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唷。”
野分继续说:
“我不是要分化内部,像是雪风会阻碍含耀舍获胜之类的,只是单纯地给你忠告。”
“就算如此,这也太唐突了。”
“我甚至打算晚上去找你说呢。你听好,和雪风同组不会有任何好处。”
“我和她组班没有很久唷。”
“那应该更了解吧。她为你做过什么吗?”
佑鹿想了一下,当然没有。
“什么为我,她一看到我就只会骂我。”
“能和平相处已经不错了,她几乎不和我说话。”
她的表情有些扭曲。
“活着只为了战斗和自我钻研的战斗机械。手冰冷的冷血女……和那种人同班,迟早会毁灭。”
“真不平静啊。”
“我已经省略很多了呢。雪风从一入学就一直像把利刃……一点也不可爱。那是硫酸呢,一碰触手就会溃烂。”
尽管有很多认同的部分,佑鹿还是想稍作反驳:
“有那么夸张吗?”
“这是事实唷。章义舍八班原本总共有五个人,你知道吗?”
“不。”
“拜她那孤高的性格所赐,不到一个礼拜就有一个人离开了。二周后再一个,三周后又一个。转眼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据说创下了班瓦解的新记录呢。”
“还真了不得啊。”
“当事人可受不了呢。我自认耐性很强,总以为雪风的态度迟早会软化。要独自迎战拉鲁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无论如何都需要集体的力量——可是某一天,我对那女人绝望了。我心想,谁有办法和那种手冰冷的女人同组啊。”
佑鹿本想打岔,最后还是作罢。因为野分的话比预期来得沉重,充满了悔恨。
“是为什么?”
“告诉你吧,”她直视佑鹿的眼睛,“雪风伤害了伙伴。那女人,打算杀了伙伴呢。”
佑鹿往山下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白天时还那样晴朗,如今天空覆盖着云层,遮住了月亮和星星。虽然有路灯,还是会想要手电筒。
返回寄宿舍时,差不多是晚餐时间了。
他将沾在衣服上的叶子拍落,直接走向餐厅。
兼作餐厅用的礼堂非常大,就算挤进全体学生仍绰绰有余。学生们在这里是按照寄宿舍和班分别就坐用餐。
佑鹿在椅子上坐下。餐点已经摆好了。
雪风走来,在旁边就坐。青叶早已坐好,正与附近的女生聊天。
不久,老师也到了,晚餐开始。
响起尖锐的说话声和餐具声响。如果只看这部分,和一般女校没两样。
佑鹿一边大口咬着照烧鸡肉,一边看着身旁的少女。
雪风正默默用餐。人类的个性,意外地会表现在用餐上;而雪风更是完全地机械化,活像是在补充燃料似的。
(打算杀了伙伴,这……)
是什么意思啊?譬喻?还是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野分的话出乎意料地久久留在脑海中。
“……我的脸有这么稀奇吗?”
雪风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她没有看佑鹿,不过很明显地是在对他说话。
“与其说稀奇,其实是我在想事情。”
“希望你下次想事情时不要对着别人的脸,去对着牛奶之类的。”
“你曾经对伙伴感到火大吗?”
佑鹿没头没脑地问,雪风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就常让我觉得火大。”
“不是说我啦。”
“除了你以外,不然我还要对谁生气!”
“比方说因为意见不合,忍不住拔刀之类的。”
“……你想要我拔刀的话,我是无所谓。”
“我才不想咧。”
佑鹿结束了谈话。果然因为不是直截了当地问,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不过,总不能直接问“你曾经企图杀了伙伴?”,那样太失礼了吧,况且她也不可能坦率回答。
“唔……”
佑鹿低声呻吟。
“咦,敷波同学怎么了?”青叶看向这里。“肚子痛吗?”
“没有,没事。”
“最好跟老师说唷。”
她并非基于小学生般的思维提出忠告,而是担心食物中毒。因为是全部一起烹调,只要有谁发病,其他人也一定会出问题。最坏的情况,甚至有可能封闭餐厅和厨房。
佑鹿并非肚子痛,他急忙摇头。
“不,不是那样的,只是有点在意别的事。”
“喔……”青叶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那就好。因为你在发呆,又发出呻吟。”
“这男的一向呆呆的。”旁边的人又说道:“担心是多余的。”
“要你管啊。”
佑鹿小声咒骂,继续用餐。一回过神,其他学生都吃完了。
他硬将花椰菜塞入口中。
“对了,雪风。”
“吞下去再说!”
即使口中嚼着菜,佑鹿还是不以为意地说:
“梅贝鲁有提到磨刀石之类的。”
“啊啊。”
雪风将刀叉放下。
“我因为我妹的事忘了。”
“我问要不要转交给你,结果……”
“不用,我自己会去拿。”
佑鹿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和以前比起来,雪风已经削弱了与他人之间的心防。不过那也只是程度上的问题,她现在还是重视自己胜过伙伴,而且一定要自行经手自己的事。
(这也是造成磨擦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佑鹿认为,能够交谈就是显著的进步。
像是顺便提起,佑鹿改变了话题。
“关于你妹。”
“你想涉入别人的家务事?我对你家可没兴趣。”
“她从以前就是那种个性?”佑鹿小口小口啜饮柳橙汁。“还真是截然相反啊。”
“你什么时候变成心理医生了?”
“她是个开朗的好女孩不是吗?”
“……她的开朗是天生的。”雪风答道。“很少沮丧,也没遇过挫折。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不同颜色。”
“真有哲学性啊。双胞胎竟然那么不同?”
“因为榛名长期寄养在亲戚家。幼时环境不同,性格自然会产生差异。那个亲戚……现在也不在了。”
佑鹿没有问原因。这种家庭确实越来越多了。
“比起冷漠,当然是开朗比较好对吧?”
他带点讽刺地说。
“……是啊。”
“至少要那样才会受男生欢迎唷。”
“如果你是在说我的个性,不用你鸡婆。”
佑鹿被狠狠瞪了一眼。之后,雪风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榛名她……不太适合这种学校。”
“既然入学了,应该是有素质吧。”
“有阿尼玛斯不等于个性适合战斗。我很不希望她介入这种事……”
她虽然没有叹气,但语气中透露出这种氛围。
“你好像很为榛名着想喔。”
“因为是双胞胎,我又是姐姐。”
“哇塞,真像人类。”
“……”
她之所以沉默,应该是在盘算要怎么砍佑鹿的头吧。
“你和妹妹在一起到什么时候?”
“我们是在十一岁左右时一起生活的。只有小孩子的生活非常辛苦。大致就这样了。”
她打算结束谈话。她本来就是个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的人。
佑鹿刻意刺探道:
“那哥哥呢?”
“……”
没有回答。
“你们那时候果然是三个人一起生活吧?”
“……”
隔了一会儿后,雪风只稍微提到:
“那种男人……”
“嗯?”
“那种男人才不是哥哥。”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
不知不觉间,用餐时间已经结束。
餐厅兼礼堂外,空气冷冽。果然入夜后还是会冷。这多少和这里不是市区有关吧。
吃完饭的学生,纷纷返回各自的寄宿舍。之后是自由时间。认真的学生会念书或是勤于训练,其他人则是玩乐。到了夏天,还会有人放烟火。
用餐时间一结束,雪风旋即走了出去。由于青叶仍继续和朋友聊天,佑鹿便一个人回去。
(怎么办呢?)
佑鹿心想:其实还有很多事想问雪风,但是看她那个态度,短期内是不可能了。话说回来,我竟然会这么在意雪风个人的事,看来野分的话深深影响了我。
他晃啊晃地刻意绕远路。尽管月亮没有出来,偶尔来个夜间散步也挺不错的。
他朝寄宿舍反方向走去。这一带是小杂树林。白天时绿得耀眼,到了晚上,看起来只像一团黑色固体。
“很适合试胆量呐……”
佑鹿不知道这里确实被称为夏天的试胆名胜。
他在这一带绕一圈,正要返回寄宿舍时,不禁发出声音:
“咦……?”
视野的一角闪过什么东西。
他凝神看去。那是人影,渐渐走入杂树林里。
虽然只闪过一眼,的确是女孩子没错。而且不是教职员,因为她穿着三泷高中的制服。
(这么晚来这里干嘛啊?)
佑鹿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女孩子一个人还是有点奇怪。
幽会(这么形容虽然很落伍)吗?可是,对方呢?女学生对男性职员抱持过度爱意是女校的常情,三泷高中也看得到这种情况。校方当然严格禁止这类交往,毕竟重要的战娘之身要是有什么闪失就糟了。
一旦被发现将受到保安要员管束,更惨的还会被丢进个人牢房。教师的罪较重,会被强制调职到别的学校。
佑鹿一边思忖“真危险啊”,一边朝着人影的方向走去。他打算看到时要警告他们一下,不过更重要的是好奇心使然。她想做什么呢?
他静悄悄地踏入树林之中。最近传说这一带有野狗出没。
“啊……”
人影顿时映入眼帘。
果然是女学生。尽管因为天色幽暗,不凝神看难以辨视,但肯定不会错。
(那不是……榛名吗……?)
前几天才认识的,雪风的妹妹。
她倚着山毛桦树站立,静止不动。虽然有带刀,但那模样看起来不像要进行特训。
(她在做什么……?)
果然是和男人约会吗?可是,没有谁从寄宿舍过来的动静。女孩子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发呆未免奇怪,虽然隐身的佑鹿也够怪了。
不久之后,暗处的一角有动静。
浓雾迷漫。由于是在夜间起雾,能见度非常低。浓雾凝聚起来,下一瞬间就像被吹散般消散。
雾散后,一名男子站在那里。
这时,佑鹿有种男子是瞬间移动过来的错觉。实际上那人应该是用某种手法潜入。男子的出现就是这么唐突。
男子还很年轻。看不出长相,好像是长发,穿着长下摆的外套。
为了想办法看清楚长相,佑鹿压低身子微微往前靠近,一下瞪大一下眯眼。
(总觉得很难……啥?)
他差点叫出来。
他认得那男人。就是之前侵入教务馆,在转瞬间消失身影的男人。校内恐怕只有佑鹿看过他,他就是那时候的男人。
(为什么会和雪风的妹妹?)
是要战斗吗?佑鹿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并非如此。
因为榛名冲到男人身边,跳起来抱住了他。
(……?)
她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向饲主撒娇的宠物。男人也不断摸榛名的头。那不是敌对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佑鹿不得不这么想。
榛名紧抱着男人,不知在说什么。为了听得更清楚,佑鹿又往前接近了些。
“……你真的来见我了呢。”
榛名的音质很柔,可以用“甜美”来形容。
“当然啦。只要是榛名在的地方,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去的。”
“谢谢……我最喜欢你了。”
既然她说喜欢,就是情侣啰?不过总觉得不太像。应该说榛名的态度与对待雪风时一样。
好一会儿,榛名活像只猫似地磨蹭着男人的脸。
“……我呀,上次跟姐姐去玩了呢。”
她是指雪风。男人并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
“她怎么样?”
“很冷淡。所以我说了一大堆话。”
“哈哈哈。只要你像这样一直邀她去玩,总有一天会交谈的。”
“嗯。对了,姐姐又组班了唷。”
“真难得啊。”
“是叫做敷波佑鹿的男孩子。”
自己的名字被提到,佑鹿紧张了一下。
“……喔,我有见过他。”
“真的?”
“只有一次。是个看起来挺有未来的男孩子。”
说什么未来,你是负责安排出路的老师吗?不过从这番话,听得出男人似乎认识当时在教务馆的佑鹿。
说到这里,榛名总算放开抱住男人的手。
“呐,你不和姐姐见面吗?”
“雪风吗?”
“嗯,不想见她吗?”
“当然想见啊。毕竟好一阵子没和她说话了。”
“那,我去带她来?”
“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光是像这样偷偷见面,就已经违反校规了吧。万一发生什么事,雪风会被学校骂唷。”
“我并不想那样。”
“而且,雪风好像讨厌我呢。”
“……是吗?”
“可惜是呢。”
榛名的音量提高了些。
“应该不会的!因为姐姐也说了,还想再一起住啊。”
“她那样说,我真高兴。不过雪风还没有喜欢我,最好之后再见她。”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知道榛名很沮丧。
男人的表情非常温柔。他八成是一字一字仔细解释给年幼的榛名听,完全感觉不到他出现时的阴森感。
他又摸了摸榛名的头。
“你放心,总有一天雪风会谅解我。应该不用太久,到时候我会去见她的。”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