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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

_9 陈端生(现代)
  话说征东招讨一到朝鲜,就将改姓移名事情对诸将说了,将官们也没有一人不服的。王元帅遂带领一班将士,整整齐齐立马于朝鲜城下。望见一位穿百花袍的少年打马道上城,就把白兔骑一催,红缨乾一指,高声说道:那敌楼上的官儿,报与尔家国王知道:三载之前,本帅父亲皇甫亭山,右先锋卫焕俱被你家擒获在此,囚禁南牢内。今日本帅奉当今万岁爷的圣恩,征讨于尔。赖大元的国运,诸将的军威,已报尔家军师赶走,元帅斩除,番将番兵招降了大半。此刻兵临城下,杀将来,少不得玉石俱焚。尔国主若知时务,立刻差送出卫焕与本帅的父亲,再献降表归顺元朝,本帅也保全尔一国家基业。如若不听善言,尔就试一试赤云都的厉害如何!
  朝鲜驸马见招降,接口慌忙道端详。上国元戎停宝马,吾家亦有此言商。当年大胆兴人马,也只为,神武军师怂国王。若不听从邬帅等,怎么敢,平空起衅犯天邦。如今国主自追悔,特欲求成就拜降。皇甫公们俱在狱,只因为,劝降不纳在监房。如今投顺天朝主,少不得,要送忠臣还故乡。既是元戎如此语,下官就去见君王。从今断不重生念,永佩王恩在外方。驸马说完朝下转,飞骑而往话投降。征东招讨心中悦,回首传言转帐房。
  诸位将军呀,
  朝鲜既悔可调和,杀伐多时罪孽多。皇上好生恩德大,料来不责尔同吾。此时都自回营去,待他们,拜献投降就返都。合部将军齐踊跃,全营士卒尽欢呼。元戎立刻回人马,专等投降两国和。右部先锋皇甫女,悲悲喜喜泪痕多。初心只待逢亲面,保一个,孝女归国返帝都。按下征东元帅处,且提外国要求和。
  话说朝鲜的驸马燕山丹飞马回朝,报知此信。国王就传下圣旨,一面差官去请皇甫敬、卫焕出监,一面又到府中挑选贡物。打点停当,就要拜献降书。且说下监的差官,一到南牢,高叫道:王爷有旨,速请皇甫元戎与卫总兵出牢。
  一声旨下狱官忙,直入南牢到后房。铁锁敲开门一放,里边惊动二忠良。心惨切,意彷徨,又听传呼见国王。一位朝官朝里走,匆匆来意甚慌忙。开言先叫除枷锁,然后重呼换了裳。皇甫元戎和卫焕,一齐不解问其详。差官呀,国主相呼我与伊,不知来意有何机?口吞饮食心犹愧,不必重更尔国衣。言讫二人齐洒泪,差官见说笑微微。今朝相请非凶兆,往日情由不用提。国主在朝相等候,二公速去莫迟疑。亭山卫焕惊还喜,枷锁虽脱不换衣。顷刻身子甚踊跃,登时手足不枷移。差官催促离监禁,就叫随人快备车。二位忠臣抬首看,竟不觉,大声悲呼泪沾衣。
  啊唷伤哉!我二人囚禁三年,今日复见天日。
  亭山卫焕泪淋淋,就在当天跪在尘。长叹一声天阙远,今朝只当见吾君。忠臣思主心如渴,国主差官催促行。二位忠良方出外,发车直至午朝门。一班文武齐相接,驸马丹山拱手云:
  啊唷,二公请了。
  三年囚驾在南牢,国主无非惜俊豪。只为忠臣心不顺,因而枷锁受煎熬。今朝两位公郎至,兵马围城把恨消。要请二公回去会,并招国主顺天朝。我君已恨从前错,故遣差官入禁邀。恭喜两君患难满,车骑就此返天朝。亭山卫焕惊还喜,急扯朝鲜驸马衣。
  啊唷,何人来了?
  驸马忙将少甫言,从头至尾告亭山。督台一听惊和悦,顿想天妃梦更然。可喜吾儿能自立,提兵救父下朝鲜。不知怎样方临此,未识如何已定边?身在南牢三载远,又能骨肉再团圆。
  呀,且住!堂堂世代功勋,何故更名改姓?
  莫非乡国有风波,故此孩儿这等呼。定是朝廷疑我叛,要拿眷属上京师。少华故隐真名姓,得以飞身到仕途。渺渺三年云树隔,也不知,长华母女近如何。督台当下添悲喜,卫焕时间理会无。
  啊唷奇哉!此事从何而起?
  平生只有一裙钗,怎教孩儿救父亲?莫是哪房堂侄等,把得了,一官半职共东征。可怜三载南牢坐,今日重能返帝京。不枉数年甘受苦,皇天无负我忠心。亭山卫焕心悲喜,便共朝鲜驸马行。直入朝堂三四步,早观国主降阶迎。和容悦色殷勤接,回首又呼下旨人。
  咳!宣奴的官儿,怎不与二位更衣进见?
  差官跪地禀其言,国主传宣呼大贤。一拱相迎朝外走,亭山等,亦行常礼问金安。国主命坐金銮殿,下旨传宣饯别筵。顷刻宫官陈绮席,登时宝殿下珠帘。歌姬慢慢敲檀板,舞罢轻轻踏锦毡。驸马山丹亲敬酒,朝鲜国主请前愆。自从被获来吾国,也只为,爱重之心要用贤。二位果然忘北阙,孤家岂屈坐南监?今朝上国雄师至,我只得,整备车骑相送还。千乞美言王帅主,屈尊之罪善包容。嗟吾不得留英杰,妄想前心一旦捐。国主言完徉掩面,亭山卫焕也凄然。一齐出席称焉敢,这本是,国主深恩禁两贤。只为元帝恩典重,因而情愿坐南监。今朝将转家邦去,我与贤王来说冤。言讫连吞三盏酒,告辞便欲出朝鲜。国主吩咐排銮驾,就献降书顺大元。驸马丹山充贡使,以为请罪在君前。一声旨下俱齐备,番国亲就请銮舆。国王其时乘了马,随身只带八官员。国王手内擎降表,含怒回头叫众官。尔等肯思惭愧否,看一看,寡人此去跪降元。一班文武俱低首,自恨无颜不敢言。当下国王前面走,后随驸马燕山丹。四车贡物多丰盛,相押同行到外边。
  话说朝鲜国王手捧降书,驸马山丹押着贡物,后边是两位难满的忠臣,坐两辆朱略明车,随着国王出外。
  朝鲜国内罢交兵,走马立城要拜降。仪仗不排无士马,几员侍御拥番王。滔滔一到城门启,望见元朝百帐房。迭迭层层排宝戟,飘飘荡荡列旗枪。军威严整英风重,地脉调和旺气长。隐隐连营生喜色,高高大帐起祥光。细观如此军规重,自然是,不可交锋只可降。国主就呼人走报,番官飞马撒丝缰。
  咳!大元守营的蓝旗,快报元戎知道:有俺朝鲜的国王特献降书在此,并送皇甫元戎与卫总兵到了,请军令定夺。
  番官传话顺元朝,门外蓝旗喜气高。人喝一声相候者,飞身就向里边跑。摇战牌,掖征袍,令字旗儿招两招。一曲腰时双膝跪,叩头向上启根苗。
  报启大元帅得知,万千之喜!
  朝鲜国主自家来,送到了,卫焕总兵老督台。献到降书专候见,帅家下令就分排。蓝旗报罢军前事,座上元戎笑口开。
  啊唷妙呀!朝鲜国主亲到吾营么?你说帅爷出来,恭叩大驾。
  蓝旗立刻就传呼,元帅营中喜气多。分付一声牵战马,人员立去带征骢。长华小姐心悲喜,右部先锋扬翠眉。随护元戎齐出外,三声大炮震金锣。远远一望看若何,但见那,莲花宝帐几重开,左右先锋已出来。白面红颜尽年少,威风凛凛两边排。绣旗招展香风动,银戟光辉晓日开。二位先行方出外,又观诸将踏尘埃。只听得,开道金锣一阵催,营门三炮响如雷。云铺素练千乘马,日照红缨白顶盔。队队彩旗迎日照,行行宝剑照光辉。出来俱是红袍将,雁翅分明八面威。诸将排班方始住,两边金鼓又齐催。忽见那,重重传语应声高,坐上外空宝盖招。飞虎大旗分左右,居中闪出一英豪。四边金凤朝前映,一朵红缨向后飘。马上轻提红缨朝,肩头齐罩大红袍。当胸宝镜孤轮照,插背飞旗八面幡。盖世英姿堪落胆,出群雄表可魂消。嵬然独立旗门下,凛凛威风第一标。国主见时心惧怕,慌忙跳下锦鞍鞒。抬御袖,整龙袍,忍气吞声曲了腰。无奈进前三四步,降书一举过眉高。
  大元朝主帅在上,小王朝鲜国主跪献降书了。
  悔听军师元帅言,不通王化又侵边。天恩浩荡留情义,拜献降书在马前。贡物四车今俱到,差官特遣燕山丹。从今后,年年进贡归皇统;从今后,步步来朝服大元。再有一些背国化,总凭征伐灭朝鲜。国王说到将完语,轻轻的,跪在元戎马首前。招讨一见心大悦,喝声好,跳下描金飞虎鞍。
  啊唷,贵王请起。
  从今好好守殊方,不可生心夺上邦。我主为君天授命,岂能一旦失封疆。你如实意归王化,俺岂肯,不惜苍生伐尔邦。元帅言完连抚慰,朝鲜国主喜还伤。
  是。谢元帅教训的良言。
  国王答应就还驹,驸马山丹同上前。整整花袍三打恭,口称押贡上京畿。征东招讨忙扶住,手执降书欠欠身。
  啊,朝鲜国主既投降,你自回城便了。
  国王交付已皆完,统奉群雄竟自还。幸得元戎加抚慰,投降之后却心安。于中元帅慌忙问,二座明车在哪边?只见后边人拥到,朝鲜驸马就开言。
  咳,差官们就送二位大人到营中下车便了。
  外国差官应一声,明车推动响朱轮。元戎统领诸官将,先入中军等候迎。心喜悦,意凄清,已见双车入正门。卫焕亭山齐跪下,各人睁看认严亲。
  但见皇甫敬怎生模样?
  八面威风半点无,可怜三载受消磨。衣袍碎似鱼鳞甲,颜色全非美玉肤。步似蛟龙无勇猛,身如病虎少规模。下车一见亲人面,喜亦多来怨亦多。
  卫总兵如何的光景?
  容颜不比旧时强,发半白来须半黄。满面凄凉愁困状,心情犹带别离肠。明车一下忙观看,要见亲人诉别肠。
  话说二位忠臣一下明车,早见征东元帅,靖国女将军,先锋韦勇达,忙忙地一齐迎上前来。
  征东元帅泪如倾,靖国将军意似焚。这一个,飞跃金莲朝外接;那一个,忙移虎步向前迎。这一个,凤眼将含泪下倾;那一个,芝眉欲展又交颦。这一个,惊惊喜喜呼严父;那一个,惨惨凄凄呼大人。东首拜将王帅主,西边跪倒女将军。拦腰抱住生身父,哽咽悲啼大放声。
  啊唷爹爹呀!悠悠三载相离,匆匆一朝见面。
  可怜骨肉久分开,东边迢迢顾不来。父处何知家被祸,家乡哪晓父当灾。千辛万苦言难尽,永夜长呼丢不开。今日一朝重见面,可怜无限是离怀。
  啊唷爹爹呀!
  保得团圆靠上天,高堂犹幸得双全。今朝相见无他事,挣了个,忠孝声名到父前。言讫一齐相抱住,娇声悲哭泪如泉。督台看见儿和女,由不得,一阵愁来一阵酸。
  啊唷娇儿呀!怎么姐弟一齐都来了?这也是神明加佑,宗祖阴灵。
  嗟吾不得定朝鲜,一旦遭擒坐了牢。万死不期今富贵,留生情愿受煎熬。一朝忽见亲儿女,三载犹披旧战袍。可叹可嗟还可喜,何期相见在今朝。儿呀,为父擒于异域城,乡间何故祸临门?今朝姐弟俱皆在,怎不见,苦命夫人你母亲?骨肉相残离一处,叫儿们,将娘丢去哪方存?悠悠三载分离事,何不消停细细云?总督言完垂下泪,双扶子女吐悲声。这边姐弟谈离别,那处先锋认父亲。勇达勇彪齐跪下,惨凄凄,呼爹唤叔吐哀音。
  啊唷爹爹叔父呀!
  可怜出战被擒拿,君听谗言抄了家。骨肉流离难见面,门庭冷落实堪嗟。东奔西散无基业,寄迹高山只当家。若非是,征东元帅君前奏,侄男们,安能平地便荣华。今朝复见高堂面,真正是,悲亦加来喜亦加。勇达勇彪齐痛哭,总兵卫焕意如麻。端详左部呼爹者,容貌分明是女娃。且视先锋沉下泪,心中又喜又嗟呀。
  啊唷这是勇彪贤侄,怎么你亦来了?
  左部先锋把首低,答言救父挂征衣。三载不见心亦渴,敢惜孩儿此身躯。卫焕听完难说破,亲人相抱复悲啼。合班将士都相劝,方始抬身整整衣。
  先说皇甫敬骨肉相逢,一齐痛哭。众将官上前劝解,方始停悲。王元帅请父亲与卫焕更换了常衣,然后合营从头相见。长华等就将征东之后,朝廷拿解全家,一切遭擒的事情,从头细表,直说到兵到朝鲜,方才住口。皇甫敬听了这些言语,真个是喜怒哀乐,无不交加。
  皇甫亭山叹两声,个中遭遇许多情。豺狼当道奸臣广,天子明时也不明。我等若然投外国,安能复聚一家门。天公不绝忠良后,致使儿们得战赢。可恨奸雄刘父子,阴谋如此用奸心。陷人反叛无情甚,夺友婚姻罪孽深。堪笑健才刘国丈,纵儿不法又欺君。我无屈膝降番国,他已私书通外人。如此为人真险甚,倒亏他,身应侯爵在朝门。
  咳!奸臣势恶滔天,难怪人人惧怕。
  堂堂正正夺宫袍,只说良缘白首好。平地风波来得恶,君王圣旨又亲标。生生断送多才女,叹只叹,兰谷先生也绝交。
  啊呀,孟丽君呀孟丽君,难道你这般节烈?
  夺袍射柳定良姻,只说他年好事成。不幸却遭刘氏害,致教圣旨逼重婚。坠楼投水全身节,愿死轻生有大伦。忠孝双全真可敬,行为不愧我家人。刘门害我仍完聚,失却了,孟府千金女俊英。
  啊唷多才的烈女!你竟自捐躯了,我皇甫敬亦当感恩于肺腑。
  总督言完顿足呼,放声大恸哭娇姝。周全皇甫家声正,可惜青年性命无。闺阁才人真可效,女家豪杰情义多。吾家如若孩儿广,就令芝田一身孤。做对义夫和节妇,也不枉,多才烈女跳清波。如今唯有双儿女,再联姻,辜负冰霜女丈夫。总督悲伤成一恸,只哭得,征东元帅泪如梭。
  啊唷爹爹呀,且休悲感。
  丽君尽节正非差,只要孩儿不负她。父母如闻该喜悦,何须悲痛与嗟呀。督台长叹抬身起,正正冠袍出帐衙。
  啊,左右二先锋,皇甫敬有礼。
  我妻我女我儿郎,不是英雄命尽捐。今日帐前行一礼,来生结草与衔环。亭山言讫撩袍跪,吓坏了,左右先锋二位贤。
  啊唷老伯大人,小侄们禁当不起。
  两位英雄跪下来,连连顿首不迟挨。总兵卫焕忙扶住,元帅重来请督台。皇甫亭山立起来,元戎伏挽二英才。帐中相谢俱完毕,王招讨,叫摆团圆喜宴来。
第二十八回 金銮殿伸明冤抑
  诗曰:
  险阻艰难已尽尝,伸明冤枉为红妆。金銮殿上从头奏,咫尺天颜惧恐惶。
  话说王元帅分付摆宴,庆贺团圆。顷刻之间,杯盘罗列。饮酒中,赛宝儿过来叩首。皇甫总督十分欢喜,赏了三杯美酒,半只猪蹄。回对元帅道:这个人大该重用,不是没有大才。王招讨诺诺连声,遂于席上商议班师。
  招讨王君动笑容,叫一声,长华姐姐韦贤兄。今朝救得严亲转,好把冤情奏九重。墨本未成须血本,大家咬指滴鲜红。班师治倒刘奸贼,方算得,骨肉团圆大快胸。贤姊贤兄同志否?此番全孝又全忠。长华小姐心欣喜,右部先锋壮气雄。放下酒杯齐欠体,口称谨顺大元戎。亭山座上含欢道:何苦咬指染血红。取得私书凭据在,只须墨本奏天容。元戎摇首称非也,还得丹诚达九重。爹爹呀,刘后虽亡情分存,君王非不护他们。若然墨本呈天阙,显见儿心未谓诚。写得血书从直诉,上京须用心腹人。若然一落刘侯手,总有沉冤不得明。卫焕闻听连说是,倒不如,我们染血奏冤倩。元戎座上微微笑,回唤人员取一樽。
  呀,侍值官取杯过来。
  中军侍值应连声,献上杯来放席问。元戎方才含玉指,先锋早已咬春尖。长华小姐忙离座,一锉银牙血似泉。立起身来倾盏内,三人全不变容颜。合班将士齐称孝,二位忠臣共赞贤。当下齐齐书血本,极陈痛语及哀言。长华姐弟连名具,勇达堂昆共一篇。只为勇彪同咬指,他也为,堂房叔父辨沉冤。写成两个连名本,已往之情件件全。国丈私书原笔迹,一齐封入血章间。打点完时诸事毕,商量要遣腹心员。
  话说王招讨要遣心腹上书,左右端详,躇踌不定。只见先锋熊浩到地一拱道:大元帅在上,末将左先锋愿往。
  元戎一见喜非常,血本忙交小孟尝。可喜将军情愿往,血书相托放宽肠。今朝不走明朝走,捷报同携见圣王。一路登程加仔细,九重上本莫疏防。必须亲叩金门下,免使奸人暗有商。天子若然观了本,听候御旨在皇邦。这边随后班师至,共仰金銮较短长。六月暑天宜保重,好生跋涉面君王。先锋应令忙收拾,宴罢回营就束装。当下军中筵席散,各个辞别赴营房。
  话说中军席散,诸将俱各回营。王元帅与女将军,便与父亲在中军闲话,将所有未尽的事情,又告诉一遍。皇甫敬大赞道:有其父必生其女,好一个卫勇娥!不知他可曾许字不曾?皇甫长华应道:尚未联姻。
  皇甫亭山赞可奇,女中豪杰世间稀。熊君丧偶无佳配,说合成婚到甚宜。俊杰偕同成伉俪,先锋一对是夫妻。孩儿也算酬恩德,竟做良媒说与伊。元帅闻听连说是,长华小姐笑微微。
  咳,爹爹呀!
  母亲已有意非常,要与同胞作正房。父说该婚熊友鹤,恐防此意恼萱堂。亭山见说微微笑,郡主犹存怎悔将?你母性情终若此,事情未定莫声张。虽然奎璧儿家妹,岂可因仇派二房?他负我家无消说,吾家负彼就非良。元戎姐弟齐称是,莲花帐,父子团圆诉衷肠。勇达勇彪辞了帅,亦同卫焕转营房。
  话说勇达、勇彪同振宗归帐,立刻屏退左右军丁。右先锋又将已往之事告诉了个明白。
  喜坏忠良卫总兵,揽腰一抱叫亲生。老夫出此英贤女,不枉堂堂七尺身。为父不能相报尔,也只好,与儿选个美郎君。先锋微笑红双颊,父女言谈情意长。少刻总兵和侄寝,一宵无事又天明。征东元帅大营坐,合部将军共点名。甲士锵锵趋宝帐,盔缨滚滚进营门。齐行打躬参元帅,列队分班叫主兵。个个威风真俊杰,人人壮气果奇英。俱皆打虎敲牙将,尽是擒龙锯角人。皇甫亭山回避过,总兵卫焕跪中军。只因帐幄威仪重,相见须将大礼行。故此亭山先躲避,免于为父跪亲生。元戎一坐莲花帐,众将低头听令行。左部先锋来谒见,全身结束要辞行。帐前施礼呼元帅,末将相辞就起身。一切军情须发放,俱皆委与右先锋。披星戴月去都下,专候元戎奏凯兵。招讨闻言心大喜,复将禀启付同盟。到京先至尚书府,拜候恩师郦大人。细禀历来征战事,羽书三报即回京。提携之德如山重,奏凯归来跪谢恩。禀贴报明参谒过,求师引见去朝君。务祈天子当朝览,免使迟延有变更。熊君欠身连答应,登时先驾海船行。元戎座上重传令,右部先锋应一声。
  有呀!末将韦勇达听令。
  英雄队里闪英豪,金甲叮当曲曲腰。座上元戎心内喜,就呼右部不辞劳。从今双挂先锋印,执掌前营到圣朝。帐幄须当加整治,黎民不可犯秋毫。太平无事班师转,好向那,丹凤城前挂锦袍。右部先锋双掌印,威风凛凛上鞍鞒。先提本部诸英杰,等候雄师转圣朝。
  话说韦先锋先提本部下舟,调拨楼船,伺侯元戎的大队。这边王元帅分派停当,立刻传令起营。
  三声大炮震天关,立刻起营落海船。前部先锋开道路,征东元帅坐中坚。朝鲜驸马相随走,押着番官进贡船。浪又平来风又顺,滔滔一去扯征帆。三年骨肉方逢面,一战功劳奏凯旋。怎见赤云军气勇,赞成十字换新篇。王少甫,下仙山,皇都夺印。中状元,为将帅,奏旨东征。救登州,飞宝剑,立诛敌将。驱虎将,杀沙门,复破番人。皇甫女,拜云前,福能解祸。韦先锋,追邬帅,兵不留行。斩神蛟,邬帅死,先锋名重。抛锦索,道人拿,元将功成。兴兵马,下朝鲜,番王降表。救严亲,回故国,血本陈情。论军威,真个是,旌旗变色。谈品节,尤应当,忠孝传名。班胜凯,跨东洋,三军浩浩。盼得是,转皇都,天下升平。征东招讨定偏邦,方至登州这地方。守将殷公惊又喜,开城跪接好匆忙。大兵复入登州地,元帅飞书先接娘。尹氏夫人心大悦,登时接回在华堂。夫妻相抱号陶恸,三载重逢诉别肠。歇马一天重上路,夫人母女共营房。囚车复载刘奎璧,浩浩王军上帝邦。国舅自知难免祸,沿途痛苦泪千行。
  啊唷皇天呀!
  奎璧情知不免刀,可怜怕累两劬劳。近闻姊姊宫中死,难倚椒房势力高。三载之前他受苦,三年之后我吞刀。早知报应有天理,何必用,千主百计赚阿娇。
  啊唷爹娘呀!
  不肖孩儿理合亡,无端带累两爹娘。此番死入阴司路,多应是,堕轮回受惨伤。奎璧囚车心自乱,无奈相共到皇邦。大兵一路滔滔进,得胜回朝喜气扬。按下征东王总帅,且谈熊浩上京邦。
  话说虎翼将军入京上表,事情紧急,说不得连夜奔驰,六月二十一日已到彰仪门外。熊浩就带着随身家将,依旧歇在前次的主人寓中。用过饭,冠带已毕,竟到郦司马府中而来。
  先锋走马到梁衙,不住加鞭践石沙。催动龙驹行得快,抬头望见师家。心内喜,面添花,跳下雕鞍至相衙。先叫门公投手本,客厅相待与留茶。司阍飞和书房报,郦明堂,惊喜相交说请他。
  话说郦明堂司马,一闻熊浩来京,不觉又惊又喜。一面分付请入书房,一面自家更换冠带。正然下阶迎接,早已见熊友鹤直进院来了。
  左部先锋入院门,抬头一看急躬身。殷勤进步深深揖,敬请恩师近况宁。司马合欢忙逊让,赞一声,年来气色好光明。先锋一入书厅内,整整衣冠把礼行。
  老师在上,门生谢大人提拔之恩。
  熊浩言完跪下来,深深八拜在尘埃。明堂答礼连声让,左部先锋始抬。先说元戎相问候,又言连声返金台。征东之事公明诉,司马闻听喜满怀。
  啊唷妙哉!怎么说就要班师了?
  少甫王君武业高,年兄又会斩神蛟。朝鲜如此难征讨,竟被他,一到成功夺锦标。难得长华和勇达,赤忠全孝尽勤劳。亭山卫焕真非叛,不枉我,保奏招讨这一遭。
  啊,熊年兄,可有报捷羽书么?
  熊浩含糊应两声,微微回视众家丁。明堂会意忙开口,屏退回廊伺候人。移近沉香金交椅,低低相问有何情?先锋熊浩称容禀,随即忙忙立起身。双手先呈安禀帖,又将血本手中擎。躬身连说求明鉴,惟望恩师悯下情。司马就知机密事,看了看,内有皇甫少华名。心已悦,意迷离,回首慌忙问一声。
  呀,熊兄,这王少甫就是皇甫少华么?
  先锋停立应连声,司马心中喜又惊。一转悲酸将下泪,千般喜悦复开颜。微含细语从头念,半转明眸上下观。帖内具明前后事,并言奏凯定朝鲜。特将血本明冤枉,要求师,带领先锋面圣颜。提拔大恩如再造,班师回朝请金安。尚书看着元戎笔,顷刻间,一寸芳心事万端。
  啊唷妙呀!好一个才能足备的英雄,忠孝双全的贤士!
  我因欲得你伸冤,故奏当今五凤楼。难得此君如我愿,果然一战定边疆。朝鲜拜服无更变,指日班师返帝州。
  啊唷可喜可幸!
  公然少甫是芝田,救父回朝要报冤。血本陈情真大孝,算得起,云南孟女一夫男。
  咳,芝田呀芝田!
  你惟切念老师恩,哪晓明堂是丽君?提拔升腾惟让我,扫除世乱独推君。今朝血本来都下,少不得,带领先锋去面君。为你表明冤枉事,也是我,全终全始一番心。少年司马心悲喜,真正是,一刻时中万种情。当下看完生喜色,朝靴一顿赞连声。
  啊唷奇哉!有这等忠孝的后代!
  血本联名奏九重,丹诚必定动天容。私书供状今俱在,哪怕君王断不公。今日年兄留舍下,五更引见也从容。原来皇甫门中后,他竟会,改姓移名做总戎。可见刘家空陷害,今朝难脱网罗中。君王一览私书后,方见得,奸是奸来忠是忠。
  咳,年兄你也辛苦了,今日可歇于舍下,明日同入午门便了。
  熊浩慌忙谢盛情,收藏血本在书厅。明堂下令摆筵席,便服相邀友鹤君。高卷珠帘开盛宴,大陈美味敞花屏。师生相酌频谈论,荣发来回把酒斟。外面家丁俱待饭,酒阑席散已黄昏。听槐轩内铺床帐,安顿先锋上表文。然后呼人持绛烛,自家归入内房门。梁公问起边庭事,司马从头细告知。丞相府中先赞叹,可嘉孝义出名门。楼船大战成功速,赤诚血本表陈情。明日朝廷行国法,刘门势焰一时倾。四人共上连名本,一定君王悯孝心。到底忠臣良将后,行为殊觉出人群。尚书告别方才出,又到花园去省昏。适值素华先在彼,安人陪坐甚殷勤。尚书入内称安置,小姐旁边也起身。孙氏安人忙送出,连呼侍女挽千金。花园路远难行走,何必天天到此临。小姐低低称请转,奴为幼辈正该应。住房犹隔心犹歉,岂有朝昏不省亲。言讫扶环引曲径,相同司马转房门。一临卧宅香闺内,郦明堂,屏退房中使唤人。禀帖递将梁小姐,低叫贤妹又呼卿。请观此是何人札?看到关心莫泪淋。梁氏素华惊又喜,慌忙伸手剔银灯。秋波宛转从头看,不觉芳心痛哭声。
  啊唷好呀!果然是他么?
  司马含欢应道然,夫人你说可奇焉?这番不枉吾相荐,果然他,忠亦全来孝亦全。如今大事将停当,倒还须,成就卿家梦里缘。好待你,罗帏春暖双栖凤;好待你,绣枕情深并蒂莲。君玉自思无此福,好将佳丽侍芝田。素华听说通红脸,低唤千金莫戏言。小姐不婚奴不嫁,大家独守了余年。可惊果是真皇甫,一战成功奏凯旋。此事多亏贤小姐,不然哪得辨沉冤。君王阅本知详细,倒只怕,刘家国丈要下监。
  咳!这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三年前后变一场,皇甫兴隆刘宅亡。可叹可惊还可喜,一边将败一边昌。素华小姐心悲喜,暗想芝田皇甫郎。君已升腾将富贵,可知道,奴家为你抱冰霜。千金不嫁奴难嫁,看起来,梦里姻缘不成双。小姐还愁还可喜,迟疑不敢唤明堂。尚书亦是难区处,抱膝长吟坐榻床。
  咳!这也是一桩难事。
  我欲相瞒不说明,苏娘好事岂能成。若将映雪婚皇甫,我亦须当同做亲。如是仍瞒妆扮事,谁家师母嫁门生?细思此事难区处,且看芝田是怎生。他若果然能守义,丽君不免善调停。彼若无念思原聘,说不得,我守空帏过此生。司马暗思心惨痛,容颜不肯露愁容。素华小姐难明劝,惟愿千金转了心。当下尚书归了寝,只因五鼓要朝君。素华就枕难成梦,悲喜相交万种情。复去翻来情脉脉,玉簪斜处乱香云。朦胧一觉方才醒,已听谯楼转五更。急整绣衣推枕起,尚书耳畔唤低声。少年司马惊残梦,立刻披衣坐绣衾。小姐揭帏先下榻,呼环取水入房中。夫妻相对齐梳洗,传谕厨房备饭吞。小姐命环前去说,再将一桌送书厅。熊爷远到休轻慢,小菜多加几味精。进膳之时须伺候,再呼荣发献佳茗。丫鬟奉命忙传谕,少刻回来复主人。司马夫妻同用膳,茶来饭罢换衣食。多娇亲自呈冠带,年少尚书笑两声。如此辛勤劳玉体,须得要,娶房侍妾替夫人。素华小姐微含笑,催促夫君快起身。司马方才呼秉烛。纱灯引出弄箫厅。先锋茶饭俱用过,正在巡檐散步行。相候老师还未出,回看天色渐黎明。庭前绿树摇栖鸟,户外红霞映晓星。熊浩巡檐心暗想,到底是,老师年纪在青春。天光已曙星将落,恐误当朝上表情。友鹤跨阶抬首看,早观灯影出庭门。一声咳嗽朝靴响,步出尚书郦大人。熊浩上前忙作礼,少年司马面含春。下官曼起劳相候,就请年兄上马行。熊浩躬身连逊让,门生怎敢僭师尊。尚书只得先登轿,前部扬鞭随后行。少年司马威仪重,后拥前呼一路闻。行近禁门才落轿,先锋熊浩后随跟。尚书执笏先传奏,就有黄门启圣君。元帝立时升宝殿,特宣司马与先行。尚书回首叫前部,熊浩慌忙应一声。随着老师同进步,遥观宝扇已双分。忙进礼,急称臣,舞蹈扬尘拜圣君。朝见罢时齐俯伏,成宗天子就开声。
  啊郦司马,可又是边庭的捷报来了?
  深喜先生荐众贤,果然有法破朝鲜。寡人近日才高枕,捷报来京已两番。司马阶前三顿首,特因引见面龙颜。征东元帅差官至,书本奏呈圣目观。天子立呼熊浩上,先锋叩首近金銮。羽书先献盘龙案,然后方呈血本观。元帝座中闻报捷,龙心一喜动天颜。
  阿唷,妙呀!羽书来了么?
  朝廷急展看分明,书内俱言征战情。跨海东征诸事定,朝鲜纳贡已称臣。亭山卫焕俱相救,即日班师面圣君。捷报之中言大概,尚然未具少华名。君王看罢非凡喜,拍案惊奇叫一声。
  啊唷奇哉!好一个王招讨,指日就要班师了。
  寡人何福得奇才,就要班师奏凯来。但是振宗皇甫敬,何须相救返金台?已降外国无忠孝,朕岂肯,再把他们立赤阶。天子方才言到此,左先锋,手擎血本叫冤哉。
  啊唷,冤哉!请陛下洞鉴血书,以分曲直。今征东元帅即皇甫少华是也,此奸臣陷害,改姓移名,得圣主垂怜,建功立业。今救得皇甫敬、卫焕还朝,特与胞姊长华并卫焕的子侄各具联名血本,上达天闻。愿吾主立判忠奸,以彰国法。
  先锋奏罢跪朝纲,血本高抬奉圣王。司马阶前呼万岁,求恩宽宥恕疏防。微臣误举亭山子,幸喜他,不是奸来却是良。今日血书呈御览,吾皇明鉴在朝纲。尚书言讫同稽首,宝座中,天子闻听着了忙。
  呀!怎么说王华就是少华么?
  山东巡抚奏军机,难道言辞多是虚。他与亭山无宿愤,如何上表要诬伊?少华救父全忠孝,就将他,血本呈来与朕观。看得分明真有屈,少不得,寡人立断是和非。先锋叩首忙呈本,天子开观也惨凄。却是长华亲手笔,猩猩血迹带淋漓。朝廷座上先怜悯,急闪龙眸观仔细。休表卫家兄弟本,先题皇甫军中机。
  话说元天子一开血本,见了满纸淋漓,就有几分怜悯。再把血书一看,只见上写道:
  征东元帅臣皇甫少华,靖国将军臣长华稽首顿首,冒死上言。谨奏为与父辩冤事。臣父受国恩于两世,惟报效而忘生。岂叛逆于一时,遂含惭以不死?窃思陛下御极之初,臣父现任云南总督,臣等亦随任在滇。其时,有告假兵部尚书孟士元之女,貌美而才高。托布政使秦为媒往说,时值元城侯世子刘奎璧,托其舅鸿胪寺顾宏业求亲,两家不约而同。兵部孟士元设得一智,以锦袍悬于柳枝,复以金钱相压,如能一箭穿柳叶,二箭中钱眼,三枝射断红绳者,即披袍而归,择吉行礼。臣少华遂与刘奎璧同往于孟园比射。臣思姻缘前定,何妨先人而后己,遂让奎璧先试。彼中二箭而退。臣素能反射,三矢不虚。即披袍而返,以聘孟女。不意奎璧素有阴谋,白比射之后,与自臣交契愈深,臣亦无疑而益敬。于清和夏日,约臣泛舟于昆明池。至晚不及入城,遂留臣宿于刘侯住宅花园中小春庭内。密托仆人江进喜,乘夜放火,以报私仇。不期,此晚其顾门外祖母忽中风病故,刘奎璧未及视其仆人举事,遂与母同往。其时,臣方独坐之际,有奎璧之妹燕玉,偕其乳妪江进喜之母同出。臣问其来意,彼乳母诉云:其子性孝,有事必请母命而行。已将奎璧所托之谋,密地泄漏。并言夜梦白发老者警其改恶从善,故不敢擅便举火。再兼,言燕玉郡主亦梦已故生母吴氏嘱云:明晚当有贵人至舍,尔如解其急难,托以终身,日后还可救父母的性命。若不依言,一家难保。故至小春庭报信,兼订婚姻。臣再辞不脱,即为暂允。走避云南玄妙寺中,移时即闻有回禄之灾。官兵惶惑往救,至三更将尽时,火光乃灭。臣不归之先,有随去家人并刘奎璧所差僮仆,走报臣父。臣父即自往验看,因无骸骨,追究不明,遂带江进喜回署勘问,得悉一切纵放等语。适臣归家,明白诉于臣父臣母。其时不即奏闻陛下者,盖为通家情分,隐恶扬善故也。岂意刘奎璧阴谋败露,恐臣家立时叩阍,竟以私书转达其父。元城侯刘捷举荐臣父东征。臣长华、臣少华等,遂与母归乡,住于湖广江陵县,未几即遭拿解全家。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少华本不当违旨私逃,因思此非出于圣意,实被奸人暗害耳。岂可以一身就缚,致使两代功勋遂陷于千秋叛逆?故欲奋雪父冤,以图今日。臣长华母女同解,来路由吹台经过,即遭韦勇达手下所劫。本欲自死,因其是总兵卫焕之子,同逢患难,亦欲救父伸冤者,故暂居山野,以待天时。虽然买马招兵,也无非是全忠尽孝。数逢天兵招伐,但擒而不害。此臣女未敢负恩也。因获得世子刘奎璧到山,细以前情勘问,奎璧亲笔招成,已立供状。内云:因仇举火,托父荐贤,并陷忠为叛,夺逼婚姻,孟氏投池,复图谋于臣女等项。臣遂存其供状,以为日后之凭。今蒙圣恩,挂榜招贤,拔臣弟少华为武状元征东元帅。复降旨宣抚投降,敢不沥血披肝,以图报效。臣少华跨海东征,夜遣右先锋韦勇达密探朝鲜人马,察其远近,以备进取。勇达观风之际,忽有一人名赛宝儿,驾小洋船,诈称贩货。右先锋问明情节,方知是奉刘侯密使,到朝鲜投递私书。臣遂开缄视之。内云:今元帅王华、先锋韦勇达,皆卫焕、亭山二人之子,若到紧急难敌之时,竟将其父绑出城门处斩。王华等父子关心,欲救亭山、卫焕之命,就便不降,亦必有退矣。此元城侯刘捷亲书。阴谋如此,臣既大幸得获私书,即着赛宝儿随征,以作见证。后破番城时,朝鲜国王跪献降书,并送臣父与卫焕同归。可怜三载牢狱之灾,形状不堪,难以尽述。臣父等既非投降外域,臣长华臣少华俱共呈血本,以诉三载沉冤。我皇上如未信实,现有国舅供状,刘捷私书,并外国使臣燕山丹,亦可究明详细。倘蒙圣主英明,去偏私而断曲直,以使臣们父子得复忠孝之名,则感皇上天恩,衔结万世矣!特此跪奏。
  话说元天子看完皇甫长华姊弟的血本,不觉且怒且惊,龙颜失色。再看勇达弟兄的奏章也不过想为父伸冤,要求圣恩明断等语。
  成宗览本已皆完,未识如何断佞贤。八十页中该结句,要将下卷续前篇。编书愈觉时光速,连前续后句万千。艾叶飘香簪鬓绿,梨花带雨映阶鲜。明朝正是天中节,成得亲书且暂闲。
第二十九回 征东将奏凯回朝
  诗曰:
  金台挂印定山东,胡虏彷徨拜服同。血本陈情先尽孝,皇恩宠渥始旌忠。
  传家礼义千秋壮,镇府旗枪万古风。离合悲欢俱历过,一堂佳庆喜无穷。
  转眼端阳是昨朝,时光迅速去迢迢。榴花照日红似火,衅叶翻阶绿未凋。旭日当天棚已蔽,薰风入座扇初摇。小窗幽静重开卷,长画情闲再举毫。说到团圆文似锦,理分屈直笔如刀。高人不厌犹青目,敢借余工未即调。前本曾云王少甫,征东一战立功劳。救回严父冤情白,血本连名奏赭袍。天子九重亲目览,要将忠佞断分毫。
  话说元天子览罢奏章,又把供状私书对了个明白,方知刘侯父子的恶款般般不假,件件俱真。
  成宗天子变龙颜,眼看私书嘿嘿然。半晌低头生怒色,移时愁目皱眉门。连看血本龙心惨,忽见私书闷气添。长叹一声还俯首,沉吟暗想不明言。
  咳!这是寡人不明,以至忠奸莫辨。
  何知奎璧是奸人,如此行为如此心。白日无能难中箭,竟思举火小春庭。若非进喜通消息,已被他,害死安邦定国人。朕在都中难得晓,竟将那,夫人手札当为真。一封圣旨云南去,生生地,逼死多才孟丽君。
  啊呀匹夫呀,匹夫!你倒为蓄心不善,致有今日之灾。
  国丈刘侯负朕躬,私通外国害忠良。空居国戚王亲位,没有忠君报主肠。犯到这般如此罪,寡人也,难留情分为昭阳。
  啊呀,刘捷这奸臣呀,你去尽了女儿的颜面!
  中宫在世性情和,齐体拱宸听政多。此临死地曾猜到,果然件件不差讹。你们父子违王法,却令那,去世中宫体面无。
  咳,刘后娘娘呀!
  九泉莫怨朕无情,此是你父罪太深。卖国私通饶不得,论起来,千刀万剐也还轻。今朝且自加威严,等一等,文武班中保奏人。果有朝臣来保奏,寡人格外再开恩。成宗天子沉吟罢,顷刻之间变怒形。座上挺冠敲御案,一声高叫发雷霆。
  啊唷愧哉!这是寡人无道,有屈忠臣了。
  刘侯作弊把君蒙,定与山东巡抚通。借剑杀人真大胆,纵儿不法好奸雄。若非血本明冤枉,屈杀了,卫焕亭山二位忠。
  啊呀呀权臣,尔好生欺朕!
  寡人年少坐朝中,全仗文臣武将功。你做公侯和国丈,反行作弊昧君王。欺君阁上该何罪,纵子为非太逞强。大胆敢通邬必凯,精忠不举郦明堂。既然没有皇亲情,朕岂肯,留你居朝种祸殃。
  啊呀奇哉!不意殿上竟有如此奸臣。
  不求久享国安宁,反愿王家少太平。两次边关来报捷,他就用,一封手札去通音。这般动作真堪骇,竟不像,去世中宫本性情。今日两桩凭据在,朕躬岂敢有私心。可喜卫焕亭山等,三载忠心不负君。待等班师来阙下,寡人一一再加恩。
  咳!好两个忠臣的儿女,他竟用血本陈情。
  忠臣良将出名家,太平待诏来都下。朕好把,两个相邀到京华。
  嗯!郦司马,尔就领下供状私书,候刘奎璧解到,父子一同审问。再,先锋熊浩亦在京中候旨,一体加封便了。
  司马闻言心内欢,先锋见语喜非常。金銮殿上同稽首,拜谢皇恩剖佞贤。元帝座中长叹气,一声旨下又差官。
  嗯!锦衣尉何在?速带羽林军二百名,围住国丈府抄查全家,拿下监狱,并将刘侯一同监禁听审。再着兵部差官到云南取他眷属,候审施行。领旨!
  一声旨下不留停,两路差官各起身。天子散朝司马出,先锋复谢老师恩。回归寓所无他事,只候班师奏凯人。元主退朝归正寝,昭阳独坐起幽情。叫声结发刘皇后,朕负贤卿一片心。国丈为儿身犯法,卿妻难怪朕无情。今朝驾歇昭阳院,伴一伴,贤德东宫国后魂。天子沉思长叹息,声声惟怨后皇亲。思情独念刘皇后,不肯开言骂佞臣。不表成宗元帝主,且谈天使要拿人。遵圣旨,奉纶音,立刻飞身上马行。带领羽林军二百,滔滔一直赴刘门。白靴校尉提绳走,花帽将军带剑行。人语嘈嘈填大道,马蹄滚滚起征尘。分飞直奔刘侯府,唬倒军民百姓们。
  啊唷唷,怎么了?这白靴校尉出来定要抄官宅了!
  如何一径向刘门,莫是将抄国丈家。皇上之亲敢摇动,谁人大胆竟奏他?算来到底中宫死,万岁爷爷情分差。一路军民齐拥塞,锦衣尉,指挥左右免喧哗。来将国丈侯门府,先把街坊巷口查。甲士重重齐拥塞,钦差马上把鞭加。一到府前忙下令,羽林军,团团四面困刘衙。锦衣尉内高声喊,严守森严莫放他。一片人声来得猛,只唬得,刘门僮仆乱如麻。
  话说刘府中那些僮仆,一见这般光景,也等不及再排雁翅见了,一个人向里飞跑通报。
  刘侯正在赏园亭,坐对荷池饮数巡。几个美人同服侍,得宽心处且宽心。周姨却在前厅上,指点丫鬟做事情。窦氏含香傍首坐,怀中抱子唤娘亲。正然家内欢娱处,僮仆纷纷进院门。乱喊乱呼称不好,侯爷今在哪方存?羽林人马齐围府,校尉将军共抖绳。只说主人身犯法,奉君王旨要施行。侯爷今在何方去,或是私逃或就擒。言未讫时齐呐喊,白靴校尉入中庭。跃身飞步呼抄物,抖索提绳喊捉人。一众家人皆四散,跳墙上屋要逃生。周姨唬得全无魄,窦氏含香哪有魂。手抱孩儿忙欲躲,香罗掩面吐悲声。一班校尉来堂内,二位钦差也进厅。喝令一声齐绑下,今朝至此奉纶音。众人对应齐齐上,周淑娘,按住惊慌问一声。
  啊呀,你们果恁么,众人来到内堂撒野!
  一班校尉就行强,先绑裙钗周淑娘。回转身来拉窦氏,锦衣尉,上前飞手夺归郎。孩儿惊得低头哭,窦氏魂飞着了忙。高叫钦差休动手,娘儿同绑不分行。众人立刻提绳索,绑了个,娘抱儿来儿抱娘。上下人丁俱已捉,纷纷入内便抄房。满堂什物真堪叹,一室悲声实可伤。呼喊齐声拿国丈,钦差飞步下回廊。忙忙竟向花园走,带领诸人勇莫当。国丈花亭方饮酒,一杯一盏注琼浆。偎红依翠深佳兴,布席归苍入醉乡。幼子贵哥陪着坐,诸姬挥扇立于旁。眼前花木消愁虑,身体娉婷动乐肠。正在欢娱来饮酒,园门跪进小梅香。心内急,意中忙,连叫侯爷快入藏。不晓哪方强盗至,绑下了,周姨太太窦姑娘。上房什物俱遭劫,伏乞侯爷做主张。三位佳人俱唬倒,刘侯座上大惊忙。
  啊呀怎么说?当今万岁爷的王都哪有强人打劫!
  丫鬟未及再云回,已听轰轰发喊声。国丈掷杯呼不好,果然宅内有强人。忙出座,急抬身,壁上飞提剑一根。摇动玉环离了鞘,一边勒袖一边行。未曾出得花亭外,校尉纷纷已进门。三美妾,嚎哭推翻罗绮席。贵哥儿,一跤跌下赏花门。一班校尉齐声喝,锦衣尉,看见侯爷大吃惊。
  啊呀老侯爷,还不伏罪么?
  奉旨抄家非等闲,如何拔剑要当先。快些就缚休如此,岂不知,逆了君王是逆天。国丈闻言容失色,退行几步掷龙泉。前堂后室俱搜尽,账目登抄概点明。抄到书斋经史内,内中搜出一书文。称呼叔岳多亲密,下具山东巡抚名。只为此书干系重,名书一并奏明君。慢谈封锁刘侯府,且表钦差押犯人。办理事情来复命,九重天子降纶音。
  话说锦衣尉入朝复命,元天子暗思道:刘捷的长子奎光,现在雁门关镇守。近日单于国又兴人马,却也亏他不请雄师,情愿自家拒敌。但是刘侯犯到这般恶款,也须得拿解来京。
  其实今当用武时,怎生下诏去擒之?不如且待消停罢,坐听输赢再主持。天子沉吟心已决,即时传谕部中知。
  却说元天子立时传旨:着锦衣尉将刘侯眷属同下监牢,不必再上金銮当面。刘奎光慢行拿问,他若退得单于,将功折罪。若然失守片地,一同父弟正法。这一道圣旨下来,刘国丈与小孙幼子,妻妾娇姬,一窝儿同归牢内。
  一家老幼下牢门,酸苦之言不可闻。国丈嚎呼姬女恸,一双孩子吐悲声。刘侯心绪如麻乱,愁恐奎光亦被擒。只为自家无远虑,致令合宅要捐生。今日都在京中死,刘氏门楣没一人。国丈悲思心痛苦,叹一声,刀头做鬼是收成。当时拿下监牢内,外戚威风一日倾。魂飞海外悠悠去,气塞喉中慢慢还。片晌昏迷方启口,叫一声,钦差拿我为何因?
  啊唷钦差大人,我有什么恶款,今日奉旨抄家?
  锦衣侍卫说根基,国丈刘侯发晕迷。暗叫一声吾死也,今朝无计脱身躯。万般起事多因此,一旦遭殃久为伊。早知射袍原不中,为什么,伤天害理弄玄机?竟非皇甫争人配,反是痴儿夺友妻。我在皇都难细晓,怎知言语尽皆虚,千方百计依随你,到今朝,报应临头要丧身。
  啊唷冤家呀!
  既然两家结仇家,供伏如何递与他?亲笔招成移不得,私书现在罪重加。若非因你成仇恨,我如何,平地风波害少华?事已这般追悔晚,也只好,爷儿挽手入黄沙。刘侯想到伤心处,面色土状手足麻。只见钦差亲动手,连称得罪你休嗔。刘侯被绑难回手,向北含悲叫翠华。
  啊唷君王呀!
  刘侯合族受皇恩,俱沐朝廷雨露深。此事情知臣有罪,万千无奈负明君。千刀万剐应该受,犬马相酬再转生。国丈言完无一语,推出佳园已离亭。贵哥旁立诸姨泣,随着刘侯向外行。当下押封财共宝,钦差带犯去回君。义子不来亲继父,门生哪去拜师尊?奸雄势焰如冰雪,真个是,容易消来容易倾。慢表已拿刘国丈,且谈回马转衙门。
  话说郦司马见皇甫少华血本辨冤,治倒了刘家父子,心中十分欢喜。又向本衙门走了一回,见发下来的血本,有小春庭一节,不觉心中顿叹一声:奇哉!此事从无知晓。
  不期皇甫少华君,倒与刘家结了亲。我尚愁其思正聘,谁知私定贵千金。既然已有刘门女,郦明堂,且把尚书做几春。司马暗思乘轿转,家僮伺候进仪门。书房见过梁丞相,园内重参继父亲。早晚省亲从不少,坐中谈及报冤情。人人嗟叹刘侯府,个个称扬皇甫门。年少尚书归内室,素华小姐起身迎。未曾伏侍除冠带,先到香房诉密情。司马细言其内事,叹坏了,皇封一品国夫人。
  咳!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当年我若嫁奸人,今日相同下狱中。报说午时三刻了,一个个,法场斩首血流红。幸亏立意投池死,免得清名一旦空。难得朝廷怜孝义,公私立断佞和忠。三年两变真奇怪,一处亡时一处隆。梁氏夫人嗟报应,少年司马笑融融。翠眉微蹙朱唇绽,斜靠香肩诉曲衷。
  呀,贤妹啊。
  刘侯庶出一红颜,耿直为人性却贤。昔日为兄曾放火,他因报信到花园。终身已托芝田体,只待荣华结好缘。虽然二姓冤仇大,刘郡主,与他有德却无冤。休言皇甫郎君喜,就是公婆也必欢。你我不如休说破,安心且过二三年。彼如只要刘家女,依旧是,你做夫人我做官。梁氏夫人闻此语,痴心打退变花颜。含嗔含笑称奇怪,怎与仇人结了缘?皇甫郎君忘旧念,我们何必再多言。相随姐姐安心住,有甚愁来有甚烦。奴也并无生妄想,不妨相守到天年。尚书见说心中喜,对坐谈心两意欢。慢表少年司马事,且言御史一清官。
  却说皇甫夫人的胞兄弟御史尹上卿,年才三十四岁。夫人祝氏所生一男一女。小姐芳年二八,小字兰台。生成玉貌,长就兰心蕙质,颇有个谢道蕴的才名。这公子方交十二,也生得伶俐聪明。家中不请二师,倒是尹小姐殷勤课弟,只不过尹上卿看看文章,讲讲书礼。这小公子肯发奋埋头,渐渐得了神童之誉,近远俱已传闻了。
  一门和气有祯祥,儿又聪明女又良。小姐香闺无许字,乌台用意选东床。合家吉庆真堪羡,御史为官胆又强。正色立朝人惧怕,刘侯一见也彷徨。成宗天子心欢悦,不肯升迁转别堂。令彼在朝为御史,痛恨奸佞进忠良。上卿因有亲情在,不敢轻题皇甫郎。三载未知真实信,悬悬一念挂心中。从闻宣抚吹台寇,更兼一,少甫东征事一桩。虽只心疑皇甫后,匆匆未及认端详。王华也为更名姓,怕到西台柏府行。两避嫌疑犹末会,因而御中不知详。今闻血本陈情事,惊喜相交谢上天。报应无差分善恶,天公真不负忠良。如今骨肉重完聚,这一番,离合悲欢实可伤。祝氏夫人心亦喜,兰台小姐已欢肠。乌台便往先锋寓,细细从头问短长。熊浩告知前后事,尹爷又喜又悲伤。回归柏府忙收拾,整备与,皇甫全家作住房。又遣家人名尹贵,行途候接到京邦。不谈尹府差人接,聊表钦差出帝乡。一往山东拿抚院,一往滇国路途长。可怜锦绣刘侯府,顷刻时,瓦解冰消要散场。按下去拿钦犯事,且谈奏凯返京邦。
  话说皇甫少华一战成功,班师回国。赤云都将至京口,接着了家人尹贵并御史的亲书,已知天子有本拿下刘侯,及差官去拿彭抚院刘太郡等事。不觉心中大喜,便写了一封回字,派十名勇悍排军,先与尹贵送夫人到京,乌台府中居住。自己押着大队人马,随后缓缓而行。不题。
  尹贵家人喜气高,孤鞍匹马四蹄跑。当先保护夫人去,先接香车入圣朝。
  好走呀!
  夫人端坐一香车,转动朱轮去似飞。勇悍排军随后道,家丁尹贵作前骑。滔滔已到都门内,却值新秋初二期。御史又差人候接,登时马车入京畿。一临相府先通报,尹上卿,夫妇相迎诉别离。
  话说尹氏夫人先到乌台府内,尹上卿夫妇一同接入内堂。这几十年不见面的亲人忽然相会,倒不觉痛哭起来。
  姑嫂同胞会一堂,未曾携手放悲伤。离怀不尽言千句,见面曾垂泪数行。小姐在旁忙劝住,方同幼弟拜姑娘。一家喜悦排筵宴,久别重逢诉别肠。至晚夫人西院住,香房便在集云堂。斯时只等班师至,再接元戎王甫郎。慢表夫人先已至,且谈奏凯面君王。
  话说皇甫元帅复了真姓名,带了大队人马,至初三日午刻直抵都城,遂在彰义门外屯兵待诏。
  征东元帅定朝鲜,上马回朝唱凯旋。彰义门前安中帐,先差快马报龙颜。层层剑戟迎红日,片片旌旗破碧烟。战马咆哮摇锦响,将军踊跃撤雕鞍。一个个,都门待诏英风远。人人是,宝帐屯兵壮气添。只等一声王令下,同赴金殿拜天颜。两骑快马如飞报,元天子,大快龙心降圣宣。
  话说元天子一闻奏凯回朝在都门待诏,不觉龙心大悦。先差亲王等代驾慰劳,又下诏:次日五更,着皇甫元戎同亭山、卫焕一切随征将官等同入朝门面圣。再命文华殿梁鉴龙图阁孟士元,五鼓黎明代驾相迎元帅。
  亲王奉旨出天朝,圣驾临军去慰劳。梁相安排迎将帅,孟公整备接英贤。龙图父子心悲喜,已晓其中这事苗。想至逼婚情一节,孟士元,不由切齿怒冲霄。
  啊唷,刘国舅冤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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