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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

_16 刘乐土 (秦)
在波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荆轲当然明白盖莹的心意,他也深深爱着对方,但荆轲是清醒的,他是一名剑客。剑客犹如天地间一只孤独飘零的沙鸥,没有亲人没有住所,把爱深埋心底,把恨融在剑中,心如火一样热,面要像剑一样冷。
荆轲装作不懂,无言地拒绝了盖莹的爱。他为了让盖莹忘却自己,匆匆作别盖聂,从此再也没有到过榆次。想不到事隔多年,二人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盖莹见荆轲沉默不语,早已猜中七八分,忧伤地说:
“荆大哥,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也许不该阻拦,可你何必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呢?韩赵魏这些强大的国家都不能阻止秦军的攻势,何况你孤身一人只是三尺之躯?你以为进入大殿就杀得了嬴政吗?”盖莹流下了眼泪:“荆大哥,你与我哥哥视死如归的心是令人感动的,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不足取,个人之力不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历史的进程是任何人也左右不了的。荆大哥,你知难而退吧,如果你想留在秦国,只要我向大王说一句话你就会得到重用——”
“呸!”不等盖莹说下去,荆轲怒斥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我荆轲生于天地之间的标准,这也是你哥哥教导你的话,想不到你不为灭亡的故国殉节,竟然用娇笑讨好仇敌而取得宠位,哼,当初是我瞎了眼!”盖莹见荆轲误会了自己,哭道:
“我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哥哥一手造成的!”荆轲大惊,不相信地问道:“难道盖聂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不再痛恨秦王政,连亲妹妹都送给嬴政为妃?这不是天下第一剑客所为!”盖莹有口难言。
盖氏本是赵国忠臣,蒙受赵王恩德,后来不幸家道衰败,盖聂父母英年早逝,兄妹二人便回到榆次老家定居。盖聂继承父志,有心匡扶赵氏王室,但见王室腐败,便把妹妹送入赵王宫,希望盖莹能够受宠,规劝赵王革故鼎新,富国强兵,振兴赵国。盖莹入宫后不久赵悼襄王便死去,赵王迁无权,大权被王太后与郭开执掌。赵国灭亡后,盖莹被秦王政纳入秦宫。
从赵王宫来到秦王宫,盖莹恍若隔世,在秦赵王宫的对比中,盖莹明白哥哥的扶赵抗秦之举是可笑的,她知道了赵国灭亡的真正原因不是秦灭赵,而是赵自己打败了自己。盖莹把秦王政和她所认识的两位赵王相比,深深地被秦王政的所作所为打动了,嬴政尽管不能和传说中的三皇五帝等圣贤君主相比,但嬴政无愧于一位雄主、霸主。他敢恨也敢爱,敢做也敢当,深谙权术之道,惟才是用,知人善任,也能做到有错就改。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尽管嬴政对盖莹百依百顺,但她总觉得嬴政有些喜怒无常,心也狠毒了点,难道真的是无毒不丈夫吗?盖莹见自己不能说服荆轲,咬咬牙,鼓足勇气说道:
“荆大哥,如果你愿意放弃行刺,不嫌弃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我愿放弃宫中优厚的生活随你浪迹天涯。”
荆轲知道盖莹说的是真心话,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压抑在心底的爱浮上心头。荆轲向前轻迈一步,仅仅一步他就打住了,田光、太子丹、樊於期、高渐离、狗屠的形象迅速在眼前一闪而过。荆轲故意向盖莹嘲弄地笑道:“你贵为大秦国的王妃,我不过是一个无名的剑客,没有那个福份,也享受不起你这样的金枝玉叶。但我为你的话语所感动,一个弱女子甘愿为了他尊爱的人放弃一切,而随一名剑客流浪江湖,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荆轲忽然改变了声高,暴喝道:
“你这样做不是为我一个毫无价值的剑客,而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王八蛋,也为了你完成自己的大义大节而永被后人纪念,我决不会让你的目的达到!我心意已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宁可做飞蛾,也义无反顾地扑向烈火!你为了你所尊爱的人,尽管去告发吧,我宁可死在他的剑下也决不回头,只要他敢接见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荆轲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伤透了她的心,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将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荆轲准备回馆等待死亡的到来。
出乎意料地,第二天荆轲便接到通知,明天秦王政将设九宾大礼召见燕国使臣。咸阳宫广安殿。
荆轲与秦武阳身穿峨冠博带的燕使服,穿过手持刀斧戈戟的虎贲军队列来到殿前,两名虎贲军校尉上前搜过身这才放行。二人进入内殿,又有两名太监搜身。
荆轲抱着桓齿奇头颅,秦武阳抱着燕国督亢图,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文臣武将之列来到犀阶前施三拜九叩大礼。
秦武阳刚才走过铁甲铠衣的虎贲军队列时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等穿过红毡来到犀阶前时,突然胆怯了,两腿发软,脸色惨白,三拜九叩仅做了三拜八叩,竟然忘了一叩,惹得秦廷大臣偷偷发笑。荆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惟恐秦武阳露出破绽坏了大事,用眼角余光扫了秦武阳一眼,轻声斥道:“沉着点!”
但是秦武阳仍然在不停发抖,手捧的地图差点掉了下来,脸色也更加惨白。
这时,秦王政在御座上喝问道:“副使为何全身发抖,脸色惨白?”
秦武阳嘴唇打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荆轲急忙答道:“燕国是北部偏远蛮荒之国,臣多是荒野鄙陋之人,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隆重的场面,所以恐惧,望大王陛下多多海涵!”秦王政说道:“既然副使胆怯,就让他在台阶下吧,你先把桓齿奇人头呈上令人检验一下真伪,然后把督亢图呈给寡人,指明为臣划定的献礼!”
荆轲呈上桓齿奇人头,验明正身后,秦王政仍然生气地喝问道:“寡人下令缉拿桓齿奇多年,为何至今才将他的人头送来?分明一直窝藏要犯与寡人作对,倘若不是王翦、辛胜大军虎视易水北岸,燕王喜会派你们来臣服吗?”
荆轲急忙答道:“大王息怒,燕王早有臣服之心,无奈过去畏惧着赵国,大王怕赵国从中阻挠,说燕不臣服赵而臣服秦会加兵讨伐,故此拖至今日。燕国早就知道大王悬赏缉拿叛臣桓齿奇一事,早有将此人捉拿敬献大王之心,只可恨桓齿奇飘忽不定,忽而赵忽而燕,有时又蹿逃漠北匈奴境内。这次就是燕王派兵追赶到匈奴境内才将桓齿奇擒住的。因为山高路远,担心桓齿奇故人途中劫持,才斩其首级献给大王。”
秦王政又冷漠地问道:“太子丹诈死逃回燕国,以如此卑劣手段欺蒙寡人,本王令他亲自来秦向本王认罪自首,为何没有到来,莫非太子丹想违抗寡人心意?”荆轲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说:
“太子丹本来是要亲自向大王认罪,只是近期大病,高烧不止,燕王怕桓齿奇人头放置时间太久腐烂,无法辨认,特派我二人先来参拜大王。如今燕国臣服,太子丹就是大王的臣民了,早一天晚一天前来向大王认罪无非是个时间问题,大王何必见怪呢?自古天子之心可行船,大王的心胸也一定很宽广吧。”秦王政看看荆轲,面带微笑地说:
“看在荆卿的情份上,寡人暂不追究太子丹的过错,你把督亢图呈上来,寡人看一下燕王喜把督亢的哪些城池献给本王作臣服之礼。”
荆轲从秦武阳手中接过地图,径直走到秦王政御座前的御案上,一边展开地图一边用手指点着说:
“大王请看!这里就是燕国最富饶的地方督亢。”秦王政向荆轲指点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荆轲右手从地图圈的尽处猛地抽出雪亮的匕首,然后飞身跃起,左手抓住秦王政的左肩,把匕首对准嬴政的胸口说:“不许动,动一动我捅死你!”
嬴政大惊失色,额上沁出汗来,却躬身站在几案后一动不敢动。犀阶下两旁站立的群臣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有几个大胆的武将想抢上前与荆轲搏斗,荆轲大吼一声:“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把你们大王刺死!”嬴政也连连摆手,擅抖地说道:“别,别,别,你们先不要上来。”
嬴政又哀求说:“荆卿别乱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荆轲威逼道:“你咬破中指在图卷上写明永远不再派兵攻伐燕国,并把侵占的韩赵魏三国土地退还给他们!”“好,我写,我写。”
嬴政被逼无奈,一边咬中指,一边恳求说:“你先把匕首离远一点我才能够写。”荆轲真的拿开匕首。
就在这一刹那,嬴政猛地从御案左侧蹿出,荆轲用力一拉,仅撕下嬴政的左边衣袖。荆轲抛去断袖,手拔匕首随后追赶。
嬴政边逃边拔插在身上的佩剑,情急之下一时却拔不出来,只好推倒御座旁边的屏风来挡荆轲。
荆轲只顾追赶嬴政,猛地被屏风砸了一下,只觉得两眼冒火,手中的匕首险些掉在地上。荆轲顾不得疼痛,仍去追杀嬴政,嬴政只好绕柱而逃。
有几名大臣已经拥上去与荆轲搏斗,无奈手中没有兵器,好几人都被荆轲刺倒,当场毙命身亡。因为按照秦国朝堂规定,大臣入内必须将佩剑留在殿外,负责守卫的虎贲军也一律在殿外警戒,没有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正当秦王政手忙脚乱气喘吁吁眼看又被荆轲捉住之际,太医夏无旦恰好背着药箱赶到,抡起药箱向荆轲拼命砸去。
荆轲没提防这一突然袭击,箱中药散在脸上迷住了眼,只好手持匕首胡乱刺出去。
这时,赵高大喊一声:“大王,从身后拔剑!”
嬴政猛然醒悟,右手向后一抄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嬴政手握佩剑,心稍稍安定一些。
荆轲知道劫持嬴政无望,朝准嬴政胸前把手中的匕首奋力投出,希望能刺破嬴政血肉将其击毙。
嬴政见匕首一闪直向自己刺来,急忙闪身躲开,啪地一声,匕首从嬴政耳边擦过钉在大殿的木柱上,入柱到把柄。
荆轲失去了匕首徒手与嬴政搏击,连接了嬴政八剑,荆轲倒在地上,哈哈一笑,凄然地说道:
“今天,死在这大殿之上的本来应该是这无道暴君,只因为我想效法曹沫劫持齐桓公之所为,才让你这小子捡了条命,从此之后,六国臣民效法我荆轲来刺杀你这贪得无厌的暴君之人将层出不穷!”
这时,闻讯赶来的虎贲军校一齐把剑扎向荆轲胸膛。
一种心灵的感应,荆轲在众剑穿心的刹那,向秦王政身后瞥去,盖莹正木然地站在那里。
就在荆轲与秦王政搏击的同时,秦武阳被剁成了肉泥。荆轲虽然死了,两目依然圆睁着。
秦王政虽然侥幸脱了险,但也吓得心惊胆颤,荆轲与秦武阳的尸体已经拖了出去,他仍然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地回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胡妃轻轻搀扶起秦王政,柔声安慰道:
“大王命大福大,是上天派遣大王统一天下分裂局面的,上天当然会保佑大王平安。”
太医夏无旦忙上前给秦王政把脉压惊,嬴政说道:
“今天不是无旦及时赶到并用药箱猛击荆贼,只怕寡人就没命了。”赵高奇怪地问道:“太医没有特别宣召是不准到朝堂上来的,夏无旦今天为何不宣而上朝堂?”
“我是奉胡妃娘娘之命赶到朝堂的。”
嬴政惊奇地看着胡妃:“难道爱妃知道寡人今天有事?”
胡妃腼一笑:“妾身昨天为大王侍寝,做了一个怪梦,见一人披头散发持剑追赶大王,醒来觉得害怕,想告诉大王,可大王已经来上朝了,恰好夏太医给胡亥看病,臣妾怕梦中的事成真,就让夏太医来朝堂上看一看。”
嬴政高兴地说:“哦,原来是爱妃救了寡人。”
胡妃又补充说:“我幼小的时候所做的梦都一一应验,长大更是如此,所以一直对昨晚做的梦坐卧不安,让夏无旦来救大王后臣妾也随着来了,只可惜我来时,刺贼已经被击毙,不然,妾身也会为大王助一臂之力。”
嬴政握住胡妃的手说:“你有这份爱心就令寡人感激不尽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若刚才早来了片刻,只怕会被荆贼劫持呢,有你在他手中,寡人投鼠忌器,如何能这么利索就杀了荆贼。”胡妃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说:
“大王,燕国使臣可是中庶子蒙嘉引荐来的。”
秦王政怒道:“蒙嘉不是荆贼同党,就是收受了荆贼贿赂,寡人立即命人诛杀他全家!”
胡妃听后心稍稍平静下来,庆幸自己没有出面劝说嬴政召见荆轲,仍让蒙嘉去做这事,不然,自己也逃不过蒙嘉同样的命运。
第4节 秦王之怒

秦王政愤怒了。
一声令下,王翦、辛胜率四十万大军踏破易水防线,直逼燕国。太子丹急忙求救代王赵嘉,两国组成联军迎战秦军。弱小的燕代联军在威猛的秦军面前如螳臂挡车,几次小小的交锋便被击败。太子丹只好和太傅鞠武退守蓟都。燕王喜估计蓟都也不能支持多久,便率领部分王公大臣逃往偏僻荒凉的辽东,驻守在负山阻河的襄平,静观战局进展。
王翦率大军兵围蓟城,太子丹拼命抵挡,死守三月有余,鞠武战死,太子丹被迫逃往襄平。
王翦攻破蓟城后,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占燕国绝大部分国土,便班师回朝,向秦王政告捷。
嬴政见王翦没有攻占襄平活捉太子丹与燕王喜,就擅自班师,颇为不满地说:
“本王志在统一天下,除本王有权称王外,其余人不得称王,燕王喜虽然逃到偏远的辽东襄平,可仍承继燕氏宗祀在那里称王,还有行刺寡人的罪魁祸首燕丹也一直逍遥法外。寡人要的不仅攻占燕国全部国土,更要生擒燕氏父子,灭了燕国的宗祀!”王翦急忙解释说:“襄平地处偏远的辽东,隔山断水,易守难攻,四十万大军跋山涉水极为不便,派少数骑兵前往又恐遭到伏击,何况后方军需供给也极为困难。”
嬴政一听这话更为生气,冷冷地说道:
“按你这么说,寡人只好让燕氏父子永世在辽东为王了?”王翦见嬴政发火,急忙恭身施礼说道: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大军南下攻讨荆楚,只要中原几个大国已灭,大王只要向襄平送出一讨伐檄令,燕氏父子一定前来投降。”
尉缭也认为王翦说得在理:“大王现在应集中主要兵力灭魏亡楚,楚魏一灭,齐国一国不能独存,对于燕、代、中山这样的王室留下的几许狗尾之国,再动用数万大军讨伐就有点杀鸡用宰牛刀了,只要派一介使臣前往陈述利害关系,谅他们也不敢独存。”嬴政沉思片刻,冷眼扫一下低头不语的王翦,问尉缭说:“以国尉之见何人能担当扫灭楚国的大任?”
尉缭不加思索地说:“除王翦老将军之外没有人能担当此任。”嬴政认为尉缭是故意替王翦说话,不以为然地说:
“我大秦历来兵多将勇,猛将如云,这次伐楚国,寡人不再指派领兵大将,决定实行论兵选将,各人利用所学兵书与自己的实战经验提出伐楚的谋略,众人对他进行质疑,论辩优胜者指派为大将军。”
尉缭也认为有道理,于是在大成殿召集众将相互论辩。经过一番激烈角逐,最后的优胜者集中在两个人身上,王翦与李信,一老一少。王翦已经六十开外,由于长年在外征战,风吹日晒,餐风饮雨,过早地衰老了,满头白发,黑瘦的脸上留下历历岁月深纹,背也微微有点驼。
相比之下,三十多岁的李信则显得威武刚猛,睿智精干,富有青春活力的面庞上透露出精明与自信。
就进军的策略上二人意见几乎一致,但对兵力的布署上二人分歧很大,李信认为二十万大军足够用来灭楚,王翦却一再坚持必须六十万大军,三倍兵力的悬殊背后表明二人对楚军形势的估计相差很大,孰是谁非是选将的关键,嬴政自己也不能裁决,便询问尉缭。
尉缭分析说:“李信年轻气盛,少壮强悍,擅长打运动战,常常孤军深入腹地,以迅猛之势攻城破敌闻名军营,所以认为二十万足够破敌,用兵之道是少而精,快而捷,猛而刚。李信带兵只可一战而胜没有耐心长期对峙。相反,王翦为将日深,戎马几十年,老成持重,擅长打阵地战,循序渐进,一步一趋,步步为营,如蚕食桑叶一般。王翦为将心里承受力极佳,能耐住性子与敌周旋,不急也不躁,因此,若遇长期对峙之战王翦最好。但王翦迟钝保守,往往容易失去有利战机,虽然能胜但时间相对要长久一些。”
嬴政听完尉缭对二人领兵优劣的分析,认为尉缭讲得在理,又问道:
“就这次伐楚而论,这二人谁最合适呢?”
尉缭认真地想了想说:“大王如果想冒一次险来个快速亡楚,就用李信为将,但兵力增至三十万,获胜的把握十之八九。大王若不急于灭楚,稳稳当当的歼灭楚国,就用王翦为将,兵力也无需六十万大军,四十万足够了。”
嬴政一想到王翦在灭燕时的所作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对尉缭说:
“王翦领兵拖泥带水,做事也不够坚决到底,由他领兵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灭楚呢,何况王翦已老,精力也不济,还是派李信为大将吧。”
尉缭又强调说:“大王一定用李信为大将,就派蒙武为副将,蒙武正当中年,又有其父亲蒙骜稳重果敢的风范,二人配合,恰好能够取王翦之长补李信不足,再多派十万人马,应该万无一失。”王翦听说秦王政任命李信为伐楚大将军,十分伤感,自己为秦国出生入死征战南北几十年,攻下无数城邑,为秦国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勋,身上留下几十处箭伤,长期在外带兵,积劳成疾,自己把一生都献给了秦国,想不到如今却落个老朽不中用甚至猜疑的下场。他并不在乎自己一定要被拜为大将领兵伐楚,而在乎秦王政对他的态度。
王翦不由想到人们常说的那句名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兔还没有死,嬴政就有鸟尽弓藏之心,与其等到他统一天下后反目成仇,不如现在就告老还乡,颐享天年。
王翦入宫请求告老,秦王政也知道王翦是因为这次没有被拜为大将之故,心中负气而走,但想到六国所剩无几,魏国灭亡在即,只要李信能一举灭亡楚国,天下很快就可统一。军中除了王翦之外更有无数战将,何况王翦确实老了。
嬴政也不阻拦,只说了几句客气话,厚加赏赐,准他荣归频阳老家。王翦离去不久,嬴政正式拜李信为大将军,蒙武为裨将,并按照尉缭嘱咐令李信率三十万大军。可李信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认为自己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决意率二十万大军灭楚。嬴政见李信如此自信,也不再强求,任凭李信蒙武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楚国。
李信果然没有让秦王政失望,入楚不久便捷报频传。李信与蒙武分兵两路,李信攻克平舆(今河南平舆县北)、鄢(今湖北宜城县东南),蒙武占领了寝(今安徽临家)、郢(今湖北江陵),两军会师后又攻占城父(今河南襄城西)。秦王政拿着李信的告捷文书对尉缭说:
“寡人没有看错人吧,李信的二十万大军就足以破楚,而王翦硬说要用六十万人马,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尉缭不待秦王政说下去,就急忙说道:
“大王,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根据奏报,我仔细察看了李信的进军路线,他与蒙武在城父会师后下一个攻击目标一定是寿春,城父至寿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狭窄地段,易设伏兵,李信若孤军深入,容易遭到楚军伏击,大王应火速派人通知李信,大军暂时驻扎城父,摸清楚军虚实后再作攻击准备,万万不可冒然进军。”因为王翦一事,嬴政对尉缭的话不再言听计从,他一听尉缭又把事情说得这样严重,仅笑了笑说:
“李信不是庸才之辈,他入楚后连克五城,攻占大片土地,楚军早已闻风丧胆,只怕早把重兵布置在寿春周围,怎敢伏击我大军呢?即使楚军设伏,凭李信之才也早已觉察了,并想好克敌之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寡人何必在后方指手划脚,掣肘李信用兵呢?国尉尽可放心等待告捷喜报,寡人对李信充满自信。”尉缭耐心说道:“大王不要忘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国毕竟是六国之中最强盛一国,虽然丢失大片土地和城邑,但军事实力尚没有遭受重挫,必须将楚军诱出,歼灭其实力后才能兵进寿春,否则,灭楚没有三年五载不可能成功。”嬴政一听尉缭给自己泼冷水,不悦地说:
“如果缭兄的国尉做烦了,李信凯旋归来后寡人就撤去你的国尉由李信来接任!”
尉缭哈哈一笑:“大王也是知道的,这个国尉一职我本来就无心担任,也无心在朝中为官,如果大王想撤掉我的国尉尽管撤吧,那我就真正解脱了,从此便可纵情山野了。”
嬴政有些气恼,我为了留住你,答应与你称兄道弟,回宫后平起平坐,同衣同食,还把我心爱的女人也默许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动辄不想当国尉,要走!哼,反正寡人的统一大业已经过半,没有你寡人同样可以剪灭六国,你走就走吧,省得在此惹我烦心!嬴政正要开口驱逐尉缭,李斯恰好赶到,上前说:
“王贲兵围大梁一晃数月不见攻破,如此下去,耗费大批军需供给不说,需要等到何年何月,岂不影响征讨他国?臣刚才阅读史书时忽然受到启发,想出一个攻破大梁的办法。”
“李卿快说给寡人听听,寡人也为这事忧愁呢。寡人原以为我大军一到,魏王假也会像赵王迁一样举国投降,谁知他竟坚守城池,拒不投降。”
李斯颇为得意地说:“效法赵惠文王之举,水淹大梁。”
尉缭听后猛地一震,眉毛轻微地抖动一下,他何尝不知道水攻大梁的计策。赵惠文王时,赵国攻打魏国,曾决开黄河之堤水淹大梁。常言道,水火无情。一旦黄河之堤被决开,有多少良田美宅将浸泡于蔓无边际的大水中,又有多少百姓死于洪水,其他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之人将不计其数,大水之后常常伴随瘟疫蔓延,又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尉缭早就知道用此计可以很快破城,但魏国是他的母国,他不能让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制造的灾难中。嬴政对大梁的地理情况不了解,便问尉缭:“国尉认为此计可行吗?”
尉缭毫不犹豫地说:“我曾在大梁游历多年,何尝不知道水淹大梁能够不战而城破,并胁迫魏王假投降。但这一做法不可取!”嬴政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既然能够不战而破城,并使魏王假归降,怎能不可取呢?”
“大王攻占大梁,是把魏国的土地并为大王掌握之下,大梁也理所当然成为秦国的大梁,大梁的百姓乃至魏国的百姓都是大王的臣民。可是,水淹大梁要决开黄河大堤和城西的汴河大堤,两堤一旦决开,其后果不仅是大梁城倒屋塌,周围千里之地将是一片汪洋,死难者不计其数,真正遭到祸的是无辜的百姓。大王统一天下就是要做一代明君圣主,怎能为了一城而置数万百姓而不顾呢?尽管大梁墙厚城坚,只要王贲再坚守半年,城内粮绝之后魏王一定会主动归降的。”
嬴政嘿嘿一笑:“说了半天你不过是为你自己国家的百姓着想,以损害我大秦国的利益让魏国免除一场灾难!”
嬴政忽然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攻破大梁之后,整个魏国都是我大秦的土地,那里的百姓也都是秦国的百姓,但没有攻灭魏国以前,那里的百姓也都是寡人的敌人。寡人如此厚待于你,你仍然不能与寡人一心,关键之时仍想着你的母国,你太令寡人失望了!”
嬴政对李斯说道:“向王贲传令,立即决开河水与汴水的大堤,水灌大梁,让魏王假变成一只城中之鳖,他的大臣也都变成虾兵蟹将!”
尉缭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大梁周围百姓的这场灾难,大骂一声“暴君”,转身而去。
秦王政对尉缭的背影咆哮道:
“寡人就是要当暴君,让所有的被征服者死在我的脚下!”
秦王政一声令下,王贲同时决开了黄河大堤与汴水大堤。奔流而来的滔滔黄河之水如凶猛的野兽出笼而来,排山倒海一般向大梁压来,吞没了大梁周围的一切。
大梁变成了一片汪洋中的孤岛,大梁又像是一只浮在水面上的巨鳖。自魏惠王迁都大梁以来,这座历经五世有一百多年的繁华都邑却成了一座死亡之城,实实在在的人间地狱。
大梁果然是不攻自破,魏王假出城投降时不是一只鳖,却更像一只落汤鸡。
就在魏王假出城投降之际,信陵君当年的两位好朋友张耳、陈余却悄悄地乘舟潜逃了,后来,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而起之时,二人也振臂一呼加入了义军行列。
魏王假被王贲押上囚车送往咸阳,由于魏王假在大水中遭受风寒,再加惊吓以及对前途命运的绝望,没有被送到咸阳时就中途病亡。正当秦王政陶醉在王贲灭魏的喜悦之中,忽然从楚国战场上传来惊人消息。李信、蒙武被楚国大将项燕打败,七名都尉被杀,二十万大军损伤过半,李信、蒙武仓皇而归等待发落。
秦王政这才想起尉缭的提醒,追悔莫及,急忙派赵高去找尉缭,询问破楚大计。
赵高去的快回的也快,慌慌张张地回来报告说尉缭已逃,据守城人报告出城向西而去。
嬴政一听尉缭逃去了,便询问尉缭出城多久了,一听说逃走不久,急忙对赵高喝斥道:
“快,为寡人备辇,寡人要亲自追赶,不然,尉缭决不会再回咸阳。”
嬴政了解尉缭的秉性,也担心自己不能把尉缭请回来,临行前把公孙婉也带上了。
嬴政催促车尉快行,一直追出咸阳西门四十里地才看见尉缭独自一人背个小包踽踽而行。
嬴政赶上尉缭,下车施礼说:“缭兄急匆匆向何处去?你有事外出也向我打个招呼,我派人送你去总比你步行要快得多吧。”尉缭冷冷地说:“大王驱车辇我一介草民如何享受得起?何况我是到自由的乐土而去?”嬴政急忙陪笑道:“咸阳宫就是缭兄自由的乐土,你可以同寡人一样尽情地享受一切,请缭兄随我回宫吧,寡人因为政事繁多,许多事也不顺心,有时脾气大了点,还请缭兄多多海涵。”
“大王如此善待我这样一个布衣之人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无奈我过惯了放浪的生活,不习惯于宫廷清规戒律,时间一久会给大王带来不快的,还是让我从何处来还到何处去吧。”嬴政一再挽留,公孙婉也上前说道:
“师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统一局势已定,你无论走到哪里也是大秦国的土地,也都是大秦国的臣民。常言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布;小隐,隐于野。你若有归隐之心就留在宫中吧,早晚之间也能帮大王出谋划策,让统一大业早一天完成。”
尉缭怅然若失,茫然地望着师妹微微点点头。公孙婉上前解下尉缭肩上的小包。
尉缭随嬴政坐入辇内,嬴政这才放下心来,执着尉缭的手感慨地说:
“寡人正因为没有听从缭兄的话,结果楚国战场上惨败,情况与缭兄预计的一样,李信冒险率孤军深入,直捣寿春时中了楚将项燕的埋伏。”
尉缭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局,平静地说:
“胜败乃兵家常事,重新组织人马二次伐楚就是。”“缭兄认为二次伐楚应用谁为大将?”
“只有王翦可以与项燕匹敌,其他人根本不是项燕的敌手,去了只会有李信同样的命运。”嬴政沉思片刻,果断地说:
“缭兄,请你再辛苦一趟随我去请王翦老将军!”尉缭见秦王政满脸诚意,便答应了。频阳(今陕西富平县东北)。
介子河与南葱山之间,新建起一座十分壮观的庄园。荣归故里的老将军王翦每天忘情于故乡的山水之间,钓鱼、行猎、养鸟、种田,让孙儿王离陪伴下棋,祖孙二人边对弈边谈诗论古,讨论天下大事,王翦给孙儿讲述兵法与自己战场上值得骄傲的事。戎马一生的将军年老能够流连山水怡然自乐,也实在难得。这天,王翦正与王离下棋,猛然听管家来报说有一队车驾来到门前,王翦吃了一惊,见秦王政在尉缭的陪同下走下辇来,吓了一跳,急忙下跪行礼把秦王政和尉缭请到客厅就座。
秦王单刀直入地说:“寡人因为一时糊涂没有听从将军之言,拜李信为大将,致使秦军受辱,如今楚军西进蓄意谋秦,请王将军再受鞍马之苦与楚军对敌,重振我大秦国威吧?”
王翦推辞说:“臣纵然有心为大王驱使,只是年事渐高,体弱多病,只怕不能令大王满意,大王还是另请他人吧。”
嬴政急忙说道:“请老将军不要再推辞了,寡人把平定荆楚的大任全托付将军一人,老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寡人一定照办。”尉缭也说道:“王贲已奉命北伐燕代,老将军再复出伐楚,你们王氏父子将威震中原大地,将军此为既是为大秦国的统一大业尽责尽心,也是完成老将军最后的一世威名呀!”王翦不再推辞,只好答应说:
“如果大王有心起用老臣,必须六十万人马,否则老臣无法破楚。”嬴政看看尉缭,尉缭微微颔首,嬴政只好说道:“一切按照老将军的吩咐去做。”
于是,秦王政与尉缭、王翦同乘一辇赶回咸阳。
倾整个秦国之兵总共不过百万,王贲率伐燕代之军约有二十万,李信、蒙武所率伐楚的二十万人马所剩不过六七万人,如今整顿六十万大军伐楚,可谓是发倾国之兵。将倾国之兵系于一人之手,一旦生变,后果不堪设想。嬴政不是没有顾虑,但为了能够尽早完成统一大业,他决定冒险赌一赌。
秦王政点齐六十万大军,择定吉日,正式拜王翦为大将军,授予将印、兵符与绶带,然后率文武百官亲自护送伐楚大军过了灞桥,这才执酒与王翦作别,预祝他马到成功,棋开得胜。王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袖中取出一锦帕说:
“臣多年征战没有给子孙留下什么家业,这上面有微臣相中的田宅,请大王赐给老臣吧?”
嬴政诧异地望着王翦:“大将军此次征战凯旋而归,可以说要有尽有,何必在乎这几处小宅呢?”
“大王有所不知,臣这次将养故里后最大的感触就是有几份田宅留给子孙比什么都好。因为按照秦制,功劳再大也不能封侯,所以趁大王用得着老臣的时候多请赐一些良田美宅留给子孙。战争是残酷的,此去生死未卜,如果老臣得胜而归这些田宅就不要了,倘若老臣战死,望大王履行今日诺言。”秦王政满口答应。
自从王翦领兵去后,嬴政每天都关注着王翦大军的动向。每天的回报都是王翦屯兵汝阳中山,连营数里,只是令将士洗浴玩耍,吃睡练兵,并无对阵迹象,对楚军的挑衅也是置之不理。其间,王翦又五次派信使回京向嬴政讨要良田美宅,嬴政有些恼火,但虑于王翦重兵在握都一一答应了。嬴政见王翦迟迟不与楚军开战又有些担心,便找到尉缭说:“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屯兵中山,如今足有一年却未立寸功,反而六次向寡人求请美宅,真是贪得无厌!寡人后悔再用王翦,他现在是不是在与寡人谈条件呢?”
尉缭笑道:“王翦正是因为害怕大王多疑才一次又一次求请美宅的,他这样做无非是向大王表示他的衷心。多请美宅留给子孙,表明他是一个重情守家之人,决不会对大王有二心。他如今坚壁连营与项燕大军对垒,打的是一场心理战,耐久者必胜,请大王不必干涉王翦的行动。”
嬴政仍不放心,陡然想出一计对尉缭说:
“寡人想把华阳公主赐婚到王翦大营,服侍王将军左右,让王将军更好地领兵对敌。”
尉缭大吃一惊,王翦足有华阳公主三倍的年龄,做他的孙媳妇还差不多,嬴政坚持这一决定,足见他是为了帝王之业不惜一切的人。尉缭不置可否地说:“从我得到的消息看,王将军大战在即,大王这样做岂不是让王将军沉醉于新婚燕尔之乐贻误战机吗?王翦多请美宅用心良苦,大王阵前赐婚不也是用心良苦吗?可大王这样做只会让王翦觉得他如此忠心于大王,而大王仍然不信任他,大王这样做的结果是适得其反,不利于王翦在外领兵。”
嬴政仔细思考一下尉缭的话也有道理,便打消了这一念头,从此也不再打探王翦军中之事,使王翦不再有后顾之忧。王翦的耐心终于等到了机会。
项燕数次派兵前去挑战,王翦只令士兵坚壁营垒不肯出战,项燕派出的侦探回报的消息也是王翦整日醉心酒宴无心伐楚。项燕估计王翦年事已高,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接受领兵之请,又怕步李信蒙武后尘有损自己一世英名,所以只是摆了架式应付秦王政而无心伐楚。
楚国也是发倾国之军前来御敌,每天耗费大量军备供应却毫无战绩,楚国君臣对项燕流露出不满之辞,并责令项燕班师回朝。王翦得到这一消息后,秘密派精锐人马在楚军东归途中设下埋伏。当楚军悄悄撤兵时王翦率军随后追杀,楚军仓皇而逃又遭到伏击,几十万大军被王翦杀得七零八散,项燕只好率残军退守永安城。王翦兵分两路,一路由蒙武领兵进鄂渚,由南向北打,一路由王翦亲自率领,攻破永安项燕防线,进逼淮直捣楚都寿春(今安徽寿县西南)。
此时,寿春几乎成了一座空城,王翦大军仅一天时间就占领了寿春,俘虏了楚王负刍。
秦王政得到王翦的报捷后,欣喜异常,亲率大队王室人马,携猪牛羊上万头到寿春犒赏王翦大军,执着王翦的手说:
“王将军是上天赏赐给寡人的,寡人决不有负于天,一定善待将军到终老。”
王翦也感激地说:“臣之所以能够破楚全靠大王对臣的信任,王不疑臣,臣就可以放开手脚在外征战而无后顾之忧了。项燕兵败的原因恰是楚王对他的不信任。如今大王如此信任臣,臣也就可以要求大王收回臣六次请赐的美宅了。”
“不,寡人一定要将这些美宅赏赐给将军,这是寡人对你们王氏父子的一点补偿吧。”
寿春虽然攻破,但又传来消息,楚将项燕率领部分残兵在兰陵(江苏武进)拥立楚公子昌平君为荆王,继续抗秦。秦王政一听昌平君称荆王,大怒说:“昌平君潜伏于我大秦朝庭之中几十年,旨在打探我朝秘密奏报楚王,并伺机拨弄是非离间君臣关系,毁我大秦江山。寡人不手刃此贼不解心头之恨,有劳王将军把楚军残余势力扫除干净!”王翦也吸取灭燕时的教训,又与蒙武兵分水陆两路合围兰陵。项燕与昌平君只有十万大军驻守兰陵,面对五倍的秦军他们并不畏惧,而是万众一心视死如归,决心与城共存亡。
王翦虽有五倍的兵马围攻——兰陵却三个月没有攻下。
渐渐地,城内的存粮越来越少,守城的将士也日渐减少。昌平君亲自守城巡哨,不幸被流箭射死,项燕抚尸大哭,悲凄着说道:“荆王缓行,臣尚有一桩心事未了,办完即随君王而去。”项燕来到兰陵王宫,抱出一个少年,然后对小儿子说:
“项梁,这是先王之嗣,也是芈氏惟一的血脉,望你悉心照料,逃出城去,将来再图复楚大业,哪怕楚国最后只剩一人,亡秦必是我楚人!”
项燕安排完毕,找个地方把昌平君安葬后,大叫一声:“君王慢走,臣随你而去了!”
说罢,在昌平君墓前刎颈自杀。
兰陵城内失去指挥,很快被王翦大军攻破,就在秦军在城中大肆杀戮之际,项梁带着楚公子心扮成乞丐逃出城去。后来,项梁与侄儿项羽起兵反秦时,就把楚公子心立为楚怀王。
楚国的祖先是颛顼帝高阳,高阳是黄帝的孙子。高阳之孙重黎为帝喾高率盗得火种给天下以光明,因此,帝喾把重黎命名为祝融。后来重黎的弟弟吴回也被命名祝融,吴回的儿子季连改姓芈,这就是楚国的鼻祖。周文王时,季连的子孙鬻熊得到重用,有一个叫熊绎的人被封到楚地,居于丹阳,直到楚文王熊赀才开始建都于郢。楚庄王时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楚平王时因重用奸臣费无忌错杀太子建与伍奢,使伍子胥逃难吴国借来吴兵灭楚,申包胥在秦国宫廷跪哭一天一夜才借来秦兵恢复楚国。楚怀王时,楚国出了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正是从楚怀王时,楚国由强而弱,当时的战国形势合纵则楚能统一天下,连横则秦统一天下,只可惜楚怀王轻信张仪之言落个身死异地,也导致楚国由盛而衰以至今天的灭亡。
王翦率领大军横扫江南各地的同时,儿子王贲也正率大军北伐只有国家之名而无国家之实的代、燕。
燕王喜见王贲率军包围襄平,知道自己已成网中之鱼,为了活命,他决定先把儿子的首级献给秦王政以解心头之恨。太子丹觉察了父王的心意,悄悄躲藏起来,这次逃亡是躲避亲生父亲的追杀,知子者莫若于父也,太子丹终于没有躲过父亲的追杀。当燕王喜满含老泪向王贲送出儿子的头颅时,换来的并不是退兵,而是一夜之间城池被攻破,自己做了俘虏。至此,燕国彻底灭亡了。
燕的先祖召公,王贲也是姬姓,与周王室同宗,周武王灭商后封召公于燕地。周成王时召公为天下三公之一,周召共和即是周公与召公所为,召公的后人建立燕国。燕国在燕文公时因重用苏秦国势强大,燕召王时曾拜乐毅为交,攻破齐国都邑临淄,几乎灭了齐国,燕国的国力达到鼎盛。此后,燕国渐弱,至燕王喜终于亡国。太子丹纵有回天之愿望,却生不逢时,也无回天之力,最后落到被父亲所杀的悲惨下场。
王贲灭燕后,与李信率军兵围代国,代王赵嘉与颜聚竭尽全力抵抗,终于兵败人亡,赵国灭亡,赵国留下的最后一个小尾巴也消灭了。
楚国灭亡了,燕代也不复存在了。中原大地只剩下一个齐国。
在齐国的发展史上,先后有两姓立国,先是吕齐,后是田齐。吕齐即周王朝开国辅臣姜太公吕尚为始祖。吕尚后裔本来姓姜,袭封邑吕城之姓为吕,齐桓公时因用管仲、鲍叔牙、隰阴等治理国家,从而成为春秋五霸之首。齐国曾有几位著名的军事家如孙武、孙膑,齐景公时曾有一位貌不惊人却才惊人的外交家晏婴,晏子使楚的故事就是这个时候所为。到齐康公时,吕齐终于为田氏所代。
田氏的先人叫陈完,是陈国厉公的儿子,陈厉公被蔡国所杀后,陈完逃到齐国,被齐桓公任为大夫,改姓田,子孙渐渐得到齐王重用,直到康公时田和被任命为侯,田氏取代了吕氏,齐威王时齐国出了一位贤相叫邹忌。齐王时燕国大将乐毅攻破齐国都邑临淄,齐王被杀,公子法章后重新恢复齐国,他就是齐襄王。齐襄王有一位贤惠的王后称为君王后,君王后帮助丈夫治理齐国,任田单为将,采用火牛阵打败燕国。齐襄王早世,儿子建即位,他就是齐国末代国君齐王建。齐王建六年秦攻打赵国,赵曾求救于齐述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齐王建听信相国后胜之言没有派兵救赵,致使长平一战赵国惨败。如今赵国已经不存在了,齐国失去了赵国这个天然屏障,全部裸露在秦军攻击之下。
此时,秦王政再也不要派人贿赂齐相后胜哄骗齐王建与秦签订永不攻打的盟约。当王贲灭亡燕代挥兵南下时,秦王政一声令下向他的岳父齐王建发起攻击,有虎狼之师称号的秦军兵临齐国都邑临淄城下。
秦王政的金钱外交早已使临淄成为一个不设防的都城,当大军包围临淄时,齐国的军队连一支箭也没放出,齐王建就乖乖投降了。秦王政并没有因为齐王建在数次合纵抗秦时站在秦国一方而宽恕他,也没有因为齐王建是他的岳父而饶恕他,也许秦王政怕见了自己的岳父而有些难为情吧,根本没有让他走进咸阳就将他流放到共(今河南辉县)。
六国已灭,各地方势力虽有反抗但已经不堪一击,大军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荡平敢于反抗者。随着各路兵马的纷纷告捷,秦王政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提醒说,魏国的土地上还有一个叫安陵(今河南鄢陵西北)的小地方尚没有并入我大秦的版图。
秦王政一愣,忙问道:“安陵是什么地方,地势险要吗?谁在那里驻守?”
左丞相王绾急忙奏报说:“安陵县魏襄王之弟安陵君的封地,地势平坦,方圆也不过五十里,也无大军驻防,但那里轻徭薄税,百姓安居乐业,君主与臣子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把小小安陵治理得井然有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君子国雅称。又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没有派军前去剿灭,是想让安陵君主动归降,献出封地,可这安陵君偏偏不识时务,至今并未见他派使者来降。”王绾稍稍停顿一下,又问道:
“大王,是否现在就派大军前去剿灭?”秦王政微微一笑,摇头说道:“王卿不是说安陵有君子国之称吗?寡人若派大军剿灭,岂不令那里的百姓认为寡人是暴君,相比之下更让那里的百姓尊敬他们的安陵君而怀恨寡人。寡人决定用君子手段让安陵君主动请降,既不费兵马之劳又可灭掉安陵,岂不一举两得?”
秦王政郑重其事地派王绾为使节,携百车马出使安陵,向安陵君提出用五百里土地交换安陵的五十里土地。
安陵君当然明白秦王政的用意,却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大王陛下以十倍的土地交换安陵,这是大王对我安陵的恩典,敝人诚恐不安,本来应该感谢大王美意,答应大王的要求。只是安陵的土地虽然狭小,却是先王封赐的,对于先王所给的东西怎能轻易与他人交换呢?就是百倍于安陵,敝人也不敢忘祖易人。”王绾软硬兼施,安陵君根本不理,就是坚决不答应换地。王绾出使失败,惺惺地回到咸阳,报告出使的经过,着意说了许多怂恿秦王政派兵攻打安陵的话。
秦王政似乎想与安陵君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又派须贾为特使,再次出使安陵,提出用五百里土地交换安陵的事,结果须贾也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告诉秦王政说,要想从外交上屈服安陵君是不可能的。
秦王政不以为然,决定派李斯前往,俗话说事不过三,如果三次外交失败,也等于他秦王政丢尽了脸面,只有用武力征服了,但秦王政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与安陵君把这场游戏做到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使用武力。
正当李斯整装待发之时,安陵君却派出他的使者唐睢来到咸阳。此时,秦王政犹如一个孤独的剑客突然遇到了对手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欣喜,他设九宾之礼隆重地接见了唐睢。
唐睢白发雪须,但精神矍铄,手持策杖登上大殿犀阶,一步一颠,策杖柱地的声音在安静肃穆的大厅里回响,犹如空谷传音。众人闻声向殿外张望,只是唐睢犹如一尊仙翁驾临。唐睢走上前,向嬴政略一拱身,朗声说道:
“老臣受安陵君之命前来出使秦国,既是对贵国两次派使的回访,也是为了向大王陈述安陵君不能交换安陵之地的理由。”嬴政对唐睢不卑不亢,说话有分寸的气度十分赞赏,他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于是威严地说道:
“不知长者是否听说过天下之势的骤变?”“老夫愿闻其详。”
“寡人灭韩亡赵,踏平燕代,剿灭荆楚,水灌大梁,齐国不战而降,天下尽为寡人一人所有,安陵与这些声威显赫的大国相比怎么样?”
唐睢轻笑一声:“无法相比,像一撮土与泰山一样。”
秦王政哈哈一笑:“既然安陵与这些强大的国家都无法相比,难道安陵君也想与这些君王有同样的下场吗?寡人之所以不愿血洗安陵,是因为本王敬重安陵君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才用十倍土地交换安陵,让安陵君的才华尽情发挥出来,使众多的百姓安居乐业,可安陵君竟敢如此轻视寡人,一再拒绝寡人的美意,是何道理?!”
唐睢面对秦王政的威逼胁迫,面不改色气不跳,据理力争说:“敝邑寡君怎么敢轻视大王,所以特派老臣来向大王致歉并陈述理由。安陵是先王所赏赐的土地,安陵君怎么敢屈服于大王的威逼而对不起先王在天之灵,请大王理解寡君的苦衷。”秦王政怒形于色,愤然说道:
“老先生可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带来的后果吗?”唐睢摇摇头。
“好,那么寡人来告诉你,天子发怒将会造成尸横遍野,血流千里,天地为之动容,日月为之动色。”唐睢向前跨出一步,毫不畏惧地问道:“大王是否听说过平民百姓的发怒?”
秦王政嘻嘻一笑:“寡人见过,普通百姓发怒时往往是扔掉鞋脱去帽,呼天抢地地哭喊咒骂罢了。”
唐睢又上前一步说:“大王所说的不过是那些村氓庸夫发怒罢了,并不是壮士发怒,真正的侠客异士发怒就像专诸、聂政、要离三人那样。专诸刺杀吴王僚时,慧星直冲月亮;聂政行刺韩相侠累时,一道白虹上冲太阳;要离刺杀吴公子庆忌时,苍鹰到大殿内搏击。这三位志士都是一般平民百姓,他们的壮举尚未施展时,苍天就显示出征兆,表明他们的行为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现在把老臣算上就有四位了,大王如果一定想看老臣发怒,那么这个犀阶前即刻将倒下两具尸首,流血也不会超过五步,但天下的人将为我俩戴孝,天地山川也会为这两人之死含悲。”
唐睢说着,侧身握紧了手中的策杖,意在向嬴政扑打过去。秦王政因为荆轲行刺一事,想起来就心惊胆颤,神情恍惚,害怕唐睢真的执杖猛打过来,就是自己不死也会受伤,急忙施礼陪罪说:
“请老人家息怒,寡人不过是和长者开个小小玩笑。”等到唐睢坐下,嬴政才十分感触地说:
“寡人终于明白韩魏这样的大国都灭亡了,可是安陵能以五十里土地依然存在的原因,正因为有众多唐老先生这样的贤才之人啊!”秦王政为了显示自己一代仁君的形象,派礼车护送唐睢回到安陵。唐睢走后,秦王政始终觉得安陵是快心病,终于在一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刺死了安陵君。
安陵君一死,唐睢也不愿独活世上,于是刎颈殉节。秦王政派人以吊唁之名接管了安陵。
秦王政的心病消失了,这一年是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王政二十六年)。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
第1节 秦始皇帝
几代君王的努力,几十年沙场的血战,一统天下的霸业终于从嬴政手中诞生。他感到自己比三皇五帝还要伟大,于是,他从“三皇”与“五帝”中各选一字,为自己命名为“皇帝”……

咸阳的夜晚,幽静极了,喧嚣一天的城市终于安祥而甜蜜地入睡了。六国覆灭了,战争终于结束了。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们总算可以安心地闭着眼睛,睡上一个太平觉,再也不必担心明天会吹响出征的号角。
但是,咸阳宫秦王寝宫内,依然灯光明亮人影晃动。嬴政时而伏笔疾书,时而踱步思考,时而仰天轻笑。他为自己正在进行的一项伟大的事业所激动,精神亢奋,毫无困意。
今晚值班的太监是赵高。尽管他困得两眼发涩,但一向谨慎的他却要强打精神,侍候在门外,不时进去给秦王政倒水、送点心什么的。
“梆、梆、梆。”谯楼上打过三更了。赵高第三次走进去,给秦王政添足灯油。秦王政被惊动了,抬起了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
“赵高,你也陪寡人熬夜了。”
赵高在太监中间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乖巧,平时就深受秦王政的喜爱,这会儿见秦王政难得的好心情,便大着胆子说道:“谢陛下关心。恕奴才多嘴,如今,六国灭亡了,天下一统了。陛下为什么还这样没日没夜地熬着?保重龙体要紧啊!”
秦王政推开书简,难得的好心情,竟与赵高叙谈起来,轻笑道:“到底是个奴才,目光短浅。你以为灭掉六国,天下归秦,寡人就万事大吉了吗?不对,天下一统,寡人要做的事还很多。大一统的秦帝国需要新的立国制度、行政制度,还要防止六国余孽的反叛,保证永无战祸,甚至要统一度量衡、统一币制、统一文字。问题成堆,寡人哪能睡得着。”赵高闻听,深表理解地说道:
“听陛下这么一说,奴才才知道您真是辛苦极了。可恨奴才不能为您分忧,只能干看着,心疼您。”
秦王政似乎被赵高的忠义之心打动了,脸上的笑容更加和善,说道:
“如今,六国灭绝,天下一统,寡人想天下情形全变,如果不改变名号,不但显不出寡人之功,也无法与前代不同,更不能让子孙后代明白,统一的秦帝国正在寡人和众卿家的手上重新开始。所以,寡人要改变名号,赵高,你看怎样做最好?”
赵高没想到秦王政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吓得变了脸色,跪地叩头道:
“小人不过一个奴才,哪敢议论国家大事。陛下要是想不到合适的名号。明日的朝会上可以与大臣们商议。奴才哪敢妄言!”秦王政眯着双眼,淡然一笑。他刚才是在思考改名号的事,想了半天,总没有最满意的,才有此一问,没想到把赵高吓成这样。他当然知道名号的事可以在朝会上跟大臣们商议。但是,他是个自主意识极强的人,凡事都要自己反复思考,有了准主意之后才与大臣们商议,当然,大臣们如果有更好的建议,他也乐于采纳。这会儿,见赵高很识趣,便故作轻松地道:
“怕什么,你真有好的建议,寡人一样采纳。你跟随多年,也知道寡人用人不拘一格、不分尊贱。只要对我秦国有用谏言,寡人无不采纳。”
赵高闻听,心中陡然一喜,再叩头道:
“陛下如此说,奴才就斗胆进言了。古人云:皇有皇猷,帝有帝德。史家论史,首推三皇五帝。到夏、商、周时,无论禹、汤或周文王、周武王,都自忖功德不及前,只好降号为王了。如今,陛下平灭六国,一统天下,万民欢庆。把一个诸侯并立、战火纷飞的天下,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国家。陛下之功震惊古今,前所未有,尧、舜之功不及十之一二。古之五帝,地不过千里,与陛下广阔的领土更不可比拟。所以称皇不足以展示您的功绩;称帝也不足以表达臣民对大王的敬崇。奴才愚见,不如合二为一,改称‘皇帝’如何?”
秦王政又惊又喜,龙颜大悦,想不到一个阉人竟有如此才识。称皇称帝他都曾想过,但是正如赵高所说,三皇五帝的功绩怎能与他所完成的宏伟事业相比,惟有合‘皇’与‘帝’之称谓,方与他的业绩相称。赵高的话句句说到他的心里,秦王政是个英明的君主,任何曲意逢迎、阿谀奉承的谏言都会被他痛斥一番。然而,赵高的话却不显山不露水,说得他心里熨帖极了。因而,欣喜地说道:“想不到你有如此见识,寡人非常满意‘皇帝’的称号。”赵高毫无得意之色,依然诚惶诚恐地说道:“奴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太荣幸了。”
次日的朝会上,秦王政第一次穿上新缝制的新式样的黑色王袍,上绣五色金龙,头戴通天王冠。这是一副天下共主的装扮。四十多岁的他历经征战的磨练,无论从思想到外表都达到成熟的顶点。往高高宽大的王椅上一坐,额上的皱纹取代了当年的稚气,显得阴鸷之气更深。
殿阶下,文东武西,依次排班站立着文武百官,丞相王绾、国尉尉缭、廷尉李斯、御史大夫冯劫等众臣排在最前面。秦王政长目威严地扫视一下阶下的群臣,说道:
“诸位爱卿,今天是灭绝六国,天下一统后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天下一统了,战争结束了。本应该让诸位歇息几日再论国事。可是寡人不敢哪!虽然,先父王遗愿,即天下永久太平不动刀兵的愿望,终于在先祖保佑和众卿家的协助下由寡人变成了现实。可是,创业艰难,守业更难,何况寡人正在做的是前人所没有的事业。战争要永远结束了,寡人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首要的是修改名号,因为不修改名号,无以显示当世之功,也无法让后人明白,寡人与众卿正在做着的是一项全新的事。所以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议定帝号。”
秦王政话音刚落,大殿内就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天下一统,六国灭亡了,群臣心里也很激动,都希望在今天的朝会能有所表现,讨秦王的欢心,因此,一下子有好几个人出班。秦王政一扬手,说道:
“别着急,一个一个地讲。老丞相先说。”
老丞相王绾见秦王政仍旧高看自己一眼,颇为得意,便出班奏道:“古来天下共主的名称就是三皇五帝,可是实际上他们占有的领地不过方圆千里。只有以商周称王,才真正地拥有天下,所以‘王’的称号是好。大王宜仿效商周,封国立藩,以取燕、齐、楚初破之地。周朝有八百年的基业,大王宏功伟业,仿效周制,国祚必然久长。”
秦王政面色愠怒道:
“寡人不稀罕商朝七百年的天下和周朝的八百年基业,而是要我大秦帝国万世永传。何况,商周封建天下乃是兵祸战乱的根本所在,我秦国岂能重蹈覆辙!行政制度的事稍后再议,现在只讨论帝号的事。”
王绾碰了一鼻子的灰,老脸发烫,还要争辩,挽回面子,但见秦王政厌恶的目光,不敢再争下去,只得讪讪地退下去。
群臣见王绾遭到指责,才感觉到秦王在大喜的日子里,也不是什么话都听得进去,说话还是小心些,免得触霉头。因此刚才争相启奏的朝堂霎时又寂静无声了。
秦王意识到自己态度阻止了臣下的进谏。他是一个不会循规蹈矩、因循守旧的君王。而对一些新奇的构想总是充满期望,即使所奏是错误的,一般也不责怪。而对一些食古不化者颇为厌恶。王绾的话自然是陈词老调,因此他忍不住怒气竟当廷指责了老丞相。但是,秦王政决不会阻止臣下的进谏,马上龙颜喜悦,向众臣说道:
“寡人说过,先议定帝号。诸卿有大胆的新奇的设想,尽管说出来。言者无罪,寡人洗耳恭听。李斯,你不是也有话说吗?”廷尉李斯见秦王点到自己的名字,不能不说了,只好满脸谄笑,出班说道:
“从前,五帝拥有的土地,不过千里,驾驭诸侯,仅凭道义。诸侯是否臣服,天子并无武力制服。如今陛下发义兵,诛残贼,车定天下。六国可设立郡县,法令由朝廷统一。这是盘古开天以来未有过的事。所以,陛下之功,非三皇五帝所能及,臣与博士们曾经讨论过,认为古有天皇、地皇、泰皇,而泰皇最为尊贵。为臣斗胆,以为大王可称‘泰皇’。”秦王政赞赏地点点头,说道:
“李廷尉说得很好,也很有新意。不过,称‘泰皇’仍旧与古时分别不出来。诸位爱卿可以沿着李廷尉的思路思考帝号。”群臣摸准了秦王的好恶,各自思索起来。其实,秦王政对帝号已有定见,那就是昨天夜里,赵高所奏的“皇帝”的称号。他所以这么做,不仅表示修改帝号的庄重,也显示他的功绩非以往帝王所能比拟。
有了秦王设定的框架和李斯谏言的范例,群臣稍作思索后,纷纷上奏。所奏帝号不是称‘皇’就是称‘帝’。就是没有人想把‘皇’‘帝’合二为一才是秦王政最满意的帝号。
秦王政扫视了一眼满殿的文武朝臣,这才感到赵高的才识并不在他们之下。戏演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便笑道:
“寡人身边的宫监赵高以为,合‘皇’‘帝’二字可作寡人尊号。寡人非常欣赏,就以‘皇帝’为号。寡人就是盘古开天以来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帝,后世以数推之,谓之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传之无穷,另外追尊先父王庄襄王为太上皇。”
群臣无不惊讶,想不到赵高一个太监,所献帝号竟中秦王的心意。不过“皇帝”的称号的确独具匠心,颇为适合嬴政的心理。身为朝臣,怎么没有想到呢?但是,惊讶也好,遗憾也罢。嬴政认定的事儿大家只有跟着叫好的份儿。因此,群臣齐声欢呼、恭贺:
“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秦始皇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
“赵高献‘皇帝’尊号,功莫大焉,朕赐封他中车府令。赵高何在?”
身边黄门慌忙上前奏道:
“启奏陛下,赵高值夜班,正在家里睡觉呢。”
秦始皇这才想起赵高昨晚陪自己熬了一夜,白天不当值,便笑道:“寡人就下旨赐他为中车府令。旨意送到他手上,也让这个奴才高兴高兴。”说完,果然亲自拟旨,交给身边的黄门。嬴政如此厚待一个太监,也还是第一次,可见他对“皇帝”尊号是十分满意的。
这时,御史大夫冯劫启奏说道:
“陛下称始皇帝,果然有别于古制。臣愚见,有关皇帝的称谓也要相应的变化。为臣建议皇帝自称‘朕’。天下任何人不得僭用,同时改命为‘制’,改令为‘诏’。‘朕’、‘制’、‘诏’为皇帝专用之语。”
“冯卿所言极是,朕一一照准。”秦始皇当时就改了自称,点头说道,“朕闻太古有号而无谥,中古才生有号,死有谥。比如先王在世号庄王,崩逝后谥襄,名为庄襄王,这是以子评议父亲,以臣评议先王,朕以为甚是不恭。今后皇帝称世,谥法可以取消,众卿以为如何?”
殿堂内又响起一遍谄媚,众臣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圣明,见解为臣等所不及!”
秦始皇从容地一笑道:“帝号已经议定。下面要议的是设立郡县、统一度量衡制度,以及车同轨、书同文字的事宜,诸卿想必早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不妨畅所欲言,各尽其能,为崭新的大秦帝国群策群力。”群臣深受鼓舞,踊跃出班。好多人已在灭掉六国之前,就为未来一统的大秦帝国描绘好美好蓝图。这时争相上前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秦始皇认真聆听,时而颔首点头,时而凝眉沉思。朝堂上气氛热烈,人心振奋。
其实,封建设郡,统一度量衡,以及车同轨、书同文字等问题,始皇早已作了周详而具体的思考。他倾听着臣下的建议,补充着自己思考中的不足。当群臣奏毕,他的一套成熟的方案已经形成,最终做出如下决定:一、有关的立国制度:
●根据太史与阴阳家研究的推论,从周为火德,故一切以赤色为尊贵;而秦代周德,是以水克火,从其所不胜,因之秦的德性是水。因之改一年自冬季十月开始,十月一日为一年首日。
●衣服、旌旗、旄节,皆以黑色为主,数则以六计算,兵符、节符、法冠皆六寸,车舆长六尺,以六尺为一步,皇普车舆用六马。
●改黄河名为德水,以为水德之始。
●凡事皆取决于法,不讲求人情恩义。
●天下百姓改称为黔首。二、有关国家的行政制度:
●封建诸侯是以往天下战祸不息的根源,秦帝国不能再蹈覆辙,不再封自己的儿子为诸侯,象征始皇的公正没有偏心。●统一后的大秦帝国版图东至海及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抵南荒野蛮之地,北据德水为塞,以阴山和辽东为界,因而皇帝治国要能如手之使臂,臂之所指,必须有完善的行政组织。
●朝廷上以皇帝为首,不受法令限制,可随时交议立法或自行立法。
●朝廷上分为三公和诸卿,三公是——丞相: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总领百官奏事,统领地方上计考课,任免中、低级官吏,主持朝议。
御史大夫:掌握监察,辅助丞相,又称为副丞相。
太尉:主管军政,在军令方面为皇帝兼统帅的参谋长,发兵与将军任命由皇帝亲自以符节行之。奉常:掌宗庙礼仪。
郎中令:掌宫殿门禁,并统领在殿中侍卫的诸郎官。卫尉:掌宫门屯卫兵及宫殿安全。
廷尉:掌刑法,并统率全国郡县亭里尉,形成严密的司法网。治粟内史:掌国家粮谷财货。
典客:掌安抚及处理归顺蛮夷事务。宗正:掌皇家宗室事务。太仆:掌皇家舆马。
少府:掌皇家私有的山海池泽税收,以供奉皇帝。并权设——
将军:征伐时任命,平时则镇抚新占领地,不需要时召回归府。博士官七十人:掌管图书文籍,并备皇帝顾问及参与朝议。太史:掌史实记载、天文地理报告及其他有关国运吉凶的预测。
●地方行政组织,共分天下为三十六君——三川、河东、南阳、南郡、九江、彰郡、会稽、颍川、砀郡、泗水、薛郡、东郡、琅邪、齐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代郡、臣鹿、邯郸、上觉、太原、云中、九原、雁门、上郡、陇西、北地、汉中、巴郡、蜀郡、黔中、长沙与内史郡。地方政府则有——1.郡:
郡守:最高行政长官,掌一郡政事。郡尉:掌兵役、军训及刑法缉盗。
监御史
诸事议毕,天近午时,文武百官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三四个时辰的朝会,时间太长了,好多官员早点也没来得及吃,就赶着上朝了,能不饿吗?正等着散朝呢。始皇却又说道:“诸卿,先父王在世时,希望天下永久和平,不动刀兵。如今,先父王的遗愿终于在众卿的协助下由朕实现了。今天的大秦帝国是前所未有的、空前统一、地域广大的国家。黔首永享太平,天下永无战祸。大秦江山万世永传。朕有个提议,请天下技艺最好的乐师谱写一曲,颂扬大秦帝国的强盛和先帝们的功绩。让大秦帝国传颂天下,扬名海外,朕以曲名为《秦颂》,诸卿以为如何?”
始皇话音刚落,廷尉李斯就附和道:
“是啊,我大秦帝国应该有一首国歌,以称颂陛下统一天下,开创大秦基业的盖世之功。”群臣也齐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无不钦佩。”国尉尉缭出班奏道:
“为臣愚见,朝廷可设立大乐府令一职,掌管天下礼乐。《秦颂》可由大乐府令负责谱曲完成。”始皇表示赞同。
“尉卿所奏极是。朕准许设立大乐府令一职。至于大乐府令的人选,就由李斯从六国乐师中举荐。三天后,朕要亲自听到《秦颂》。”
李斯听到皇帝交待了任务,慌忙上前答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望。”
三天后辰时,李斯果然带着举荐的大乐府令来后宫叩见始皇。秦始皇正在齐皇后宫中,闻报后,对齐皇后说道:
“皇后不是喜爱燕赵之声么,今天李斯带来了我们大秦帝国的第一个大乐府令,演奏国歌《秦颂》,一定要去一饱耳福。”齐皇后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一边吩咐宫女更衣,一边说道:
“大秦帝国的国歌一定要雄壮恢宏、气势澎湃,以表现陛下扫平六国、气吞宇内的气势,这种气势的乐曲非筑不能演秦。”始皇笑道:
“皇后不愧是欣赏筑乐的高手,说起话来完全是行家里手。今天一定让你大饱耳福。快点,别让我们的大乐府令等急了。”两人说笑着走进便殿乐室。落座后,始皇便命人请李斯和大乐府令进来。少顷,李斯引着一个身穿大袖宽襟紫袍的乐师低头趋进,行跪叩大礼已毕,李斯介绍道:
“启奏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位就是为臣推荐的大乐府令萧喑,燕地人,曾是燕赵一代很有名气的乐师。”
萧喑怀抱筑器,再次给始皇夫妇叩头,说道:
“臣萧喑给始皇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愿陛下和皇后万岁万万岁!”“瞧,嘴儿还挺甜的。”齐皇后笑道,未听筑乐先有了几分欢喜。始皇却是面容威严,问道:“《秦颂》完成没有?”萧喑答道:
“回陛下,曲已完成,只是尚未填词。臣以为,《秦颂》乃为我大秦国歌,非得陛下填词不可。”始皇道:
“填词不难。关键是作曲,一定要表现出气势磅礴、恢宏壮阔的意境。既已作好,不妨演奏一遍,让朕和皇后先闻为快。”“臣遵旨!”萧喑退后几步,在一张几案前席地而坐,将筑小心翼翼地放在几案上,然后调整筑弦,试击几下,立刻奏出了铿锵之声。“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始皇夫妇相视一笑,心中便有了几分满意。李斯坐在萧喑旁边,也显露出得意之色。
萧喑双手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抚弄着筑弦,一曲《秦颂》喷涌而出,时而雄壮,时而激越,时而欢腾,结尾一记重击,嘎然而止。始皇与李斯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之声。“好!”
萧喑住弦抬首,谦恭地说道:“臣献丑了。”
始皇正要赞誉他几句,忽然发现身旁的皇后默然无声。齐皇后喜爱燕赵之声,尤其是筑乐,甚至还能弹奏一曲,于筑乐颇有些造诣。治国理政要靠始皇,鉴赏乐曲却不是他的专长,应该由擅长音律的皇后品评才对。因此始皇向齐皇后道:“皇后以为此曲如何?”
齐皇后正在冥思之中,闻听始皇之言,恍然醒悟,淡然一笑,说道:
“无论筑艺,还是曲作,萧先生都堪称出色的音乐家。本宫不才,实在说不出具体的缺憾之处。但是,纵听全曲,本宫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始皇凝眉道:
“皇后是说曲中尚有美中不足之处?《秦颂》乃是我大秦帝国国歌,一定要尽善尽美,不能让六国遗族取笑。”齐皇后凝思道:
“本宫实在说不出不足之处。这样吧!萧先生请演奏《易水送别》一曲。两相比较,也许可以品评出不足之处。”萧喑听到皇后的评议,心里一凉。又听要他演奏《易水送别》,更是大吃一惊。《易水送别》乃是名满天下的燕国大乐师高渐离在易水边送别好友荆轲入秦行刺嬴政时所作。这样的叛逆之曲,他岂敢演奏,因此,慌忙跪倒谢罪,说道:“请皇后娘娘宽恕,臣不会演奏此曲。”
李斯也没有想到齐皇后会对《秦颂》不满,更没有想到皇后会让萧喑演奏《易水送别》,赶紧为萧喑解围,说道:
“臣请皇后娘娘原谅,萧先生是陛下的忠实臣民,不会演奏叛逆之曲。”
齐皇后显露出不悦之色,却没说话,只是看了始皇一眼。意思是说,我是后妃,不便干政,还是看皇帝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秦始皇经皇后提醒,恍然大悟。他也听过《易水送别》一曲,那种悲壮雄浑,气势澎湃的意境的确是萧喑的《秦颂》所无法比拟的。只是这支乐曲会让他联想到荆轲行刺自己时的惊恐场面。但是,现在六国灭亡了,他是天下之主,应该表现出皇帝的宽容大度来。何况,皇后的话有道理,听听《易水送别》自然比较出《秦颂》的不足。因此,脸色一阴,说道:
“李斯,你也在朕的跟前,睁着眼睛说瞎话么?高渐离的名曲《易水送别》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但可以击筑,而且改成了琴、笙、鼓、钟等八大音奏的乐曲。燕赵之地,凡有井水处,就听到有人哼唱。朕虽然明令禁止演奏此曲,可是犹禁不止,弹唱者依然弹唱。这是音乐的诱人之处。荆轲虽是大逆之徒,可是朕很钦佩他的勇气和忠义之举。朕也很喜欢高渐离的《易水送别》。萧先生身为乐师,如果不会演奏此曲,岂不令天下同行笑话。”李斯哑然无声,羞愧地跪倒谢罪。齐皇后听了始皇之言,胆气益壮,肃然说道:
“乐曲本无罪过,有罪的是作曲者。萧先生该放心了吧!”萧喑见皇帝、皇后都这么说,放下心来,低头谢罪道:
“为臣该死,欺骗了陛下和娘娘。既然陛下如此宽容,臣愿演奏《易水送别》。”说罢,猛然敲击筑弦,一曲悲壮激昂的《易水送别》在咸阳宫回响,筑音一会儿哀痛欲绝,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如怨如诉,一会儿引吭悲歌。萧喑似乎被乐曲所激动,发挥出最好的技艺水平,比刚才弹奏的《秦颂》有天壤之别。一曲终了,始皇夫妇、李斯都沉浸在乐曲的悲壮气氛,半晌不语。萧喑反倒清醒,趋前数步,向始皇稽首道:“臣有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请陛下恕罪。”始皇猛醒,说道:
“萧卿有什么话,尽管说。”
“《易水送别》的作曲者离渐高乃是旷世音乐奇才,五百年都出不了一个这样的音律家和演奏家。因而所作之曲遂成千古绝唱。乐坊中人无不尊崇备至。臣身为乐师,当然也不例外。与高渐离相比,臣连小巫也算不上。《秦颂》乃是大秦国歌。为臣才疏学浅,所作之曲有失国家尊严。所以臣请陛下另聘音律高人再作《秦颂》之曲。为臣之才不堪胜任大乐府之职。”
秦始皇心中冷笑道,你还算识趣,今天就不治你的罪了,口里却道:
“萧先生太谦虚了。不过,《秦颂》既为国歌,就不可等闲视之。最低限度也要与《易水送别》水平相当。否则,堂堂大秦国歌反抵不过大逆之曲,《秦颂》如何传唱天下?”
“陛下圣明!”萧喑恭敬地奏道,“不过,要想使《秦颂》传扬天下,非得请当今音律奇才高渐离亲自作曲不可。”
“哼,”始皇不悦道,“高渐离乃是朝廷通缉要犯。我大秦国歌岂能请一名逆犯作曲。朕就是不相信,四海这内就没有人能超过高渐离的音乐之才。李斯!”
李斯正为自己荐才不当而忐忑不安,听见始皇叫到自己,吓得跪倒在地,叩首道:
“为臣知罪,任凭陛下发落。”始皇却不在意地说道:
“什么罪不罪的。你对音律也是不甚了了。举荐不当,情有可谅,朕不加罪。不过你要再次为朕寻访天下音律奇才。不要局限在咸阳周围,燕赵之才也可为我所用,只要不犯大逆之罪就成。朕偏偏不信,天下这么大,竟找不出第二个高渐离来。”李斯放下心来,擦擦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答道:“为臣遵旨。一定妥善办好此事。”
第2节 《易水送别》

当秦始皇夫妇在咸阳宫欣赏筑乐《易水送别》时,它的作曲者高渐离已经来到咸阳。按说,他是逆犯荆轲的朋友,正是始皇通缉的要犯,躲避犹恐不及,为什么竟冒着生命之忧,身入虎口呢?荆轲刺秦王失败,死后尸首遭到车裂,可见秦王政对他愤恨至极。六国灭亡,天下统一后,秦始皇下令通缉与荆轲有密切来往的人。高渐离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从此开始了长期的逃亡生活,他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生活在孤寂苦闷之中。开始时,他为荆轲的精神所激励,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复兴燕国,兴兵伐秦,斩始皇的人头,为死难的英雄报仇。但是,随着天下的统一,战争的结束,他的梦想越来越渺茫了。尤其在流浪途中,他看到各国的百姓都在为战争的结束而庆幸。尽管秦的徭役田赋沉重,严刑峻法残酷,但是,比起战争对人们的危害,显然要好受得多。高渐离的信念有些动摇了,尽管他不时为自己怯懦的灵魂感到羞耻。尤其是当眼前浮现出荆轲被万千人围观下车裂的情景时,他就会用拳头拼命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把这个充满矛盾和痛苦的头颅敲得粉碎。
终于,他抵御不住大秦国的诱惑,决定去咸阳看一看。他不怕死,荆轲的英雄气概激励着他,使他觉得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念的动摇。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聪明的高渐离明白这个道理。
来到咸阳后,高渐离为这里的繁华昌盛而惊叹。他到过许多国家的国都,来咸阳却是第一次。与咸阳相比,六国都城虽大,却是衰败不堪。由此可见,秦灭六国决非偶然。他在咸阳游荡数日,身上带着的盘缠快用光了。该为生计着想了,高渐离是名满天下的击筑高手,凭他击筑的技艺,走遍天涯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可是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大秦国通缉的要犯,最心爱的筑也不敢随身携带了。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携带它很容易暴露身份,更别想再去击筑了。
高渐离依然隐姓埋名,他给自己取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叫蔡保。蔡是他父亲蔡泽的姓。虽然他恨父亲,但此时借蔡姓一用,未尝不可。
他到一家叫“财源酒店”的酒楼里做伙计,因为沉默寡言,任劳任怨,很得店主的喜欢。算是找到了糊口的地方。财源酒店是咸阳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装饰豪华而气派,黔首望而生畏。平日都是朝廷官员欢宴、饮酒作乐的地方。
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酒店老板就吩咐伙计们,咸阳令要来宴请同僚,务必上心伺侯,寻常客人不接待。高渐离与众伙计们连声应允。
可是,店老板刚刚吩咐下去,酒店门口就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华贵、长相俊美、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身后四人显然是仆从身份,但也气度不凡,衣衫华丽。俊美公子打量着财源酒楼装饰豪华的门面,满意地点点头,回头说道:
“这家还算可以。厮儿,咱们也饿了,就在这儿凑和着吃点儿吧!”“是!”
美公子身后一个眉目清秀的仆从答应一声,走上台阶,向守在门口的伙计大声叫道:
“哎,叫你们老板打扫一下,我们爷要在这儿吃饭。”
门口俩伙计早就注意着他们,听他们主仆说话女声女气,却是男人妆扮,颇觉好笑,又见厮儿说话虽横,却声如银铃,便迎上前油腔滑调地笑道:
“瞧你们公子长得俊,小的巴不得您光临本店呢。可是,不凑巧今儿个咸阳令大人包下来了。本店不接待外人。对不住喽。”不料,厮儿不但没被咸阳令的权势吓倒,反而怒目圆睁,抬起手来,“啪、啪”给两个伙计一人一个大嘴巴,叱道:
“咸阳令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公主……不,公子爷相比。叫他换一家酒店。我们在这儿吃定了。”俊美公子在身后抚掌大笑,说道:
“厮儿,打得好。看他们还敢狗眼看人低,叫他们店老板出来。不然,我拆了他的酒店。”
两个伙计捂着火辣辣的脸,这才知道长相甜美的人一定大有来头,连咸阳令也不在眼内,实在惹不起,慌忙一个陪礼,一个奔后堂去找老板。老板已听到动静,奔了出来,问明了经过,慌忙过来揖手陪礼道:
“对不起,客官。下人不识贵人,多有得罪。不过,本店今天确实被咸阳令大人包下来了。请客官体谅小人的难处,去别处如何?”“不行!”厮儿毫不让步,怒道,“我们公子喜欢这儿,也是你们的福气。再不接待,休怪我们不客气。”俊美公子眉头一扬,冷笑道:
“小小的咸阳令竟如此霸道。就凭这一点本公子就不走了。店家听着,要么接待本公子,要么拆了你的店。你给个明白话吧!”店主见毫无商量的余地,傻眼了,看来这位俊美公子比咸阳令还要横,不能不接待,只得躬身道:
“楼上清静,请客官上楼,不过,请客官不要喧哗。以免惹恼咸阳令,迁怒小人。小人可吃罪不起啊!”“少废话!”
俊美公子不再理睬店主,大摇大摆地迈进店堂。由一个伙计领着,一帮人上楼去了。店主慌忙叮嘱伙计们小心伺候。
这帮人刚上楼,咸阳令和同僚带着二十多员随从就到了。其中还带来一名咸阳名伎,人称媚娘。此女不仅长相俊美,而且擅长击筑,因此响名咸阳。咸阳令把媚娘请来,可见宴请的同僚也不是寻常之辈。
高渐离因为做事踏实、勤快,被店主派遣专门负责为咸阳令送酒菜。酒过三巡,咸阳令向同僚笑道:
“各位大人,今日难得一聚。酒宴之上,无以为乐。下官请来媚娘小姐弹筑助兴,如何?”
同僚们早就等着一睹媚娘的芳容,欣赏她的筑乐,无不鼓掌表示欢迎。随着掌声,仪态万千的媚娘怀抱一筑,袅袅而上。在咸阳令侧座席位上坐下。对着众人嫣然一笑,然后用筑槌轻抚筑弦,一曲悦耳的筑乐便在酒店内外响起。她筑艺好,人更美,座中客人听得如痴如醉。侧席的随从人员则看得垂涎三尺,但却没人敢有非份之想。因为大家都明白,媚娘乃是咸阳令请来,专门供几位同僚享用的。
高渐离送上酒菜,退到一边,听到击筑声,不由心弦一震,击筑是他一生所好,是他的生命,可是为了躲避秦始皇的通缉,他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抚摸筑弦了。这时候突然听到筑乐之声,心里突然激动起来。虽然,在他听来,媚娘只是会击筑而已,决弹不出精妙之处来,可他羡慕极了。当然,他羡慕的是她有击筑的机会。而自己却不再享受那种手抚筑弦的感觉了。另一名酒保看他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取笑他道:
“蔡保,你看美人看迷了。你别告诉我听筑乐入神了吧!”高渐离淡淡一笑,说道:
“此女长相俊美,非其筑艺所能及。她所以响名,不是因为她的筑艺,而是长相。”酒保撇撇嘴讥笑道:
“你也懂筑乐?别充内行了。咸阳城中谁不知道媚娘是以筑艺响名的!”
“此种筑艺也能扬名咸阳,可见秦都没有击筑的人了。”高渐离悠悠叹息。酒保睁大了眼睛。
“蔡保,你也太狂了。竟敢说咸阳没有击筑高手。你可知道咸阳令大人就是击筑的高手,他的筑艺可是赵地一绝。待会儿,咸阳令大人一定会亲手弹上一曲。”
果然,媚娘一曲终了,一位同僚就拱手笑道:
“咸令大人的筑艺乃是赵地一绝。何不恭请大人为我等弹上一曲,以保耳福。”
客人显然都知道咸阳令是击筑高手,无不鼓掌赞同。咸阳令听出媚娘的筑艺并不怎么样,早已技氧难熬,见大家情绪热烈,便谦逊地笑道:
“既如此,下官就献丑了!”
媚娘将筑送到咸阳令面前,他调整筑弦,手中的筑槌在筑弦上轻轻动,一串悦耳动听的音符激荡开来。
“好!”高渐离由衷地暗喝一声,“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是轻轻几击,他便知咸阳令的筑艺要比艺伎媚娘高明得多。可是,咸阳令并不满意自己的弹奏。他停住筑槌,似乎在思索弹什么曲子。略作停顿后筑槌才又重重地击在筑弦上,一种悲壮、高昂的乐曲在大厅响起。
高渐离全身的神经突然一振。咸阳令只是轻轻两击,他便听出了对方弹奏的曲子是他呕心沥血之作《易水送别》。咸阳令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奏此曲,出乎他的意料。看来此公并非完全是个附庸风雅之辈。高渐离对他的厌恶之情有所改变,凝神聆听筑乐之声。筑声抑扬起伏,晦涩呜咽,把他的心拉到数年前的燕赵之地——他英俊洒脱,意气飞扬,筑艺响绝燕赵。
荆轲英雄神武,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寒天雪地,易水失去了滔滔之势,河水呜咽。他与燕太子丹等人送荆轲入秦,白衣白冠,到处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一种悲壮的色调。易水河畔,荆轲伴着他的筑音引亢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数千送行的人们悲壮的兮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接着是荆轲的诀别吟唱——生死聚散兮弹指间,壮志不酬兮誓不还!
“生死聚散弹指间”。如今,荆轲已死,太子丹亦殁。他高渐离独留世上苟延残喘。曾经他为自己精湛的筑艺自鸣得意,可是此时他方感觉到自己在茫茫人世是那么渺小。荆轲、太子丹未竟的事业他不能完成,而且为了活命,他连自己最喜爱的筑也不能击,难道就这样委屈一辈子吗?
筑音回旋,转而高亢、雄壮。不知不觉,泪水已涌出高渐离的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好!”
听到悲壮之处,他不由自主发出大声的赞叹声,声音呜咽。众人也随着他的喊声报以热烈的掌声。
咸阳令自以为得意,但没想到第一声喝彩不是出自同僚之口,却出自一个酒保之口,弹完《易水送别》,他看着泪水满面的高渐离,似乎找到了知音,起身招手道:“酒保,你也懂筑?”
高渐离的心还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之中,郑重地点点头。“噢,”咸阳令略显惊异,态度谦和地说道,“请他出来。”
高渐离用肩上的抹布擦去泪水,迈步走到咸阳令座前,门口的店主叫道:
“蔡保,跪下向大人回话。”
高渐离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站立不动。咸阳令却不在乎他的无礼,仍旧谦和地问道:“此曲你熟悉么?”
“当然熟悉,”高渐离不亢不卑,侃侃而谈,“这是高渐离所作《易水送别》,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但可以击筑,而且改成琴、鼓、瑟、笙、钟等八大音奏的乐曲。凡有井水处,即有人吟唱。虽然朝廷下令禁止。可是屡禁不止,弹唱依然弹唱,像大人这样的高官不是在天子脚下依然弹唱么?这是音乐感人的地方。乐曲好,留在人们心里,岂是一条禁令所能禁止的。”“大胆,竟敢藐视朝廷律令!”一位县尉怒喝道。
“不,他说得很对。”咸阳令制止县尉,说道,“就是当今始皇陛下也在宫中听过《易水送别》。大秦律法虽严,惟有这一条禁令没有认真执行过。也没有人因为弹奏此曲而被治罪,大概始皇陛下也知道韵有感人的地方是禁而不止。因此,下官才敢当众弹奏此曲。酒保,你姓甚名谁?”
“小人蔡保。”高渐离揖首答道。
“好,蔡保,请赐座。”咸阳令为了表示爱惜音乐人才的风度,待高渐离在他身旁坐下后,诚恳地说道:
“听你之言乃是内行话。一定也会击筑,可否对下官的筑艺赐教一二。”
高惭离见他对自己如此礼遇,显然不是个庸俗之辈,便谦逊地一笑,真诚地说道:
“小人只是略知一二。说得不对,请大人多多包涵。”“但讲无妨。”
“论技艺,大人可以算得上击筑的高手,当今天下没有几人能及。可是,大人击筑却不能曲尽人意。”“愿闻其详。”
“大人想必知道,《易水送别》是高渐离先生在何种情况下创作出来的。可是,大人在此场合击筑,未免有哗众取宠之意。与曲作者的心境难以合拍,自然不能曲尽人意。”咸阳令眉毛一挑,盯着高渐离的脸,笑道:
“依你之言,只有高渐离先生亲自弹奏,方能曲尽人意?”
“那倒未必。弹筑虽是雕虫小技。但击筑者必须摈弃世俗观念,无哗众取宠之心。用心投入其中,才能人筑合一,弹出极高的境界来。”
客人中间传出唏嘘之声,有人低声说道,“如此说来,只有圣人才能弹奏此曲,我等俗人岂不是今生与筑无缘。”
“别打岔。”咸阳令制止住客人,向高渐离说道,“可否请蔡先生击上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
“对,让他弹一曲,看他是否真材实料。”大厅里的人们早已看不惯高渐离的傲气,趁机起哄道。高渐离点头道:
“击筑可以,不过,小人要提出几个要求。”
“蔡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咸阳令满口应承。
“第一,请各位出去,吹吹风,洗洗脸,驱散一下酒意;第二,请媚娘按照献艺的规矩焚起一柱香;第三,小人要去沐浴更衣,而且小人的席位要设在正中间。”
客人们见他不过是个酒保,竟登鼻子上脸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叫嚷道:
“哪来这么多规矩!大人命你弹,你就坐下来弹呗!”
“你当是什么人。让我们大人在此等侯。谱摆得太大了吧!”“……”
高渐离面对众人,冷然道:
“小人是酒保,没有义务为你们击筑助乐。如果愿意听,请按照小人的要求去做;否则,小人告辞,为各位送酒菜去了。”说着,起身欲走。
咸阳令慌忙拦阻,面对客人们说道:
“蔡先生说得有道理。要听美妙的筑乐,必须诚心诚意。下官先出去洗浴。”说完,起身拉起几位同僚出去了,其他人见大人如此,也一个个步出酒店大厅。高渐离也去后堂沐浴更衣。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咸阳令与客人们神情肃然地回到座上。高渐离也从后堂出来了。经过沐浴更衣后的他显露出本来的面目,长相清奇,风度翩翩,高高瘦瘦身躯,罩一件宽襟大袖的白色长袍,戴着白色高冠,浑身洋溢着飘飘欲仙的美感。与先前的蔡保简直判若两人。他往正中一坐,咸阳令的座位反在他的身旁。一筑在手,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客人们先前都以为高渐离是故弄玄虚,只是碍于咸阳令对他的宽容态度,方隐忍不发。现在见了他的装扮气度,开始为之心折,惊讶财源酒楼竟藏有人才。大厅里雅雀无声,惟有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香气充溢其间,有一种如临仙境的感觉。
高渐离拱手向客人行礼,又转身向咸阳令稽首道:“大人如此纵容小人,可见雅士风度,筑本是为知音而击。小人已将大人视为知音,自当尽所能,博大人一笑。”
说完,用筑槌轻击筑弦,击奏出他的呕心之作——《易水送别》。初始筑声低回晦涩,表达的是永别的朋友沉痛之情。既而转而高亢,表达的是易水河畔,万千人送别的悲壮场景。高渐离身边响起荆轲的悲壮高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水凝滞不流,河上风雪呼号,筑音由低回艰涩终于转为慷慨激昂之声,高渐离仿佛看见图穷而匕首现,荆轲抓起匕首,追着秦王嬴政满殿绕柱奔跑的情景。
他的脸上露出好久不见的得意之笑,虎视天下,欺凌列国的嬴政平日是何等的威严、尊贵,不可一世。可是在这一刻竟然被一名市井游侠在宫殿之上,当着臣子的面,追赶得抱头鼠窜,再也没有王者的尊严和仪态。
高渐离每弹奏一次《易水送别》,都要经历一次灵魂的洗礼。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他和筑融合成一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用手中的筑尽情地宣泄抑郁已久的感情。
他似乎看到荆轲被车裂时的情景。成千上万的人围观,人们为荆轲的大勇而惊叹。虽然他们都是秦国的臣民,却在为敌国的英雄而歌唱。
筑音时而哀痛欲绝,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荡回旋,时而如断金玉;时而如怨如诉,时而悲壮欢唱。旷古未有的精妙筑音吸引了楼上和店外的人们。那名俊美公子和四名侍从不知何时也走下楼来,站在廊前,神情肃穆地倾听着,店主和伙计们也忘掉了手上的活,呆立在各个角落。
高渐离的眼前渐渐显现出荆轲的形象,他在用心声和他交谈。“荆兄,你勇击万乘之尊,虽然不成功,却也千古留名。小弟虽苟活于人世,都是生不如死。”
“不,渐离,别灰心。机会总会有的。只要你有勇气。”荆轲含笑鼓励他。
“可是,我比不得荆兄。”高渐离汗颜答道。“荆卿,荆卿,衤鬼兮归来!”他用筑音呼唤着。
……筑音嘎然而止。高渐离衣襟尽湿,泪眼迷,连客人的面目也模糊不清。众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潸然泪下。虽然好多人并不懂得音乐,但精妙的音乐连草木也能感动,何况是人呢。
酒店里一片唏嘘之声。咸阳令将思绪从筑乐的音境中收回,打量着相貌清奇的高渐离,他岂能是一个酒保?咸阳令的心头一震,突然打破沉寂,惊奇地问道: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将曲中意境渲泄得如此淋漓尽至!”“在下高渐离,此曲的作者!”高渐离突然傲然答道。“高渐离?”
大厅内响起一遍惊讶之声。
咸阳令虽然已猜测到对方的身份,但经高渐离之口证实,仍然吃了一惊,便冷笑一声,问道:
“高先生既然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为什么要身入虎口,自露身份?”高渐离面色平静,答道:“高某不愿过苟延残喘的逃命生涯。而今天下一统,再无出头之日。与其苟活而作瓦全,不如还我真实面目,以求玉碎。”
“说得好!”咸阳令赞叹道,“下官不但佩服你的筑乐奇才,更佩服你豪气干云的气概。可是在下身为朝廷命官,身在所辖之地。如果不依律缉拿你这样的朝廷钦犯,便是大逆之罪。”
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爱乐者的风度,突然站起身威严地向身后侍从命道:
“来呀,将钦犯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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