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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神话系列

_37 清凉院流水 (日)
念完失踪人口的(信徒的?)名单之後,舞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讲出这句话。她低垂著头,语气极为低沉沮丧。
“可是,舞梦。就算如此,那也是她妹妹自己所选择的自杀之路,所以鮎川小姐本身应该也死心了。虽然为妹妹的死感到悲伤,但同时也接受了——”
冬香语带安慰地说。
对没能识破真相的冬香而言,由密室教这个团体所进行的密室诡计骗局简直是晴天霹雳。
正因为如此,她所感受的惊讶绝非那些识破真相的侦探们能比拟。冬香也看到过因为妹妹被杀而悲伤难抑的哲子,她流下的是虚伪的泪水?冬香不想去这么想。
“我对自杀这种说法有点意见。斩首的行为确实是帮助自杀,尽管如此,一样算是杀人的行径。如果鮎川小姐也知道这个计画的话,说得再好听,她也是杀人的共犯。”
“不知火伯说的没错。元旦那天被传送出去的犯罪预告状,还有犯罪预告电话,在这些讯息当中,密室卿都不是使用‘杀’,而是用‘被杀’的字眼。这一点虽然也成了没有犯人存在的真相暗示,就概念而言,被害者们尽管是自杀,但是他们被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执行犯所杀却是不争的事实。密室虽然是虚构的,但是这不是连续自杀,而是连续杀人。”
鸦城用严峻的语气说道,侦探们的表情也跟著变得极其严肃。
连平常总是活蹦乱跳的城之介也露出前所未见的深沉表情。
“任何人想信什么神,龙宫无意干涉。但是,就算对方首肯企图自杀,龙宫也不能同意这种杀人的行径,而且就算父母都是信徒,也不能把将要出生的孩子当成密室教的信徒加以杀害。”
城之介这一席话代表了众人的意见。姑且不说当事人决定自杀,在孕妇密室中遭到杀害的无名胎儿,他意志又怎么说?虽然没有人能确定胎儿是否有意志存在,然而孩子也是人。
父母亲确实有著身为孩子监护人的义务,然而我们能因此而认同他们为孩子洗脑的权利吗?打从出生到这个世界来的那一瞬间,人就是人,不是父母亲的财产。堕胎也是某种杀人,可是孕妇密室杀人是在胎儿出生之後加以杀害的,罪孽更为深重。
幼年时期,曾在坚信自己的价值观是绝对的正义父母亲约制下,过著洗脑教育支配的城之介有著辛苦的童年,他无法克制自己不这么想。
“总代表,我能理解蟹场警视是密室教信徒的事实,但是他为什么非得跑到堉玉县去被杀呢?”
冬香的脑海里有源源不绝的疑问。本来应该在京都府的饭店里休养的蟹场基於什么原因,非得跑到琦玉县去跳轨呢?那个事件在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当中也算是天外幻想。
“雨雾,一切都是已经被设定好的剧本啊!浊暑院溜水创造了密室连续杀人的剧本,而信徒们则忠实地将之实现。当剧本为整个密室教所认同时,就成了密室卿的意志,是绝对的,因此信徒绝对不能违逆剧本。我曾经跟警视厅确认过,蟹场警视是以其他人的代理人身分,被紧急从本厅调派到JDC协助搜查的。”
听到鸦城这样说,不知火继续说明道:
“也就是说,蟹场警视来京都并不是预定计画之内的事情,蟹场警视理应留在当地搜查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蟹场警视的老家确实是在崎玉县——在密室教的剧本中,他就算在崎玉县被密室卿所杀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死之所以变成难以形容的诡异状况,那是因为他被派到京都出差的缘故,真是讽刺啊!”
决定前往京都出差时,已经被设定好在崎玉死亡的蟹场是什么样的心境?而在自己非死不可的当天,他因为感冒而躺在京都饭店时的心境又是什么样的?舞梦不由得想起蟹场在搜查会议时不断地否定“密室传说”存在的模样。
回头想想,鮎川哲子也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密室传说”会被寄送过来吗?当舞梦把这个疑问提出来时,十九回答道:
“在事件发展的过程中,我并没有直接见过他们两位,所以不能肯定这点,不过我想应该是吧!密室教的剧本并没有“密室传说’登场这部份,所以他们感到惊慌失措也是理所当然。”
“蟹场警视和鮎川警部大概觉得“密室传说’的原稿不利於密室教计画的进行,否则他们刻意否定原稿的存在不就太奇怪了吗?或者他们是这样想的——密室教的某人背叛,将“密室传说’寄了过来。”
鸦城说著,以故弄玄虚的视线看著十九。
“——梶义雄好像把一切都供出来了。”
刀这样说道,於是幽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对了,梶义雄——应该说是第九个密室杀人犯。我虽然识破真相,可是却解不开那个谜,为什么只有第九号的被害者背上写著“杀人玖’,不是“密室玖’?”
“是不是因为——终归是人?”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漂马突然开口了。坐在他旁边的冬香和提出疑问的幽弥都惊讶地凝视著他。
“漂马,什么意思?”
“当执行犯斩下脑袋,杀害被害者後,扮演目击者角色的人就用‘模型’在被害者的背上写上血字……根据信徒们的证词确实是这样的吧?鸦城爷。”
鸦城点点头表示肯定,漂马也点点头,继续做他的超级推理的说明。冬香看著他的侧脸,从他的表情上看到愤慨的色彩。她不知道原因何在,只知道漂马好像很生气。
“梶义雄必须在妻子已经化为尸骸的尸体上写上‘密室玖’。也许是面对妻子的尸体时发现到了吧!发现这不是密室卿主导的密室杀人,而是由人所主导的杀人行为,可能他对接受妻子的死感到後悔。那个男人不是杀人的机械,是人,因为挚爱的人死亡从疯狂中觉醒应该算是很正常,他被自己的罪恶意识所谴责,於是在背上留下“杀人玖’。”
漂马忿忿不平地说,这时刀一边将滑落到鼻头的眼镜往上推,一边点著头。
“也许就如天城所说的……但是他并没有做到将密室教的计画曝光或破坏的地步,因为否定密室教就等於让妻子的死变得没有意义了。也许他想把妻子的死封闭於密室杀人的幻想中,这是他对妻子的最後的爱意表现,所以他才会想要取走解决事件的九十九性命。绑在他身上的炸药是从负责联系的密室教其他信徒那边调来的,他说是为了制止密室教崩毁,因此信徒才大力地协助的吧!”
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当中,有很多人既是加害者,同时也是被害者。
“还有一点,如果说有但书的话,应该就是‘密室十二’了。”
十九竖起食指,以沉静的口吻说道,众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到他身上。
十九指出的一点是众人都遗漏的部份,“密室十二不成密室的密室”。
“既然是记载於“密室传说’中,那么那个搭顺风车杀人事件也可以说是出自密室教之手,“密室十五’的饭店搭顺风车杀人事件也一样……”
“那也是密室教的疯狂行径……可是,目的何在?”
舞梦以被打败的语气喃喃说道。
十九的表情罩上一层阴影,回答舞梦的疑问。
“为了藉由自行发生的搭顺风车杀人事件,进而诱发模仿的搭顺风车杀人。也就是说,为了让日本陷入混乱当中吧!”
被害者、加害者、目击者、搜查人员、乍见之下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密室教的剧本当中真的是出现了许多的配角。谁是信徒?谁不是信徒?界线断断续续,水无止境地扩散开来……随著令人不快的疑念。
信仰密室教的教义而殉教的人们,在临死之际真的觉得幸福吗?真的觉得满足吗?侦探们任思绪在密室教的信徒身上驰骋了好一阵子。
JDC的任务结束了。事件的谜底解开了。今後警察大概会大肆展开搜查。追踪、逮捕、侦询失踪中的密室教信徒是警察的管辖领域,不是JDC出头的地方。侦探们将从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舞台上消失,投入新的搜查事件当中。
——一个事件即将落幕——
但那意味著与新的惨剧格斗的开始。只要犯罪没有被永远扑灭的一天,JDC就永无宁日。永远不会结束与犯罪的格斗。侦探们为了迎接明天开始的繁重工作,先後离开了会议室。
在重大事件的谜底已然解开的现在,现在他们最想要的是好好休息一阵子。为了面对新的格斗,他们迫切地想要先休息一下……”所有的世界犯罪
侦探们相继离开,会议室只剩下鸦城苍司和九十九十九两个人。玻璃窗外,夜幕已经低垂。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漆黑中,黑暗使得会议室里的灯光更加明显。两个侦探依然坐著。中间隔著三个座位,但是他们不在乎,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鸦城叼著新的烟卷,将ZIPPO打火机拿在右手掌中把玩。
鸦城对他最信赖的部属慰劳有加。
“无论如何,辛苦你了,九十九。”
十九微微地低下头,视线略微地低垂,左右摇著头。
“我什么都没有做呀!完全拜鸦城先生帮我安排一切所致。”
“啊!别这么谦虚,要不是你推理出密室卿就等於是松尾芭蕉的话,事件恐怕还会继续发展下去吧!”
包括鸦城在内的第一班侦探们都识破了疯狂的密室诡计。
但是却没能追出在背後操控事件相关者们的幕後黑手。
之前不知火有几次要鸦城采行强攻策略。但是在不知道事件首脑的阶段就使出杀手鐧,是身为JDC总代表无法接受的作法。
只要侦讯事件相关者,取得他们的供述就可以了。可是没有人敢保证可以得的到供词,也没有人确定疯狂的密室诡计就一定是真相。风险太大的赌注之前,鸦城一直在原地踏步。
事件相关者们迟迟不愿松口,即使进行测谎,也因为他们笃信密室教的教义导致机械完全没有反应。信徒们崇信的密室卿的真实身分就是松尾芭蕉!如果没有那张强力的王牌,搜查人员也没有把握可以得到信徒们的供词……
对信徒而言,密室卿=松尾芭蕉是只有他们崇信的神圣,是唯一的绝对者。搜查人员掌握密室卿等於松尾芭蕉的事实,让信徒们产生强烈的动摇,心灵密室开始产生龟裂。当本来应该牢不可破的立足点开始崩毁之後,顷刻间就分崩瓦解,不久之後就有一个信徒供出事实了。当一个人供出之後,原本隐形的枷锁就被解开来,从密室教的诅咒中被解放出来的信徒们开始相继供出事实。
十九在回国时就已经算计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相信,密室卿等於松尾芭蕉的事实应该会使得密室教信徒们的内心密室开始崩落。可是仍然改变不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赌注。如果事件相关者们乖乖地招供那还好,万一不成,事情就变成攸关JDC存亡的大问题了。
尽管如此,鸦城还是相信十九,把一切都赌在神通理气所导出的解决方法上。如果不在适当的时机拿出强攻策略,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就绝对不会落幕,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於是他向十九提出建议。结果超乎鸦城的期待。事件的终极事实让不只是鸦城,连十九和其他的侦探都为之心颤胆寒。
据信徒们的证词,加入“谨言慎行之环”的人在日本国内大约有一百万人。其内部极密秘团体——密室教的信徒也有大约七万人之多。如果将支派也包含进去的话,国外的信徒不下数十万人,实际情况到底是如何似乎也没人能通盘了解。
更让人惊讶的是,名字也出现在‘密室传说’中的日本首相也是密室教的信徒,听到这个消息,鸦城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内阁中主要的阁员好像还有其他几个信徒,从某方面来说,国家犯人说也不是单纯的妄想。然而,这也说明了赌上三百年的历史,逐渐而踏实地深深地、深深地,渗透到日本全国的密室教势力可怕的程度。
以目前的状况而言,身为密室教反对派的一般人,在数量上胜过密室教的势力。所以才能对密室敦实施“制裁”。万一密室教比有著其他思想的人,人数更多的话——也许密室教信徒才是一般人,而其他人们就会受到制裁。
想到这里,鸦城的心情变得好复杂。本来人哪里有“制裁”人的权利?是多数意见为了明哲保身而抹杀少数意见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是把不让自己成为被害者当成最重要事情的“被害者理论”?
鸦城完全没有盲从正义这种幻想的概念,但是当他面对密室连续杀人这种宗教思想方面的事件时,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正义这种东西的本质。
如果换个立场的话,也许自己也会加入密室教。到时候或许他会利用JDC总代表的地位扰乱搜查工作,满心欢喜地为虚构密室之死殉教……这种事光是想像就让他脊背发凉。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明确的。可是,人必须相信某些事物才能活下去,那么我该相信什么呢?
相信我自己?或者……鸦城看向十九,鸦城最信赖的就是这十六年来一直跟他一起进行搜查工作的十九。正因为如此,他必须这样问:
“对了,九十九,密室卿真的是松尾芭蕉吗?”
当鸦城提出疑问时,十九正想著英国的连续分尸杀人命案。
在由JDC负起所有的责任的条件之下,英国也呼应日本的搜查动作,开始侦询事件相关者。根据昨天晚上隆莉·昆恩给十九的报告,担任连续分尸杀人命案的搜查主任克莉丝蒂娜·菲利普警部,竟然也是密室教的支派·分尸教的一员。
老实说,十九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惊讶,被认为是密室教的信徒的鮎川哲子警部和十九在去年的幻影城杀人事件中一起合作过;过完年之後,他就一直待在英国,接触英国菲利普警部的机会比日本的鮎川警部要多,加上克莉丝蒂·菲利普是代表世界的S侦探隆莉·昆恩多年的好朋友——这些附加的关系更加深了十九的惊愕之情。
不,不只是这样,绝妙地分配到事件各个重要之处的密室教与分尸教信徒,唤起了十九凌驾惊愕之上的恐惧。密室教的信徒们躲在密室连续杀人事件背後,而分尸教的信徒们则躲在连续分尸杀人事件背後,顶著事不关己的表情生活,宛如和其他的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连很早就识破事件真相的隆莉·昆恩也想都没想到克莉丝蒂·菲利普竟然是分尸教的一员。结果,世界最大的谜题等於是人类本身。就象徵性的意义而言,这次日本和英国的事件堪称是存在於世界犯罪底部的事件。
人是一种为谜团所包围的存在,所以人一集合在一起,就会出现犯罪。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有谜题,十九经常这样想,有的只是理论性的解决方法。然而,连这样的十九都没办法解开自己本身的谜。能够毫不费力地解开犯罪之谜的他也无法洞悉人类的内心。总而言之,人是永远谜样的存在。
即便像现在这样相对而坐,十九也无法读出鸦城内心的思绪,而鸦城应该也一样吧!没有人能了解别人任何事情。连自己的事情也一样……
“密室卿真的是松尾芭蕉吗?”
鸦城这个问题让十九回过神来。两人默不作声地沉浸於思索当中好一阵子。鸦城充满现实意味的一句话,不由分说地将他们两人拉回会议室这块领域。
——刹那间——
紧张的空气在两人之间紧绷起来,两个侦探隔著十九的太阳眼镜,以锐利的视线对峙著。
“那是……什么意思?”
十九很慎重地问道。鸦城将抽著的烟卷捻熄在烟灰缸里,交抱著双臂凝视著十九。
“是我的问法不对吗?密室卿也许确实是松尾芭蕉。可是,是谁将密室传说流传到江户时代的?”
十九无言地凝视著鸦城,过了一会儿,死心似地吐了口气。
“不愧是鸦城先生。您果然认为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真正犯人并不是密室卿::松尾芭蕉吗?”
“应该不只有我,不知火伯和刀先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许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之所以不把它当成问题,是因为他们认为知道终极的真正犯人并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您是彻头彻尾想了解,了解历史的神秘?”
十九以沉稳的语气确认道,鸦城便笑了。
“如果芭蕉只是过去和现在的中介者,那么密室传说的作者就另有其人了。我试著作动集中考疑,结果发现了那个人物——我导出真正的密室卿了,可是我没有明确的证据。”
“松尾芭蕉先生确实下是密室传说的作者,而是继承者……可是,密室教的教主·密室卿彻头彻尾就是松尾芭蕉。因此我认为判断他是密室连续杀人的真正犯人也无伤大雅。”
“——那我也知道。所以不知火伯和刀先生也才没说什么。可是,那只是一种安慰的理论,九十九,能不能告诉我,你心目中的真正密室卿是谁?如果集中考疑和神通理气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的话,可信度应该就可以增加不少吧!”
十九困惑似地轻轻地摇摇头,那长及腰部的长发华丽地晃动著。
“鸦城先生,我的神通理气是超级推理——那只是安慰人的理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听听集中考疑所导出的答案,第一个字就可以了。”
鸦城带著严肃的表情点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
“真正的密室卿的第一个字是不是‘H’?”
十九不得不深深地感觉到命运嘲讽的恶作剧。在日本和英国,他两度和世界最高级的侦探进行推理协议,而且在这两次的协议中,对方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可是十九的答案却不同。
犬神夜叉的不眠闪考所导出的密室卿的第一个字也是“H”。
可是十九……
“我不认为神通理气是绝对的,在一般的事件当中就是这样,所以在这次这种事件中更是如此。世界的历史存在於永远谜样的密室当中,我没办法锁定密室传说的作者。”
十九说完便以优美的动作站起来,充满歉意似地对鸦城低头致意。
鸦城这时才第一次听到十九对谜题有肯定的说法。
“九十九,你的答案不是‘H’吗?”
十九转过身背对著鸦城说。
“我导出的答案是“S’,鸦城先生。至於那是谁,就姑且让我保密吧!”
十九离开会议室之後,鸦城茫然地凝视著门口好一会儿。十九导出“S”的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搜查工作并没有结束,事实上,也许搜查才正要开始。鸦城在无人的室内,独自点起烟卷。密室传说的推理结束了……可是,谜显依然存在。
真相X密室的传说
wa之後……
充满冲击性的事件解决记者会一个星期之後……失踪中的密室教信徒们一个一个地遭到逮捕。可是,事件依然持续发展。
不管事件的真相是否明朗化,人们的不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不曾存在过一样,媒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火热地炒作事件了。本来被视为无差别杀人的事件,现在已经变成滑稽的集体自杀事件。
尽管如此,日本和英国的事件依然持续进行。
每天有三个(或者四个)人遭到杀害的事情虽然不再出现,但是每天最少会出现一个被害者。看来信徒们就算知道会被逮捕,也还是打算继续演出虚构的密室杀人和分尸杀人。
这些抛弃其他的想法,将绝对的信仰奉献给密室教的人们没有後路可退。也许他们只能朝著自己相信的道路勇往直前。
密室教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秘密组织,遭到逮捕的信徒们也不知道谁是代表人,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到去年以前浊暑院溜水担任代表人的职务,当然更别说知道继任者是谁了。因为信徒们遵守其秘密性,所以密室教在联络事情时也慎重再慎重,也因此要从信徒身上向上追溯找到密室教的中枢部份,可能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在“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的第五部中虽然记载著有一千两百人遭到杀害的事实,但是并没有直接提到被害者,因此没办法锁定下一次会是谁预定遭到杀害。除非密室连续杀人及连续分尸杀人的计画曝光,否则是没办法防患事件於未然的。
等待事件发生,等事件一发生,就将使用疯狂的密室诡计目击者们加以逮捕——这种没有效率的循环一直反覆上演。事件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持续发生。
一月二十四日是个晴朗的日子。因为事件之谜已经解开,整个社会的气氛渐渐地恢复正常。潜沉於社会深处,像烟雾般弥漫的不安感一扫而空,人们逐渐回归如同澄澈的一月晴空般清爽的生活。
·阳光照射下来,连乾涩的寒风都令人觉得份外舒畅。天城漂马一边啜饮著威士忌,一边无所事事地躺在鸭川的三角地带。能够得到带薪休假固然好,但是他无心出门旅行。他什么地方都不去,只是信步在街上踱著,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了。
他将瓶盖上的威士忌倒进喉咙深处,感觉到酒精炙热的液体流到身体里。漂马用嘴唇衔著瓶盖,望著河川。高野川和贺茂川以美丽的Y字形交会,形成清澈的鸭川。望著清澈的河流,心灵就宛如受到洗涤一般。漂马被魅惑似的凝视著永不停歇地的流水。
当他集中精神,企图掌握绝对不会停留於一点的流水时,刹时间就好像迷失自己一样,他产生一种天城漂马这个实体消失,世界与记忆也都不见似的错觉……
漂马回过神後,将盖子盖回威士忌酒瓶,收进运动服的口袋里。阳光刺眼异常,举头望向天空,眼睛就刺痛得不得了。
——在那四天监视的时间当中所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吗?
——我真的见过冰神仙才或高部优吗?
闭上眼睛,阳光依然觉得刺眼,视野为黑暗所笼罩并不会带给他任何不安,反倒是刺眼的阳光让他有点心烦。
突然,刺眼的光线消失了——是太阳躲到云层後头去了吗?或者是有人站在漂马面前,挡住了阳光呢?——有人站在我面前。
漂马想起和高部优在三角洲重逢时的情形。当时,优站在他面前。挡住阳光,像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就在眼前,而这次呢?他知道高部优不可能站在那边,尽管如此,漂马还是对渺小的可能性充满期待,他睁开眼睛一看,人整个弹跳而起。优并没有站在那边,只是太阳被云层所挡住了。漂马发现自己竟然为此感到失望,惊讶得难以自持。
——那小妮子对我而言像是太阳吗?
漂荡在天空之城的马——漂马这个人。人如其名,像漂泊的旅者一样在世界漂荡。
有一段时期,阳光普照,他走在明亮的人生道路上,可是当一个叫雨雾冬香的太阳变成月亮时,他找不到头顶上的太阳,误人了迷宫。
——我一直在寻找属於我的太阳。
他感觉到高部优的存在照亮了他的脚下。可是,她散发出来的光芒是比月光还淡的星光。
——难道本来以为只是星星的光芒,其实是比月亮还亮的阳光吗?
太阳再度从云层後面露出脸来,过度刺眼的光线让漂马不由自主地拿手遮住眼睛,金黄色的光芒从他的指缝闾洒落而下。
——真的是这样吗?不只是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而另眼相待?突然他觉得背後有人。漂马保持原有的姿势,只把头转向後头。高部优一脸微笑。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知道她的秘密的漂马紧张得难以自持。他全身紧绷,把整个身体转过来面对著她。
“干嘛?用那种看犯人的表情看人。”
优坐到漂马旁边,将拿在手上的罐装啤酒一饮而尽。她从运动服的内口袋里拿出香烟。
“难道不是吗?”
漂马以严峻的语气说道,优将叼在嘴上的烟点燃,露出苦涩的表情。
“——开玩笑的啦!”
“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你明明已经被点名通缉了。”
“真是一点都不像侦探会说的话,为逃犯担心吗?无所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
优呕气似地说道,漂马一把将烟从她口中抢过来。用空啤酒罐将烟头捻熄,把烟蒂丢进罐子里面。
“为什么不自首?已经有好几个证人证实你是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执行犯,你再逃也逃不了多久的。”
好不容易可以重逢的,应该讲些更贴心的话。脑袋是这样想,可是漂马说出的却尽是些现实的话。
从一月一日开始,到一月六日的麻生茉绪的事件为止,高部优都是担任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第一执行犯,负责砍下被害者们的脑袋——这是许多证人一致的说法,因此一般人认为这是如假包换的事实。高部优目前以嫌疑犯的身分,被全国通缉当中。
漂马之所以到三角洲来,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某个角落希望在这里见能到优吧!
总有一天优会遭到逮捕,在那之前,漂马无论如何都想见她一面。现在不可能还可以见到逃犯优,他心里也明白,可是漂马还是来了。没有去其他的地方找,就直接来到两人曾经独处过的三角洲……而优也真的出现在他眼前。现在他们两人就在有著深刻回忆的地方相对而坐,就像很久以前就约好了一样。互相被吸引的两个人,命运在没有预期的情况下再度交缠在一起。
“你还记得……那个下雨天的事吗?”
优把视线从漂马身上栘开。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著,但并不是因为寒意的关系,而是优感到恐惧。
“那还不是远到会让人遗忘的过去,就是你送我便当和茶的那一天。”
漂马鲜明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大雨、浊流还有水的味道,和那些景物串连在一起,鲜明的记忆。那一天,蹲在河边望著浊流的漂马,被出现在他背後的优突然摇著肩膀,让他在那一瞬间尝到死亡的恐惧。优离去之後,见到了冰神仙才……从许多方面来看,那天是让他印象深刻的一天。,
漂马默默地注视著那张侧脸好一会儿,於是优放弃似地说:
“那一天——我本来打算杀了你的。”
这句话化成一把看不到的利刀贯穿了漂马的身体。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讯息让漂马为之语塞,一时之间甚至没办法有任何反应。
“你说什么……?”
他勉强才挤出这句话。
“我知道尸体的背上被写著汉字的大写数字,因为是我砍下被害者们脑袋的,所以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却不小心把这件事透漏给你。”
漂马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脑袋一直在转动。他在无意识当中想像著一副阴惨的景致。
围著须贺原小六的密室教的信徒,当中也有第一发现者由良直树和三好美世子。高部优砍下了须贺原小六的脑袋,而信徒则用模型在他的背上写下文字,然後信徒们扮演目击者的角色……和“密室传说”所描写的“密室”大异其趣的——恶魔般的景象。
就如高部优自己承认的,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黎明,她人在平安神宫。
但是她扮演的不是目击者——是执行犯。
“密室连续杀人的计画是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被构想出来的,我死也不能让我一个人的失态而瓦解了整个计画。我可以避开嫌疑,但还是会留有疑问,再说你是个侦探,我必须杀了你才行。可是我终究下不了手,其实我只要往你背上轻轻一推,把你推落河中就可以了……我竟然做下来这么简单的事情。”
泪水从优的眼角滴落脸颊,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只问你……一件事。”
漂马的声音是僵硬的,排除了所有感情的僵硬声音。
“你之所以接近我也是因为我是个侦探吗?以密室教信徒的身分,为了打探搜查人员的工作进度……”
也许冰神仙才适时地出现在三角洲也是因为高部优的联络,漂马这样想著。那不是基於偶然的情节,而是必然的发展吗?
“不是的!”
优用力地摇著头大叫,声音像悲鸣。
“我……只是对你产生了兴趣。当我们在推理研究社的活动教室谈话时,就觉得我们个性很厶L…:所以……所以我……”
说到最後,优已经是泪满脸颊,口齿含糊不清了。各种思绪在漂马的脑海中卷起漫天的漩涡,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漂马好冷静,冷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跟一个企图杀害他的人对峙。
“……我害怕。突然间,我开始怀疑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之前所做过的事情是非常疯狂的……当我开始有了害怕的情绪,身体便突然无法动弹了……”
太阳被挡住了,乾冶的风呼地吹过两人之间。
“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有人能了解我,只有密室教是我的救赎。如果往後就要这样孤独生活,不如死在密室中要好得多——我是这样想的。可是,遇见了第一个能够了解我的人……你也许不相信,可是我对你……”
优说到这里便不再作声,脸是湿的,但是泪水似乎已经止住了。
她似乎竭尽全力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正常的状态,她压抑住颤抖的声音说:
“我很庆幸能遇见你……如果能再早一点碰到你就好了。我想你大概不会接受我吧!可是,对我而言,你永远都是——”
泪水又滑落优的脸颊。
一旦开始溃堤,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优似乎很努力地想对漂马说些什么。漂马被优迫力所压倒,反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很卑鄙吧?老是讲一些好听的话,我想我一定是想搏取你的同情……我太差劲了。”
优站起来,拂掉沾在牛仔裤上的沙子,泪也下擦,转过身背对著漂马,以缓慢的脚步往马路的方向走去。优最後说道:
“我现在要去自首,时间虽短,但是谢谢你……再见了。”
优渐行渐远,身影慢慢地变小,不久之後便变得像豆粒一般大小——漂马就以坐著的姿势,把右手伸向远去的优。然而,他的手太短了,构不到她。冬天的邂逅和分离,男人和女人邂逅,女人和男人分离。男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孤单地被抛弃在这个世界上。
命运有时候就偏爱残酷的恶作剧。
当天晚上,漂马站在俯视三角洲的加茂大桥上,一边暍著威士忌一边凝视著充满回忆的场所。那个现在纯粹只是回忆,其他是一无所有,为黑暗所笼罩的三角洲已是空无人影。
酒精虽然温暖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没有把心情告诉对方就和对方分手的人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连漂马的超级推理都没有办法推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得到答案之前,我是不会死的……他深切地这样想著。那是他对衷心爱过的第二个女人最後的总结。
高部优始终没有遭到逮捕。她在和漂马分手之後的几分钟後,就在人行道上遭巴士辗毙。
那纯粹是意外吗?或者是自己选择了死亡?总之,她在没有自首的情况下就此辞世……
漂马将威士忌酒瓶放在桥的栏杆上,拿掉头巾——那是和雨雾冬香一起生活的记忆。优的死让漂马豁然开朗。不要执著於过去而迷失了现在,他觉悟了。不要永远被回忆和过去所束缚。头巾从他的手上松开,画著弧线在半空中飞舞。这么一来,终於可以用朋友的身分和冬香往来了吧!不再拘泥於过去,这也是为了逝去的她……
高部优会永远活下去,在天城漂马这个人生的密室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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