,不会再有孩子,可我却这样的沮丧,又这样的看轻自己。是什么让我对未来绝望?一心只想离开东霖,不惜这样的伤害他;我知道自己是错的,也知道自己是不可饶恕的,可我却管不住自己,也找不到理由,更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我不是我,被另一个灵魂控制住了。
  登机前,我给谢丰和莎莎各发了一条短信。
  谢丰的只有三个字:我走了。
  给莎莎的短信也写的很简单:我去上海了,莎莎,原谅我吧。
  三个月前,在T大宿舍楼的顶层,她曾经对我说过,你能离开东霖吗?你能不能把东霖还给我?如果你能,我就原谅你。
  其实我不觉得后来和东霖在一起有多么对不起她,唯一觉得对不起她的,是向她隐瞒了事实。如果早点告诉她真相,是不是莎莎就不会遭受第二次失恋的痛苦?
  只是,倘若莎莎不回来,东霖会醒过来吗?大约不会,我和他可能还在做着周末情人。直到我生病,离开。
  原来,最终,还是我离开。
  这份爱,从起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步履艰难。
  短信发出不到一分钟,谢丰的电话就来了。
  “你走了?”他问。
  “嗯,我在机场。”
  他顿了一下:“……噢,我知道了。”
  “到了上海,我换了手机号以后再和你联系,你放心吧,我表姐会照顾好我的。”我希望他能安心,不希望他追过来。
  但他是谢丰,我一向阻止不了他:“明天我过来找你。”他说。
  “谢丰!……”我有一种无力感。
  前世,你到底欠了我什么?
  “你开完刀,我就离开,我不会缠着你。”
  “谢丰!……”
  任何的阻止都是徒劳。他已经挂了电话。
  早就料到他会追到上海来的,不是吗?
  还有一个人,也会追过来的。只是,当那双被痛苦蒙蔽住的眼睛看见我和谢丰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是很快就会离开?只要让他看见这一幕,就够了。
  这些,是在我的计划之内吧。
  想起莎莎骂我的话,她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有心计又毒辣的女人!也许她说的没错,我原来是这样的女人,假借爱的名义,伤害着最爱的人!
  电话接着响起,是莎莎的,她终于肯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你刚刚的短信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离开A市了?”她的语调仿佛是淡淡的。
  我尽量让声音显得柔和又平静:“是的,莎莎,有空到上海来看我。”
  话筒里骤然寂静无声,许久她才开口:“你去上海,不就和东霖分开了吗?本来你们就不是天天在一起,你舍得吗?”
  我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我不想说我要和东霖分手了,更不想说东霖以后要你照顾了,我只能说:“莎莎,你肯原谅我吗?”
  她半天不说话,我对着手机笑:“莎莎,再见了。”然后挂了电话。
  以后看不见我,或许她也是不习惯的。
  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我起身去登机。
  还有一个重要的电话我还没有打,但是,现在不能打,否则,他会开长途夜车,也许还会飙车,我只能明天打。
  其实明天我也不想打,永远也不想打。但是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在开刀前和他面对面一次。只要接到电话,他就会追到上海来。我知道,他一定会追来的。
  我走下飞机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表姐夫也来接我了。
  表姐见了我就牵着我手,就像小时候,她牵着我手送我去上学。姨妈很早就过世了,她一直跟着姨夫单独生活,母亲那时候经常照顾她,而她,从小就很疼我。
  表姐夫开车,表姐陪我在后排坐着。
  “早早睡了?”我问表姐。
  “睡了,没告诉他你今天来,要不肯定不愿意睡。”
  我看向前排专心开车的表姐夫:“姐夫,对不起……这么晚,还要你来接我。”
  “跟姐夫见外了,是不?你妈昨天晚上给你表姐打电话,说你父亲身体不好,她来不了,我也接了电话,我向姨妈保证了,会照顾好你。”
  我低下头,喉咙里像塞满了棉花。我已经二十七了,可还在让母亲操心。想起前两天告诉母亲,我要离开A市,到上海去做一个小手术,母亲在电话里一声不吭,却始终不挂电话,我当时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我托人找了个靠得住的医生,他是那家医院妇瘤科的第一把刀,明天去办住院手续,一个礼拜之内就可以给你安排动手术。”
  “谢谢姐夫。”
  “又和姐夫见外了吧。把病治好,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是个自私的人吧,他们帮我把孩子养大,我从没报答过他们什么,却还在理所当然的享用着这些亲情。
  第二天早上,早早在我的目光中醒了过来。在此之前,我已经支着胳膊托着脑袋凝视他的小脸一两个小时了。
  他张开了眼睛,用全世界最干净最透明的瞳仁看着我,几秒钟的不相信之后,他就跳了起来,爬到我身上对我又亲又搂。
  我紧紧的抱住他,没人知道我有多爱他,也没人知道我有多渴望再拥有一个像他一样的孩子。只有被夺去过孩子的母亲才会了解我的这种心情。想再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从襁褓中就由自己养大,看着他一天天长,一天天大,听着他呀呀学语,叫我妈妈。
  只有这样,才能填补我的伤痛。
  表姐推门进来,早早扑到她身上,嘴里喊着:“妈妈,小姨来了!小姨来了!”
  我眯着眼笑,看着表姐抱着他说:“知道了,知道了,快跟妈妈去刷牙洗脸,要不上学要迟到了!”
  他蹦跳着跟着表姐出了门,我愣怔了一会,才看向床头的手机。
  看着早早的时间里,我一直也在看着这手机。今天是最后一次用这个手机号了,它在这已经变成了长途漫游。可是我却没有勇气用它去打那个电话,试了许多次,还是不敢拨出去。我怕听见那个声音,也许它瞬间就会瓦解我的全部意志,也有可能瞬间就让我在天堂和地狱间穿梭,我只能把它变成短信,发给他。
  我已经错了,只能一错到底了。
  我按了发送,几秒之后,屏幕显示:信息发送成功。
  发出去了,那条短信。
  我删了又写,写了又删的很短的一行字:东霖,我走了,去上海了。我对不起你。这辈子缘太浅,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如果你愿意,我们来生相约吧。
  最后的最后
  一大早,姐夫就带我到医院办了住院手续。
  我的主治医师姓李,是个四十来岁年富力强正值黄金期的男医生,姐夫好像已经和他比较熟络了,所以做完全身各项检查后,他立即就安排我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首先要把血色素值提高到8以上,这大约要输好几次血。那个天天给人开膛破肚,摘人器官无数的医生对我说:“否则我不敢给你开刀。”
  我看着别人的血进入我的身体。
  谢丰在医院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病床上,一只胳膊在吊血浆,另一只手背在吊手术前的消炎针,表姐在陪着我,时间是中午。
  看见他出现,表姐微微的诧异。她见过谢丰一次,那次我也是和东霖分手,他陪我到上海来见早早疗伤,当时他是以我同事的身份出现的。
  这次,我不想再骗表姐,我对她说了实话:“姐,这是我大学同学,叫谢丰。”
  谢丰对着表姐礼貌的弯腰,但他说出的话,却让表姐立即看向了我。
  “早早是我看着出生的。”他说。
  我赶紧解释:“姐,他就是我一个同学,那时候帮了我一下。”表姐相信了我,也因为谢丰坦荡荡的态度。其实也很好理解,如果他和早早有关系,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有谢丰陪着,我让表姐回家休息,她跟着我在医院转了一上午了,各个检验窗口和科室的排队。
  谢丰也说:“等她吊完,我送她回去。”表姐这才放心的走了。谢丰拿着一堆报纸,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在我。
  这时的他,即使着装很讲究,但看起来也像是个病患的家属。
  我收回目光,闭上眼休息,忍不住又想,如果没有东霖,最终我是不是会和他发生点什么?
  想起东霖,心脏立即像遭到电击似的,一阵抽痛。
  此刻的他,是在飙车,还是像木头似的呆立在我公寓门前,还是正在赶往机场?
  脑中闪过这些鲜活的场景,仿佛亲眼所历,他每一个焦急,茫然而痛苦的身影和眼神都定格成一幅三维画面,我可以旋转着看清他的每个表情。
  如果说,以前的几年他让我痛苦了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就全部还清了。
  一袋血浆,三瓶盐水吊完,已近黄昏了。
  和护士长软磨硬泡的请假,一再保证明早八点医生查房前一定赶回来,她才同意我走。
  从医院出来,谢丰说:“我去开车,你在这等我。”
  我有点吃惊,“你哪来的车?”他不会把车从A市开到上海来了吧。
  他不满的睨我一眼:“上海有我的好几家专卖店,有车奇怪吗?”
  我一下被他问住。
  我怎么忘了,他除了是谢丰,还是全国有名的蓝蝶品牌的老板,不怪他用那样不爽的眼神看我了。
  他去停车场拿车,我站在路边等他,手机响了,是表姐的电话。
  我用的已是上海的号码,A市的手机卡,在给东霖发完短信以后,就被我换掉了。
  我接起电话:“姐。”
  “小玉,你男朋友来了,现在在我们家。”
  我顿时僵在街边,举着手机忘记了说话。
  “小玉,你在不在听?……”表姐在电话里叫着我。
  “姐,”许久我才出声,却不大像是我的声音,弄不清楚是那个我在说话,“我就回来,你不要告诉他我住院的事,你没有说吧?”
  表姐显然愣了一下:“我没说……知道了……你快回来吧。”
  坐在谢丰的车里,我一直沉默着。
  暮色沉沉,车子穿行在拥挤的车流中,这个城市的黄昏,太熙攘,太匆忙,一点都不美,让人窒息,喘不过气。
  到了表姐家小区门口,谢丰停住了车:“明天医院见,我现在要去店里看看,不送你进去了。”
  我坐着不动。
  他盯着我脸,忽然叹一口气:“脸色这么难看,算了,我送你进去吧。”
  车开到了表姐家门前,停住的时候,“嘎”的响了一声。这是一辆专卖店送货的箱式车,平时保养的并不好,启动刹车都发出很大的噪音。
  我在响声中坐着,也许是吊多了盐水,我觉得浑身冰冷,甚至有点发抖。
  谢丰扭头看向我,脸上露出不安:“怎么啦?不舒服吗?”说着就倾过身来摸我的额头。
  耳边响起开门声,我侧转脸看去。
  表姐家的门被打开了,东霖站在门内,双眼望着我。
  谢丰按在我额上的手还没抽走,他也看见了,手一滞之下,快速的撤走了。
  东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脸色渐渐发白,又僵硬,仿佛突然置身在茫茫雪原,惊醒之后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他的眸子骤然深的像海,似乎有无边的深暗正在聚涌。
  望着我,他紧抿住唇,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这就是你对我说对不起的原因?”站在车门旁,他问着我。
  我思维已停顿,大约惨白着一张脸在看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问,“三月,四月,还是更早?……还是你们一直克制住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是吗?”
  他忽然仰起脸笑了一下,清隽深邃的脸庞却似哭泣,“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做的这么绝,逃到上海,卖掉房子,辞掉工作,你以为我会死拽着你的腿不放吗?”
  他看着我,眼睛犹如深井一般沉黑幽深,里面瞒胀着无尽的痛楚。
  “我会放开你的,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果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才快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会放你走的,让你无牵无挂的去他身边。”
  说完他转身就向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五月的天空,没有飞鸟掠过,死寂恍惚的黄昏。我像木头似的坐着。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让他误会,然后把他赶走。
  谢丰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看着东霖离去的背影,他扭过头,狠狠的瞪着我:“你!……”
  推开车门,他下了车。
  “陆东霖!”他喊着。
  东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谢丰向他走去,离着两米远,他站住了。
  “陆东霖!”他又叫一声。
  东霖慢慢回过了身,一张脸,像雕塑般冰冷,身上又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气,我看见他的拳头握了起来。
  谢丰显然被他的神情震慑了一下,他想解释的,却一时没能说出口。
  就在他犹豫的一两秒间,东霖跨上了一步,对着他狠狠地挥了一拳,谢丰应声倒在了地上。我像突然醒了过来,下了车想跑过去,但站在了车下,脚却挪不动了。
  东霖抬眸望向我,一脸心碎的神情,漆黑的眼底,满是痛楚。只看了我一眼,他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似的转身大步离去了。
  望着他越去越远的背影,我知道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梦,在这一刻,碎在了自己的手里。
  谢丰缓缓地爬了起来,看着消失在转弯处的东霖,他走到我身边,擦着嘴角的血,两眼怒怒的盯着我。
  “你故意让他误会的吧,他这次当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咬住嘴唇,感觉嘴里一缕血腥,却说不出话。
  “你真是有毛病,我是个蠢货,才被你这样利用!”他犹在生气。
  不知几时,表姐抱着早早也站在了我身边,早早手里拿着一块积木,也许之前东霖正在和他搭积木,我听见他小声的在自言自语:“陆叔叔走了……”
  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哄早早睡着以后,我进了浴室洗澡,一直洗,直到表姐来敲门。
  我打开门,一屋子氤氲的水汽里,表姐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她在镜子里看着我,抬手抚摸着我肩上滴水的头发:“小时候,你的辫子都是我给你扎的。”
  我顿时低下头,不敢看她。
  “姐,对不起,我骗了你和姐夫,早早……是陆东霖的孩子。”
  表姐的语气一点也不吃惊:“我和你姐夫都猜到了,不知道当初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今天的局面,但是今天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是爱你的,表姐看的出来。”
  在至亲的亲人面前,我让眼泪肆意的流着:“我不知道做完手术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没有信心留在他身边……”
  “你太傻了,也许他有信心留在你身边呢,为什么你不这样想?”
  不是没这样想过,只是,我改变不了自己沮丧的心情,感觉很绝望,觉得自己已经残破不堪,或许只是半个女人,今后,无法再配东霖了。
  东霖走了,我住在了医院里。
  身边没有早早,我严重失眠,几乎整夜的睡不着。其实就像贫血一样,从生下早早开始,我就一直有点失眠的症状。
  这种状况时轻时重,在失去早早的第一年,我时不时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后来的三年,因为可以常回上海见他,又因为和东霖的重逢,失眠的状况有所改善。只是最近的半年,随着和东霖的分分合合,失眠的情况又时而好,时而加剧。
  现在,是彻夜睡不着了。
  半夜,我站在窗口看月亮,把同病房一个起夜的小嫂子吓得惨叫了一声,连续两天之后,她找护士投诉了我。随后的两夜,护士都要来我们病房好几次,催我早点睡觉。
  手术前两天,李医生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经常失眠,我承认了,然后就一直追问他,到底会不会掏空我的肚子?几乎每一次见他,我都在问这个问题。
  他还是一贯的回答,开刀以后,取出的肿瘤会在半小时之内做切片检查,如果是良性的,会尊重病人的意见,到时具体看子宫的状况好坏做决定。他无法在目前给出确切的答复。
  我还是一直问:“不会真的把我肚子掏空吧?”
  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下午查房的时候,他带来了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医生,那个医生和我说了不少话,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生病的人是最敏感的,我立即觉察到了反常信息。
  果然,表姐夫在不应该来的时间来了,下午四点多,他一般是没空来医院的。
  和我说了几句话,他就去往了医生值班室。
  我悄悄地跟在了后面,站在虚掩的门外,我听见他和李医生在谈话,李医生竟然在说:“……她有轻度的忧郁症,手术以后,你们要注意她的情绪。”
  姐夫显然有点吃惊:“忧郁症?要紧吗?”
  “她是轻度的忧郁症,改善一下心情,看一下心理医生就应该没问题。轻度忧郁症其实很普遍,患的人群也很多,但一般人都容易忽然它,如果不注意,就有可能导致悲观失望,丧失信心等各种情况的加剧。它并不可怕,和其他病一样,也是一种常见疾病。只是要提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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