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睁开眼，一身汗水。现实的痛楚。头被绷带一层层包扎起来。右眼的视野一片漆黑。
“眼睛—我的右眼。”
“冷静点。”
菲雅利基地军医按下打算起来的零的肩膀。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伤。不过没有失明实在是奇迹。头盔画罩的碎片刺入了右太阳穴．再刺深一点的话，你就不能再飞行了。运气真好啊。”“雪风的状态怎样？损毁的程度如何呢？”
“你的爱机吗？我不负责战斗机的治疗，那种事我不知道。先休息一会再下床吧。特殊战的副司令找你，是接受调查的事。”
“柯莉准将吗？真是鬼婆一个啊。即使我成了一具尸体，她也一定会把我从墓穴里挖出来进行调查。”
“听说你会被送到军法会议。”
“为什么？”
“需要镇静剂吗？”
“那样会昏昏沉沉的不能飞行。”
“做了某些坏事而被遣送到菲雅利，反政府活动吗？还是小情侣吵架了？我不多说了。安分点吧，不要违抗上级了。再过两三年就服役完毕。想早点回地球的话，就不要再做出一些会引起问题的行为了。”
“地球只不过是充满痛苦回忆的巨型水球罢了……想早点回地球的话就安分点吗？你要我安安分分地被迦姆杀死呜？别开玩笑了。如果我不杀它们，就只有被杀。”
“你在地球的时候也是这样生活的吗？”
“我的过去与你无关。”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家都希望能够早一刻逃离战场。不过最近像你这杆的人正在不断增加呢。特殊战的战士果真是特殊。你有没有读过琳·杰克森的《THEINVADER》？杰克斯女士在她的著作内曾预言像你这种人类有可能会不断增加。以地球为舞台的战争虽然很快就结束了，但问题还在后头。各国对如何管理〈通路〉一事务持己见。在地球上拥有主战力的超级大国想独占〈通路〉的管理权，但这样做却会被用于保护其他国家的宇宙天体条约所反对。”
“宇宙天体条约？有这种东西吗？”
“在发现菲雅利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那是《有关国家在宇宙内、包括月球及其他星体上进行探索及利用活动的基本原则条约》。结果，地球防卫机构由联合国独立出来，成立为菲雅利空军。当中的成员被要求不可以主张或抱持不公平主义。现在的FAF是超国家集团。名称听起来很响亮。不过实际上成员间的质素正在下降，那些在地球倍受排斥、被国家视为负担的罪犯被遣送到这里。FAF就像一个人类的垃圾箱、监狱的分部。前途真令人担忧啊。我觉得他们和正常的罪犯有所不同。看见你之后我就明白了、虽然不是冷酷、非人的杀人魔鬼，不过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一样。
就像是战斗机械人般。”
※※※※※“对方的IFF，可能是通信装置发生了故障。”裁判官说到。
“不攻击的话，我方就会被杀。既不是敌人，亦不是我方、因此判断为敌人。”零说。
“但那确实是SYLPHID。深井少尉，你相信自己的双眼吗？你应该目睹了那架妖精。”
“你—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自己深信雪风的警告—当然，多亏雪风我才可以活下来。”
“辩护人提出要求。”柯莉准将用食指扶了扶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说。
“我希望调查那架SYLPHID隶属于哪支战队。”
“对了，”零点头。“那战机既没有战队的标志，也没有个别机体名称：至少那不是回力标的战机。”
“我认为那是航空宇宙防卫军团·防卫侦察航空团的战机。”
“如果是战略侦察用的SYLPH的话，机体会装配增速用的喷射推进器，可以在高度4、5万米的高空飞行。不会轻易遭到攻击。”
“你遭到攻击了吗？”
零指着贴了创口贴的额头。
“这是战斗时受的伤。”
“那是雪风的导弹残片所导致的吧。”
“不击落对方，雪风就会被击毁、对了，助手怎么样了？和我一组的少尉，有查问过他吗？”
“他死了。”沉默片刻之后裁判官说：“被原住恐龙干掉了。”
“所以我才说过了……不过要是引擎再启动不成功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吧。”
“他在脱出途中，降落伞被树枝卡住，从下方被袭击……我接受你们的要求、本日到此休庭。深井少尉禁止一切作战行动。”
菲雅利没设禁闭室，要是被判处死刑以外的罪行，犯人就会被遣返回地球：根据国籍的不同，再犯罪者受到的判决亦不尽相同。运气好的话在原罪上追加一条逃脱罪并接受判刑、运气不好的话，根本不给你申辩的机会就被判处死刑、零猜测着日本方面会采用哪一种措施，另一方面又为想到每当自己意识到国家时都会扯上麻烦而连连叹息。
走出临时初审法庭——战术空军团·第七作战小会议室的零被柯莉准将叫住，责备他言语上的无礼。
“你要我颜面扫地吗，中尉。”
“是我耳朵坏了吗—你叫我中尉？”
“那是在初审被宣告无罪时的事。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能够安全回来。”
SYLPHID是菲雅利空军中最昂贵的万能机。准将会高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零这么想。
“在预备审查会做出判决之前，我要做什么？要自行进行软禁吗？”
“我任命你为博卡少校的助手。”
“杰克的助手？执行地上勤务固然是理所当然，但是我一切的作战行动都被禁止了——”
“现时少校正在烦恼的工作不是有关迦姆的战事-详细情形在你见过他之后就会明白，就这样。还有问题吗？”
“没有。”敬礼。
※※※※※
在前去见可以称是他唯一的朋友的詹姆斯·博卡之前，零先去了空军医院一道给伤口换了药。虽然特殊战也设有医疗室，不过这次收治零的是基地的中央空军医院。零利用那边的医疗数据计算机确认了伤口不会恶化之后就前往第五战队区。
菲雅利基地位于地下。
全军总参谋部菲雅利基地光是中枢部份的规模就已经很庞大了。休息人员的居住区与军事设施位于不同的场所，该区位于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洞内，这里建设了大量的高楼大厦，如果走在街头会觉得和地球并没有什么差别。除了在大厦与大厦之间那明亮晴朗的天空。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人工的天空，大概是因为它像极了祖国的天空吧。偶尔晴朗的天空也会喷出地下水。只要想想晴天下雨这个很古怪的现象，就可以推测出那并不是真正的天空。
回力标战队区位于离基地中枢稍远的地方。其它战机的配置均把紧急起飞纳入考虑之列，但SUPERSYLPH则置于隐密的位置、狭窄的收纳库令人联想到航空母舰的内部。零来到了这个收纳库内。零从准将那得知雪风正由工场转运到这里，所以运气好的话站在这里或许能够见到雪风。
十多架SUPERSYLPH整齐地排列起来，场面十分壮观。虽然天花板的
高度超过7米，不过SYLPH的垂直尾翼与天花板的最低部份之间大约只有1.2
米。这让天花板看起来非常低矮。这个收纳库将近300米长。相邻并列的
飞机，其机翼与机翼之间相距大约3米。SUPERSYLPH真是巨大的妖精啊。
收纳库的上层是整备／出动准备层。只要不是太严重的故障，飞机都会
留在收纳库内进行维修。穴部份的零件都设计成可以与其它组件交换使用。
然而这一次雪风不能这么办。必须送入能够生产新战机的空军工场才行。
雪风已经回到三号机的位置。很幸运的博卡少校也在。只有他一人。他手持类似维修报告书的厚厚的文件，在雪风的操纵舱内检查电子仪器；零围着雪风绕了一圈，避开从机体腹部垂下来的粗大外部电源线，来到机体左侧的位置，踏上升降用的梯架．零右手握着扶手，左手举起。
“深井中尉，从现在开始受命担任博卡少校的助手—嗨，杰克。”
“已经没事了吗？零—你说中尉？恭喜你啦！”
杰克叫零先在下面等一会儿．于是零一边看着雪风一边静静地等着。
十五、六分钟后，博卡少校从雪风上下来将文件交给了零。那是有关这次修理、整备、改装的报告书-把梯架折叠收入机体内后，博卡少校一边把监察雪风用的双耳式检测仪移除放进袋内一边说。
“虽然外表没有改变，但雪风的性能变得更强了。空中武器控制系统
（AirWeaponControlSet）、枪炮控制装置（GumControlUnit）、中央空气
数据计算机（CentralAirDataComputer）、数码数据连接端口（DigitalData
Link）、备用罗盘（StandbyCompasses）等等。明天进行动力测试—不行啊！
如果让你去进行测试的话，我一定会被送去枪毙的。感觉已经站在行刑的墙
前了。”
“麻烦你了，实在很抱歉。”
“没有的事儿。”
博卡少校那张有着一道刀疤的脸皱着眉。看上去挺吓人的。虽然一直谣传博卡少校是因为杀了很多人而被送到菲雅利这里来，但却从未有人走到他面前查明过事实真相。对于少校的事情，零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点。
相比起零，詹姆斯·博卡更像是一位日本通。雪风的驾驶舱下方那个细小而颇有品味的“雪风”两个汉字正是出自少校的手笔。虽然那字迹过于艺术零看不太懂，不过那笔迹确实相当优美。先不论过去，博卡的面容给人的印象，与零所知的他完全不同。博卡少校在服完军役后，自行决定申请延长役期，这在菲雅利而言算是颇长的军役。虽然少校以前搭乘过战斗机，但是他现在的工作主要是在地上指导机体调整的上作，以及负责调整各人员的日程安排-因为曾有人发生过工作表现笨拙而被少校扣掉休假的事，所以大家郡对他敬而远之；这样的少校曾经在某天突然问零，你相信神吗，零不清楚那是开玩笑、是试探、还是嘲笑。沉默过后换来的是一场痛殴。在菲雅利，军人只要从天空回到地上，无视阶级的存在是不要紧的，这几乎是所有成员都默许的规定。所以在被殴的时候还手完全没关系．然而那时候的零刮没有还手。当然也没有亮出左脸让他打。他只是舔去淌出的血，又再重新投入阅读装备检查表的上作。“原来是这样吗？”少校说，“和我一样。”零和少校就是由那天开始认识了对方。
“你说你是助手吧，零。待在下级可就有苦头吃喽。柯莉婆婆有说到什么吗？到上面再说吧。”
两人搭乘小型的人员专用升降机前往上层，然后走进镶嵌了可以望到广阔整备场的玻璃的作战简报室。因为没有出击日程安排，所以房内空无一人。虽然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但大花板却很高，是为了良好视野而设计的。
当然肯定也要比普通的会议室高出一些了。回力标队员也十分钟情这间朴素的房间、明明都有自己的屋子，但他们仍然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放在这里。
从哲学书籍到图表杂志、摆放了抽象画的画架、放了电子零件的盒子，在房间的尽头还放了一个塞有编织工具的篮子。因为很少有全体队员在这集合的机会，于是每个人都把这里当作个人房间使用。
博卡少校取下挂在墙上的“〈”字型木片。一边抚摸着它一边弯身坐下说道。
“中尉。”
“还没正式决定。”零把纸杯放在咖啡机的出水口。
“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吧。”
在菲雅利一个士兵也没有，所有人都属于将校或士官阶级。在地球结束了预备训练，被决定配置于菲雅利的实战就会升为少尉。这可能是菲雅利空军对外宣示其性格的手法，但是完全只由指挥官组成、没有一兵一卒的军队实在是前所未闻。事实上吃亏的是少尉阶级。因为他们实际上就是士兵。与战斗时候有所不同，当降回地面上后就会产生一种互相平等对待的趋势。少尉阶级人数众多，因此他们要是联合起来势必形成强大的势力。虽然这对他们有利不过他们仍旧遵守着军队的纪律——在菲雅利并没有反对者。
若要说到大众所谓的正常人士，那就是将校阶级，另外就是欢乐街之类的女人、例如那些妓女几乎都不是罪犯——如果卖春并不算犯罪活动的话——她们是自愿来到菲雅利工作的。她们也拥有无聊的阶级。她们没有穿着制服的必要。但假如一定要说的话，那么裙子就是她们的制服了，当然她们不用佩戴阶级徽章。不过要是卸了妆的话，也能大概猜得出她们的年龄、年纪增长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然而她们绝少让别人看见她们没化妆的脸。她们对工作非常热心。如果想体验真正的恋爱，请找其它的女性。在菲雅利穿着正式军服的女性的人数与男性不相上下。事实上，她们却并非那么老实的人。每年都肯定有一名男性在正当防卫的名目下被枪杀。她们绝非等闲之辈。
“能够加薪是件好事。自从要支付赡养费给已离婚的前妻后，都未有机会痛快地喝一杯了。”博卡少校说到、
零猜想少校的妻子说不定是一位日本人，不过他却没有说出口。
“要喝杯咖啡吗？—你做了一把好的回力标吗？”
“不——噢，谢谢。即使是完美的事物也会成为有争议性的东西。这脸颊的伤痕就……算了，怎样都好。事实上，是柯莉准将中了贫穷下下签。”
少校放下近一米长的回力标，小口地喝着咖啡。
“在拥菲雅利第一次有过关系的女性”零往面前的椅子弯身坐下。“长得很像准将。大尉啊，向她敬礼后被回了一个巴掌。很没用吧。”
“嘿嘿……那是青春。”
“是指青涩吗？你说的贫穷下下签是什么？”
“你讨厌并排列队吧“
“什么？”
“听说日本空军的大将会来视察我们菲雅利空军。””所以？”
“所以呀，这就是问题了。”
“就是说，”在脑海中浮现了队员被迫列队的情景的零终于理解了。
“排队，当仪仗兵的工作？我？由无故的回力标战士？要扛着回力标呜？别开玩笑了。”
“不论哪一个部队都说‘别开玩笑了’。但抽到了这签。特殊战副司令官柯莉准将不幸中选了，师团中，就我们第五飞行战队未曾负责过这种仪式，所以这次就轮到我们了。”
“真令人讨厌。”
“大家也这样说。说要联合抵制。我该怎么办。还说博卡少校一切都交给你了。那个满脸皱纹的准将。她想杀了我吗？”
“没有正式的仪仗队实在不好。”
“现在这样说也没有用，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少校独自去站立如何？就你一个。”零又添了一杯咖啡说道。
“我觉得我会被判处枪决。”
“水滴，雨滴，微雨，”少校说，“Zero—你的名字，零。”
“我是一个以多余孩子的身份被生下来的人。”零就这样站在咖啡机前，没有回头“我出生后父母便离异。把我抚养长大的亲人是专业人士。在那儿有好几个看来情况都差不多的孩子。事实上那段日子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日子。”
“很郁闷的话题啊。几点了—都五点了呀。”
“是16点58分，少校。—要到上面看看吗，杰克？”
“好吧，”少校说“予以批准。”
步出简令发布室的二人走向对面那道设置了大型升降机凹槽的墙壁。※※※※※
升降机一共有四台。绕开牵引车和调整设备时使用的舷梯，离最近的三号机有10口米的距离。两个人都沉默地走着。这里没有人类专用的通向地面的升降机。少校手里拿着回力标。
零取下挂在墙上的三个遥控器之一，插入ID卡，使之进入启动状态，然后进入了宽敞的升降机里。少校说，我们走吧。进深30米，宽20米的地板开始上升-向上望去，垂直伸展开的仪表板的灯光非常美丽。升降机在中途稍稍停了一下，等待着天花板的隔离层打开。到地面之前，这样的隔离层还有三个，密不透风地保护着各自的层面。升降机的动力系统也是在这里进行切换．发生故障的时候，其他层的升降机可以作为后备使用-楼层中间还配备了有着独立动力系统的紧急活动遮板，用于对火灾、爆炸、污染的防御。
在最后的层面，周围厚实的墙壁和地板一起向上移动。升降机停止上升，再通过一个巨大的混凝土洞口，就到达地面了。那是收纳库的内部-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个庞大的屋顶。耀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这里静静地躺着电源车、紧急动力支援机和消防车。
两人没有走通往飞行跑道的那条路，而是从后门出去了。外面是青青的草原。遥远的前方——其实也算不上太远，最多500米的距离——一片深邃的原始森林开始向前延伸-零听说，菲雅利之所以没有正规的陆军，就是因为这片森林太过顽固了。零想，这也难怪了。
三架负责空中警戒的迎击机发出轰鸣声，正在编队行进。零和少校离开了收纳库，跑到一个可以照到阳光的地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菲雅利的小植物触感柔软富有弹性，完全不会有扎人的感觉。虽说是绿色，不过也泛出蓝色，其中还有一些是藏蓝色的。折一下，会发出菖蒲一般的草香。
“这里的风很舒服，”零做了个深呼吸，“和过滤之后的空气不一样。”
“白天还好，不过大概是因为看不见鲜血大道吧，总觉得不吉利，所以没办法喜欢上啊。”
“想不到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啊。”
博卡少校抽出腰间的大匕首，目测了下手里那个回力标的翼，开始仔细地削起来。“人类的直观啊，”丝毫没停下手中的活计，少校说道，“虽然不精确，不过却是正确的。基本上不会出现故障。”
零催促着把镖扔扔看。少校吹掉削下来的木屑，站直，以惯常的流畅动作投出了回力标、天空中只挂着几丝云彩的晴朗午后，回力标发出微弱的风声飞旋而去。
“没飞回来哦。”那块木片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弧后，在前方14、5米的地方落下来了。“是因为风的关系吧。”
“如果会被风影响，我就不会在起风的时候过来试了。”
※※※※※
少校说，我曾经做出过在更强的风中用更烂的手法投出去也一定会飞回来的玩意。一边捡起回力标，又坐下，用刀削起来。零躺倒在少校旁边，仰望着天空。
“坏了吗？”
“什么坏了？”
“就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回力标啊。你不是说你曾经做出来过吗？”
“弄坏了。确切地来说，那不是我做的-是电脑做出来的。我把要求输入之后，电脑在虚拟空间中反复进行了几万次的实验，才得出了翼形的精确数据。然后把数据输入数值制御工作机，做出了镖翼。那次的作品算是一号机。”
“听你的口气，是失败了呢。”
“现实的空间和电脑里的虚拟空间是不同的。后来我又考虑把加速器和电脑装置组装到镖翼里、下了很多功夫，像是把频率调为可变的之类。前端加上了阻力板的玩意算是性能最好的了。那是二号机。”
“那么，三号机呢？”零吹掉了叼在嘴里的苦涩草茎，“终于完美无缺了么？”
少校停下手里的活，用刀锋把脸上的伤痕指给零看。
“结果就这样了。这是来菲雅利之后受的伤。破相了呐。”
“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零直起身子，“是回力标把你弄成这样的？”
“因为速度太快了，以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猛地旋转回来，然后撞过来了：没来得及避开。生生挨了一下撞击后，那玩意儿又飞过去了，然后再度盘旋回来，好不容易才用手把它接住、我对它进行了加工，使之能飞回一个容易接住的位置。至于怎么飞，它会根据当时具体的情况，自己来做出判断……那时候我都不想再投了呢。”
“上面装了火箭发动机什么的吗？”
“没有。那不过只是个回力标而已。不过，这家伙有一定的智能-因为我往上面安装了onetip人工智能超层状LSI。在控制系统反馈方面无论如何都不行口内，所以需要可以进行预测的控制法。”
“预测控制吗？”
“我已经把试做的回力标投掷过无数次，每一次LSI都会判断和记忆当时的情况，寻找失败的原因，渐渐地，就可以短暂地预测出后面的情况，给出正确的反应，因为学习机能已经通过硬件被植入了人工智能组合的基本回路中，所以即便是不告诉它基本的顺序也没关系。我发出的命令是利用各传感器的信息进行姿态控制然后再返回掷出点，仅此而已，一直实验了半年左右吧，在这期间我变得无法预测它的飞行方式了。正要觉得‘这挺危险啊，的时候，就‘咻’地撞上了。缝了三针哦。医生也真是笨手笨脚的，痛得我受不了，想着干脆投诉吧，不过看着他也是为特殊战斗效力的军医，就算了。
※※※※※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工作态度，我也是负有责任的，毕竟人员监管是我的工作啊。”
少校收起匕首，伸了个懒腰。然后站着拍掉草屑，投出了回力标。几乎水平地飞出去，在20米开外的地方猛地开始上升，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弧。
“这才是地道的玩意。”博卡少校说道，“机械的话，在自然的天空中盘旋起来总是太过僵硬。”
木制的回力标流畅地飞旋着，轻轻地落了地。少校说，他讨厌电子机械。
“这是忠告？还是讽刺？”
零重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信条，问道。
“关于你的那些事，怎样都无所谓，”少校波澜不惊地回答道，“我的好恶跟你是没有关系的。”
零想要反诘，可又觉得的确如此，最终还是沉默地目送去取回力标的少校远去、再一次躺倒在大地上的时候，制服口袋里装着的升降机遥控器晌了。
“我是深井少尉，正在使用三号升降机”
另一头传出一个声音，询问博卡少校去哪儿了，说是柯莉准将在找他。
“少校，那个皱巴巴的老太婆叫你过去。”
少校耸了耸肩膀。
“希望早日听到日本大将坠机的消息。”
“听说那场款待的日程已经定下了，就在递交预定表之后。”
“我怎么会一个人去死呢。肯定是和你们亲亲热热地站在悬崖边，把你们全卷进来。”
巨大的升降机只承载两个人，实在是有点浪费。在向下移动的时候，零暗暗佩服着博卡少校那高超的电子技术，但又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用手工来削回力标——机械的安全性是可以提升到很高的程度的，所以危险性不应成为讨厌的理由，他只是单纯地厌恶机械而已——然后，零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仪仗兵们全都变成铅人的景象。
“喂，杰克”稍微犹豫了一会儿，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试着做一下人偶如何？”
本来烦躁不安地用回力标敲着肩膀的少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歪了歪脑袋。
“我是说智能机器人啊。”零解释道，“不，机器人，说人偶也行，反正就是排在一起，最多能举起手来的程度吧。我想，人工智能的构造是不必要的：只要容貌和皮肤的触感可以做得逼真的话……那个空军参谋司令好像是近视眼加老花眼吧，应该是从远到近，无论看向哪里，眼睛都对不准焦的——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反正会靠近的只有他嘛。”
“啊，你这个毛头小子，总想些蠢事。”
“如果是你的话，轻而易举就做出来了吧。”
※※※※※
“被准将大骂笨蛋的可是我啊，她可能同意么？”改着手上的回力标，“不过……”博卡少校接着说，“不过，还是值得考虑一下的。虽然是乱来，不过总觉得是个似乎很有见地的主意。”
“深井少尉。”博卡少校正色道。
“我命令你把此事向准将提出并说服她。这是少校的命令。计划书就由我来写。”
“不要，我才不要应付那超级老太婆。”
“那我就以违抗上司命令罪、叛逆罪、逃亡罪，向军法会议起诉你。”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就逃亡啦？”
“再加一条侮辱上司罪。零啊，你好好想想吧，说服一个30人以上的队伍和笼络一个女人比起来，哪个更轻松？”
“还是女人那一边比较难。”
两人抵达了整备那一层：零把遥控器挂回了墙上。
“女人的话，队员里也有啊。听好了，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开始忙起来了。”
博卡少校一边快步走一边说着。
“你是认真的吗？”
“我回办公室具体分析一下其可行性。你就替我出面去跟准将说吧-被任命为我的助手，是你自己倒霉、别忘了，我们可是一丘之狸啊。”
“一丘之貉才对。”
“原来你还知道这个词啊。没有什么可以替换的动物么．我觉得用獾还好点儿。”
零认输了。想不到会在这个事情上自寻烦恼：于是垂头丧气地走向特殊战司令部所在的楼层。
说服那原本讨厌电子机械的准将批准博卡着手制作电子人偶，也是考虑到队员们的利己主义性格。他的部队里的队员们虽然也着有同样的性格倾向，但是回力标的战士在这方面显得尤为明显。以生长环境、境遇，以及其他诸多的个人资料为基准，可以分类出多种个性．再由电脑选出其中社会性和协调性程度较低的人，组成一队，最后就成为了特殊战第五飞行战队。促成此事的正是柯莉准将。
本来，迎宾的工作应该是很光荣的。但是回力标的战士们却觉得这是一
种耻辱。说起来，他们一开始就没把对方当作是宾客。拒绝担任礼仪工作毫
无疑问是战队全体的意见，不过这也不是协议的结果。无论别人如何表态，
自己也会表现不愿意，然后别人也采取相同态度。所以从表面上看只是个偶
然——尽可能这样做——不过是这样罢了。
当然，博卡少校也是回力标的战士之一。不过他跟其他队员的立场和性
格都不同。少校也许是不想降格吧。与之相对的，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处于已
经降无可降的最低层。博卡少校亦如其他队员一般，对出击后也许有去无回
的情况抱有不安，因此已经无法大胆地或者说漠然地看待一切事物了。少校
是经历了这种境遇而幸存下来的胜者-要好好地看清现实，就只能赢到最
后。一言以蔽之，博卡少校是个知道恐惧的男人。
像这样的少校，零虽说很理解他的立场，但是他发觉少校看到的现状和
自己考虑的现实似乎有一点或者说有相当大的偏差。结果零还是没办法完全
理解少校的心情．零是战士，而且的确不如少校那么老练。
即便如此，零还是成功地完成了说服柯莉准将这项艰巨的任务。
“干得好！”博卡少校迎上来跟他握手，“我去说服的话，对方肯定不
会答应，是你那‘年轻的热情’起了作用啊。”他以“抓住了当时的气氛”
这种抽象的表现来分析零成功的原因。
话虽如此，其实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把人偶做得逼真。柯莉准将说了，如果效果超出预期，以后迎宾的时候也会使用那种人偶；这件事比零想象的更加快速而宏大地发展起来。就交给你了，少校说着，展开了计划大纲．还说了不用担心之类的话。零不由得感到，这个计划虽然是自己提出的，但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脱离自己掌控的巨大怪物。
只有两周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