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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集 新的开始

蝙蝠(现代)
第一章 第十二个故事鸡蛋 之二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又来了!又来了!”
  气急败坏的温乐源从被窝里蹦出来,在房间里困兽般转来转去地吼,“她到底有完没完!啊!有完没完!怎么不干脆就变成恶鬼让我们收了算了!”
  “她本来就没想当恶鬼,”
  温乐沣打个呵欠,懒懒地说,“好啦,休息一会儿吧,你都几天没睡了。等休息过后再去找她。”
  “我失眠!”温乐源恶狠狠地说。
  “那还真是可怜……”温乐沣不太真心地说了一声,翻身想继续睡。
  温乐源忽然静了下来,足足有一分钟没发出一点声音。温乐沣可以确信他绝对不是乖乖睡觉,便想回头去看,没想那个高大的身影居然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
  温乐沣一脑袋的问号,苦于嘴巴被封,别说问话,连发点声音都难。
  一会儿,温乐源放开他,低声道:“你听到没有?”
  他在说什么?刚才明明很安静的吧?温乐沣想。
  “我听到了小孩的脚步声……”
  “脚步?”他可的确是什么也没听见。
  放开他,温乐源转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温乐沣躺了一会儿,忍不住也爬了起来。
  在凌晨昏暗的光线中,一个高度还不到温乐源胸口的细瘦身影悄然出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开门,跑了出去。
  两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跟在他的身后。
  男孩跑出小巷,站在巷外马路中央,一双眼睛谨慎地四处查看。
  温家兄弟躲在墙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行动实在有点怪,让人不得不在意。
  “他站在那儿想干什么?不会是自杀吧?”温乐源低声问。
  “怎么可能!”温乐沣说,“你看他的表情杀气腾腾,这种人怎么会自杀?”
  “也对。”温乐源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笑了,“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挎着篮子的老太太慢慢地从公寓里出来,那特殊的拐杖在地上发出笃笃的敲击声。
  温家兄弟迎上去,她却目不斜视地走过了他们身边。
  老太太用老人特有的缓慢步伐走着。
  公寓的大门被人开了一条缝,她走到那里,就很自然地从缝中走了过去─就好像普通人走宽阔大道一样,一步一步很轻松地走过去。
  温家兄弟就一直跟着那男孩,看着她出门,看着她走出巷子,看着她站在巷外的马路旁。
  很奇异的组合,男孩站在路中央,老太太站在路边上,两个人遥遥相望,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对方。
  此时,周围的景象忽然一变,原本无人无车的马路上,蓦地凭空出现了无数杂乱的影像,汽车和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常,除了只有影像而没有声音这一点外,简直就像每天下午的景象似的。
  那景象真的非常恐怖也非常诱人,温乐沣站在巷口,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铺天盖地的声音顿时猛扑过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向他狂猛飞卷,他一个没注意,魂魄也被吸得半飞了出去。
  危急时刻,温乐源猛一伸手,五指扣紧他的背心,用力将他从漩涡中拉了出来。
  “你这个白痴!”温乐源气怒攻心地怒吼,“你是傻子吗?啊!那是那老太太死前的最后影像,你怎么敢就那么走进去!”
  温乐沣有点汗颜,“因为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宏大的场面……”
  “那当然了!”温乐源继续怒吼。
  “所有的恶念都很消耗魂魄的能力,但她没有恶念!所以她的能力都用在这里了,它对普通人没啥!可对咱们来说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明明是个大男人,可啰嗦起来却不比阴老太太差……虽然他绝不会承认的,温乐沣一边不甚真心地道着歉,一边回头去看,猛地一惊,“哥!快看!”
  就好像被按下了“慢前进”按钮的录影机,所有的景象都慢了下来。
  车轮缓缓地滚动,人们说话的口唇缓缓地张开,又缓缓地合上,走路和跑步的腿缓缓地抬高,又缓缓地落下。
  “到最后时刻了,那孩子站在中间到底想干什么?”温乐沣有几分困惑地问。
  那男孩依然站在马路中间,说他看不到吧,似乎不对,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实在的地方,而是一直游移于虚空中,就好像在追随那些虚幻的影像;但若说他能看见也不太对,因为他丝毫不受幻影漩涡的影响,站得比温家兄弟都稳当。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不过,温乐源知道,他们马上就会明白这孩子要干什么了。
  那个从刚才就站在路旁,一动不动的老太太的衣服下襬飘了起来,在这无风的清晨里,像是被风吹到一般飞得高高地,一张纸从她的口袋里鬼鬼祟祟地露出头来,转眼被风吹走。
  老太太慌慌张张地追上去,想把它在落地之前抓住,但风滚动着打了一个滚儿,眼看就要抓到的纸唰地变了位置。
  老太太气喘吁吁,几次三番,总算在距离男孩所站的位置不远的地方往空中一捞,牢牢地抓住了它。
  在她抓住的一瞬间,温家兄弟终于看清楚了,那的的确确是一张纸币,而且是一张一百元的纸币!
  拿到纸币之后,老太太很珍惜地在身上抹了抹,她已经忘了自己正置身闹市,更忘了周围来来往往的汽车,她的眼里只有那张纸币,其他的都看不见了。
  “一百元纸币,有什么好看的?”温乐源咕哝。
  她把纸币拿得远了些,正微笑着看,忽然愣住了,用力搓搓眼睛,又使劲擦擦纸币,似乎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一辆汽车慢慢地滚动着轮子接近她,但她没有看到,仍是死死盯着她的钱。
  “老太太!”温乐沣大叫。
  温乐源拉住他的领子,阻止了他想上前的欲望,“那件事早就已经发生过了!你再叫也没有用。”
  “可是……”
  “有空的话,不如看看那个孩子究竟想干什么。”
  温乐沣一呆,目光迅速转向那个一直都没动的孩子身上─他现在已经不是一动不动了,因为他不知何时将右手伸入了衣服下襬,就像那些慢动作的人和车一样,慢慢地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温乐沣觉得喉咙里变得又苦又干,他很想开口,很想冲上去让那孩子住手,但温乐源却抓紧他不放。
  “乐沣,别好心帮倒忙,想咱以后睡个安稳觉的话,就乖乖看着别动。”
  “我不想看了。”温乐沣转身就想回去,又被温乐源一把拉住。
  “哎哎,别这么绝情,那老太太其实很希望我们在这里看的,我们为什么不看下去呢?反正也不吃亏嘛。”
  “……你怎么知道她就想让我们看下去?”
  “因为我们看得见啊。”温乐源理所当然地说。
  是啊,因为他们看得见,如果老太太不想让他们“看”的话,他们下来就只会看到清冷的街道,和呆站不动的男孩与老太太。
  温乐沣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他不喜欢这种戏码,虽然可以猜到结局,但他还是不喜欢看。
  男孩向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去,那辆车也在慢慢地向老太太接近。
  “我还是─”温乐沣忍不住,又跨出一步,“那样不行─”
  温乐源拉住他的腰带,硬是将他又拎起来拖回身边,“那样不行?那你说哪样行?他们都烦了,就这样吧。”
  慢进键松开,快进被骤然按下,所有的速度在片刻间变得迅捷无比,男孩猛地一刀挥出,扎向老太太后背上的心脏位置,与此同时,那辆车飞驰而过,砰的一声,一片血花四溅,老太太的断臂残肢在撞击的作用力下飞上半空,又扑嗒扑嗒几声落了下来。
  汽车逃匿,不见踪影,只剩下男孩呆呆地站在血泊和残肢中间,满脸的血污,肩头还挂着半根肠子,鸡蛋筐被整个压成了饼状,里面黄色的蛋黄和无色的蛋清被挤得流了一地,和血液混在一起,变成一幅诡异的图案。
  周围杂乱的车人影像逐渐散去,消失,再也看不到踪影,只剩下那残忍的景象,以及犹自站在那里发愣的男孩。应该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惊,才让他连动都不能动吧。
  温乐沣甩开兄长的钳制,快速跑到男孩身边,用手在他身上一抹,就像一块橡皮似的,将男孩身上的幻影擦得干干净净。
  男孩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知是笑是哭的表情:“我杀了她吗?”
  温乐沣说:“她早就死了。”
  男孩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他抱着自己穿得单薄的上身,慢慢蹲了下去。
  “她还会来的……她还会来的……我不杀了她,她还会来的……”
  “别这样,其实她……”温乐沣想去拉他,被他拍开了,“其实她的死和你又没有关系……”
  “谁说没关系!”男孩仰起脸,眼睛通红地暴吼道,“就是我杀她的!就是我杀她的!”
  “你冷静一点……”
  温乐沣觉得男孩身边站了一个人,还以为是温乐源,心想他怎么会变矮的?一抬头,发现又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而这时,那男孩已经又低下了头去,依然喃喃着:“是我杀的……是我害死的……是我杀的……是我害死的……”
  “多么强大的忏悔方式。”一个声音悄悄地说。
  身后一双胳膊伸过来,越过温乐沣的肩膀压下去,身后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温乐沣身上。
  这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温乐沣忍住给他后飞踢的欲望,把他从自己身上拨开。
  温乐源很不满,不过知道如果再闹下去弟弟说不定真会发怒,那他就没好日子过了,只好悻悻地转到一边,对着男孩一笑:“怎么?后悔就要杀人吗?就因为她妨碍了你?她都死了哎,你居然还这么残忍要杀她?”
  “不是的!”男孩激烈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我害死的,但我不是为那个才要杀她!”
  温乐源笑笑:“哦,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男孩犹豫了。
  “看来你好像难以启齿啊,可以理解。但是这老太太实在很过分,每天晚上、每天晚上没完没了地在这里转悠,害得我觉都睡不好。
  “这样吧,我帮你个忙,看在你还是小孩的分上,这次活儿只要五十块就行,我帮你把她打散,让她永生永世不能投胎……这个交易怎么样?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动手了。”
  男孩原本是蹲着的,听到他这话,竟猛扑上来,一把按住他装腔作势要举起的手,“不要!绝对不要!你不能这么打散她,她是无辜的!”
  温乐源做出很惊讶的样子说:“无辜?都变成鬼了还来纠缠你,让你不得不杀她的还叫无辜?她要是无辜就没有不无辜的鬼啦!还是让我打散了她吧。”
  男孩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压住温乐源,虽然他的小身条儿可能刚够温乐源一条半大腿的重量,但温乐源还是装得好像真的被他压制住了一样,装模作样的德行让温乐沣看着都想笑。
  “你不能打散她!不行不行,是我给她假币的!是我为了把假币花出去才给她的!是她发现我给的一百元是假币所以才发愣的……
  “如果当时她不发愣,怎么会呆在路中间被车撞死,她变成鬼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打散她!”
  “那你还杀她?”
  “我不是想杀她!”男孩吼得嗓子都有点倒了。
  “让她一直在这里不行!不能让她每天都死在这里!所以我想让她用不同的方式死,听说这样就能让她摆脱这里!一定可以的!”
  这孩子……哪儿听来的“好”办法啊!
  温乐沣露出几分同情的目光,温乐源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多余的同情心都暂时藏回去。
  “也就是说……”温乐源一只大手在他头上用力揉了揉,那力度不算轻也不算重,但很实在,让人安心。
  “你就是想让她升天才这么干的喽?一点私心都没有?真是好孩子呐。”
  男孩讷讷,嘴张了几次,也没发出声音来。
  “唉,让我来猜猜看,”温乐源一边笑一边说,“不知道是买东西还是在路上捡到,总之你弄到了一张一百元的纸币,这钱对你很重要,有了它,你们家至少能吃些好东西。
  “但是随后你就发觉这纸币不太对,是假的,可是要扔掉的话,你也不甘心,所以就想办法花出去。
  “那天,碰巧老太太到你家,你就把纸币给了她,所以你才会一下子买那么多鸡蛋。
  “可你也不想想,你家里又没有冰箱,那么多鸡蛋在吃完之前就坏了,那不是浪费了吗?
  “这还不算什么,因为你的错误,这老太太从那天起,不得不每天都回去一次,因为她想要她的钱,不管是被她用来找零的一百元,还是那筐鸡蛋都行。
  “孩子,你在把那一百元钱送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你想要那一百元钱,那老太太不需要吗?
  “如果她有钱,她又何苦这么大年纪,还提着那么重的筐子四处辗转,甚至还爬上四楼到别人家卖她的鸡蛋?
  “你想杀她,这很正常,因为你被她搅得不胜其烦,最可怕的是让她这么继续找来,总有一天会让你在你爸爸面前现形。
  “你怕被你爸爸知道你做的事,为了阻止她,甚至可以去杀她,可以在我们面前装,装得跟真的一样。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有一个瘫痪的爸爸,她家里是不是也有一个瘫痪的儿子、女儿甚至老伴?即使没有,谁又会在有一点办法的情况下,还让自己这么辛苦?
  “一百块钱不是大数目,但这和你骗了她一百万的结果是一样的。你既然有勇气欺骗,为什么没勇气承认呢?”
  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到温乐源的手上,又一滴,之后,接二连三。男孩将湿润的脸靠在他有力的大手上,哭得抽噎不已。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我就是……想要那一百元钱……能给我爸补充营养……
  “我……真没想过……老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我会还她钱的……真的……对不起……”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老太太慈祥地微笑了一下,躬下身,在地上放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费力地直起腰来,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带血的一百元假币孤伶伶地遗落在地上,无风自动。
  老太太再也不会来了。
  老太太再也回不来了。
  一百元,假币,小小的错误,一个人就这么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了。
  也许我们的目的没有那么卑鄙、那么可怕,但它所造成的结果到来时,我们是否有勇气承受?
  一张假币。
  一个人。
  一条命。
  多简单。
第二章 第十三个故事蚊子小姐
  “从今天开始,你就用这个柜子吧。”
  被大家称为王姐的中年女人,把温乐沣带到男更衣室门前,交给他两把钥匙,温乐沣道了谢,她就转身离开了。
  温乐沣低头看看手上的钥匙,明明看起来是很普通的东西,圆环上却缠着小蛇一样的烦恼,在上面扭来扭去。他抓着它甩了甩,上面的烦恼劈里啪啦地都掉下来,消失了。
  “这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温乐沣叹气。
  隔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有了这次的工作,却不巧是外地的。更不巧的是,温乐源在这时候吃坏了肚子,在家里哼哟嗨哟的。
  虽然嘴上说是坚决不会让弟弟落单,但他的肚子却对他的誓言不以为然,硬是让他在三天内跑了三十多趟厕所,把个铁塔一样的男人跑成了稀泥。
  就因为这样,这次能来的只有温乐沣一个人。
  他拿出钥匙,开门。很普通的更衣室,很安静,至少“看上去”什么也没有。
  看一下钥匙上的号码,他走到了自己的柜门前,将手放在柜门把手上,正要拉开,只听一声巨响,门在墙上发生碰撞,又弹回去。
  一个文弱的男子闷着头冲了进来。
  “王姐问你怎么还没过去,她让你换衣服快一点。”说完,又闷着头冲了出去。
  温乐沣惊讶,继而苦笑。这人真是身怀绝技,在这种地方居然没有摔倒?
  他一边想,一边去拉柜门。大概是很久没使用,柜门有点被锈住,他又不敢把它拉坏,只有在基本范围内小心地摇晃它。
  经过一番晃动之后,遭到锈蚀的部分一下子断掉,柜门匡当一声,终于被拉开。
  但温乐沣还来不及庆幸,已经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个年轻女子,蜷缩着双腿坐在柜子里,双手放在腿上,像被晒干了似的,全身的水分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具干尸。
  温乐沣穿好工作服,走到之前和王姐说好的日用品架附近,果然在那里看到她,还有她身边那个文弱的男子。
  “这是今天来咱们这儿工作的温乐沣。”王姐给他们介绍。
  “他是负责日用品这一片的供货员,小薛。从今天起,温乐沣你就跟着小薛熟悉一下咱们超市的工作情况,要是你悟性不错,说不定一两个星期就能做正式工了。”
  “谢谢王姐。”
  王姐随意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温乐沣看看小薛,小薛低着头,根本不敢和他目光相对,更不要说谈话了。
  温乐沣心想这不是办法,这样他尴尬自己也尴尬,不如赶快打破僵局。
  “你好,我是温乐沣。”温乐沣伸出右手,做出友好的握手姿势。
  小薛的头低得更厉害,声音也有点别别扭扭的,“你好,我我……我给你介绍咱们的工作……”
  他头也不抬地一指,“你看,那里是洗衣粉,那里是肥皂,那里是洗发水……”
  温乐沣茫然地看着他指过的地方,分别是对面货架的速食面、辣椒酱和调味料……这人糊涂也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你没事吧?”
  小薛的头低得很厉害,但从侧面仍看得到他的脸色异常惨白。
  “没事,没事……”
  小薛一边低声说,一边转身……咚一声,撞到了旁边的货架上,额头顿时肿起一道红来。
  没事才见鬼了……但他又不能强人所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冒失的年轻人走向仓库,一路跌跌撞撞,连客人们都不忍心看了。
  跟着他到了仓库,里面除了进出货点数的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往里面走,拐一个弯又一个弯,温乐沣还以为他要去拿比较靠内的洗衣粉,却见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扶在面纸箱子上,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你的确很不舒服吧?我去帮你请假……”
  “别去!”小薛拉住他,厉声说。
  温乐沣惊讶地看着他。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
  小薛苍白着脸,压低了声音说,“你在更衣室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眼前闪过铺天盖地的小妖怪,温乐沣很想回答,他不仅看见了,而且还不少。不过这个当然不能说。
  “什么也没看见。”他回答。
  小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惨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怎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吗?”奇怪……他到底是在怕什么?难道他也能看到那些小妖怪?
  “什么也没有……”
  小薛推着货车很快退回洗衣粉区,拎起了大袋子就往车上装。
  温乐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近乎拼命的动作,不由苦笑。
  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温乐沣是最后一个回到更衣室,大部分的人已经走了。
  他一边脱工作服,一边掏钥匙开柜子门,刚把钥匙插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一回头,小薛正一脸苍白地盯着他─的柜子。
  温乐沣心中恍悟。那件事天明白、地明白、他明白,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明白。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问出那么奇怪的问题。真是的,他怎么会把这个忘了?那个……柜子里的尸体……
  “你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小薛僵硬地摇摇头。
  “看你的样子不像没事,还是快点收拾收拾,回家去洗个澡……”
  温乐沣一边微笑着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一边慢慢地打开了柜门……
  黑洞洞的柜子里,空荡荡的空间。没有尸体,没有女人,什么也没有。
  小薛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依然很僵硬,似乎是惊吓过度还没有恢复的样子。
  “你说得也对,应该赶快回家洗澡,睡个觉,这活儿实在太累人了。”
  他一边煞有其事地说着,一边拿起自己的东西往背上一背,连再见也没说,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看来这孩子受过这柜子很大的刺激。不过,是什么造成的刺激呢?呵……真是耐人玩味啊。
  温乐沣笑笑,面色又沉了下来,从柜子里小心地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一个早已备好的透明小盒中。
  由于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多长时间才能办完,所以温乐沣也没有住旅馆─一边住旅馆一边出去打工算怎么回事?而是找了一间出租的小屋,很小,不带卫浴设备,却带了一个小厨房。
  回到租的房子,温乐沣随便做了点东西吃,温乐源的电话就追上来了。
  “小子你居然不听我的话!把我丢下自己去玩!”电话里兄长怒吼。
  温乐沣让新买的手机离耳朵远点,苦笑。
  他又不是来玩的……而且也不是谁丢下谁的问题吧,某人连床都爬不起来了,还指望他能一起跟来?
  现在他有点后悔出门时带手机了。
  当初阴老太太就说过最好不要用这种东西,很多鬼啊精怪啊,都很喜欢随着电波钻入这些电子零件里,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的恶作剧欺骗了。现在倒是没有鬼怪来……不过只有这个兄长就够了……
  温乐源絮絮叨叨地唠叨了半个小时,温乐沣都不好意思打断他去上个厕所,最后还是心疼电话费的阴老太太强行把他弄开,这才把温乐沣解放了出来。
  和阴老太太又聊了几句后,老太太就表露出了她阴狠势利的一面,一口一个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东西。
  温乐沣立刻明白她的暗示,答应带回些这边的特产和小礼物,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电话挂了─在挂掉之前,还能听到里面温乐源的怒吼声,可惜听不懂他在吼什么。
  挂了电话后,温乐沣在厨房里接了一盆水,把手洗干净,用小刀在手心轻轻一划,一条血线唰拉就落了下去,在水中溶成鲜红。
  等水被染成鲜红之后,他随手用布将手大概包一包,又用没受伤的手取出那个透明的小盒子,将它放到了水底。
  盒子刚一入水,整个浴室便发出了嗡嗡嗡嗡的声音,好像有某种昆虫飞出来,充满了这里的空间。
  温乐沣在那间超市上了半个月的班后,终于成了一名正式员工,胸前的白色试用牌也变成了红色的员工牌,整个人看起来是愈加地精神焕发。
  与他正好相反的是小薛,原本还算健康的脸,在十几天内就瘦得像鬼一样,脸色坏得无法形容,甚至连肩头上都爬满了被他的病体吸引来的病病妖。
  “你没事吧?”趁他推着货走到自己身边,温乐沣关心地问。
  小薛猛地抬起受惊的眼睛,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也不答话。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是昆虫振翅的声音,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吵得人心烦。
  小薛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推着货车逃也似的跑开了。
  温乐沣看着他的背影,挑一下眉,追了上去。
  看不见的昆虫在身周飞翔,不管怎么赶,不管怎么逃,都在耳边不断地叫。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温乐沣走到仓库,两个管理员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里面。温乐沣顺着他们的目光走过去,顺利地在上次的洗衣粉区找到了小薛。
  他靠坐在纸箱上,好像疯了一样拼命扑打,但他的眼前除了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薛。”
  他还在扑打、扑打、扑打……
  “小薛!”
  温乐沣走过去,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薛眼睛里带着血红的丝,双手被制就用双脚猛蹬,好像不认得温乐沣一样嘶声大叫。
  “快过来帮忙!”温乐沣对那两个袖手旁观的管理员大叫。
  现在客人不多,来仓库取货的也就不多,除他们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慌忙跑过来,帮他一起把小薛从纸箱上架下来。
  几个人将他按在地上,温乐沣按住他的胸口,拍着他的脸,叫道:“小薛!你清醒一点!小薛!你不认得我们了吗!小薛!”
  小薛大睁着双眼,被按得死死的双手在地上猛抠,也不顾指尖是不是被地面划得血肉模糊,就是一个劲地挣扎。
  “啊─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你走吧!你快走吧!你快走吧!”
  温乐沣露出一个微笑,又很快收住了笑容,做出好像要把他发疯的身躯按住的样子,极快地在他的脖子后面一按,小薛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快叫救护车!”温乐沣对那两个管理员大声说,“我没有手机!快!”
  其中一个人掏出手机,按下了急救的号码。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声音就在耳边,绵延不绝。
  两个护士有说有笑地走进病房,刚要开灯,走在前面的护士忽然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呀─那是什么!”
  今夜的月光不知为何显得异常森然,靠窗口的病床上伏着一个弓背的女人,用一根长长的吸管插在病人身上拼命地吸吮着。
  两位护士一边慌乱地尖叫一边逃走,也来不及回头看一眼。
  过了很长时间,等护士们在睡眼惺忪的男医生陪同下再度回到病房,打开灯,那个弓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那个病人还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好像连动都没动过。
  “你看,哪儿有人?”医生没好气地说,“就跟你们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真是……”
  两个护士战战兢兢地躲在他身后,一个稍胆大的探出头,看着床上的病人,轻轻地低呼了一声,道:“医……医生啊,你看那人是不是又瘦了啊……”
  刚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很瘦了,脸上看不出来,但身上几乎是皮包骨头。而现在……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脸上已经可以看到明显凸出的颧骨了。
  “怎么可能一会儿就瘦了嘛,”医生不耐烦了,一手一个将她们推了进去,“有什么动作就快做,我在这儿陪你们。”
  护士们发着抖走过去,将体温计往他腋窝里一插,也不管插好没有,闭着眼睛又窜了回来。
  “医生我们走、我们走!这里好可怕呀!”
  医生无奈地和她们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在那个病人的床下,弓背的女人依然拿着那根吸管在拼命吸吮,而吸管的另一头……就在那个病人的咽喉上。
  温乐沣第二天和经理、王姐一起去看小薛的时候,小薛已经不成人样了。
  他又黑又黄又瘦,脸上的肉和一双眼睛都深深陷了下去,双手像鸡爪一样,瘦长尖利得可怕,整个人就好像被人把水分吸干了一样。
  从这样的他身上,谁也想不到几天之前他还拥有那么斯文清秀的外表。
  看见温乐沣、经理和王姐进来,他向他们伸出了一只瘦长的爪,喉咙里发出格格达达的声音─好像是从早上开始吧,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经理看到他的模样就被吓了一跳,嗖一下躲到王姐背后去了。
  “他怎么变成这样!”经理惊恐地说。
  温乐沣回头安慰地道:“没关系,虽然医生还没搞清楚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不过听说不会传染的。”
  “‘听说’不会传染!”
  王姐和经理的脸都白了,又青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他休息了!温乐沣你明天把他下个月的工资带过来给他吧。”
  根本不等温乐沣回应─他们也并没有指望温乐沣能回应,就逃走了。
  温乐沣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一笑。
  “啊,失业了。”他走到小薛床边,弯下身体怜悯地说,“你失业了,那以后怎么办?现在的医院收费这么贵,下个月的工资可不够你的医疗费啊。”
  瘦长的爪,痉挛着抓紧了温乐沣的衣服下襬,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哢……吧……哢哢……”
  我……不……想死……
  温乐沣好像没听懂,猜测道:“你是说要找你的家人吗?他们不都在外地?叫他们过来也没什么用,说不定那时候你已经死了。不如就这样等死吧,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小薛的手蓦地抓得更紧,眼中满满都是绝望与恐惧的光。
  “哢哢……哢……吧……哢哢……”
  难道是你……难道是你……
  温乐沣似乎仍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哦,难道你是说想要你的女朋友来?你有女朋友吗?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里?她怎么了?嗯?”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昆虫的声音,愈发响亮,铺天盖地的嗡嗡声,掩盖了一切声响,就剩下它,只剩下它。
  “我听不见。”温乐沣笑一笑,又叹息一声,直起身体,转身离开。
  嗤啦一声,那只瘦长的爪硬生生地扯下了他的衣服下襬.   “哢哢哢……哢哢哢……”
  原来是你……是你!是你─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温乐沣回到超市,在更衣室内,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柜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大群蚊子从里面“轰”地一声飞出来,散遍了整个更衣室的空间。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现在是最后关头,你们的姐妹需要大家帮忙了。”温乐沣指着上方的一个通气孔说,“从那里,去吧。”
  蚊子们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刚才还散乱的集群,立刻整整齐齐地排列起来,排成一个整齐的长条,嗡嗡地振着翅,钻入了那个通气孔。
  当最后一只蚊子消失在通气孔中后,温乐沣垂下头,又去看他的柜子。
  女体干尸还在那里,就像一直都在那里,从没消失过一样。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她不再干瘪,而是变得丰润饱满,皮肤也变得光洁柔嫩,不像一具尸体,而像一个熟睡中的漂亮女孩儿,只要一呼唤就会醒来。
  “你待在这里多久了?”温乐沣对她轻声说,“以后就不会了,你马上就能解脱。出来吧。”
  ─只要呼唤就会醒来!
  女体微微动了一下,一条腿优雅地抬了起来,轻轻落到地上,然后另一条腿,带着同样的优雅,伸开。
  赤裸的白足踏在地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亲吻的欲望。女体伸开柔软的上身,从狭小的柜子里躬着身子出来,走到温乐沣面前,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凸出的复眼,又黑又大,占用了她脸上大部分的空间。她的嘴微微张开,里面细长的吸管探出又收回去。
  “虽然很抱歉用了你的身体,但我想这应该也是你自己希望的。”
  女体笑了,但她没有说话─“她”早已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这个带着恨意的身体而已。
  “去吧。”温乐沣向门口一指,她毫不犹豫地向那里走去。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经理在办公室焦躁地转着圈,衬衫上星星点点的全是汗渍。
  “难道当初他说的是真的……不可能……只不过是生病……对!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如果是真的话……”
  忽然,他眼睛一亮。
  “对了!当初那位大师不是说有事可以找他嘛!”
  他扑到办公桌前,在名片夹里抖抖瑟瑟地翻找,终于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着上面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大师!我是上次您见过的那个─对对!您还说我和小薛有妖孽缠身,我们都不信的哈哈哈哈……今天我们信了!我们信了!请大师发发慈悲……对,我们是有点临时抱佛脚,不过这种事情─大师?”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大师?大师?喂?喂!大师!”
  冷汗,瞬间就沾湿了衣服,黏答答地往下淌。
  电话里没有声音,连挂断的嘟嘟声都没有。
  他慢慢地从桌子上把自己微胖的身躯直起来,低头。办公桌下,电话线的介面处,爬满了一团一团缓慢蠕动的蚊子。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谁来……”
  振翅声突然停了。
  所有的蚊子─经理发誓他绝对看到了!所有的蚊子都在同一时刻扭头,冷冷地用它们的复眼盯着他。
  然后,铺天盖地的黑影向他扑来,振翅声蓦地大起来,像惊叫一样在耳边拼命回响。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经理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被蚊子叮满的脸在地上不断翻滚。
  他全身都是蚊子,身体的每个部分被蚊子都死死地叮着,它们钻入他的衣服里,尖利的嘴就像钢钉一样,恶狠狠地插入他的每一寸皮肤,吸吮他的血。
  就像医院里,那个弓背的女人对小薛所做的那样。
  经理发疯地在自己的脸上狂抓,直到抓得出血也不住手。他不是不疼,只是真正痒得钻心啊!只要能止住这痒,就算让他剥下这一层皮也没关系!
  一只柔嫩的手从旁边伸来,按住了他的脸。
  “是谁!是谁!快帮我叫人,快帮帮我!救命啊!求求你救命啊!”
  柔嫩的手抚过他的眼皮,上面的蚊子嗡嗡嗡嗡地飞走了。他欣喜若狂,费力地张开那双被叮得坑坑洼洼的眼皮……
  他宁可一辈子也没有睁过眼,一辈子也看不到那张脸。
  那个女体蹲在他身边,眨着她的复眼,温柔地露出微笑。
  如果她是人,那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鬼了!
  经理大声惨叫,爬起来就往外跑。
  她温柔地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轻轻分开她的颚,一根尖利的吸管从她的口中伸出,越过办公桌,越过这办公室宽大的空间,在他即将拉开门的瞬间,砰的一声,插入他的心脏,将他死死钉在门上。
  经理痛苦地尖叫,拼命扭动,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坚硬得可怕的吸管。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救命啊!救命─救─命……啊……救……”
  门外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焦急地推门,叫:“经理!经理!出什么事了!经理!”
  经理伏在门上,身体一阵一阵地痉挛,毒素已经让他头昏眼花,再加上严重的失血,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被缓缓吸走了。
  许久,许久以后。
  当员工们终于撞开门进来时,只看到了一具穿着经理服饰,包着薄薄干皮的骷髅僵硬地躺在地上,手指还做出扒着什么的姿势。
  小薛躺在床上,身体已经严重脱水干瘪,就连想说他是骷髅都嫌难看了点。
  他瘦长的指爪依然抓着温乐沣的半块衣襟,也许是抽筋,也许是不想放,总之就那么僵持着。
  他干燥血红的眼睛,无神地望向某个方向,好像那里有他想知道的问题的解答。
  朦胧中,一个窈窕的身影迤逦走来。他想知道是谁,早已不太清晰的视野,要看清这个身影的面容实在是困难了点。
  “哢……哢哢哢……哢哢……”
  是护士吗?能救他吗?不管是谁,救救他吧,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想做,经理当初答应他每个月工资加二千元,才刚兑现了一个月……
  窈窕的身影靠近他,一只细嫩的小手放在了他干瘪的手中。
  “哢哢……哢哢……”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鼻子里掠过一丝熟悉的清香。
  是谁?
  ─我为你不再吸血。
  ─就算花蜜吃起来很恶心,但只要你喜欢,我就用它生存。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我只爱你一个人!不要让我去陪他!
  ─救命!不要!求求你不要!
  ─不要这样对我!
  ─救命啊!
  救命啊!
  那是花蜜和……血液混合的香味。
  “哢哢……哢哢……”
  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窈窕的身影离他微微远了些。
  “哢哢哢哢……哢文……哢……”
  别走别走!小文!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爱我!我以前错了,我真的错了!回来吧!回我身边吧!
  窈窕的身影又离远了些。
  “哢……文……不是……哢……心……”
  小文!我不是有心的!我不知道那罐催眠气体居然是杀虫剂,我不知道!
  我只想你和那老东西睡一晚,就一晚上!真的!然后我的工资可以调二千元!二千元啊!我们就可以过更好的日子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真的想杀你……
  我不该把你杀了又放在那个柜子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尸体……小文!小文!你要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我爱你!
  一瞬间,模糊的视界在刹那间清晰。
  小文带着爱意,美丽地微笑着……向他刺出了吸管!
  吸管准确地插入他的左眼,他厉声惨叫起来,干枯的身体蜷曲挣扎,瘦长的指头如蜻蜓撼柱般捶打她的吸管,她却纹丝不动。惨叫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门外医生护士们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没有一个人听到,没有一个人看到,没有一个人进来。
  她吸干了他的左眼,拔出来,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便又插入了他的右眼,拔出来后,又“扑”地一声,插入了他的天灵盖。
  这一回她吸得很慢,很仔细,就像是一边吸一边品尝,有时不满意了,又拔出来,再换个地方,直到每一寸都吸干。
  偶尔有医生护士进来,根本无视于她的存在─因为他们看不见也不可能看见她,只是为他叹息一两声,给他输液,用最人道的方法给他增加营养,让他继续活下去,继续承受那可怕的痛苦。
  他惨叫,但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但她还是在坚持不懈地吸吮,吸吮,吸吮……连他的骨头,连他的皮,连他最后的一丁点水分也不放过。
  在小薛─正确来说,只有他的皮和骨架─火葬之前,温乐沣悄悄地将如手掌一般大的蚊子尸体放入他的怀中。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管对小薛而言是不是幸事,他都要这么做,因为这是蚊子小姐的遗言。
  “多可惜,你竟只是一只蚊子,多可惜。”看着烟囱上冒出的人体黑烟,温乐沣喃喃地说。
  温乐沣回到了绿荫公寓。这一次的工作不算很难,却让他筋疲力尽。
  出来迎接他的温乐源看出了他的疲惫,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温乐沣累得只对他一笑,兄弟二人相偕入了公寓,门,在身后沉重的关上。
  也许她不是蚊子会好一些,但更也许,她会过得更糟。
  这是一个围城,城内的人不知道城外人的结局,城内的人,也一样。
第三章 第十四个故事瓢虫小姐
  这是温乐沣还在那个超市以打工作身分掩护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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