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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神话系列

_58 清凉院流水 (日)
美雪和玄矢终於注意到「向日葵」这幅画的可疑之处了。
西奥的「向日葵」——太阳照耀著在地面上绽放的向日葵。巨大的太阳中间有两个黑点。乍看之下,油画的笔触和脏污都很均匀,可是仔细一看,上头确实有两个洞。
「这是被杀的两个人所射的吗?」凝视著画作的玄矢喃喃地自言自语。
城之介回应道:
「玄矢氏,不是的。就如「注意画作』的讯息所表达的,很明显的,这是艺术家留下的讯息。」
「问题是,被射进画中的两颗子弹暗示著什么吧,龙先生?」
城之介对著助手点点头,然後以挑战的视线看著舞衣。
「洗耳恭听雾华娘的看法。」
舞衣感到困惑似地耸耸肩。她交抱著双臂,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嘛——我是有些推理。这个手法会不会也是昨晚文字游戏的後续?我不懂这是艺术家的署名或者是误导……但是我可以作几个推测,推测犯人想留下什么样的讯息。」
「你所说的文字游戏是什么呢?」美雪带著不解的表情和玄矢对看一眼,然後问道。
於是,音梦诚恳而慎重地说明昨天晚上发现的艺术家的讯息。
未完的大器→蜜柑。雾华舞衣→雾锥舞衣。另外对於把玛莉亚倒过来的发音变成「有马」,连美雪本人似乎也感到惊讶。
「怎么可能?太可笑了!这可是杀人事件耶!杀了人还留下那种可笑的讯息,他的目的究竟何在?」紧握著拳头表示愤懑不平的是玄矢。这种推理连包括城之介在内的、负责推理的侦探们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也难怪玄矢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可是玄矢先生,龙先生也说过,如果是单一事件,还可以说是偶然,但是几个偶然凑在一起,很明显的应该就是刻意的。尤其是这一次,艺术家自己也要我们「注意画作』。」
「鸦城氏说的没错。在这次的事件当中,经过巧妙算计的无意义线索堆积一—山。若是按照一般的理论思考,目前想看清楚艺术家的真面目是很难的事情。不管是文字游戏或是什么游戏,现在我们也只能随著艺术家准备的游戏起舞了。如果能根据讯息锁定犯人的身份,就可以从中查出动机,逼出犯人的自白。」
以堪称过度的「文字」装饰的杀人行为——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全新关卡等在前头,侦探们是否能够顺利越过艺术家所设下的「文字」陷阱,找出真相呢?
音梦宛如为城之介的意见加上注解似地说道:
「既然犯人自称艺术家,可见他可能非常执著於艺术的杀人手法吧?我认为犯人之所以以误导手法镶上可以联想到相关者名字的讯息,或许是因为他的名字真的隐藏在其中。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造成搜查工作的混乱,与其留下可以算是文字游戏的误导,不如伪造线索还来得合理一点……如果能推断出艺术家的署名的话,或许犯人就会承认失败而自首。」
城之介和音梦的意见都有其道理和价值,艺术家确实几近异常地执著於文字游戏的误导。或许当中真的隐藏著犯人真正的署名。玄矢或美雪也渐渐地能理解了——至少他们认为,侦探们提出的关於「向日葵」的推理,应该具有值得审视的价值吧?
……让「我」向「你」提出忠告吧!待事件结束之後再回头来看,确实如侦探们所说的,艺术家将署名藏在文字游戏当中。在清楚这一点之後,我希望你侧耳倾听「我」的故事。
「我」一再强调,艺术家是一个人,就藏身於已经出场的人物当中。
「你」能不能从散落於事件里的文字游戏当中掌握真相?
「——这种事件没有前例,所以我无法断言待会儿要提出的推理是否正确。但是我姑且针对被射进「向日葵』上的两颗子弹的意义作了推论。」在城之介的催促下,舞衣开始陈述她的推理。
众人带著紧张的表情注视著女侦探。
「如果我们去想「向日葵』的汉字,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发现第一个误导吧?」
瞬间,沉默笼罩整个室内。城之介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脸上的表情显得那么地从容,而音梦、苍也、玄矢和美雪四个人则一脸疑惑。虽然舞衣提到「向日葵」,但是一时之间他们实在想不起汉字的写法。
「所谓的向日葵,就是面向日(太阳)的葵吧?」最先指出这点的,是学生时代国语科成绩最好的音梦。
其他三人不知道是这时想起来了,还是根本不知道,一起发出「啊」的恍然大悟的声音。
舞衣很高兴似地对著助手点点头,继续解说:
「没错,向日葵当中有『葵』这个字。被子弹击中的地方是『日』……也就是太阳。如果把『向』解释为把目光「转过去吧』——注意吧——的话,那就是把目光『面对』『葵』吧,
这就可以解释成是指向作家葵健太朗的讯息。」
经舞衣这么一说明,众人顿时觉得这个讯息实在太浅显易懂了,没有「雾华舞衣→雾锥舞衣」那样的迂回。这说起来是很直接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可笑的文字游戏。
尽管如此,玄矢和美雪却可以从中感觉到艺术家的明确企图。这确实是很难用常识的逻辑来思考的,不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署名或误导吧?如果是署名,那么难道艺术家就是葵健太朗?
「当然这样的解读太单纯了,我要解释的内容并不只是这样。」
舞衣这句话使得众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她身上。
讯息确实不只是「向日葵→葵」而已。如果说还存在有其他解释的话,那么这就成了一个双重含意的讯息了。
「艺术家为什么要在这幅画的太阳上射两颗子弹?太阳也可以称为「日』(日语发音为hi),
如果把被射进「日』中的两颗子弹视为一点浊音符号的话——」舞衣斜眼看著很满意地点著头的城之介,一边陈述她的结论:「被点上浊音符号的「日』(hi)就成了「美』(日语发音为bi),这不是很像艺术家的手法吗?我想艺术家是想藉由把子弹射进『向日葵』中的太阳,来表现其杰作的杀人之美。」
衷心的感叹声从听众当中响起。也许他们先前已经发现向日葵和葵的符合处,然而,他们恐怕还不能从中掌握「美的完成」这个主题吧?
虽然这不是舞衣所熟悉的文字游戏推理,但是舞衣不愧是JDC第一班的名侦探,她的推理超越常人的想像力。值得敬佩的雾华舞衣,还有,值得恐惧的艺术家……
苍也突然产生一种感觉,自己是否因缘际会,见到了世界犯罪史的新页?童谣杀人或模拟杀人在一开始也无法为众人所接受,人们总认为不可能有那么可笑的杀人手法……然而,之後却诞生了许多的犯罪跟进者,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杀人事件一个重要的领域。这次的文字游戏杀人事件之後,如果出现後续犯罪者的话,这个幻影城杀人事件或许会成为一个历史性的指标吧?想到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涌了上来。
苍也的父亲——JDC的总代表鸦城苍司,於一九七九年的彩纹家杀人事件当中开启了犯罪新时代的大门。被称为犯罪革命的那个事件,在被解决之後仍然留下许多谜题,甚至被视为有史以来最困难的事件。这个案件和「昭和十大犯罪」及其他重大事件虽然同时被视为名案,但是严格说来,没有任何事件足以与彩纹家杀人事件相匹敌。
彩纹家杀人事件不折不扣是一大悲剧——至少到目前为止的十四年当中。
一九九三年的幻影城杀人事件,在往後会发展到什么境界呢?
会把侦探们带到一个前不见古人的领域吗?
苍也全身颤抖。他知道自己这种反应非常轻浮,然而心头实在太过兴奋而难以自持了。
对解决幻影城杀人事件有所贡献,成为一个超越父亲的大侦探……
光是想到这一点,推理工作对他而言似乎就变得更加有趣了。
「——龙宫先生,你的推理呢?」舞衣不怀好意地指向城之介。
舞衣从「向日葵」所导出的两种解释,确实是充满想像力的过人推理,也难怪她想向平常就因为奇特想法而闻名的JDC「怪奇推理」之雄——龙宫城之介挑战。
在艺术家设计出来的文字游戏当中,两个名侦探的对决……当双方的智慧不相上下时,先提出答案的人当然就是胜利者。然而,城之介却还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他一边用右手修正帽子的角度,一边把澄澈的目光对著舞衣。
「雾华娘所提到的可能性龙宫当然也想过了,龙宫还想到另外两种解释。」黑衣的推理贵公子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
舞衣的脸上微微地——但确实地——掠过一道惊愕之色。
太阳中被射进两发子弹的「向日葵」——如果城之介光只从这些材料就真的可以推理出四种文字游戏的话,那就真不愧是「JDC的推理袋」、「灵光一现的龙宫」和「天才龙宫」了。
「龙先生,到底是什么?别吊人胃口,赶快开始吧!」苍也语带挑衅地催促道。
於是城之介的眼中闪著光芒,环视著众人,那种神采就像置身於玩具山中的少年一样。城之介瞄了「向日葵」一眼,开始解说:
「第一个推测,是建立在跟雾华娘所说的『美的完成』同一基调上的推理。很抱歉,以下的推理太过单纯了些,不过如果把两颗子弹解释成浊音符号的话,那么那幅画也可以解释成是指推理作家「浊』暑院溜水氏吧?」
「有道理,确实是如此。」
表示佩服的只有玄矢刑警。其他四人虽然因为自己的思考盲点被戳破而惊讶,但是可能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後一个推理,因此只是默默地看著城之介。城之介的表情自信到近乎不寻常了,那就表示,最後一个推理正是堪称终极掩球手法(棒球员用手套掩住球以迷惑对方的战略)的超级文字游戏。
加上浊音符号就是浊暑院溜水——「文字」持续「迷惑」的「谜」宫,每一刻都在不断地变化著,不知道何处是人口,何处是出口,自己又站在什么地方?眼前所看到的,就像是米诺托(希腊神话中米诺斯王妃帕希法和公牛所生的不义之子,人身牛头)这个艺术家才能创造出来的谜宫,只有藉助亚莉亚德娜(希腊神话中克里特国王米诺斯之女,当杀了米诺托的西修斯身陷迷阵时,是靠亚莉亚德娜
公主的指引才顺利逃出)的「文字」之线复杂交缠而成的线球,才能穿过。
推理之路漫无止境。城之介从「向日葵」中所导出来的第四个解释是……
「龙宫先生,另一个解释是什么?」城之介装模作样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舞衣於是迫不及待地催促著他。如果将她这句话翻译成她的真心话,那就是「算你赢了,你赶快说嘛」。
本来应该要注意到浊音符号和浊暑院的雷同处的,然而——
看了一遍又一递的「向日葵」,不管再怎么绞尽脑汁,很令人遗憾的,舞衣始终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她不得不承认,在这幅画的小小推理对战中,城之介是占了上风。
「第四个解释……龙宫认为,这会不会是艺术家早就作好准备,隐藏在其他讯息中的署名?不过因为这种作法实在太古怪了,龙宫也还不能提出实质的证明,所以不认为这是绝对的解答。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署名的话,龙宫所推论出来的人物就是艺术家——」
城之介这一席话,使得室内顿时弥漫著一股惊愕的气息。
艺术家的真正署名就藏在「向日葵」的画中?
虽然还没到直接解决事件的地步,但这却是城之介揭发犯人身份的最初一瞬间。
……两颗子弹射进太阳的「向日葵」的画。
「你」是否注意到艺术家隐藏在其中的第四个讯息?50艺术家的名字「第六个尸体」十月二十八日♂榊一郎惯用手=左年龄=二十五职业=巡查「第七个尸体』十月二十八日♂佐藤一郎惯用手=左年龄=二十四职业=巡查尸体发现现场「美画之屋」现场的状况l两人都是被人用手枪直击心脏而立即死亡。
2「向日葵」的画作上被射了两颗子弹。
3他们握在右手上的枪各少了两颗子弹。
4枪口装有灭音器,是取自展示於幻影城「武器之屋」里的东西。
「那第四个解释——艺术家到底是谁?」有马美雪用不知所措的语气问道。
城之介的第四个推理,是怀疑被射进「向日葵」中的子弹可能就是艺术家的真正署名。如果他的推理正确的话……短短三天内就夺走七条生命的、魔性的杀人鬼(杀猫鬼)的真正身份终於就要曝光了。
昨天晚上,幻影城的四周布下了森严的警戒网,没有人可以入侵城内。艺术家不是来自外部的人——也就是说,艺术家就在推理作家、幻影城相关人员与搜查人员这些有限的团体中。
这座被外界隔离的陆上孤岛——幻影城,在红色的匣当中举办的蒙面舞会。
藏在面具底下、拥有艺术家真实脸孔的人究竟是——
城之介以故弄玄虚的眼神看著美雪和玄矢这两个刑警,不疾不徐地说道:
「将子弹射进画作当中的行为,就算不是艺术爱好者也难以接受,很难想像是自称艺术家的人的会做出的举动。可是,或许艺术家就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刻意把子弹射进画里面的。
发射两颗子弹的用意,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推理其他三种虚拟的讯息。为了掩饰真正的署名,多射一颗子弹也无所谓。」
紧张的气息弥漫整个室内……众人莫不屏住气息,等著看黑衣名侦探如何展开他的推理。
「——简单来说,艺术家著眼的不是浊音符号,而是污点。」
浊音符号和污点——相异处何在?
「难道——!」发出类似惨叫声的人是舞衣。
迟了一步注意到真相的她,为那超越人类智慧的讯息感到愕然。她甚至连产生挫败感的时间都没有,开始在脑海中试著去理解,城之介和艺术家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思考回路啊?
「就是『污点』吧……」舞衣喃喃说道,城之介对著她露出微笑。
到目前为止,了解了隐藏讯息的只有舞衣一个人。
「雾华娘,看来你是发现了吧?艺术家的目的不在上头的向日葵,而是在『向日葵』这幅画中的日(太阳)上画上污点。」城之介说完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只要一个闪失,就变成一个玩笑了。
真是一个太过古怪的讯息了,古怪到连被称为「有一颗奇怪脑袋的男人」的城之介都为之困惑不已……
把子弹射进画中,也可以解释成是为了让作品、作者及所有人沾上污点。可是,音梦、苍也、玄矢和美雪都还不了解在「向日葵」上沾上污点暗示著什么。
在丢出提示之後,除了舞衣之外,还是没有人发现真相。或许是看出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吧,城之介的目光依序扫过尚未得到答案的四个人,继续他的推理。
「在「日』上头沾上『污点』——这个手法的目的很单纯,就只是这样,不用想得太难。如果在「向日葵(himawari』的『日』(hi)上叠上『污(日语的发音为o)』,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了,九十九音梦和鸦城苍也顿时说不出话来,有马美雪的脸则因为惊讶而扭曲了。
雾华舞衣低下头,龙宫城之介依然保持著微笑。
玄矢带著难以置信的表情,代表众人说出:
「『omawari』————」
「没错。也就是说,如果这是真的署名的话,那么艺术家就是omawari——警官。」(日文中警官的发音是omawari)
听到这个结论,玄矢和美雪感到骇然和恐惧,两人都带著陌生的神色互相看著对方。虽然众人对这个推理半信半疑,然而城之介所导出的答案,却又让人感到有一种奇妙的说服力。这是文字游戏的终点,那就是「向日葵(himawari→omawari)」的讯息……也许是之前艺术家设计了太多几近可笑的误导,使得这个文字游戏像是存在著真实的重量。
「那么,龙先生,艺术家的真实身份是——」苍也眼里看著两个刑警,但口里询问著他的工作夥伴。
如果榊一郎和佐藤一郎被艺术家设计成相互狙击而亡的可能性不高的话,那么最可疑的警官就是——
「龙宫刚刚已经说过,这完全只是一种假设,还没有获得实际的证明。所以,希望大家不要认为这是绝对的真相。不过按照龙宫的推理来看,艺术家……可能是目前行踪不明的警官(Omawari)。』
现场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起那个穿著橘色外套的搜查主任的脸孔。
料所拓治警部就是艺术家?
舞衣立刻对著被这个推理结果击垮的两个刑警问道:
「有马小姐、玄矢先生,事件发生的第一天——也就是搜查人员前来幻影城的前一天,你们有料所警部当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吗?」
推论出的真相(假设)实在太超乎想像了,刑警们一时之间似乎没办法冷静地思考。尽管这只是假设性的答案,然而他们的同事竟然可能是这种僻静之地的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这实在是太超乎常理了。然而,虽然有点滑稽,但是从「himawari→omawari」的讯息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单纯的误导,是具有艺术性的执著手法。这代表著艺术家真正署名的可能性,应该不小吧?
美雪整理著混乱的思绪,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後开口回答舞衣的问题:
「三天前的晚上……刚好我们三个人在居酒屋喝酒。我记得是晚上十点左右道别的,玄矢,你说呢?」
浑身肌肉的刑警接过夥伴丢过来的问题,用力地点点头。
「我记得确实是那个时间吧。现在想想,有些地方是挺奇怪的。警部在离去之际好像刻意强调似地,一再重复『今天好累,回家之後就要上床睡觉了』……」
「玄矢氏,为了谨慎起见龙宫要确认一下,料所氏是单身吗?」
「嗯,一个人住在公寓里。」
城之介把视线望向助手,苍也很满意似地点点头。
「龙先生,搞不好真的就宾果了。料所警部没有不在场证明——至少就可能性而言,他是可以深夜飞车到幻影城来犯下杀人命案的。」
从京都市内到位——北部的幻影城,连日来飞车犯下罪行。而昨天晚上他和搜查人员一起住在幻影城里,更省下了他来回奔波的工夫。
可是,如果料所是犯人的话,为什么他会失踪呢?他跟风纹寺一起失踪的理由是什么呢?风纹寺是料所的共犯吗?或者是为了确保逃亡时的安全而带走了人质?无论如何,料所和风纹寺都不可能离开幻影城——换言之,他们应该还藏在城内的某个地方。
艺术家留下署名,是因为他完成了整个艺术创作吗?然而,虽然牺牲者已经很多,可是目前为止才七个……而且躲在城内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匣里面是无处可逃的。难道他想利用发现尸体时的混乱趁隙逃亡吗?
如果料所是犯人的话,杀人的动机何在?身为一个警官,算是有某种程度的成就,被认同为能干警部的男人,犯下没有道理的杀人命案的原因何在?
六个人不发一语,在脑海中盘算著各种可能性。侦探们先假定料所是犯人,回头审视到目前为止的七件命案现场。如果犯人真是那个警部的话,他们是否能够发现其他以前漏掉的任何线索呢?
这时,那须木主厨喘著气跑进了「美画之屋」。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恐惧。要说他是准备好早餐而跑来,那也未免太快了。
那么……
「刑警和侦探先生小姐们,那、那个——刚、刚刚我们在准备早餐时,打开冷冻库想拿冰块……」主厨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喘一口气。或许是从厨房一路跑到这边来的关系吧,他喘得很厉害。
「唔,镇定一点,那须木氏,先镇定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城之介的声音中带著紧张的情绪。
那须木带著彷佛在夜路上遇到怪物的少年似的表情说:
「冷冻库里——被人放进料所警部的脑袋!」
「你说什么!」
话声刚落,一道黑影反弹似地飞奔而出。
城之介再也无法冷静,狂奔而去。
51坠向绝望
料所警部是犯人的假设,在一瞬间整个崩塌了。
料所已经被真正的犯人艺术家所杀……而且还被砍下了脑袋。
——龙宫太小看艺术家了吗!这家伙老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这个事件不是用一般的方法可以解决得了的。
城之介猛然飞奔离开「美画之屋」,但是差一点和刚好从走廊後头跑过来的高大巡查撞个正著。
「啊——好危险,怎么了?」
「龙宫先生……料所警部没有脑袋的尸体被放在温室里!」
紧跟在城之介後头,从「美画之屋」跑出来的舞衣,带著冷峻的表情和侦探同伴们默默地对望著。站在音梦和苍也後头的玄矢和美雪,愕然地呆立在当场。刑警们所尊敬的上司在几分钟之前才被假设为犯人,而现在却被发现成了一具尸体。
脑袋放在厨房的冷冻库里,身体放在温室里——艺术家的手法还是一样细腻。
勤劳是日本人的模范,然而艺术家这样的勤劳手法当然不能获颁国民荣誉奖。
玄矢从後头走到前面来,用严肃的视线看著城之介。
「龙宫先生,怎么办?」
「我们不用担心尸体会逃走,先到温室去看看吧!」
前来报告的高大巡查在前头领著,一行六人往温室走去。
「阿空,发现尸体的是?」美雪一边走一边问高大的巡查。
这个名字特别的「阿空」巡查,有一副让人联想到军刀的均匀身材。
阿空巡查一边挪正因为全力奔跑而歪斜的帽子角度,一边语带困惑似地说:
「最先发现的人——还是星野小姐。」
因为料所已被发现成了一具尸体,因此现在行踪不明的人就只剩风纹寺光世一个了。今天早上找到的三具尸体,第一个发现者都是风纹寺的亲妹妹星野多惠……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螽斯太郎看著被人发现、放在厨房冷冻库里的料所的脑袋。
料所警部的脑袋被封存於小小的冰冻密室里,他的脑袋就放在一个立方体的、冰块砌成的盒子当中。隔著透明的冰、茫然地看著料所那诡异至极的头颅时,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怀疑那是精巧的蜡像的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伸长到极限的警部的脸,看起来跟昨天还交谈过的男人判若两人。
当两名巡查的尸体在「美画之屋」被发现之後,螽斯和几个警方的搜查人员共同将事件相关人集合在餐厅里一一进行侦讯。就在此时,紧邻著餐厅的厨房里又发现了一具新的尸体——而且是搜查主任的头部——混乱的程度已经达到极限。
发现料所脑袋的那须木主厨,跑去跟集合在「美画之屋」的搜查人员们报告。
螽斯要求其他的搜查人员保留现场。在监识人员抵达之前,他们是不能移动料所的脑袋的;因为脑袋放在冰盒里,一旦从冷冻库里拿出来就会融化,恐有流失证据之虞。
螽斯关上冷冻库的门,对著站在旁边的一个搜查人员作个手势。确定那个巡查确实地负起守卫冷冻库的责任之後,螽斯从厨房来到餐厅。
由於紧邻餐厅的厨房已经成了发现新尸体的现场,因此作家和工作人员们都暂时被命令回自己的房间。现在在餐厅的,除了平井太郎、间宫照和小杉管家三个人之外,还有几个幻影城的工作人员及几个搜查人员。
一看到螽斯,平井太郎就带著不安的表情走过去。
「螽斯先生,冷冻库里的头颅真的是那个警部先生的吗?」他的语气彷佛是怀疑自己被耍了一样。
老侦探很遗憾似地摇著头。
「目前什么都不能肯定。身体还没有发现,详细的情形也得等警方的调查——」
螽斯把视线望向和管家一起站在餐桌旁边的客服人员。间宫照也看著他,但是目光一和螽斯对上,这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便很难为情似地把视线移了开去。
螽斯想起昨天晚上阿照谈起的她的过去。她对自己几十年前所犯下的罪行还无法释怀,而且她似乎很後悔把过去的罪孽向螽斯坦白。
螽斯并没有轻视为自己过去的罪行忏悔的阿照。然而互相坦承过去、抚慰彼此伤痛,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墙,这是不争的事实。
人都怀著秘密活著,而能够共享秘密的对象并不是那么多的。如果能找到一个对象,能够全盘接受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像秘密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那么,两人之间应该会产生很深的感情……
螽斯自信能够修复他们之间已经产生的裂痕。他对阿照心存好感,虽然那跟爱情或倾慕之晴不太一样。那是一种需要她的感觉,同时也存在著一种想被需要的感情。事实上,他也觉得阿照需要他。
置身於杀人事件这样的绝境中,强化了两个年暮男女的心情。生者总有一天会幻灭——就因为透过事件的被害者而强烈领悟到这点,所以他们对自己还活著的奇迹衷心感激。於是他们得以抛开无谓的自尊心,珍惜人生的每一段时间。
螽斯对阿照、阿照也对螽斯坦白了彼此的秘密。因为相互信赖,所以可以毫无隐瞒地谈心。认识才三天的这个事实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表相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质乘以量」的值。被压缩的黄金时间,具有凌驾茫然度过的无限时间的价值。
螽斯不敢说立刻,但是不久之後,时间一定会解决一切吧?他这样相信著,同时也对几年前告诉他幻影城这家旅馆、力劝他到此住宿的搭档有户香香美心存感激。
他觉得在妻子华乃和有户香香美过世之後的几年,自己能在退休之前一时兴起前来幻影城造访是一件好事。遇到杀人事件是意外,但是认识间宫照就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了。
认识了阿照,螽斯了解到自己极需一个支柱。他也体认到,过去自己一直认定找不到可以代替华乃的人是一种错误的想法。人是不断改变的生物,他终於领悟,一直为过去所束缚是愚不可及的事情,而让他了解这件事的就是阿照。
他不是因为阿照酷似华乃所以对她产生好感,是因为觉得两人可以彼此扶持、相依为命,所以螽斯爱恋著阿照。
爱恋阿照跟抛开和华乃间的记忆是两码子事。他努力地不让自己受限於过去,但是同时也珍惜过去的记忆——重要的应该是这一点。
他在失去记忆之前、那个连名字部不晓得的男人的人生,也不会因为他以「螽斯太郎」的身份生存而消失。就因为心中的某个角落总是意识到自己过去的人生,因此他才能够爱著现在在这里的「螽斯太郎」。道理是一样的,就因为他的心中永远都有一颗爱华乃的心,因此才能珍惜阿照的存在。
……瞬间,各种想法窜过螽斯的脑海。他想著自己、想著华乃,还有想著阿照。他不再迷
惘了。找到人生新目标和今後生存方法的他企图重生,并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正视这个事件了。
螽斯把视线收回来,看著他的平井太郎依然带著担心的表情问道:
「继三个推理作家被杀之後,又有三个警方人员一口气被杀……螽斯先生,这个事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犯人的动机呢?这场恶梦会扩大到什么地步啊?」
他并没有提到自己挚爱的双胞胎猫华和丽被杀之事。从他焦躁的语气当中,隐约可以感受到不安的情绪。这座幻影城在改建成旅馆之前,原本是他的住所。作家们以後总有该回去的地方,可是对平井氏而言,「这里」就是他回归的家。
螽斯没有回应,但同时却观察著平井太郎这个男人。他想像著从阿照口中听到的平井过去的身影,将两者重叠起来。他现在是如何看弟弟玄次的呢?
螽斯以模棱两可的话回应他,避免明确的推理。
这时,一个巡查飞奔进餐厅——
用飞奔来形容实在是太贴切了。看到他身影的那瞬间,螽斯甚至误以为他的脚是浮在半空中的。那个警官真的就是以如此猛烈之势跑进来的。
警官的视线在室内游移,最後停在螽斯身上。
年轻的巡查一边跑向老侦探,一边用惊慌的声音报告:
「螽斯先生,料所警部的身体发现了。」
老练的侦探,眼光倏地变得锐利起来。
「……发现地点在哪里?」他的语气沉著无比。
在办案经验方面,螽斯是不输任何人的,这种程度的事情还不足以撼动他的心。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螽斯和年轻的巡查,年轻的巡查指著餐厅的门说道:
「在温室。已经有别人去跟玄矢刑警和有马刑警报告了。」
「辛苦你了。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
离开餐厅之际,螽斯不经意地回头一看,视线和阿照交缠在一起。这一次,阿照没有把视线移开,从她的眼中可以感觉出她对螽斯的情感。
发现两个巡查的尸体之後,星野多惠就跟作家们一起待在餐厅里。早晨在「美画之屋」看到的两团肉块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一时之间没办法消失。失去生命的人特有的怪异模样——奇怪尸体的压倒性震撼,破坏了多惠纤细的神经。
多惠之前虽然置身於幻影城杀人事件当中,但是因为一直没有亲眼看过尸体,因此还可以表现得很理性。然而这一次并不是透过别人告诉她发生了新的命案,而且那还是在警方的警备下、众人以为事件进入休战状态中因而疏忽所发生的事情。杀人事件的牺牲者突然就跳进她的世界当中,那活生生的模样实在太过骇人了。
在餐厅里,即便葵、溜水和虹川等人不断地安慰她,她的心情却始终没办法开朗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是什么时候误入这座迷宫的呢?多惠终於开始清楚地认知这个每个细节都脱离现实的真实事件。她开始注意到艺术家的疯狂行径和笼罩著幻影城的异常气氛。
葵和溜水就陪在她身侧——然而,从小就一直守护著她的哥哥风纹寺,现在却行踪不明,这更让多惠感到不安。风纹寺光世和搜查主任料所警部一样,在一整晚的森严警备下,从任何人都无法外出的幻影城里消失了。
这是第一次处在身旁感觉下到哥哥的世界。一种宛如独自被关在深深、深深的井底的绝望,随著时间的经过不断地对她造成伤害。
真实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她彷佛作了一场极度接近现实的恶梦。葵和溜水跟她说话,她却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另外一边,跟昨天以前的多惠一样、看起来跟杀人事件完全无关的惠,以及陪著少女的魅山薰,朦胧地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她的心头萌生出一种情绪自己终於也一脚跊进杀人事件这个无底沼泽当中,那种情绪无处宣泄。
人应该在城内,却始终找不到行踪的风纹寺……多惠一边在心中祈祷著哥哥平安无事,一边为孤独感所围绕。连总是陪在身边的哥哥也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终於了解到,这就是人生,人终归是要独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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