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萼不耐烦道:“你就是心眼多,是皇帝请我们去的北京,关那班老臣屁事。”
“你这话就说错了。皇帝请我们去就是与那班老臣有关,而且关系很大,大到是不是能保住他们的饭碗,甚至生命。”张璁对桂萼一遇到喜事就忘乎所以的态度有些反感,乘机将他数落一顿。
桂萼大惊小怪道:“哎呀,我的妈呀,有这么严重吗?”
张璁用眼白了他一下说:“没准比这还严重哩。我们与他们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张璁说完,催促桂萼准备东西,当日启程。
张、桂两人带着美好的憧憬北上京城。船行运河,日夜兼程,看两岸风光,抒个人情怀。白天的岸边绿叶精神抖擞,红花笑逐颜开;夜晚两岸灯火点点,轻烟缥缈云绕。但他们却不敢停留片刻,巴不得一下子飞到皇帝身边。哪知行至安徽凤阳,却又接到皇上谕令,让他们速速返回南京。
桂萼的心情一下子降到冰点,垂头丧气地说:“这小皇帝,简直拿我们当猴耍。唉,我真想跳到河里换个一世清白算了。”
张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诏书打懵了,但他却安慰桂萼道:“不要那么失望嘛,实际上不管做什么事,太顺了不见得好,总会有曲折的。不如我们今天先停下来分析分析原因,再定下一步的行动吧。”
原来在朝廷内阁,汪俊和乔宇暗地里遵照张皇太后的懿旨有步骤的行动。就在嘉靖皇帝谕召张璁、桂萼时,乔宇暗中指使亲信上疏皇上,称说兴献王已经被尊称本生皇考,皇上的一切愿望皆已实现,还要张璁、桂萼之流进京做什么呢?
而汪俊、乔宇则对皇帝谕令在奉先殿为兴献皇帝设灵位之事避而不谈,只当着皇帝的面陈述道:“自从杨首辅离开内阁,皇上所谕令诸事,微臣没有不办的。现在对皇考尊称之事俱已办妥,皇上有事只管吩咐,微臣自然遵从旨意,不敢有半点怠慢。”
嘉靖皇帝想想也是的,自己想了几年的事,杨廷和一离开,臣僚们都给办到了。再令张璁、桂萼进京来做什么呢?此时的皇帝虽然心里不满意,但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大臣们,只好听从阁臣的意见,急发诏书令张璁、桂萼返回南京。
张璁站在狭窄的船头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对策。桂萼则无精打采地望着微波荡漾的河面,不断感叹人生的倒霉。
突然,张璁一跺脚并大叫“哎”的一声,木船随即摇晃不定。桂萼正站在船舷上,受到惊吓,歪歪斜斜地“妈呀”一声栽入水中。
张璁兴致勃勃地说:“我……”话未出口,却听到河里传来“救命啊……”的喊声。他环顾船身,哪里还有桂萼的影子?
张璁尚未喊人,已有船工跳入河中,朝着桂萼游去。
桂萼被救上船,张璁又戏谑道:“你终究还是跳入河中一洗,这下可变得清白了。”
桂萼则赌气说:“唉,不救就好了,要是到龙王那儿走一趟,可解除一切烦恼。”
“你不要那么悲观好不好?我已经找到进京的理由啦,皇帝看了以后肯定会改变主意的。”张璁眼睛闪着亮光,轻松自若地说。
桂萼狐疑地看看张璁道:“你该不会自欺欺人吧?你以为皇帝下旨跟玩游戏一样简单?如果要改变皇帝的旨意,不知道要经过多少老臣们商议,他们会让我们再进北京?别做美梦了吧!”
张璁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继续进京,这关系到你我的政治生命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桂萼求教道。
张璁胸有成竹地说:“我分析皇上是被那班老臣蒙骗了。这次的大礼之争,皇上没费什么力便达到了目的。这个结果之所以双方都能接受,一是满足了皇帝将自己的生身父母冠于皇帝尊称的愿望;二是在尊称中加上‘本生’二字,则强调了嘉靖皇帝仍属于宪宗、孝宗、武宗传下来的一脉体系,这达到了老臣们的目的。因此,他们现在可以和平共处了。”
“嗯,有道理!”桂萼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说,“皇帝还被蒙在鼓里哩,如果点穿皇上,他肯定暴跳如雷,哈哈哈……”
张璁见桂萼得意忘形的样子,又说:“虽然如此,咱们还是别笑得太早。记住,笑到最后才是笑。现在我们来研究奏折。”
于是,张璁和桂萼静下心来,认真向皇帝书写疏文。
嘉靖皇帝被汪俊、乔宇说服,发急诏令张璁桂萼返回南京,以为父母尊称之事胜券在握,君臣关系趋于缓和,心中逐渐安宁。一日,忽然想起为父皇在大内立庙之事,传诏礼部尚书汪俊道:“朕曾谕令在奉先殿侧立一室,供奉父皇之灵位,不知廷议如何呀?”
汪俊跪在地上,避开皇帝的目光说:“回禀皇上,奉先殿内为兴献皇帝设立灵位一事非同小可,廷议诸臣认为,在大内立庙祭祀藩王神主,古往今来没有先例。若不慎重,将有冲于先帝之灵。望圣上三思。”
嘉靖皇帝一听,拍案而起,恼羞成怒地吼道:“混账!朕父已是名正言顺的恭穆献皇帝,你们怎么仍以藩王身份对待?”
汪俊虽然是历经四朝的元老,看到皇上发怒的样子,还是免不了胆怯,结结巴巴地说:“皇上息……怒,等微臣再……再集廷……廷议……”
嘉靖皇帝不等他说完,用手指着他道:“你,还有蒋冕,一个身为首辅大臣,一个身为礼部尚书,不仅不为朕分忧,还……”
正在这时,内侍喊报“蒋首辅到——”
嘉靖皇帝缓一口气道:“好,他来得正好!”
“老臣叩见皇上。”蒋冕进到殿门,行了个常规礼。
嘉靖皇帝烦躁地摆摆手说:“免了免了。要你们这帮大臣,全是为了跟朕作对的,是不是?”
蒋冕被嘉靖皇帝训斥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地问道:“皇上息怒,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嘉靖皇帝站起来,愤怒地指着两位老臣道,“你们给朕说清楚,为什么还以藩王身份对待朕父?”
皇上情绪如此激动,态度如此坚决,使两位老臣不敢轻于开口。正在双方沉默之时,陆炳匆忙进入内殿,向嘉靖皇帝呈上一份加急疏文。
嘉靖皇帝舒口气,把两位老臣晾在一边,只顾打开奏折,只见上面说道:“皇上”如果不抓紧时间去掉‘本生’二字,后世天下人必定认为陛下是孝宗皇帝的儿子,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嘉靖皇帝看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冷噤。他拿起朱笔在纸上写下父皇的称谓,认真研究起“本生”二字,细细一想,这里面还真藏着玄机:如果将自己的亲生父母再加上“本生”二字,就要仍称孝宗皇帝为“皇考”,自然形成“两考”并存、“两父”并尊的滑稽局面。嘉靖皇帝想到此,情不自禁地用手着力将龙案一拍道:“气死朕呐!”
呆立在一旁的蒋冕、汪俊不知皇上中了什么邪,异口同声道:“皇上是……”
嘉靖皇帝突然怒指两位老臣道:“你们这帮贼臣,欺朕年少,蔑视纲常,拉帮结党,控制廷议,败坏朕父子之天伦,伤害君臣之大义。”
蒋冕听后,深感情势严重,胆战心惊道:“皇上,这是从何说起呀?”
嘉靖皇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身为辅臣,难道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清楚吗?”说到愤恨处,他顺手拿起反对为兴献皇帝在大内立庙的奏折,摔到他俩的面前道,“你们拿回去看看吧!朕就是喂只狗,它还能为主人看门哩。”
骂完两个老臣,嘉靖皇帝又紧急发出诏书,请张璁、桂萼二位干才速上北京。
经过这场暴风骤雨的冲洗,内阁首辅蒋冕和礼部尚书汪俊领教了嘉靖皇帝的厉害。面对皇帝的强硬态度,深深感到自己没有杨廷和那样的能力顶住压力,即使有张皇太后做后盾,也无法改变皇帝要达到的愿望。真是臣子有心,回天无力呀!在嘉靖皇帝的强大攻势面前,蒋冕、汪俊不得不先后奏请皇上,请求致仕。
嘉靖皇帝对这两位老臣一味追随杨廷和,早已痛恨非常,巴不得他们从朝廷中消失,对于他们的辞职未做任何礼仪上的劝慰,护礼派最后两个重要人物,黯然神伤地致仕回乡。
踢开绊脚石,嘉靖皇帝只等南京的张璁、桂萼进京,君臣合作,周密商议兴献皇帝的尊称,以免给后人留下笑炳。谁知此时编修邹守益又上疏皇上,称为兴献王立庙有违祖制,乱了礼法。
嘉靖皇帝一看,火冒三丈,诏令将邹守益打入监狱。从此,无人再敢贸然反对皇上为尊父在大内立庙设灵,兴献皇帝的灵位终于名正言顺地供进奉先殿。
嘉靖三年六月,张璁、桂萼风尘仆仆地赶至京城,为实现出人头地的梦想迈出关键一步。嘉靖皇帝闻讯,立即在乾清宫接见两位忠臣。君臣相见,自有千言万语、酸甜苦辣相互倾诉。皇帝为二臣表现出相当的慷慨,旋即任命张璁、桂萼二人为翰林院学士,方献夫为侍读学士。
张璁、桂萼等人收下皇上如此厚重的见面礼,心中感激,五体投地,立即投入论战中去。他们根据皇帝的旨意,开始系统地揭发驳斥朝廷礼官的欺君罔上之罪。
嘉靖皇帝有张璁、桂萼在身边,如虎添翼,再也不像对付杨廷和那样顾虑重重了。他全面接受张璁、桂萼的观点,雄心勃勃地要为父母的尊称一争到底。这天,他叫来司礼监太监道:“去,把毛纪给朕叫来。”
毛纪是成化末年进士,在正德时期官至礼部、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嘉靖皇帝继位后,看他是大明的忠臣元老,又加封其为伯爵,但被他坚决辞掉。作为现任内阁首辅兼大学士的他,听到皇上的口谕,惴惴不安地前往乾清宫。走进宫门,战战兢兢地跪拜道:“臣毛纪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威严庄重道:“毛大学士毛首辅,近日可好?”
“谢皇上关心,好好好。”毛纪连声回答。
“知道为何传你来吗?”嘉靖皇帝不动声色地拉长声音问。
毛纪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微臣请皇上明示。”
嘉靖皇帝听此,心想杨廷和、蒋冕都已离朝而去,这毛纪还是老实多了,为父皇的尊称再怎么改也不会有阻力了吧。因而毫无顾忌地对毛纪道:“干脆对你直截了当说了吧,朕想将父母尊称中的‘本生’二字去掉,你意下如何呀?”
毛纪略一思索,头脑中即刻生出一个严重不堪的问号,皇上究竟要做什么?这事可是非同小可啊!皇帝想脱离孝宗,自成体系吗?这是万万不可的。于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对兴献皇帝的尊称廷议多次,已有定论,皇上何必改来改去呢?”
嘉靖皇帝拧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坚持原议,不想改喽?”
谁知毛纪一下子激动起来,虽然一直跪在地上却昂首挺胸,双手合掌对皇帝作揖道:“皇上,廷议疏文乃集中了文武百官的智慧,是祖制大礼、国之大体的反映,如若随意变更,将会影响后世而成为人们议论的笑柄。”
“笑柄?”嘉靖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毛纪吼道:“你等诸臣将朕戴上‘两考’、‘两父’的帽子,难道不会被后世后人谈为笑柄吗?”
毛纪并不示弱,只是耐着性子劝道:“皇上,这是毫不相干的两码事。对先皇尊称皇考,是关乎祖宗基业万代相传,国家长治、百姓久安的大事,而对于生身父母如何称呼不过是个人的感情问题。皇上比较比较,两者相取,谁重谁轻啊?”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嘉靖皇帝难住了,他一时语塞,两眼气鼓鼓地瞪着毛纪。
毛纪看皇上有所犹豫,似有悔转之意,欲岔开话题道:“臣一心一意辅佐皇上,总想帮助皇上振兴千秋伟业,使大明江山万古长青。故此,在有些小事上还望皇上三思而行。”
嘉靖皇帝一听,气得青筋暴起,怒吼道:“什么?你说朕父母的尊称是小事。既然如此,你们这些朝臣为什么狼狈为奸,联合起来对抗朕一人?”
“这……这从何说起呢?朝廷百官都是为皇上着想的,谁敢与皇上对抗啊?老臣历经四朝,从来没有生出丁点要与皇上对抗的念头,如有一丝一毫,早被天打雷劈了。”毛纪说着说着,干涩的眼睛滴出几珠老泪。
嘉靖皇帝是最相信祸福由天的神话的,听毛纪对天赌咒发誓,倒触动了他的神经,厉声问道:“照你的说法,是朕对你不公啰?你听着,朕没有兴趣跟你胡辩,朕令你将‘本生’二字立即去掉。你们这班臣子眼里没有君主,难道还想让朕没有父母吗?”
毛纪见嘉靖皇帝怒气难消,吓得不敢说话,匆匆退了出去,慌忙去见张皇太后。
张皇太后气色有所好转,但对朝廷之事,仍然忧心忡忡,却苦于不能直接干预,现在毛纪来到。正好再给他打打气,她咬着牙懿令毛纪道:“对皇上的蛮横,无论如何也要坚决顶住。”
然而,到了七月,嘉靖皇帝在左顺门召集文武百官,郑重敕令称:“本生恭穆献皇帝,今谥尊号曰:‘恭穆献皇帝’;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今更定尊号曰:‘圣母章圣皇太后’。”
皇帝的敕令一出,舆论哗然。朝中百官在几年的大礼仪争论中,早已接受了杨廷和灌输的护礼观点,形成顽固不化的概念。如今,嘉靖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行去掉“本生”二字,惹得文武百官愤然相对,其中尤以杨慎为最。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是原首辅大臣杨廷和的儿子。正德六年入京会试获“殿试第一”,为明朝四川唯一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职时,年仅二十四岁。杨慎自幼聪慧伶俐,甚得父亲喜欢,早期就显出非凡的文学天赋。一首《临江仙》使他名扬天下,词中写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时任翰林修撰的杨慎继承了父亲的刚直性格,他听说张璁、桂萼已被皇上召进北京,对其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在两年多的大礼仪争论中,嘉靖皇帝虽然搬掉了杨廷和、蒋冕、毛澄、汪俊等绊脚石,对护礼派以致命打击,但这并没有减弱他们对抗的势头。
杨慎积极联络同僚说:“在张璁、桂萼入宫前,我们在城外将他两人揍成肉泥,看他们还怎么去见皇上。”众人听后,依计而行。谁知这一消息早有人故意泄露出去,张璁、桂萼听到风声,不得不防。他们悄悄潜入京城,在一民居屋里躲了好几天,看到风平浪静,才去叩见皇帝。
虽然张璁、桂萼得到皇帝的垂青,仍不敢有恃无恐,因为以杨慎为首的一帮大臣仍在计划伺机报复,欲遏制南风北进的势头。
这日退朝,杨慎召集同僚早早藏到左顺门处,等候张璁、桂萼的到来。
张桂二人刚由南京迁升北都,置身生疏环境,尚未来得及与朝中诸臣融合,况且朝中多数臣僚瞧他们不起,有意孤立,所以两人进出总是形影不离。退朝时,两人有意走在后头。他们看到走在前面的官员三五成群,议论不止。那桂萼生性敏感,慢慢趋上前去想探听究竟。其中有个官员是杨慎的朋友,故意说些有关大礼仪之事。桂萼听得认真,竟不知不觉地跟他们到了左顺门。
远在桂萼后面注视周围动态的张璁很快发现了异常,他立即叫道:“桂萼,快跑!”
谁知前面人群中已有两人返身向后,扑上去抓逮桂萼,桂萼转身不及,被他们紧紧抓住礼袍。
张璁远远喊道:“快脱掉袍子……”
桂萼听此,机警地来个金蝉脱壳,低头弯腰退掉官袍,直取下路,方钻出包围。他只顾往前跑,哪料后面一人提起一脚踢在他的后臀上,桂萼往前一栽,状如狗啃稀泥。后面一群官臣赶上来,欲将桂萼踏死在这里。张璁箭一般地冲上去,用脚一拦,那些奔跑的官臣猝不及防,也与桂萼一样,纷纷落得个狗啃泥。抓住这一丝机会,张璁拉起桂萼,迅速冲出危险地带。他们慌不择路,匆忙之中钻入附近一座府宅,一问,才知这是武定侯郭勋的府第。两人虽听说过郭勋的名字,但尚不知道郭勋在大礼仪之争中的观点,遂欲退出府邸。哪知守门的侍从早已关严大门,拒绝放他们出去。这时侍从已将贸然闯进府第的张、桂二人报知郭勋。
郭勋是何人?原来他是明朝初年名将武定侯郭英的后裔,到嘉靖皇帝时刚刚世袭武定侯,并掌领团营。郭勋听到侍从报告,匆匆出来迎接。
桂萼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停地对张璁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张璁心里也没谱,不知郭勋将他们如何打发,只好硬着头皮迎着愈走愈近的郭勋道:“张某惊动郭大人,实是不知,万望原谅!”
郭勋满面笑容,拱手欢迎道:“两位学士光临敝府,令小宅蓬荜生辉,郭某不胜荣幸!”
桂萼在还礼的同时,心里暗想这家伙可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弄不好今日真的要栽到杨慎手里哩,不如想法及早脱身吧。于是便说:“郭大人不必客气,不知能否放小人一马?”
郭勋一听,“哈……哈……”一阵大笑,也不言语,只是将他俩上下打量一番。
张璁、桂萼如坠云雾之中,静静等着命运的裁决。
郭勋看着两人露出疑惑的神色,用双手分别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两位学士放心,这里都是皇上的天下,谁也不敢找你们的麻烦。两位若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下。别说一个杨慎,就是一百个杨慎也拿我没办法。”
听郭勋一说,两人这才安下心来。
群臣没有打烂张璁和桂萼,仍将气头对准皇帝。一些老臣深深知道,如果满足嘉靖皇帝的愿望,去掉“本生”二字,这将意味着当今皇上要重演明成祖朱棣的把戏,人为的自成体系。这不仅使朱家天下实际断代,更重要的是涉及文武百官的切身利益。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去掉“本生”二字,实际上就是改朝换代了。所以,朝中不管大小官员,绝大多数愤怒异常。吏部左侍郎何孟春认为这一错误出在礼部,因此专门找到礼官,对侍郎朱希周道:“对皇考这么大的礼仪更来变去,你们当礼官的应负责说服皇上,不能随意更改呀。”
朱希周觉得自己身为礼部官员责任重大,发动部内的几个官员余才、汪必东等集体上疏道:“皇上对孝宗称父、对昭圣称母已经三年了,今天却突然更改尊称,诏示天下,使过去的文告成为虚设,这怎么能取信天下呢?”
一时间,翰林、寺、部、台谏诸臣皆上疏文,各种奏折像潮水般涌向乾清宫,大有将皇帝的本意淹没之势。嘉靖皇帝对这些有意与他唱反调的奏折看也不看,一律留中不发。这无疑如往沸腾的油锅里加了一滴水,使群臣的情绪爆开了花。
七月十五日凌晨,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文武百官潮水似的从四面八方涌向太和殿,去上早朝。盛夏时节,太阳来得特别猛,一会儿还是血红血红的圆盘,顷刻间就变成了炙人的火球,站在殿前的文武百官身上已是汗水淋淋。眼看早朝就要结束了,突然,张璁抛出一折。嘉靖皇帝当然高兴,即令张璁当面宣读。大胆的张璁因有皇帝做靠山,在奏折中大肆指责内阁官员欺君罔上等十三条罪状,咒骂文武百官朋党为奸,拉帮结派。
本来对皇帝扣压诸臣疏文愤愤不平的大臣们,听了张璁的咒骂,更是怒火中烧,那情势犹如三伏天的枯草,只要有点火星,定是一引就燃。
退朝后,走在路上的群臣个个心潮难平,闲话中谈到,皇上这么长时间对上奏的疏文扣压不发,张璁却在早朝上放火。群臣义愤填膺,纷纷议论开来。兵部尚书金献民在与大理寺左少卿徐文华、吏部左侍郎何孟春闲谈时激昂地说:“皇上对诸疏留中不发,一定是改称孝宗皇帝为伯父,如此一来,在太庙里再也无父了,而正统的朱家天下也断续了矣。”
何孟春听后深有同感,思虑中不禁想起前朝的一件事来,有意讲给诸臣们听。这时围听的人越来越多,何孟春越讲越激动,他讲道:
成化年间,为了争持慈懿皇太后的葬仪,皇帝与文武百官也长期相持不下,最终以百官跪哭才改变皇帝的主意。原来,慈懿皇太后就是英宗孝庄皇后钱氏。她在英宗北狩时,夜夜哭泣,哭成了半身不遂,并搜尽宫中所有资财与鞑靼交换,才将英宗迎接回来。在英宗被囚南宫时,又想方设法偷偷安慰英宗。钱氏无子,英宗立周贵妃的儿子为皇太子。在英宗驾崩时特留下遗言,等钱皇后作古后一定要与自己葬在一起。
但到成化六年钱皇后逝世,周太后(宪宗皇帝之生母)却不同意她与英宗合葬,而皇帝自然顺着母亲的意思。谁知大臣们却不答应,纷纷上疏皇上,要求执行英宗遗命。宪宗皇帝每次都以周太后不同意为借口,拒绝廷议决定。并说:“不是朕不同意,实在是母命难违。违背先帝的遗愿是不孝,违背母后的意愿也是不孝,叫朕如何是好呢?”
群臣不听皇帝的那一套,一日退朝,百官跪伏于文华门号啕痛哭,从巳时至申时,哭声不断。皇帝数次传令解散,众官一致说:“不得旨不敢退。”
宪宗皇帝没有办法,只好立刻下诏,接受百官提出的请求。众臣高呼“万岁!万岁……”退门而去。
何孟春这一讲,众臣情绪更加激动,热血沸腾。杨慎禁不住站出来高声喊道:“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尽在今日!”
杨慎一呼,立即有数十人响应。翰林院编修王元正、给事中张羽等人看到有的官员已经行至金水桥边,急忙追过去拦住说:“现在群臣决定统一行动,希望大家都去参加。”
那些走在前面的人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不容多想,转过身来,听到高呼声像浪潮一样一波一波压过来:“万世瞻仰,在此一举!凡有不去者,日后众人将共同打击他……”
经过杨慎、何孟春、金宪民诸臣的策划鼓动,早朝的文武百官情绪膨胀,心情激动,迅速集聚左顺门外。他们齐刷刷地跪伏于地,在烈日的照射下不停地高呼“太祖高皇帝”、“孝宗皇帝”。一人振臂,众人齐呼,声音一浪盖过一浪。那种激动异常的场面,排山倒海的声势,无可阻挡地穿过皇城,传向大内。太监、宫女及侍臣以为京城出现大喜事,皆跑出来看稀奇。群臣的用意很清楚,就是要通过高呼口号,逼迫嘉靖皇帝改变取消“本生”二字的决定,承认与孝宗皇帝是一脉相承的。
嘉靖皇帝正在文华殿审阅奏折,忽有中官传报,禀说群臣正在左顺门外跪伏示威。皇帝听后,却不以为然,边看奏折边对司礼太监道:“传旨,令他们快快散去。”
谁知不一会儿,中官又来禀报道:“皇上,奴才传宣圣旨毕,众臣却高呼‘必得谕旨才敢退’。”
嘉靖皇帝听后,毫不在乎地说:“你再去传旨,若还不听,就让他们在那里跪伏吧,让太阳晒死他们。”
果然,从上午退朝一直到午后时分,嘉靖皇帝三番五次派中官宣旨,令众臣退去,并声称只要平静退下,一律不追究责任。
那文武百官私下里都被传言,这大礼仪之争有张皇太后暗里顶着,只要迫使皇上维系原来的尊称,一脉相承,便能保住朱家天下。众臣在烈日的烧烤下苦苦支撑着,嘴唇现出血红的裂口,有几个体弱的老臣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众臣看到这般惨状,愈加愤恨,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面对危机,中官再次禀报皇帝,说如果不想办法,会闹出人命的。
嘉靖皇帝一听,恼羞成怒地吼道:“这班贱臣太可恶了,朕本来想给他们面子,令他们自己退出去就算了,现在却要在朕的头上拉屎,真是不知好歹。”皇帝盛怒之下喊道,“陆炳呢?”
陆炳快步趋上前道:“臣在。”
“去,令锦衣卫将闹事的头目统统抓起来,录下所有官员的名字,然后全部驱散。”嘉靖皇帝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不多时,在陆炳的带领下,锦衣卫开进左顺门外。
杨慎等人领导的这次跪谏,没有成化年间的那次走运。锦衣卫奉着嘉靖皇帝的敕令,立即动手抓捕为首的翰林院学士丰熙、给事中张羽以及何孟春、金宪民等八名臣僚,并对参与跪伏的所有官员进行录名登记。
眼看逮捕的官员要被锦衣卫带走,杨慎、王元正带着众人挺身阻止。他们奋不顾身地抢占左顺门,以拦截被绑架的同僚,但最终被守门的卫兵拖了下来。杨慎等人救友不成,抚门嚎哭。台阶下的二百多名同僚看到如此惨状,不禁失声痛哭。大小官员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情感的闸门洞开暴泄,伤心委屈的哭声如晴天霹雳,震撼天空。
嘉靖皇帝在文华殿听到漫天哭声,大为震怒,深感大礼仪之争的决战时刻到来了。他毫不犹豫地谕令增加锦衣卫,立即逮捕现场大小官员一百九十余人,将五品以下的一百三十四名官员关进监狱,四品以上的共计八十六名官员姑令待罪。
七月十七日,锦衣卫高官上疏皇上,请求处理关押在狱中的百余嫌犯。虽然事隔几天,但皇帝余怒未消,对处理此事成竹在胸,迅速谕旨:对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夺俸;五品以下官员全部给予廷杖。
行刑那天,一百八十多人躺在地上品尝棍棒,惨遭辱打。翰林院编修王相、王思等十七人被棍棒当场夺去性命,到宪宗皇帝那儿哭冤去了。之后不久,二百二十多名官员被陆续发配边疆。杨慎则被远配云南昆明。
嘉靖皇如愿以偿地将生父前面的“本生”二字抹掉,尊称父母亲为“皇考恭穆献皇帝”和“圣母章圣皇太后”。至此,历经三年多的大礼仪之争,以嘉靖皇帝的彻底胜利而告结束。
赐名张璁 跪罚陈后
那陈皇后尚未沐浴,娇体上仍然散发着从床上带下来的使人熏熏欲醉的混合气味,加上小口里的情液冰凉透身,燎得嘉靖皇帝心猿意马,坐卧不安。
嘉靖皇帝为父母争得了圆满的尊称,意味着已经扫除控制朝廷的各种障碍,其中来自南京的张璁自然功不可没。暴风骤雨过后,穹苍湛蓝,晴空万里。张璁扶摇直上,遨游宇空。皇帝加封张璁为少傅兼太子太保,擢升为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荣誉的光环霎时环罩全身。
这天,嘉靖皇帝心情舒畅,精神怡然,特邀请张璁至文华殿。君臣二人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礼仪论争中,携手合作,一举击败奸险的老臣,如今想想还有些后怕,所以,嘉靖皇帝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张璁倾诉。
张璁提前来到大殿,一看见嘉靖皇帝从殿后出来,立即跪于地上道:“微臣张璁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和蔼地说:“张卿免礼。哎,你的个‘璁’也是个‘熜’哩。”
张璁立刻反应过来道:“皇上恕罪!贱名冲撞皇上,臣本来是要再改名的,只是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改。”
“哦,哦,准备改个什么名啊?”嘉靖皇帝关切地问。
张璁略一迟疑道:“微臣尚未想好,请皇上给微臣赐个名吧!”
张璁的话正中皇帝下怀,皇帝说:“璁,是一种会发声的玉,想必那声音一定清脆悦耳,轰然动听,但这只是外在的东西,人嘛,还是表里如一好。依朕看,你应该叫‘孚敬’,深孚众望,令人敬佩呀。你看如何?”
张璁激动地跪拜称谢道:“微臣谢皇上赐名之恩。这个名字真是太有意义了。微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做人做事都为人信服。”
嘉靖皇帝正为给张璁起了个好名而得意哩,受张璁一谢,越发得意起来,又说道:“有了名,还要有字。”于是略作思考说,“朕看这字号嘛——就称‘茂恭’,寓意好评如潮啊。”
张璁又一次跪地道谢,并说:“从现在起,微臣就用皇上赐给的名字啦,名叫张孚敬,字茂恭。谢皇上赐名之恩!”
嘉靖皇帝高兴地道:“张卿呀,你光谢谢朕还不行。朕想由你来做修篡,将大明华夏的大礼全面系统地整理出来,编成一部礼仪大全,供人效行,以免后人为了礼仪再争来争去,耗时耗力。”
张孚敬兴奋地说:“皇上英明,有了礼仪集成,大明的后代们就会循礼而行,成为礼义孝廉之君之民。”
嘉靖皇帝非常佩服张孚敬的学问,问道:“你少年时在哪儿读的书?”
“禀报皇上,微臣少时在浙江永嘉姐夫家,随姐夫读的书。我们那儿属江南水乡,可好玩哩,但家乡的孩童都是以读书闻名的,连捉鱼的孩子都懂诗文。一次,微臣乘船到姐夫家去上课,途中看到一个身穿绿衣服的小孩子正潜入水中摸螺丝,触景生情,随口吟道‘三月青蛙穿绿衣’,谁知那小鬼掉头顺口和上‘五月螃蟹披红袍’。”张孚敬津津有味地向嘉靖皇帝讲道。
提起江南水乡,嘉靖皇帝便想起自己的家乡湖广安陆州,那里有“千湖之省”的美称,一点也不比江南水乡差。他的思绪放飞到家乡,放飞到南方……
突然,一人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文华殿,跪伏叩道:“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皇帝吓了一跳,仿佛不认识似地说:“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嘴这样甜呀?”
“皇上,是奴才,奴才是崔文。您不认识奴才了?”崔文急忙自我介绍说。
嘉靖皇帝哈哈大笑道:“看把你急的,朕这一年多很想你哩。看看,长得白胖白胖的,是不是贪了别人的银子装到肚子里了?”
崔文看看在座的张孚敬面相很生,也不便多说,只是道:“皇上,奴才给您带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说完,打开大小包裹,拿出东西呈给皇帝。
张孚敬看到此,欲向皇上告别。
嘉靖皇帝挽留道:“张卿不必着急。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朕和你一起享用。”
崔文看皇帝待张孚敬非同一般,又赶紧转身面向张孚敬说:“张大人见谅,我叫崔文。请大人日后多多关照。”
张孚敬刚才对崔文没有一点好感,看他此时又圆滑地对待自己,便道:“哪里哪里。你身为中官,我希望你不要在皇上面前光教唆吃的喝的呀!”
崔文听后,脸颊一红,望望皇帝,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大人说得极是。奴才远道而回,只能给皇上带回点小吃之类的礼物。来,皇上尝尝。”他拿出一包苏锡肉骨头递给皇上,接着又拿出一包恭恭敬敬地送到张孚敬面前道,“张大人也尝尝吧”。
张孚敬怎么敢吃皇帝的食品?极力推让。崔文对着皇上说:“这可是江南有名的小吃,传说是大仙济公所创。这人把它一吃呀,就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嘉靖皇帝一听,兴致大增,对张孚敬道:“拿着吃吧,吃成神仙就更好啦。”
张孚敬用手接着皇帝赐递的肉骨,口里则说:“谢皇上赏赐!”张孚敬之所以推让,是出于对崔文的反感。不知怎么的,他一开始就看不惯太监油腔滑调、左右逢源的举止。拿着皇帝亲自赐给的食品,张孚敬趁机告别皇上。
皇帝边品尝美味无比的苏锡肉骨头,边道:“快给朕讲讲,江南是什么样的?”
崔文看看侍卫站在门外,左右又无他人,压低声音道:“万岁爷哟,那江南真是天堂一般啊。绵绵情场,花花世界,那里的小女子比……比”他本来想说比宫中的女子还鲜艳的,但想想不妥,又改口说,“比鲜花还美哩,既娇小又缠绵,馋死人吔”。
嘉靖皇帝听得入耳入神,瞪着眼睛流着口水道:“你怎么不带几个回来呢?”
崔文笑笑说:“皇上不下诏书,奴才哪敢胡来呀?那样不坏了皇上的名声?”
是啊,嘉靖皇帝想想也对。他与陈皇后的缱绻之情已经成为过去,但与陈皇后的水乳交合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使他对美女无法自恃。他不断地临幸宫女,时至今日没有一个使他满意的。没有办法只好再与陈皇后无休止地交媾寻欢,但几年过去了,还不见她的肚子挺起来。皇帝虽然不着急,但那张皇太后却在他的耳边不断聒噪,提醒他应该早得皇子,安慰天下。
一日,嘉靖皇帝正在与母亲蒋太后共进午餐,张皇太后突然降临蒋太后宫中。她尚不知道皇帝在此,还未进门便高声喊道:“蒋王妃在吗?”
嘉靖皇帝听后,疑惑地问:“母亲,这是在喊谁呀?”
蒋太后虽然性情刚强,但考虑到母子都是刚刚进宫,根基尚未扎牢,所以对张皇太后总是事事忍让,现在儿子问起此事,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皇儿,你不管。这都是她喊惯了的。”
那张皇太后毫无顾忌地寻至蒋太后的餐厅,张口说:“一个人又在享福啊……”话未说完,看见皇帝也在此进餐,脸上一惊道:“皇上怎么在这儿进膳?”
嘉靖皇帝脸色一板道:“难道朕不能在这儿吃饭吗?”
张皇太后勉强笑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眼珠子又在桌子上一转,指着一盘菜惊问道:“这是什么菜?怎么我从来没看见过?”
蒋太后说:“这是我们家乡的蟠龙菜,味道可好哩。”
原来,嘉靖皇帝已派钦差将兴王府的厨师詹多接至宫里。詹多进宫,一看那阵势比王府十个大还不止,吓得只打哆嗦,心想我在安陆拿着性命做出来的“红薯”,在皇宫里怎么拿得出手?那天晚上一送走小王爷,再没有做过红薯菜了。无奈,当今皇上想吃呀,只好硬着头皮细细琢磨。既然是宫廷的菜嘛,当然要讲究规格,要做出品位,使它色香味形俱全。詹多经蒋太后同意,自己关在屋里苦苦试验几天,终于做出长一尺半、宽一寸半、厚七分半的圆形筒菜。在颜色方面也作了改进,将调制好的鸡蛋一半依本色,一半加银朱,在锅中摊成薄皮,再把剁好的肉泥包入其中,放在蒸笼里蒸熟,然后将其切成薄片倒放入碗,再蒸一次,拿出来往盘子里一扣,便成了一道状如卧龙的佳肴。
嘉靖皇帝看着眼前的这盘“红薯”,比起进京时在囚车里吃的红薯大不一样,观其形似卧龙,闻其味赛山珍,还有那红黄颜色,不正好跟皇宫里的黄瓦红墙一样吗?他夹一块尝了尝,哇,真是鲜如活鱼,嫩如蛋清,香如麻油啊,恐怕龙肉也比不上它哩。嘉靖皇帝当场赐名为“蟠龙”御菜。从此,蟠龙菜便成为宫廷名菜。
张皇太后听后,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说:“看那样子,不就是用死面砣子揉成的吗?”
嘉靖皇帝坐在那儿只顾闷着吃饭,一直不作声。蒋太后耐心地解释道:“可不一样哩。这都是用精粉精肉做成的,要工夫哩。”蒋太后本想让张皇太后当场尝尝的,但这样又有失礼,便又接着说:“改天我让人送点到太后的宫里,您尝尝就知道了。”
张皇太后感到没趣,找个借口走了。本来,她是得到消息,过来兴师问罪的。她想质询蒋太后,没得到后宫允许,怎么私自弄来个不明身份的厨师,但看到嘉靖皇帝在场,她只好收敛。
嘉靖皇帝又吃到争抢帝位时的食物,心里感慨万千,想到这蟠龙菜为自己争夺天下所做的贡献,自然联想到大礼仪之争中的诸位忠臣。中秋佳节,皇帝诏传几位得意的大臣来一番吟风弄月。
那天晚上,轻风拂面,月明星稀。张孚敬、方献夫和兵部给事中邓继曾、夏言、右都御史汪足等人有幸被皇帝邀至御花园赏月。皇帝高兴,破例带着陈皇后早早来到园中。
晚宴上,嘉靖皇帝以自己心爱的蟠龙菜招待心腹大臣。席间,几个大臣吃了美味无比的菜肴,屡问这道菜的来历,皇帝总是含笑不语。大臣们虽然在心里各有猜测,但当着皇帝的面谁敢乱说?嘉靖皇帝也不可能将这道菜的真实来历讲出来,那样不有损于称帝的形象?君臣喝着美酒,话却离不开蟠龙菜,但都捡好话说。不管几个大臣怎么吹嘘,嘉靖皇帝都不在意,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道菜的真正来历。
品完佳肴美酒,君臣漫步亭榭回廊,扶花弄柳,吟风赏月。嘉靖皇帝臂挽皇后,缓缓地走在前面,几个大臣紧随于后。张孚敬伴帝出游,吃美味佳肴,沐明月轻风,兴致顿起,出口吟诵道:“嫦娥藏月中,蟠龙卧天下。”
嘉靖皇帝顺口称赞道:“好……”话刚出口,忽然看见西边天空有一颗流星“哧啦”划过夜空,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
皇帝见此异象,心中起疑,丢开刚才的话题,转而对随身的大臣们问道:“此为何兆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诸臣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即使是心腹大臣,在没有摸准皇帝的心理之前,谁也不敢贸然回答,若出半点差错,轻者丢官,重者丢命。令人难耐的沉默中张孚敬蓬勃的兴致突然结成了冰,浑身冷得直抖,刚才吟诗的敏捷思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如果还沉默下去,那不大扫皇上的兴致吗?
嘉靖皇帝看没有人吱声,又追问道:“朕想知道这是何兆,怎么都不说话呀?”
张孚敬被迫说道:“皇上,这是吉兆。天神看见皇上漫步赏月,有意为皇上增光添彩呀!微臣等人正好托皇上的洪福哩。”
嘉靖皇帝听了,不住地“嗯、嗯……”点头称是。
谁知,稍懂星象的给事中邓继曾,听了张孚敬的胡诌乱谈非常气愤,忍不住禀报说:“皇上,据微臣观察,此星为扫帚星。皇上遇此天象,怕是凶多吉少,应事事留意。”
“大胆!”嘉靖皇帝怒吼一声,丢下陈后,悻悻离去。
“哎,皇上等一等。”陈皇后跟在后面喊着。
对邓继曾,皇上早有印象。那次后宫失火,他观天象虽然影响了皇帝论争大礼的进程,但只要是天神的暗示,嘉靖皇帝是不会怪罪星象官的。这次请他来参加赏月,便是念他在选皇后时表现出来的才能,皇帝有意重用他,毕竟会观天象啊,这在皇帝眼里可是难得的人才。没想到今晚会出现如此局面。
张孚敬赶快跟上两步劝阻皇上,嘴里却指责道:“邓继曾,你真叫人扫兴。”
“你什么话不能说,偏偏说这不吉利的话。唉!”方献夫也指责道。
汪足恶狠狠地说:“你才是扫帚星哩。身为人臣就是要让皇帝高兴,可你偏偏在皇帝高兴的时候惹怒皇上,真是该死的东西呀。”
几个大臣将邓继曾数落够了,急忙追随皇帝而去,把他一个人丢在御花园中。
嘉靖皇帝一怒之下,于当天晚上即下谕诏,革除邓继曾的职务,打入大牢。
陈皇后对无故失去绝好的游玩机会虽觉可惜,但还是宽慰皇帝道:“也许那个邓大人说得有理,皇上没必要认真,只要玩得高兴就行。”
嘉靖皇帝火气冲冲地说:“妇道人家少插嘴。你怎么知道他说得有理,难道朕治他的罪就无理?以后休要胡言。”
陈皇后没敢顶嘴,否则皇上又要大吵一顿,只在心里想着皇帝慢慢会明白的。
不久,兵部接到快报,西部重镇大同发生兵变。兵部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一消息奏报皇帝。
大同位于山西省北部,紧靠蒙古,是大明的防御重镇,朝廷派有重兵驻防。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八月,巡抚都御史张文锦为了加强防御,在大同城北九十里处建筑五堡,镇卒们辛辛苦苦将五堡建成,却又接到命令,要从大同镇卒中抽调二千五百人前往驻守。那五堡居处全是荒野沙丘,生活艰苦不说,特别是经常遭受蒙古人的掠夺袭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五堡建成了,长官又要调他们去受死,镇卒们哪里答应?便三三两两的牢骚不止。镇卒中有个基层兵官叫郭鉴,在一天晚上带领几千镇卒发动兵变。他们先捉住大同府参将贾鉴斩首于市,又追杀巡抚都御史张文锦。除掉这两个恶首,其他官员再也不敢调他们到荒漠边地去了。朝廷不得不另派按察使蔡天佑为大同巡抚,安慰军兵。
嘉靖皇帝一夜醒来,忽然想起对邓继曾的处罚过重,顿生悔意。冷静地想想几个在场的大臣,仅仅邓继曾直言相告,却又遭受责难。如今的大同兵变不幸被其言中,这说明他观测准确,是有本事的臣子,应该无罪赦免。但朕身为天子,金口玉言,无故赦免,岂不是出尔反尔,有损于天子威望?经过考虑,皇上终于想出既不失忠臣,又不辱君威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深深舒了一口气。
陈皇后从早晨起床就看见皇帝脸色不对,不敢与他搭话,听到皇上的叹气声,不得不关切地问道:“皇上哪儿不舒服吗?”
嘉靖皇帝慢慢抬起头望着陈皇后,欲言又止。
陈皇后兴起,丢下梳具,一下坐到皇帝怀里,搂着皇帝的脖子撒娇说:“是不高兴吗?”随后一头扎入皇帝胸中,用具有弹性的臀部轻揉皇帝的下部。
陈皇后刚刚起床,穿着宽松的睡衣,披头散发,细细看去另有韵味。很快,嘉靖皇帝的脸上现出意淫,他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搂着皇后,两片涨红的嘴唇盖在陈后的樱桃小口上。那陈后尚未沐浴,娇体上仍然散发着从床上带下来的、使人熏熏欲醉的混合气味,加上小口里的情液冰凉透体,燎得皇帝心意猿马,坐卧不宁。突然,他一只胳膊插到皇后大腿胯下,抱着她走至床前,用力一摔,陈皇后娇柔地弹卧床中。嘉靖皇帝迅速脱掉身上仅有的单衣裤衩,饿狼般地扑在皇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