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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江山(满汉全喜之三)

_4 叶迷(现代)
“纪姑娘!”永琰唤住她,“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成为朋友吗?”
眼中光芒闪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些许涟漪,纪柔荑抿了抿唇道:“你还是把我当成—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吧。
说罢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脚步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心上。何其相似的情节,两天内上演了两次:一次被拒绝,一次拒绝别人。
是不是因为风寄晚伤了她,所以抑郁的情绪纵容她去把同样的痛苦加给别人?否则,即使同意与永琰交个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如此细致、体贴和温柔。
纪柔荑在心中暗暗叹息。
怎么办,若是从今往后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男子,地该怎么办?
十丈软红,心系—处,从此后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
“事情有点顺利得出乎我们的想象。”
暖阁内,两人对坐下棋,两人捧茶旁观。永璘手执白子,继续说道:“十五哥好像对陆尚豪完全袖手不管,放任他自生自灭了。寄晚,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观棋的向东来笑道:“十七阿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严格说来这可不是风少的功劳,一切还全仗那位纪姑娘自己争气。”
“此话怎讲?”永璘颇是好奇。
“这个嘛……据说某年某月某日,十五阿哥狩猎途中碰见了一个姑娘,他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回去后念念不忘。再后来当他去找风少想为门人求情时,竟意外地又碰见门口姑娘,更意外地发现这位姑娘竟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害人,于是……”
永璘惊讶道:“你是说我十五哥喜欢纪姑娘?他与纪姑娘是旧相识?”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样的。”
永璘怔了一会儿,失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十五哥素来眼高于顶,平常女子从不放在心上,此次竟对这位纪姑娘如此青睐,难得,呵呵,难得啊。”
向东来瞥了风寄晚一眼,后者一脸木然,像是对他们的话听若未闻,一时玩心大起,便眨了眨眼睛,煽风点火道:“就是就是,若早知如此,也不用我们如此大费周章,想尽方法才罢掉陆尚豪的官职了。风少,既然十五阿哥看上了纪姑娘,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纪姑娘送给他吧。”
洛哥儿正在喝茶,听这话后被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奇了,我让风少把纪柔荑献给十五阿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莫非你也看上了那冰山美人,想要和十五阿哥争?”
洛哥儿忙不迭地摆手,“你就别无事生非了,惹怒了风大少爷可没什么好处。”
“哦,我这是无事生非?我倒觉得我这个主意不错,你们想想看,古来红颜都是祸水,我们把这么一个祸水送到十五阿哥那,他必定分身乏术,再没时间考虑皇上禅位的事,如果纪姑娘还能做得好些,像妲己西施什么的来个迷乱后宫,使得十五阿哥荒废了正业,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你们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洛哥儿与永璘都不接话,笑吟吟地瞧着风寄晚,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惜风寄晚依旧静水无波,不为之所动。
向东来以肩推他,“风少,给句话啊,大伙儿还等你点头呢。”
风寄晚淡淡地道:“纪柔荑不是我的人,我没有权利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这个简单,不是你的人,你把她变成你的人不就行了?”一语双关,向东来很是自鸣得意。
风寄晚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我的人,我绝对不可能把她送给别人。”
向东来重重地拍手道:“好!风少,这话可是你说的。嘿嘿嘿嘿嘿……”
洛哥儿笑道:“东来兄笑得好生可恶,像刚吃了十斤糖的狐狸似的。风大少爷如果心里不爽,尽管揍他好了,我们一定当做没看见。”
“哇哇哇,小洛子你好偏心,为什么总是帮他不帮我?”
风寄晚皱了皱眉,在棋盘上落下—子,道:“十七阿哥,承让了。”
水璘低头一看,惊道:“你什么时候就走到这来了?”
“在你听东来胡说八道听的入迷之时。这事教训我们,做什么事都要专心,无论周围有多少琐事打搅,都要心静如水,才会赢。”风寄晚拂乱棋子,“再来—盘?”
“不下了,老是输,输得都没兴致了。”
洛哥儿取笑道:“难怪皇上这次出游不带你,估计就是因为你棋艺不够好。对了,皇上这会该到哪了?”
“昨天下边的人回报说是已经到岱谒岱庙了,再过几日就往回赶。紧跟着就要准备大办寿宴,今年也真是的,他和皇太后的寿宴都赶到一块了,忙得我焦头烂额。”
“先不提皇上的六十大寿、皇太后的八十大寿,十五阿哥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据说他已准备在府内摆酒宴请百官?”
“嗯。正想和你们说这事来着,你们说我送什么礼好?”
风寄晚听得此处,眼睛一亮,问道:“晚宴的主厨是淮?”
“应该还是以往碧云斋的第一厨沈关山吧。问这个干吗?”
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浮现在风寄晚的脸上,他缓缓地道:“我们准备份厚礼送给十五阿哥和当日赴宴的所有官员吧。”伸手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三人一齐将头凑了过去,看到上面的字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永璘迟疑道:“这样做好吗?毕竟到时候文武百官都会在场……”
“要的就是他们都在场。否则怎么体现得出这份礼物的‘贵重’?”风寄晚搁笔,“接下去的事不必我细说了吧?要办得滴水不露,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那是自然。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百官们看见这份厚礼时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的场面,必定有趣得很!”
风寄晚直起身来笑了一笑,“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向东来问道。
“回你那。”风寄晚说着径自出门去了。
“喂喂喂,你的伤已经好了,而且纪姑娘也不会有危险了,你怎么还赖在我家不走?你要白吃白住到什么时候?”向东来边叫边追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水璘与洛哥儿两人。洛哥儿摆正棋盘道:“来来来,我与你再下一盘。”
永璘握着棋子却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真输怕了?”
永璘沉吟道:“其实,你认不认为,东来提的这个建议很不错?”
洛哥儿变了脸色,“你不会真想用美人计吧?”
“我认识十五哥这么久以来,很少见他对一个女人动情如斯。陆尚豪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他这人平生最讲感情,若非实在是喜欢纪柔荑到了极点,是不可能置恩人于不顾的。”永璘的目光闪烁个不停,“如果真能把纪柔荑送到他的身旁,于我们今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不行!”洛哥儿否决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虽然东来是在笑侃,而风少也表现得很平静,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看得出来,风少很在意那位纪姑娘。想必东来之所以拿她来说事,也是看出了风少对她有所不同。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会同意的,江山摆在眼前时,美人又算得了什么。风少的性格你我都了解,他知道该怎么选择对事情最有利的方法。何况我不觉得他对纪柔荑有什么不同,你们恐怕都猜错了。”
“如果真是我们猜错了,那这倒真的是个很好的计划。”洛哥儿举起了杯子。永璘笑着与他碰杯,意味深长地说道:“风云际幻,一掌江山!!”
顺手将刚才风寄晚写字的那张纸扔到炕下的火盆中,火光舔着纸张肆意燃烧,隐隐现出上面写的四个宇——一掌江山。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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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冷月自树枝后疏疏地照过来,投递在窗棂上,再映人她的眼睛,眼波与月色融为一体。
自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这样倚在窗边,默默地凝望夜空,室内孤灯黯淡,远处的光明,才为光明。
一如每天在闺中读书,隔着一道墙,可以听见书院里书声朗朗。那边的读书,才为读书。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无意吟念,竟又是这首爹爹生前最喜欢的诗。
原来有些东西是真的忘不掉的。
“爹爹,我是您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
“那么,请您看我,请您看看我。”
“我在看你。”
“您在看我,却看不到我。我是您的女儿,却不像您的女儿。我做错什么了?请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您要这样疏忽我?”
童年时的询问一声声犹在耳边,那个渴望温情的孩子,却一直被疏忽着,或有意,或无意。时间久了,就不再抱有幻想。没有欲望,生活才会显得不太痛苦。早在那个别的孩子仍会哭喊着要糖的年纪,她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所求。
这么久以前就懂得的道理,为什么反而此刻像个天秤,重新在渴求与克制间摇摆不定?
手入锦囊,掏出那只翡罩鸣笛,凄清月下,翡翠愈显得冷绿。轻呵口气,上面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然后,又慢慢隐去。
一种被凝视的感觉来自身侧,起先并未留意,待她觉得有点不对,葛然转身时,就发现风寄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和她手上的东西。
那一刻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说的尴尬,立刻将手藏到身后,试图掩起这份秘密。然而转念又想到,他已经看见了,再藏又有何用,只会显得自己更心虚。于是绯红着脸,把手拿出来,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示意物归原主。
风寄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你留着吧。”
送给她了……她心中不禁苦笑。有什么送不得的,富贵如他,一只翡翠鸣笛算什么。是她太过在意,反而弄得小人之心。
风寄晚回头看她,又道:“它有个名字,叫水落。”
纪柔黄的心为之一动——好别致的名字!
“把窗关上吧,山间夜寒。”风寄晚关上窗,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灯光幽黄,影子被拖拉得很长。纪柔荑望着地上的影子,想起那一夜梦见的血蔷薇,就像她的心绪,只有在梦中才能那样淋漓尽致的肆意疯狂。
而在现实中,却有着诸多的桎梏。
“刚才听见你在吟诗,是不是想起了你父亲?”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东西。我本不想记起我的父亲,但他就那样来了,我试图坦然接受这段回忆的过程,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已失去了痕迹。它们苍白、不快乐。”
“你曾经说过,你父亲活在你心里。”
纪柔荑淡然一笑,“呵……是的,我说过。因为他只能活在我的心里,却活不在我的身边。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在他死前我已经长达半年没有见过他,待尸体被送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就被封棺入葬。记得小时候我还会爬到墙头上去看墙那边的春秋书院,有时候运气好会看见我父亲在院子里教学生们书法,隔着那样的距离看他一眼,然后回到房间赶快闭起眼睛,生怕脑海里的影像消失得太快。后来我大了,不能爬墙了,不再奢求那种远远地注视,从此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
风寄晚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似温柔的哀伤。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没事了。”纪柔荑吸口气,转换话题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虽然觉得时间已晚,但心绪如此不宁,肯定是睡不着的,出去走走也好。一想至此,纪柔荑便点了点头,“好。”
风寄晚同她一起走出小屋,马厩内却没有车,只有两匹马儿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风寄晚问道:“会骑马吗?”未待她回答,又否决道:“天寒路滑,即使你会骑马我也不放心。与我同乘一骑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不经意,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再抬起头时,风寄晚人已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来。
稍作犹豫,将手递给他,身子一轻被带—上马,紧跟着马儿出了院门,朝山下走去。
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惟独身后的那具躯体传来阵阵热度,风寄晚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香气闻起来很像丹桂花。扭头侧望,只见山上雾色浓浓,它们就这样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度过流年。
这一瞬间,即成永恒。
☆☆☆☆☆☆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下山后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最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如此深夜,门内却隐隐地传出哭声,一阵风吹过,那门没关紧,开了一线,只见里面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正在烧纸钱,边烧边哭,好不凄凉。
纪柔荑打量这幢宅院,墙皮已脱落了大半,树木也皆枯死,一幅败落的景象。她回眸望了风寄晚一眼,不解他为何带她来此。风寄晚扶她下马,然后推门拉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女人听得声响回转头来。惊讶道:“你们是谁啊,怎么这么晚了来这?”
纪柔荑问道:“你在祭谁?”
那女人眼圈一红,又哭了起来:“还能有谁,我家老爷呗。唉,他生前那么风光,死后却这般凄凉,报应啊!”
“你家老爷是谁?”
“怎么?姑娘你们不是来悼念我家老爷的?唉!想也想到了,这世道人情如纸,一朝失势,大家躲都躲不及,怎么还会来悼念他。我家老爷姓陆,本来是礼部侍郎,后来不知道什么事得罪了上头,罢官还不够,还丢了性命,呜呜呜……”
纪柔荑整个人一震,她惊愕地回望风寄晚,风寄晚冲她点了点头。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她要陆尚豪的性命,他就真的取了他的性命,并带她亲自来看,来看陆尚豪死后是怎样一幅凄凉的景象。
那女人犹自喋喋不休,“这下报应来了吧,你生平最宠老七,可你死后第一个卷了细软私逃的就是老七,你一向看不惯我这个正房,但惟一留下来给你烧钱的却是我……老爷啊老爷,你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啊!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倒是轻松了,留下年仅六岁的孙子,我一个老太婆可怎么带啊!呜呜呜呜……”
纪柔荑面色如土,悄悄地退了出去。一种恶心感涌上心头,想吐却吐不出来,她以手支墙,浑身不住的颤抖。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不觉得高兴?为什么一点大仇得报的快乐感和满足感都没有?相反地,只有疲惫,深深的一种疲惫,如藤蔓般将她死死缠住,几近窒息。
一双白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知道是风寄晚,想抬头看他的脸,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颤抖,不停地颤抖:“我,我……我……”
风寄晚叹了口气,伸手想拍她的肩,纪柔荑却突然扑人他怀中哭了起来。
就这样僵住,像被诅咒施中,一时天地旋转,不知身在何方。
“我好难过,我真的很难过,我怎么会这么难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才可以不难过?”
声声低语,如诉还泣。而怀中人儿的身躯,比花朵更娇弱,像是一被风吹雨打就会支离破碎。
一直以来,他总是看见她凉凉的表情冷冷的笑,自尊又骄傲。第一次看见她哭,哭倒在自己怀中,哭得那么伤心。一时间,依稀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去见父亲,白梅树下,那个权倾一世、嚣张跋扈的连皇帝都要避让三分的男子,也是那么悲伤地哭着,哭得没有一点形象。
心软一直是他的忌讳。他不想原谅父亲,却在那一次哭泣后原谅了他,他不想纵容某种感情的发生,然而这样凌乱的场景,这样脆弱的心灵,还有这个奉就牵引他目光牵引他灵魂的女子,说不动心是假的。
可因为没有办法做到,所以只能刻意疏离。
但此时此刻,怎么忍心推开她?怎么能够推开她?
小巷风冷,墙里墙外,哭音茫茫。
远远地,有车辕声渐渐靠近。纪柔荑没有听到,依旧在轻轻啜泣,于是风寄晚也没有动。
一辆华丽的马车走近,停了下来,车上挂着两盏水晶明灯,将道路两边照的一片明亮。被这种明亮惊醒,纪柔荑抬起头,朝马车望去,只见车门开处,一个人用惊讶之极的目光注视着她和风寄晚。
——十五阿哥!
心中升起的感觉却不是心虚,而是绝望——原来,连这么惟一一次放纵情绪真实流淌的机会,都短暂的可怜。无缘之人,终归无缘。
但,若注定无缘,为什么又要相遇?
纪柔荑看着风寄晚,眼神凄凉无限。她的脸上仍有眼泪,再配上那样哀伤的表情,在素色灯光的映照下堪称绝色。
风寄晚心隐痛了一下,但手却与心相悖,他轻轻地椎开她,拉出一段距离,然后递给她一块手帕。
纪柔荑没有接,只是偏过头去。
永琰走过来,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你们也在这。”停了一停,没人接话,于是他又道,“我来看看陆家。”
“他死了我真高兴!”冰冷而突兀的一句话,纪柔荑回转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哀伤。
永琰吃一惊,有点不知所措。“这就是我要的结局,他杀了我父亲,这是他的报应。我父亲的仇报了,我好高兴!”
“纪姑娘……”
“你很可怜他吗?你不忍他家破人亡,所以眼巴巴地赶来周济他的孤儿寡母吗?”
“我……”
不等永琰把话说完,纪柔荑抢话道:“你进去吧,他的妻子正在里面哭得很伤心,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正等待一个救星出现,助她们脱离苦难呢!哈,陆尚豪终于死了,我真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今夜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不行,我要回去休息了。”
走了几步,又停住,表情由激动转为茫然。
永琰看看她又看看风寄晚,无法理解她忽如其来的失态,“纪姑娘,你怎么了?”
纪柔荑呆了很久,轻轻张口:“我要回家。”
永琰愣了一下,柔声道:“那我送你回去。”
纪柔荑摇头,“我没有家了。”
“啊?”
“我爹爹死了,房子被我卖了,奴仆们都被遣散了,师兄们也都被得罪了……我哪还有什么家?回不去了,哪里都去不了。”声音犹如梦呓。
“纪姑娘……”
纪柔荑转头看他,显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你在同情我吗?你认为我很可怜?”尔后哈哈大笑,“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我的心愿都实现了,我是个孝顺女儿,我帮爹爹报了仇,再没人可以指责我了!”
一直不说话的风寄晚突然说道:“你累了。”
纪柔荑整个人一静。
“你累了,回去吧。”风寄晚将她抱上马背。纪柔荑的脸上有恍然的神情,隔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很远很远:“我想回家。风寄晚,我想回家。”
风寄晚沉默了一下,答道:“好,我们回家。”
他翻身上马,向永琰致歉道:“抱歉十五阿哥,我得带她走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有什么失礼之处,敬请见谅。”
永琐苦笑道:“没事,你快走吧,请大夫为她看看,希望纪姑娘早日好起来。”
风寄晚轻点下头,策马离开。
“风寄晚……”纪柔黄轻声唤他。
“嗯?”
“我刚才是不是很失态?”
“你累了。”
纪柔荑低声道:“我好像真的很困,一闭上眼睛就会睡着……”
“那就闭上眼睛睡吧。”
“我醒来后是不是就到家了?”
“嗯。”风寄晚的目光更幽深,柔声道,“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
于是纪柔荑沉沉地睡去。
风寄晚低头,可见她苍白的脸,眉梢眼角溢满疲惫。这个女子,原是孤苦无依。
如何对她才好?继续纠缠,只会伤害更深。罢罢罢,放她自由,还她原来的一切,就当是——不曾相识。
☆☆☆☆☆☆
朦胧中有人在用热毛巾敷她的额头,从那人身上传来很熟悉的味道,撩拨起一些属于记忆里的东西。
她觉得胸口很闷,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然而却争脱不掉。在朦胧中她听见自己在呼唤一个名字,有人回声应她:“小姐,你醒醒,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猛一震悸,惊醒过来,视线到处,看见的竟是奶妈慈祥而苍老的脸。
“奶妈!”此时此刻竟然见到她,恍如犹在梦中。
“小姐!”老妈子眼泪盈盈,“你刚一直在做噩梦,全身都是冷汗,终于醒了。我的好小姐,没想到我还能回来伺候你,真是老爷在天有灵……”
环顾四望,更是惊悸——熟悉的棉被,熟悉的珠帘,熟悉的梳妆镜,熟悉的一切。这是她的家!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她怎么会在这?她已经把这儿的一切都卖了的啊……难道……难道?
“我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家。”清润优雅、像午夜的箫声一样悠远,那是独属于风寄晚的声音。
原来他真的送她回“家”,送离他的身旁。
忽然之间,别鹤山庄、山上小屋都变得遥不可及。那些地方是他的,而她,再也回不去了。
双手急急地在身上寻找,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衣服,奶妈见她一脸焦虑,便问道:“小姐,你找什么?”
“我的锦囊!我系在腰上的那个锦囊呢?”
奶妈从她枕下取出锦囊:“是这个吗?”
一把夺过,赶紧打开来看,翡翠鸣笛还在,心在放下的同时,悲伤又涌了上来。抬头正好可见对面妆台上的铜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克制情绪成了很困难的—件事,所有的心思都泄露在脸上,每个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晰。
纪柔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见脸上的肌肤在指下起了层层变化,变得完全陌生。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奶妈被她的表情吓到,连忙推她。
“我没事。”说着起身下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丫鬟纹儿捧着水盆走进来,“小姐,你起来啦?”
纪柔荑怔怔地望着她,难道不只奶娘,所有的仆人都回来了吗?刚想到这,窗外传来一阵读书声,她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东墙那边,正是书院。
“小姐,你可是遇到贵人啦!前天有人送了银子到我家,说是让我回这来伺候小姐,我刚一进门,就看见纹儿她们也都回来了,还不止这些,那关了许久的书院又重新开了,据说是请了好几名颇有地位的先生来教学于们读书呢!”
“贵人?”纪柔荑喃喃,“那他人呢?”
“呦,这老奴可就不知道了,那人是谁,小姐心里该有底吧?”
纪柔荑梳洗更衣走出屋子,径自到了书院,院内书生一见到她便都放下书围了上来。领头的还是周显,他一脸愧疚地说道:“师妹,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周显以前错怪了你,向你赔罪了!”说着就欲下跪。
纪柔荑连忙扶住他道:“师哥,这是怎么回事?”
“唉,师妹,原来你早有为恩师复仇的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害得我们担心了那么久,还冤枉了你。现在好了,恩师大仇得报,陆尚豪那家伙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书院也重新开起来了。师妹,你做得很好,恩师在天之灵,必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纪柔荑虽不清楚她昏迷的这几天内风寄晚究竟做了些什么,使得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料想得到,他必定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使众人对她的误会冰消瓦解。
然而风寄晚不会知道,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又或许是明明知道,但故作不知罢。
一时间心中凉凉,冷如寒霜。
“小姐,有位公子来找你,现在客厅相候。”纹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却起了涟漪。纪柔荑连忙转身往回走,掀帘而人的前一刻还是紧张不安,后一秒顿时静了下来,惊道:“十五阿哥……怎么会是你?”
永琰微微一笑,“你好像有点失望,看来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本想否认,但又觉得没有必要,纪柔荑轻一扬眉,没有回答。
“你的气色好多了,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担心。”
“多谢十五阿哥关心。”
永琰走了几步,并不因她的冷淡气馁,柔声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邀请你一起出游的。”
“出游?”纪柔荑有些诧异。
永琰一笑,推开窗子,阳光顿时泄了一室,“是啊,你有没有留意到,春天已经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纪柔荑才发现外间庭院中,真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原来不知不觉中就已三月了。
“我知道城郊有处风景名胜,你脸色苍白,身体荏弱,正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马车就在外面等候着,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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