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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

_63 酒徒(现代)
“那我就给你们弹首曲子助兴!” 李憕讪讪的笑了笑,为自己的养尊处优而惭愧。“我好像也只会干这个了!”
说罢,他低下头,继续断断续续地弹琴。从舒缓的散序到欢快的歌头,从欢快的歌头,又到铿锵的舞破。霓裳羽衣,一段段弹下来,弹尽盛唐繁华。
没有杀戮,没有哭号。身外的一切仿佛都遥遥远去。恍然中,李憕好像又回到了开元时代,年青有为的皇帝,虚怀若谷的宰相,公正廉明的御史,英勇善战的将军。
几点火星在夜空中落下。慢慢汇聚成团,慢慢腾空而起。
火光后,几个朋友拍膝而yín。
依稀还是霓裳羽衣。
注1:曳落河,奚语,壮士的意思。为安禄山麾下最jīng锐的骑兵。
第二章 霓裳 (一 下)
第二章 霓裳 (一 下)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大唐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众,号称二十万,以清君侧为名,反于范阳。
中原各地已经三十余年未闻兵戈之声,仓促之间,文武官吏根本做不出任何正确反应。凡叛军所过州县,官员们或者开mén出迎,或者弃城而走。个别敢于组织抵抗者,皆被安禄山麾下jīng兵一鼓而擒。
消息传到长安,大唐天子李隆基却认为是有人在制造谣言挑拨离间,根本不肯接受自己信任多年的安禄山会谋反的事实。待到叛军以破竹之势攻取了河北全境,又派奇兵掠走了北都留守杨光翙,兵锋之抵黄河北岸,才开始认真对待起来。临时委派进京谋划远征大食的安西大都督封常清兼任范阳、平卢节度使,赶赴河南就地募兵,阻挡叛军攻势;委派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总领河南道诸州兵马;委派辅国大将军毕思琛尾随封常清身后,统帅三万京营士卒,到东都洛阳巩固城防;委派金吾将军程千里去河东驻守,坚壁清野,以免叛军迂回西进。任命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寻机包抄安禄山后路。任命荣王李琬为平叛大元帅,启用隐退多年的前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为副帅,筹划东征……
一连串自相矛盾的安排执行下来,没能晃花安禄山的眼睛,倒令地方文武官员们愈发手足无措。十二月初,安禄山挥军跨过早已经结了冰的黄河,直扑陈留。刚刚上任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率领地方兵马仓促迎战,被叛军生擒。安禄山恼怒朝廷杀了自己留在长安的儿子安庆宗,将张介然及其麾下被俘将士一万三千余人,全部就地活埋。
叛军乘胜紧bī荥阳。荥阳太守崔无波亲自登上城头,鼓励激励守军士气。无奈守军根本没经过任何严肃训练,听见城外的战鼓声,居然吓得站不稳脚跟。不到半个时辰,荥阳城破,崔无波被杀。安禄山又一鼓作气,直扑虎牢关下。
虎牢关乃是东都洛阳的最后一道屏障,封常清临时募集了洛阳附近各地青壮六万余,囤积于此,发誓于安禄山决一死战。仓卒组织起来的民壮岂是百战jīng锐的对手?可怜封常清半生英名,居然连安禄山的帅旗都没看到,便被叛军从虎牢关给撵了出来。他不敢辜负朝廷的信任,一面紧急向自己背后不远处的毕思琛求援,一边收拢残兵节节抵抗。从洛阳郊外败回城内,从洛阳城墙败到上东mén,从上东mén败到宣仁mén,败到西苑,一直被打出洛阳城外二十余里,也没等到毕思琛的半点儿支持。反而差一点儿被叛军活捉,步了张介然的后尘。亏了安禄山麾下的曳落河们忙着瓜分破城后的红利,才趁luàn逃出了生天。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十三,安禄山入洛阳,辅国大将军毕思琛率部投降。河南令尹达奚珣率东都留守百官跪迎于道。东都留守李憕、御史中丞卢奕、采访判官蒋清三人组织抵抗未果,在李府内举火**以殉国难。
消息传到长安,大唐天子李隆基拍案而起。聚集百官,便打算御驾亲征。亏得右相杨国忠、中书舍人宋昱、骠骑大将军高力士等人死命苦劝,才避免了又一场胡闹。李隆基却不甘心任叛军继续发展壮大,当众斥责杨国忠等人虚言误国,斥责太子李亨平庸无能,责令他们两人必须在三日之内,拿出切实可行的破贼方略。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年迈易怒的皇帝,杨国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家宰相府。他的一众亲信亦追随而来,齐聚在书房之内,商讨如何共度眼前难关。吵吵嚷嚷,从过午吵嚷到半夜,也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的结论便是,皇帝陛下这回恐怕真的已经方寸大luàn了。
“这话还用得着你们说!”杨国忠气得两眼直冒火,拍打着桌案怒吼。“连我这个从不曾打过仗的,也知道不能令出多mén。陛下先派了封矮子,却不给他一兵一卒。给了毕思琛那个王八蛋三万人马,又不说明他跟封矮子到底谁指挥谁。再派了张介然、荣王殿下和高仙芝,还是互不统属。巴掌大个河南,前前后后有四位宿将,一位王爷干同一件事情,能不互相扯后腿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挡得住叛军?!!”
“就是,陛下到了今天还不幡然悔悟。居然让宰相和太子一道想办法。那太子殿下,一直觉得宰相大人阻挡了他早日替陛下主持朝政的路。这下,可算是有机会报复回来了!”户部侍郎宇文德向来跟杨国忠一个鼻孔出气,见对方满脸怨恨,立刻顺着其话头大肆数落皇帝陛下的过失。
“可不是么?早干什么去了。两年之前,宰相大人就多次提醒过陛下,不可让任何一位节度使掌握了与朝廷匹敌的力量。”御史郑昂今天在朝堂上也被李隆基当面训斥,心里好生不服,“可陛下偏偏不听,总以为宰相大人嫉贤妒能!这回,安禄山反了,又责怪大伙没起到监察之责!”
“嗨,陛下,陛下!”翰林学士张渐不忍说皇帝的错处,心中对李隆基也是失望得很。这位已经享国四十多年的太平天子,最初可不是像现在这般昏庸糊涂。从替父夺位到诛杀太平公主余党,再到重手整饬吏治,jīng兵简政。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干脆果决,有胆有识。
唯独中书舍人宋昱,此刻还能体谅大唐天子的心情。摇了摇头,低声道,“唉,大伙还是少说几句吧。这不是做臣子的应该说的话。况且陛下也是被安禄山伤透了心,才变得谁都不敢再相信。如果他把眼下手中仅剩的一点儿兵力与河南各州的地方兵马全部jiāo托给封常清,谁又能保证封常清不是第二个安禄山呢!”
“那也不能一兵一卒都不给封常清,反而对毕思琛那个软骨头信任有加!”郑昂对宋昱的乡愿很是不屑,撇着嘴大声反驳。
的确,谁也不能保证封常清比安禄山对朝廷更为忠诚。但封常清至少还懂得怎么打仗。没有嫡系部队安西军在手,封常清也未必敢现在就造反。而毕思琛呢,除了会在背后给人下绊子,还会干什么?!当年高仙芝在怛罗斯兵败,其中就有毕某人一半儿责任。去年封常清大胜之余,却止步于葱岭,也是毕思琛跟边令诚两个在他背后捣得鬼!
这种心胸狭窄又糊涂愚蠢的东西,陛下不杀了他,已经很是念旧了。居然还指望着他能领兵抵挡协助封常清,一道去抵挡安禄山,真是令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毕思琛是被封常清用明升暗降的手段,赶出安西军的。陛下用他,自然不是为了抵挡安禄山!”宋昱又摇了摇头,苦笑着点破。“陛下委派荣王为平贼大元帅,又命令哥舒翰从陇右chōu调兵马前来拱卫京师。委派郭子仪去抄安禄山的老巢,同时却命令程千里在潞州一带严防死守。无不出于此。至于今日让右相和太子共同主持军国大计,恐怕也是为了互相牵制吧!”
闻听此言,众人唯有苦笑。可不是么,谁说皇帝陛下糊涂来着?!经历和安禄山叛luàn的这场打击,他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啊!包括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明里暗里防着几招!
可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味道?!都不如陇右一个富家翁,好歹能享受到一点儿天伦之乐!这样想着,大伙心里对李隆基的不满稍减,转头又开始替杨国忠和在座诸人的前程担心起来。
“主,主疑,臣,臣死!”宇文德除了拍马屁之外,终于还有了一点用途。结结巴巴地提醒杨国忠防微杜渐。太极宫里的那位,信任起一个人来,可以由着对方的xìng子为所yù为。怀疑起一个人来,也不吝断然下狠手。
当年他对待京兆尹王鉷、前宰相李林甫,都是信任有加,连李氏子侄受了这两人的侮辱都可以毫不在乎。可一旦他翻了脸,便是雷霆万钧。京兆尹王鉷灭mén,李林甫刨棺戮尸。杨国忠这两个所受到的信任,尤在王、李二人当初之上。万一失宠,其结局恐怕……
“大人需要及早想办法!”
“大人必须让陛下明白,我等对他一片忠心!”
其他几个人也幡然醒悟,七嘴八舌向杨国忠示警。杨国忠听得心烦意luàn,狠狠地跺了下脚,大声打断,“够了,全是他娘的废话。废话。夏天里边喝凉水,我还不知道其中滋味!!可办法呢,我需要的是办法!解决问题的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一瞬间噤若寒蝉。办法,是有。调动京畿内的全部杨氏力量,bī皇帝废太子,从此由杨国忠独揽大权。问题是,杨国忠有这份胆魄和担当么?当初安禄山只身来京,把脖子都送到了他的刀下,他却碍着皇帝的态度,硬是要放虎归山。如今让他把刀尖对向皇帝和太子……
注1:北都,太原是李渊起家之地,所以被大唐定为北都。
第二章 霓裳 (二 上)
第二章 霓裳 (二 上)
“怎么了,都变哑巴了!”众人越是沉默,杨国忠的心情越是烦躁。都是做宰相,为什么别人做得风风光光,自己却总是费力不讨好?别人连任十七八年,怎么胡作非为,都能平安无事。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头顶上的天却呼啦一下踏了大半?
你说那缺德带冒烟的安禄山想造反就造反是了,找什么借口不好,偏偏又打着“清君侧,诛杨逆”的旗号。朝廷上下还有一大堆不明事理的混蛋跟着响应,说什么宰相处事不当,才导致了今日之祸。狗屁!全都他娘的是闭着眼睛在放狗屁。也不仔细看看,当年是谁,觉得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王忠嗣兵权太盛,硬是以一个捕风捉影的罪名拿下来他,害得一代将星才四十出头便郁郁而终?也不仔细看看,当年是谁以“胡人xìng直心诚”为借口,一手提拔了安禄山,把范阳、河东、平卢三镇,丝毫不亚于当年王忠嗣的兵力,全部jiāo到了安禄山手里?也不看看当年是谁,冒着被朝野唾骂的危险,一次就批发给了安禄山两百余四品将军的空白告身,使得他能大肆提拔个人亲信死党?也不好好看看,就在去年,安禄山已经被骗到长安软禁起来了,谁却不准动手杀他,还加封他为尚书左仆shè以示安慰?
你李氏皇族拿着姓安的当宝贝,我姓杨的干着急有什么用?!两年以来,二十多次提醒,都被视为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他安禄山一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粗鄙武夫,即便再快马加鞭地升官,当了骠骑大大将军,封了开国公也就是到了尽头。根本不可能染指三省,自己堂堂一个当朝宰相,又怎会嫉妒于他?
越想,杨国忠越觉得憋屈得慌。凭心而论,自己在向上爬的过程中,是用了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然而当了宰相之后,可是对得起这碗俸禄。原来李林甫在位时,国库空空dàngdàng,朝廷年年寅吃卯粮。而自己上任不到两年,便令内外两库重新丰盈,金银yù帛堆积如山。原来李林甫在位时,进士及第的文人,在京师里等上五、六甚至十几年,也未必能补到一个实缺儿。自己上任之后,却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便在地方上替他们找到或开辟了专mén的位置。原来李林甫在位时,谁要是敢对他的政令做出半点质疑,都会遭到灭顶之灾。而自己上任之后,却广开言路,即便对当着皇上的面跟自己争执的愚蠢家伙,也能始终以礼相待!
是,杨某人出身寒微,读的书少。可杨某人做事用心,待人宽厚啊。为什么这些家伙没胆子骂李林甫,却对待他们宽厚的杨某人反咬一口。为什么他们这些家伙就看不到,杨某人上任这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再替前任宰相擦屁股,补窟窿?!就连削减藩镇兵权这件事,都是为了解决前任留下了的隐患。又何尝有半点是为了私人恩怨?倘若对安禄山的行为视而不见,杨某人放心大胆收他的好处便是了。每年来自范阳的“孝敬”,绝对能让杨某人数得手指头都chōu筋!大不了等他造反之时,杨某人这个宰相不当了,跑回四川做大富豪去。杨某人这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悲愤、委屈、孤独,一时间,杨国忠居然陷入了负面情绪当中无法自拔,甚至连心腹爪牙宇文德的献计,都没有听见。
“宰相,宰相,其实,舍弟那边…….”宇文德迟迟得不到杨国忠的回应,以为对方正在思考自己所现的计策,xiǎo心翼翼地补充解释。
“你弟弟!”杨国忠终于听到半句话,当即把满腔的怒火全发泄到了宇文德头上,扯过对方的领子,劈头盖脸地骂道:“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能先忘了替你那弟弟讨要好处?万一安禄山真的打进长安来,大唐就彻底完蛋了。即便现在给你那弟弟讨到冠军大将军的封号,也不过一场空欢喜。没等送到西域去,黄花菜早都凉了!”
宇文德根本没机会解释,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好不容易等到杨国忠骂累了,才喃喃地开口, “宰相,宰相…..”
“滚出去,老子今天不想再看到你这废物!”杨国忠恨恨地丢下宇文德,大声喝令。
宇文德身子骨本来就被怎么结实,被杨国忠用力一推,立刻摔了个滚地葫芦。“宰相,属下可全是为你考虑啊…..”受不了这份委屈,他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抹了满脸。
“我把你这个吃糠的货!”杨国忠愈发烦躁,顾不得自家形象,冲上前,用脚对着宇文德的胸口猛踢,“号什么号,老子还没死呢。滚,再不滚别怪我不念当年旧情!”
接连踢了几脚,才被郑昂、张渐等人抱住了腰。宇文德的嘴角处已经冒了血,躺在地上直哼哼。中书舍人见此,心中十分不忍。走上前,一边搀扶起宇文德,一边低声说道:“大人何必如此。宇文侍郎刚才所献的之计,虽然稍嫌粗陋,仔细想想,却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杨国忠根本听不进去,竖起眼睛,把发泄的目标又对准宋昱,“就是提拔他弟弟么?对了,还有你弟弟宋武。都是刚刚立了大功的。该加官进爵。说罢,是做正三品冠军大将军,还是做什么天马大都督,我明天就替他们向陛下讨封!”
宋昱虽然经常在朝堂上与杨国忠唱和,地位却远在其他杨系官员之上,平素并不怎么畏惧杨国忠的虎威。笑了笑,非常耐心地反问道:“大人刚才恐怕是没听见宇文侍郎说什么吧?他可不是为了自家弟弟讨要什么赏赐。而是建议您从西域调人回来,壮大拱卫京师的力量!”
“从西域调人?”杨国忠楞了楞,脸上涌起几分歉然。他知道自己这回真的错怪了宇文德,却不肯当面道歉。摇了下头,冷笑道:“不还是废话么?你们两个的弟弟,还有那个王洵,的确骁勇善战。可大宛距离长安有几千里路,等他们回来护驾,长安城早就不知道被攻破了多少回了!”
“那可不,不一定!”宇文德借着宋昱的搀扶站起身,瓮声瓮气地反驳。
“你这……”见平素极为窝囊的宇文德居然也敢顶撞自己,杨国忠本能地想要痛骂。看到了对方嘴角上的血渍,心中又登时觉得一软。“你这厮,说话也不说清楚些。我最近急得耳朵都背了,根本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来人,赶紧去太医院请个郎中过来!”
后半句话,已经是冲着mén外。当值的侍卫大声响应,宇文德却苦笑着摆手,“不,不必了,传,传扬出去,对大人影响不好。属下待会儿自己找个郎中,私下看看就行了。没什么大事儿!”
他越是顾全大局,杨国忠越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先命人叫回了去请郎中的侍卫,然后亲自搀扶起宇文德,柔声安慰道:“真的没事儿?其实到了这种地步,杨某已经是债多不愁?何必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越是这样,大人不能被外边看出方寸已luàn。否则,我等都没好结果!”宇文德平时窝窝囊囊,关键时刻,还真有些超人的见识。笑了笑,低声劝谏,“宇文德这身富贵,都是大人赏的,所以不在乎替大人分担一些烦恼。但是大人,却必须镇定下来,哪怕是心里头再luàn,也要面不改sè!”
“是,是!我听你的。你坐下说话!”杨国忠心中愈发感动,搀扶着宇文德,将其强按到自己的座位上。
宇文德却不敢坐,挣扎着起身避让。杨国忠用一只手便按定了他,另外一只手冲众人摇摆,“都坐下说话吧。杨某刚才失态了,大伙别往心里头去。目前这情形,咱们必须齐心协力,把大局先稳定下来。然后再从长计议其他!”
“首先,要拿西域之事做文章!”宇文德挣扎了几下没挣动,只好做了半边屁股,“如今外边的人都说大人为相以来,毫无建树。舍弟等人在西域之功摆出来,刚好可以打他们的脸!”
“西域之功?”杨国忠又开始发晕。自打听闻安禄山造反以来,他就没关注过其他事情。早就把西北传来的捷报忘得一干二净。
“宇文侍郎说的是两个多月前,大宛都督府与大食东征军在铁mén关下鏖战,杀敌数万,再度替收复洛那、姑墨两州之事!”受到宇文德的启发,中书舍人宋昱的思路也活跃起来,走到杨国忠近前,笑着提醒。
洛那、姑墨两州,是高宗时代大唐对忽伦和怛没二城的称呼。杨国忠先前所提的天马都督府,辖地也在这一线。此刻经宋武提醒,他终于想了起来,皱了下眉头,低声追问,“你们是说,让杨某拿大宛都督府的战绩说事儿么?都这个时候了,朝廷哪有心思给他们论功行赏?”
“越是此时,越要大张旗鼓地宣扬这场胜利。毕竟,这两年来,无论是安西军的功业,还是大宛都督府的战绩,都离不开您在背后支持。”
到底是文人,宋昱就是会说。几句话,便将王洵等人血战之功,全送到了杨国忠头上。杨国忠却有几分自知之明,讪讪地笑了笑,低声道,“某家哪曾有什么功劳。这两年为了补国库上的窟窿,一文钱都没拨给安西军过。连西进的军资,都是封常清从地方上自行筹集的。”
“可大人您给了封常清自筹军资的权力。也力排众议,启用了王明允和舍弟等青年才俊!”宋昱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不是功劳是什么?自从武后当政那时算起,哪位宰相在任上,能让咱们大唐的旗帜,重新又chā到那么远的地方?!”
第二章 霓裳 (二 下)
第二章 霓裳 (二 下)
自打武则天废子夺位之时起,大唐朝廷便内luàn不断。***勋臣名将纷纷冤死,领土也不住向东收缩。把太宗、高宗两代费劲无数心血拿下来的西域各地,一个接一个的丢给了远道而来大食人。
这种颓势直到当今天子即位之后,才得到了初步遏制。但是也仅仅是初步遏制而已,重新振作起来的大唐,兵威与影响力都跟永徵年间不可同日而语。三年前,更是在怛罗斯河畔被大食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追随高仙芝出征的近四万将士,活着回到疏勒的甚至不足三千。
只有杨国忠,在取代了李林甫后,大幅度放权给安西、河西两大藩镇,令两大边军重新恢复了往日声势。只有杨国忠,“力排众议”提拔了宇文至、宋武、王洵等年青将领,让大唐战旗再度chā到了葱岭之外。你说他是任人唯亲也好,歪打正着也罢,大宛都督府横扫yào刹水两岸,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更甭说当年弃大唐而去的那些西域地方诸侯,如今居然一个个哭着喊着要求重新供天朝驱策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叛luàn,仅仅是重开大宛都督府,收柘折、俱战提二城回归版图这两件事,就足以让杨国忠在大唐国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况且这仅仅只是个开局,按照王洵等人目前的发展势头,说不定哪天连疾陵州都能给收复回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杨国忠的名声就可以直追贞观年间的长孙无忌,即便稍逊其后,至少不会比房玄龄、杜如晦两个差许多。
然而偏偏安禄山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就选这个当口造了反。如今再提这些功劳还有什么用?朝野上下谁人肯听?!“陛下,陛下年事已高,最近,最近有些健忘!”杨国忠叹了口气,幽幽地回应。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失落。
“宋某以为不然!”宋昱见杨国忠还是领悟不到关键所在,干脆直接把话题挑明,“越是此刻,杨相越应该高调褒奖大宛都督府将士。第一,可以让外边的人看见,我等处变不惊,还能掌控住局势。第二,可以让陛下想起来,这几年,是谁在兢兢业业替他开疆拓土。第三,也让某些人知道,杨相手中还有更多的棋子未用,做事时有所忌惮。第四…….”
“行了,你说这些,我都明白!”杨国忠摇了摇头,用一连串苦笑打断了宋昱的长篇大论。“可这些,都是远水啊!咱们眼下,眼下已经是大火烧到了眉máo!”
“远水毕竟也是水。只要能调度得当,亦可收到奇效!至少,这水是咱们自己的。”宋昱笑了笑,仿佛已经有成竹在胸。
眼下让杨国忠最为尴尬的事情是,其手中没有一支强大的军力可以作为依仗。飞龙禁卫俨然已经成了高力士老太监的私兵,左右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又暗中跟太子眉来眼去。一旦哪天这两伙人勾结起来,真的想拿杨国忠的人头去平息安禄山的愤怒,杨系一派官员基本上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为了避免这种极端情况的发生,杨国忠未雨绸缪。一边派遣心腹将领杜乾运以拱卫长安为名,在长安城附近广募无赖少年入伍。一边奏请李隆基,调哥舒翰及其麾下的河西兵马入卫。但这两支力量,一支仓卒组建,短时间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另外一支,则需要看哥舒翰本人的态度和心情了。
在宋昱看来,哥舒翰这家伙如今有重病在身,对河西军的掌控力大不如从前。并且参照其以往的经历,这家伙人品也未必靠得住。当年四镇节度使王忠嗣一手将哥舒翰从名不见经传的xiǎo校,提拔为河西节度副使,对其可谓有再造之恩。然而在王玄嗣被李林甫诬陷谋反之际,哥舒翰却根本不愿出钱出力营救。反而振振有词地说什么,“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将丧,多赂何为”,结果王忠嗣前脚被贬,后脚哥舒翰便取代了他陇右节度使的职位。
杨国忠心里对哥舒翰人品,也不太有把握。却不相信自家还有更好的选择。“眼下西域那边,早就是大雪封路,军令根本送不过去。信使至少明年开chūn才能抵达大宛。而令弟和那个王明允带兵赶回来 ,路上又是几千里…….”
“只要他们有个态度即可!”宇文德不肯让宋昱一再瓜分自己的功劳,咬牙切齿地chā嘴。“大唐,大唐东边已经反了一支兵马了。再也承受不起另外一支虎狼之师!”
“住嘴!”杨国忠勃然大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么?嘴上有个把mén的。”
“我只是说,让别人感到威胁。又不是真的劝大人谋逆!”宇文德擦了下嘴角上的血迹,对杨国忠的谨xiǎo慎微倍感失望。“咱们大唐,如今能打的jīng兵,也就是叛军、河西、安西、大宛这四支了。叛军就不用说了,河西军要看哥舒翰的心情,安西军在封常清那死榆木头的掌控下,必然是只肯效忠朝廷。大宛军人数虽然少了些,可战绩在那摆着!两位带兵的重将,又是属下跟宋大人的亲兄弟。只要您说这支兵马唯独您马首是瞻,谁敢赌一赌他们不是您的嫡系?!”
这几句话,可是全说道点子上了。不由得杨国忠不怦然心动。他跟大宛都督王洵没什么jiāo情,可也没什么私怨。如果脸皮厚一些,把破格提拔他的事情也算在自家头上的话,还可以说对其有过‘知遇之恩’。至于宇文至,当年就做过杨府爪牙朱七的xiǎo跟班儿。还有宋武,他能有目前的成就,也跟杨家的照顾分不开。至少,他哥哥宋昱如今跟杨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大张旗鼓炫耀他们的战功,提拔他们,每个人都授予显职显爵,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一想到对方的确有用,杨国忠的xiǎo贩子xìng格,就立刻又暴露无疑。“当年李林甫和王鉷联手发难的那回,杨某,杨某的确有疏忽之处,没能照顾到令弟。如今,如今又要让他替杨某奔走,恐怕,恐怕……”
“舍弟只求光大宇文家,不会对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况且那次,大人也给了宇文家足够的补偿!”提到过去的事情,宇文德立刻替自家弟弟表态。“只是,假若大人想让外界以为大宛都督府的确归大人所掌握……”
“我懂,我懂!”杨国忠知道宇文德想借机讨取些好处,笑着点头,“都是实实在在的战功,只是最近事情多,才把褒奖的事情给拖了下来。重设天马都督府有点难度,不过大宛都督府下面,设一个兵马使,一个副都督,应该不成问题。王明允因为其家世的缘故,甚得陛下赏识。所立下的功劳又是实打实,根本无可挑剔。杨某暂且无法以他人取而代之,只能用厚恩笼络。他已经是三品将军了,加一等,为怀化大将军,封侯。官职和爵位依旧比你们两个的弟弟高一些,请二位体谅杨某的难处!”
这已经是公开将国家官爵作为私人货物抛售了,众人却习以为常。纷纷起身,向宋昱和宇文德二人道贺。宋昱和宇文德本意可不止是为了给自家兄弟讨好处,先拱着四下回了一圈礼,然后分别说道:“他们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宰相大人的赏识。日后必然会全心全意供大人驱策!”
“舍弟那个人,向来知恩图报。大人如果能重金征募死士,顶风冒雪将军令送到大宛。他肯定会星夜赶回长安替大人效力!”
“关键是怎么往回赶!”提起长安跟大宛之间的距离,杨国忠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不见,“倘若让安禄山进了长安,什么功名富贵,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急调将,缓调兵!”又是宋昱,以一句话,解决了杨国忠的所有难题。“封常清之所以挡不住安禄山,处处受人擎肘仅为其中原因之一。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几乎独自一人在对抗整个安家军,身边连个帮忙的都没有!如今他退到了渑池一带,收拢残兵,更需要有得力部将前去帮衬。而杜大人那边,也急需一位既能练兵,又会打仗的帮手!”
“你是说,让他们几个先赶回来,让大军缓缓而行?!”杨国忠皱着眉头,仔细品味宋昱话中的内涵。不得不承认,这主意非常高明。把宇文至和宋武安chā到封常清和高仙芝麾下,至少能保证封常清和高仙芝二人,无法完全倒向太子那边。而王洵当年在白马堡中,便曾经协助过陈玄礼训练飞龙禁卫。无论是看在其于飞龙禁卫中间的人望上面,还是看在其本人的能力上面,都应该调到长安附近委以重任。
“那支兵马,走得紧点慢点无所谓。不直接去面对叛军更好!” 宋昱点点头,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眼下叛军势头正盛,当然不能拿潜在的嫡系去消耗。先让封常清、高仙芝麾下的残兵,还有哥舒翰的河西军顶一阵。最好把陈玄礼及其麾下的左右龙武军也调到前线去。等他们将叛军的锐气消耗的差不多了,才是大宛军走上战场的最佳时机…...
道理显而易见,杨国忠已经不需要别人再提醒。从渑池、潼关到灞上,层层布防。越是跟自己关系近的兵马,越要放到最后。不信安禄山麾下那二十万虎狼之师,在突破了崤山、弘农两道防线之后,还有力气于潼关之下,跟哥舒翰所部的河西jīng锐,拼个你死我活!更不信叛军拼残了哥舒翰之后,还能打到长安城外!
即便真的到了那一步,恐怕至少也是明年夏天之后的事情了。届时自己将从安西、大宛一线赶回来的生力军投入战场,定然能力挽天河!
一旦有了整体方略,细节问题上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当晚,杨国忠跟几个心腹商讨了大半夜,一鼓作气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麻烦理顺,抹平,直到丑时三刻,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内宅安歇。
他为人贪财好sè,对待自己落魄之时娶的妻子裴柔,却是极为尊重。通常处理完了公务,都会到妻子这边xiǎo坐一会儿,或者陪着对方聊聊家常,或者就在妻子处安歇,重温当年的恩爱。
今夜解决了一桩燃眉之急,杨国忠心情大悦,遣走了客人后,便直奔妻子的卧房。裴氏的房间内依旧给他留着灯。nv人耳朵灵,听见mén外熟悉的脚步声,róu了róu依旧满是鱼尾纹的眼角,在侍nv的搀扶下,披衣迎到了mén口。
“怎么还不睡,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等我么?”杨国忠心里十分感动,伸出手去,推开侍nv,亲自扶住妻子的胳膊。“注意点儿身体,家里头的事情,还得全靠你做主呢!”
“我不累。孩子们都孝顺,其他人也都知道进退!”裴柔温顺地笑了笑,顺势将头靠上杨国忠的胳膊。
落魄时,她没有嫌弃过他是市井无赖。发达时,他也没嫌弃过她曾经为娼。夫妇二人互相依偎着,絮絮叨叨,将家里外头的事情互相重述。不为了对方替自己拿主意,只为了体味其中的温馨。
当睡意渐渐袭上眼皮的时候,杨国忠隐约听到妻子在问,“大郎,咱们何必费力不讨好地替李家cào心呢?回成都去吧,谁想当宰相让谁当去!反正你尝过其中滋味了,除了受苦受累之外,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这…..”杨国忠身体猛然一僵,旋即被疲倦给充满。“是啊,谁稀罕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凭着本心,他喃喃回应。“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拼着命往这个位置上爬呢!”
“既然没意思,就早点儿辞了吧!咱们回成都去,山高路远,估计安禄山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那!”
“嗯!回,回成都去!明天,明天我就跟陛下去说。回,回去!老子,老子撩挑子了!撩了!看,看谁,谁他nǎinǎi的着,着急!”杨国忠断断续续地回应,说话的声音渐渐被鼾声取代。
第二章 霓裳 (三 上)
第二章 霓裳 (三 上)
第二天早晨,杨国忠便将半夜时对老妻做出的承诺忘了个一干二净。)重新抖擞起jīng神,投入到与政敌们的较量当中。
大宛都督王洵与大食东征军鏖战西域,大捷。一役斩杀敌军万余,俘获数万,擒上将二十三人,阵斩四十八。大食东征军主帅艾凯拉木丢袍弃马,混在luàn军中才逃得了一条狗命。王师趁势南下,破西域重镇铁mén关、忽伦和怛墨两城不战而下。洛那、姑墨二州土地,尽数重归大唐版图……
经过翰林学士张渐的润sè,大宛都督府将士的功绩,愈发显得光彩夺目。群臣闻听,jīng神无不为之一振。就连坐在龙椅上满脸抑郁的大唐天子李隆基,也忍不住长身而起,连声叫好。
“好,好,真不愧是开国侯王相如的子孙!朕没看错了他。”连续在噩耗中沉浸了一个半月,李隆基难得高兴了一回。满是皱纹的面孔上,透出病态的红晕。“快,逞上来,把所有战报都给朕逞上来。元一,你给给朕一份接一份的念,朕必须听此战的详细经过!”
“诺!”杨国忠的和高力士齐声答应,一个得意洋洋,一个眉头紧皱。战报其实已经送达兵部有些时日了,只是杨国忠一直没心思将其上报与皇帝陛下。其他一些知情者也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主动选择了沉默。
但此刻没人会留意战报抵达长安的具体日期。大唐朝野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振作士气了,哪怕这场胜利发生于两个多月前,距离在数千里之外。
大食国虽然为化外蛮夷,但也算得上兵强马壮。三年多以前还在怛罗斯河畔击败过安西军。可如今,几个青年才俊带着数百护卫,就替安西军洗雪了前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大唐国力犹在,国运亦如日中天!所谓安禄山和史思明二人的叛luàn,不过是疥癣之疾。甭看叛军眼下势如破竹,那只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一旦朝廷能缓过这口气来,从几大边镇遣jīng兵,调良将,很快就能将叛贼尽数擒献于阙下!
“……末将本yù率军趁势南下,直捣迦不罗。奈何天气骤然转冷,大雪封路。而yào刹水沿岸各城,人心初定,无一日不可无兵马驻守。只好暂且回到柘折城内休整,养jīng蓄锐。以待来年开chūn,为安西军先导!”王洵送往兵部的奏报,倒是也得非常实在。既没有过分夸大自己的战功,也点出了目前大宛都督府所面临的几个主要困难。兵力、天气、后援……
如果安禄山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造反就好了!听完了高力士那抑扬顿挫的朗诵,包括几个对大宛都督府另眼相看的人,或多或少,心中都油然涌起了一股遗憾。整整一年啊,封常清在兵部,跟武将们筹划整整一年。几乎已经万事俱备了,却忽然在肚子上被叛军捅了一刀!
一个大宛都督府,数千兵马,就能击败整个大食东征军!整个安西军如果倾巢西进的话,战果将会是什么样子?!恐怕非但能将永徵年间的国土尽数恢复,一直将兵锋推到大食王都,将其犁庭扫xùe都说不定!
错失良机,错失良机…..。等到下一次大食国内外jiāo困的时候,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群臣们越想越郁闷,简直恨不得化身为传说中的剑侠,千里飞剑,斩下安禄山、史思明这两个狼心狗肺的恶贼脑袋。(注1)
唯一丝毫都不感到遗憾的就是李隆基,他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信手拍打着御案,连声赞叹,“好,好,好,朕没看错人,朕当年第一眼看到此子,便知道他是我大唐的一匹千里驹!”
“父皇这回,可是真的老了!”看到李隆基如痴如狂的模样,受命与杨国忠一道处理朝政的太子李亨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父慈子孝这种东西,在帝王家向来是不存在的。特别面对着李隆基这种长寿且多疑的父皇。在十七年的漫长储君生涯里,李亨几乎每天都活在忧虑和恐惧当中。他不能一点也不过问朝政,否则会被视为不务正业。但是他也不能过多过问朝政,否则会被视为图谋不轨。他不能一点儿也不跟群臣jiāo往,否则会被视为无德寡助。但也不能过多与群臣jiāo往,否则会被视为结党营私。他不能公开的赞赏某个人,也不能公开地贬低某个人。否则都会给对方或者自己带来不测之灾。他甚至连在生母的忌日哭几声的权力都没有,否则一旦被有心人记录下来,到父亲那边借题发挥……
有时候,太子李亨甚至羡慕自己那些才能和智慧都很普通的兄弟,至少他们能活得自在一些。但是他又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醒,以免真的有一位兄弟比自己更得父亲的宠爱。毕竟太子这个位置,一登上去,就再也无法平安退下来。否则,结局必然会凄凉无比。
好在他的一众已经成年的兄弟们,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表现得比他更为出sè。这些皇子们或者有能力没野心,或者有野心没能力。唯一一个既有能力,又有野心的荣王琬,又因为在河南战场毫无建树,彻底失去了父亲的信任。闻听洛阳被叛军攻破消息的当夜,李亨坐在太子府大堂中,整整一夜没有睡。外界都传说他心忧国事,辗转无寐。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喜jiāo加。
悲的是,在年迈的父亲手里,大唐国势已经糜烂到了如此地步!而喜的却是,荣王琬从此再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储君之位。
储君,一储就储了十七年的储君,即便是一堆最耐储的蔓菁,也储成灰渣子了!但是只要父亲还在位一天,他就必须继续耐心地储下去。哪怕心里头有多少雄图伟略在燃烧,烧得全身血液骨髓都近于干涸。
“……立刻将大宛军的战绩刊刻成邸报,昭告天下。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唐到底还有没有善战之将!”御案后的老家伙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太子李亨也迅速回过神来,装出一幅正在虚心学习的模样。
“臣遵旨!”中书舍人宋昱上前领命。声音喊得无比响亮。
大唐天子李隆基迅速看了看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份战报里提及的宋武,是你的弟弟吧。朕隐约还记得他!”
“回陛下,臣的胞弟宋武,亦时刻感念着陛下当年的教诲之恩。所以才每战必前,奋不顾身!”中书舍人宋昱非常善祷善颂,弓下身子,朗声回应。
“好,好,年少有为。你们兄弟两个都年少有为!”李隆基被拍得很舒服,对着宋昱连连点头。“这样的少年才俊,朕不会亏待他们。杨卿,你可想过朕该给他们什么赏赐?”
“谢陛下厚爱,为陛下做事乃微臣和舍弟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抢在杨国忠回应之前,宋昱又赶紧表态。
他越是这样,大唐天子李隆基越觉得其忠心可嘉。摆了摆手,笑着道:“哎!哪有立了大功却不给封赏的道理?!那让朕以后拿什么去激励其他将士!要赏,全部重奖,以鼓励我大唐将士为国效命之心。”
“臣遵旨!”看到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杨国忠闪身出列,接替了宋昱的工作。“王明允chūn天时才实授的大宛都督,不宜提拔过速。臣以为,陛下可以增其爵禄,以示荣宠!至于宇文至、宋武两位将军,这几年一直与王明允将军并肩作战,劳苦功高,宜……”
“都要授以显赫职位。现在乃非常之期,只有重奖有军功者,才能令将士们为我大唐效死力。”李隆基正在兴头上,根本没耐心听杨国忠把话说完。“包括王明允,也要继续提拔。难道chūn天的时,朕封他的大宛都督之职,是白给的么。若是有人今天替朕杀了田承嗣,朕酬了他的功,明天朕就不需要他继续追杀安禄山了么?”(注2)
“臣,尊旨!”杨国忠没想到事情进行得比自己预计还顺利,又惊又喜,拱手领命。
李隆基却觉得不放心,略加思索,继续说道:“王明允这么善战,又这么年青,只做一个大宛都督,的确屈才了。封常清如今戴罪立功,不宜再兼任安西都护府大都督之外的其他职务了。这安西节度府支度使的实职,就授予王明允吧!”
一语说出,满朝文武皆惊。节度府支度使,负责掌管大军粮饷辎重,权力仅次于节度使。按照惯例,这个职位通常由节度使本人兼任,或者由节度副使暂领。李隆基把支度使的职位给了王洵,又特地点出了封常清戴罪立功的身份,实际上等于变相指明了,准备让王洵做安西节度使的第一顺位接任者。
这个封赏,的确有些太重了!也彻底打luàn了杨国忠事先从西域调兵回京师的谋划。因此,非但太子李亨和高力士陆续出言奉劝李隆基施恩切忌过厚,杨系官员,也纷纷开口,认为以长久计,不宜将少年人一下子捧得太高,以免其日后强极而折。
不到二十岁就实授节度副使,的确有拔苗助长之嫌。李隆基心情好时,非常乐于听从臣子们的忠谏。思索了片刻,点头收回成命,“也罢,朕亦不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他日后真的赏无可赏。安西节度府支度使还是由封常清自己兼着,待朕心中有了更合适人选再任命。新设的安西采访使一职,便实授于王明允吧!至于爵位,他曾祖那一辈是开国侯,朕亦封其为郡侯。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他能像其曾祖一样,为大唐鞠躬尽瘁。”(注3)
注1:唐代民间,已经有剑侠故事流传。据说能千里飞剑,追杀敌人,取其首级。
注2:田承嗣。安禄山麾下悍将,骁勇善战,为人jiān诈。晚唐藩镇割据的始作俑者。
注3:采访使,是安史之luàn前后,大唐新设的职位。兼管军民,地位仅次于正副节度使。
第二章 霓裳 (三 下)
第二章 霓裳 (三 下)
采访使全称为采访处置使,初设于开元二十二年,负责监督地方官员、纠正刑狱。开始时并没有领兵之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采访使的权力越来越大,官员们对这个位置的争夺也越来越剧烈。在很多军镇,往往节度使会用尽各种手段,亲自兼任采访使一职。如安禄山,早在天宝九年,就通过贿赂李林甫以重金,兼领了河北采访使。
之后其他各镇节度纷纷派人入京活动,李林甫不好厚此薄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几大节镇都兼了采访处置使,导致这个职位彻底名存实亡。待到了渔阳笳鼓声起,朝廷才猛然醒悟到,是中枢失去对边镇百官监察之权,才导致安禄山和史思明二人的势力一路坐大。故而,下旨重新将采访使一职从节度使手中剖离出来,归为中央直属。
前后经历了这番bō折,如今的采访使之职,已经与当年初设时截然不同。非但有权监察地方官吏,越过节度使,直接向中央递送奏折。还可以根据地方上的实际防务情况,招募青壮进行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这个职位级别不算太高,权力却非常实在,及其适合王洵这种深得皇帝宠信的后起之秀。群臣们本来还觉得封赏过重,但看到御案后那张充斥着病态红晕的面孔,忍了忍,纷纷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杨国忠暗自得意,偷偷地向自家党羽使了个眼sè。立即,朝堂上阿谀奉承之词大盛,官员们以御史郑昂为首,纷纷开口赞叹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处事公道得当。
李隆基心里很是受用,挥了挥手,非常大方地放权,“至于其他几人的官职,你等下去拟个章程吧。越是值此艰难时刻,也要厚待肯为国出力者,莫寒了将士们的心!”
“陛下圣明!”
“陛下高瞻远瞩!”
四下里又响起了一片颂扬之声。特别是杨国忠一系的官员,个个tǐngxiōng抬头,扬眉吐气。两相对照,太子李亨以及平素跟他走得近的几位官员,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尴尬了。杨国忠一大早上突然把西域战事情况提出来,肯定暗藏着什么不良居心。大伙即便一时瞧不破,至少也应该本着“凡对手赞成的事情,我方必要阻挠”的态度运作,才不至于令局面越来越被动。
可皇帝陛下难得高兴一回,他们实在不该也不敢怫了圣意。正急得百爪挠心之际,又听中书舍人宋昱朗声奏道:“陛下厚待之恩,臣与臣弟纵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其中万一。眼下渔阳贼势头猖狂,臣愿意为臣弟请缨,调往河南战场,与各路反贼一决雌雄。”
“微臣亦愿意保举臣弟,去河南战场为国杀贼!”宇文德紧随宋昱身后,向皇帝陛下大表忠心。
“嗯……”李隆基微笑着沉yín,目光中流lù出几分嘉许。自打封常清连战皆北的消息传回长安之后,那些平素里飞扬跋扈的将领们装病的装病,告老的告老,个个畏敌如虎。即便是哥舒翰这种百战之身,在奉命去组织潼关防线时,也是形容枯槁,仿佛随时都会病死的模样。这令大唐天子李隆基很失望,觉得自己平素非但信任错了人,而且连识别贤愚的眼光也没有了。唯独今天,事实再度证明,他还是当年那个见识高远,目光独到的李三郎!
见李隆基心意松动,杨国忠决定趁热打铁,“陛下,微臣窃以为,河南各地承平日久。不但缺乏耐战之兵,亦缺乏堪战之将。所以日前才被贼人侥幸得了先手!若是能从西域调些少壮将领过去,非但可以充实高、封两为将军麾下的力量,而且能借助他们的大胜之威,jī励我军士气。”
“右相之言极是!臣附议。”
“臣亦以为右相之言极有道理!”
几名平素就跟杨国忠眉来眼去的官员,纷纷开口帮腔,认为杨国忠分析得恰如其分。
其他各派系官员虽然不喜欢杨国忠的为人与做派,心里却也明白,封常清等人之所以在河南前线被安禄山打得溃不成军,除了士卒皆为临时招募之外,其中一个很大原因便是,封常清的左膀右臂此刻都留在安西准备对付大食人,导致他猛虎难敌群狼。因此谁也不便开口反对,低下头,静静地等着皇帝陛下的决定。
见事态再发展下去,杨国忠一伙就要如愿以偿,太子李亨终于按捺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缓步出列,“儿臣以为,右相之言大谬。宋武和宇文至两位将军虽然勇猛,但毕竟远在数千里之外。即便奉命东返,恐怕也是远水难解近渴。况且西域各地初定,急需忠臣良将坐镇。若是陛下将宋武和宇文将军chōu调回来,大宛都督王洵必然孤掌难鸣。万一被大食人寻到可趁之机,将士们的血可就白流了!”
“嗯……,皇儿的话,很有道理!杨卿和宋卿的话,亦是老城谋国之言。”已经过了古稀之岁的李隆基,远不如其年青时果断。看了看太子李亨,又看了看杨国忠等人,一时间,居然说出了句模棱两可的结论。
两方都有道理,等同于两方都没道理。众臣子心里嘀咕,嘴巴上却不敢表达出半分不屑。李隆基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又笑了笑,缓缓地说道:“前日不是有消息说,大食国正在内luàn当中么?既然是内luàn,想必暂时无力图谋西域。留几个守成之将在那边,把几个少年才俊先调回中原来,其实未尝不可!”
“陛下圣明。臣正是考虑到此点,才敢建议陛下从安西军chōu调兵马……”杨国忠立刻躬身,称赞李隆基深谋远虑。
话才说了一半儿,却又被李隆基笑着打断,“不急,杨卿太心急了。朕的话还没说完呢!“西域那边,八月就开始下雪。到了九十月份,道路基本上已经无法通行。想调大宛都护府的jīng兵回来,恐怕不易!”
这回,没人再敢接他的茬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年迈的皇帝陛下,此刻肚子里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李隆基见群臣都做洗耳恭听状,换了几口气,又斟酌着说道:“但从长安到疏勒,多派几bō人去传令的话,应该还是能把军令传到的。把李嗣业、段秀实、周啸风、李元钦等人先速速召回来吧,朕不能干看着luàn军日日坐大。待他们都赶回来了,想必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个也没有了继续按兵不动的借口!”
“臣,遵旨!”杨国忠等人躬身领命,倒退着走回自己的位置。把安西军的宿将招回来与高仙芝、封常清等人一道对付贼军,的确是一步好棋。但责怪高、封二人按兵不动,则有些过于严苛了。从虎牢关一路败到弘农,官军已经呈现了崩溃的迹象。若不是封常清处置得当,及时收拢了大部分残兵败将归队,此刻叛贼的旗帜早就chā到潼关之下了。
然而没有涉及到自身利益,谁也不会冒着被皇帝处分的风险,替封常清辩解。谁让他当初为了宽慰皇帝陛下的心思,把话说得那么满呢。什么数月之内,必献安禄山人头于阙下。什么虎牢乃金池汤城,叛军必将铩羽而归。也不想想,中原各地的驻军,有几成满额?一年到头训练过几天?!结果呢,一世英名,全毁在河南战场了不是?!连当年提着脑袋换回来的官爵,都变成了暂摄,随时都会因为表现不佳而被剥夺。
“没遇到对手之前,个个都号称骁勇善战!”李隆基却依旧觉得气不顺,脸sè由兴奋迅速转向恼怒,“平素虚报战功,贪污军饷,也就算了。朕知道他们日子过得清苦,不跟他们计较。该到替朕效力之时,却一个个畏敌如虎。还不如几个初出茅庐的年青人有胆sè。那王明允当初请命出巡,身边不也只有六百多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么?怎么就能替朕横扫整个yào刹水。若是非要兵强马壮,器械粮草无忧才会打仗,朕自己去就是了,要尔等何用?”
他越说越失望,越说越生气,愈发觉得高仙芝和封常清等人行止可疑。太子李亨从来没胆子对父亲直言勇谏,杨国忠亦不是个有担当的宰相,至于高力士,因为边令诚被赶出安西军的缘故,跟封常清之间的关系大不如前,也懒得替其出头。一时间,高、封二人的形象迅速坠落,从百战名将,直接变成了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的懦夫与废物。
“下旨给高仙芝、封常清。让他十日之内,必须对叛军做出有效反击。否则,休怪朕不念旧情!”在众人都保持沉默的情况下,大唐天子李隆基终于走向了极端,“传令哥舒翰,整军备战,一旦发现有人敢与安禄山暗通款曲,准他主动出击,无论是那个,都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了再说!朕许他先斩后奏之权!”
第二章 霓裳 (四 上)
第二章 霓裳 (四 上)
“下旨给郭子仪,命他在本月之内,必须拿下井陉关。www.niubb.net 趁安禄山、史思明两贼无暇北顾之机,一举拿下他们的老巢!”
“下旨给河北各地从贼官员,朕知道他们先前是被逼无奈,准许他们戴罪立功。凡向王师献城归降者,皆既往不咎。如果属吏能杀其官长献城,朕则以其官长原职授之。如有人能擒拿安禄山、史思明二人的死党或者家眷,皆封侯!”
“下旨给山南东道和淮南道治下各州郡,着令地方官员自组团练防贼。如再有闻贼兵旗鼓而先逃者,定斩不赦!”
“下旨给程千里……”
“下旨给边令诚……”
空旷冰冷的金銮殿上,李隆基的咆哮在四下回荡。
“乱命,全是乱命,这不是把前线将士和地方官员们往叛贼那边逼么?”太子太傅陈希烈不忍心看皇帝陛下继续胡折腾,侧过头,偷偷给杨国忠使眼色。杨国忠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肯舍身往李隆基的刀尖上撞!
“果然是既没宰相之才干,又没宰相之担当!”反复几次暗示都没得到回应,陈希烈心中暗自叹气。当年老左相贺知章点评朝中人物,曾经亲口说过,李林甫有宰相之才,没宰相之德,所以必然会给其继任者留下一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而杨国忠,则是‘既没宰相之才,又没宰相之德!’一旦身居高位,必然给大唐带来灾难。
当时陈希烈正跟杨国忠交好,还偷偷笑过贺知章是“自家失意肚子里犯酸”,如今回想起来,贺老夫子当年眼光是何等的独到!!
明白不能指望杨国忠出面劝皇帝陛下收回成命。素有琉璃球之名的陈希烈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出列,冲着脸色已经发黑的李隆基轻轻拱手,“陛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绕那么大弯子做什么?朕什么时候降罪过敢谏之臣来!”李隆基停止咆哮,皱着眉头瞪了陈希烈一眼,没好气地命令。
“臣遵旨!”陈希烈心里一紧,说话愈发小心翼翼,“臣曾经听闻民间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我大唐之疾,乃偶感风寒。虽然来势汹汹,却未必威胁腹心。所以这用药么,也切忌过猛。否则……”
“否则什么,没有否则!”李隆基根本听不进去,咆哮着打断。“朕倒是想慢慢地梳理,可老天会给朕那么多时间么?一旦朕哪天无法视事了,就凭他们……”
伸手指向杨国忠,他的咆哮转为冷笑,“你看看他这摸样,像个能任事的宰相么?”
“陛下息怒,臣确实无能,甘领责罚!”杨国忠又气又怕,躬下身躯,肚子里边偷偷地把陈希烈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你个祖上不积德的琉璃球,自己当好人,却把祸水往老子身上引。老子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值得你下如此毒手?!”
有人倒霉,就有人幸灾乐祸。可还没等笑意从嘴角消失掉,李隆基已经调转了指责目标,“还有他。朕的太子殿下。你看看,他像个可堪托付大业的人么?”
“父皇,儿臣有负父皇之厚望,请父皇治罪!”正在暗地里偷笑的太子李亨被打了措手不及,双膝跪倒,以头触地。
“跪,就知道跪。”李隆基最恨男人没骨头,抓起御书案上的奏折,一股脑地砸了下去。“明日安禄山杀到长安来了,你也这么跪着迎他?咱们陇右李氏,怎出了你这没,没担当的东,东西!”
一口气上不来,年过七旬的老皇帝踉跄数步,跌扶于书案边缘。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赶紧冲上去,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同时大声命人去传太医。群臣也蜂拥上前,围着御书案哭喊召唤。乱哄哄闹了好一阵儿,老皇帝在高力士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又失望的摇头,“你们这些废物,但凡有一个像姚崇、宋璟,时局也不至于糜烂至此啊!”
姚崇、宋璟都是开元年间的宰相,正直廉洁、能力与品德兼备。但二人年龄都比李隆基大得多,因此在任没多长时间,便先后撒手西去了。随后张九龄接替了宋璟,虽然一样正直廉洁,却已经压制不住李氏宗族势力。没几年,便被李林甫取代,在贬谪任所郁郁而终。
群臣不敢自辩,纷纷俯首注视靴子尖儿。李隆基又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也罢,朕享国四十余年,把一片混乱的大唐,带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未能做到善始善终,死后也足以去面对列祖列宗了。至于你们…”他又看了李亨一眼,目光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失望,“但愿儿孙自有儿孙福吧。好自为之!散朝。元一,扶我回寝宫!”
“散朝!”随着高力士刻意拖长了的呼喊,压在众人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散去。杨国忠、李亨、宋昱、陈希烈等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各自起身告退。
谁也不想跟其他人多废话,谁都认为局势糜烂的责任不在自己。至于怎样才能更好地解决眼前危难,却是谁也拿不出个恰当方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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