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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_61 梁羽生(现代)
份,却还不能不去亲自指挥,而且还要特别卖力,因为这是做给“朝廷”看的。
  想不到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他以为是“例行公事”的,却意外的给他获得了线索。
  这线索就是来自那两个官迷——葛进财和金光斗。
  发现他们的最先的人是“将军府”的一个卫士小队长,葛金二人是经常奔走于“将军
府”的候补官儿,这小队长自是认识他们。
  但这两个官迷是给武端兄妹点了昏晕睡穴的,怎么叫唤也叫唤他们不醒。这小队长有点
见识,料想是给人点了穴道,他自己没有本领解穴,只好赶紧去求助于西门灼。同时为了不
想有更多的人分功,这事他只告诉西门灼知道。
  西门灼给葛、金二人解了穴道,初时他们还是不敢说的,后来听说韩将军和沙弥远都已
给人刺杀,他们若不从实招供,西门灼就要拿他们当作同党办了。他们只好暂且抛开顾虑,
把昨晚的遭遇说了出来。
  西门灼皱眉问道:“你没有看见他们的面貌?”
  “这两个强盗是蒙着脸的。而且当时我们委实是给吓得慌了,不敢抬头。”
  “他们到底是老年中年还是少年?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们纵然没见着他们庐山真面,心
里也总该有点谱儿吧?”
  出声之时金光斗比较镇定,想了一想,说道:“听他们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似乎年
纪不大。”
  西门灼心念一动,连忙问道:“他们要打听将军府的情形,怎么知道要来找你们两
个?”
  金、葛二人颤声说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西门灼道:“你们日间曾碰上什么可疑的人?”
  在西门灼抽丝剥茧的盘问之下,终于问出他们曾在大石庵碰见过“王府”的老家人和一
双姓“文”的兄妹。
  西门灼疑心大起:“文武文武,莫非这对兄妹就是武端兄妹?”那小队长还有点顾忌,
说道:“段家在大理很有势力,恐怕不大好惹。这件事又只是捕风捉影,万一弄错了,咱们
可犯不着得罪段家。”
  西门灼已料准了八成,说道:“我的师兄是御林军统领,莫说早已削了封号的前朝王
爷,就是真的本朝王爷,我也不怕。”
  小队长有西门灼撑腰,一想这可能正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财迷心窍,当下也就不怕
了,说道:“不错,管他是真是假,牵连如此大事,假的也可以敲诈他们段家一笔钱财。”
就这样他们一大清早来到段家,那两个官迷,他们也只能暂且置之不理了。
  这两个官迷在西门灼走后,越想越是害怕,既怕“强盗”找他们报复,更怕西门灼又再
回来查究。要知“将军府”的地图是他们画的,查究起来,罪名非小,他们如何担当得起?
于是两人商议过后,趁着西门灼尚未回来,便即逃之夭夭。他们后来果然不敢再在官场钻
营,倒是平平安安的过了一生。这是无关重要的题外之事,不必细表。
  且说武端躲在屏风后面,听得西门灼向段剑青要人,苦笑说道:“果然是找到我们兄妹
头上来了。”这话他是贴着缪长风的耳朵说的,说了之后,便想出去。缪长风将他拖着,小
声说道:“别忙,看段剑青如何应付。当真无法应付之时,咱们才能出手。总之不到最后关
头,必须避免连累段家。”武端一想也是道理,只好暂且忍住。
  正当小声说话之际,云紫萝和武庄亦已悄悄的从后堂走出,躲到屏风后面来了,缪长风
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可声张。
  只听得段剑青说道:“请问两位大人因何要见他们?”要知段剑青虽然世故未深,但小
聪明还是有的。他见西门灼和“将军府”的卫士队长一大清早就来找他要人,已知定非好
事。
  西门灼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T哈,说道:“小王爷,你大概尚未知道这两兄妹是什么
人吧?”
  段剑青曾经说过武端兄妹是他外地来的亲戚的,听了西门灼这话,情知已经给他识破。
当下强持镇定,佯作不解,说道:“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否你以为我是收容来历不
明的人,故意骗你?”
  西门灼道:“不敢。请问他们是小王爷的哪门贵亲?”
  段剑青说道:“这个,这个……嗯,你知道我们段家在宋代就在大理创业,源远流长,
远方的亲戚实在不少。他们大概是我的爷爷的一个表姑的外孙女婿的侄儿侄女。”
  西门灼笑道:“哦,这是算盘也打不响的亲戚了。”
  段剑青面色一沉,说道:“虽然疏了一点,总是我家的亲戚,他们老远的来探亲,我就
不能让他们在大理受到别人欺负!”
  西门灼道:“当然,当然。不过正如小王爷所说,你们的亲戚太多,既是算盘也打不响
的亲戚,小王爷一时记错,甚或上了骗子的当。据我所知,他们兄妹恐怕不大可能是你们段
家的亲戚!”
  段剑青变了面色,冷笑说道:“你对我们段家的亲戚,好像知道得比我还要清楚。请问
你何所见而云然?”
  西门灼说道:“我想先问小王爷,他们是怎样来到贵府的。希望小王爷和我说实话!”
  段剑青怒道:“你不相信我,何必跑来问我!”
  西门灼道:“不是小官无礼,只因这件事实在牵连重大,我们必须知道实情!”
  段剑青道:“好,那我告诉你吧。我的叔父有家书给我,提及有这么两位亲戚要来大
理,要我招待他们。实话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西门灼道:“令叔可是十多年前便已离家出走的那位在江湖上颇有名声的段仇世?”
  段剑青道:“正是。”
  西门灼笑道:“令叔是江湖人物,我并非说他的话不能相信,但江湖人物多是重义气、
讲交情的,或许这两兄妹扳上令叔的交情,是以令叔有意让他们冒认贵亲。”
  段剑青道:“那么他们究竟是何来历,你说你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武端兄妹在屏风后面偷听,听得大皱眉头,尤其是武庄更不高兴,心里想道:“这段剑
青究竟是公子哥儿,担当不起风浪。起初口气还硬,渐渐就软了。看来他是想把收留我们的
责任推给他的叔父啦。不过,好在他还没有把缪师叔和云姑姑说出来。”
  武庄有所不知,原来段剑青正是因为想要知道她的来历,才放软口气,向西门灼打听
的。
  西门灼也有他的打算,他是为了避免和“王府”正面冲突,是以特地为段剑青“开
脱”,才好让段剑青乖乖的自己把他所要的“犯人”交出来。
  武端兄妹心念未已,只听得西门灼已在冷冷说道:“山东武城,有一个人名叫武定方!
多年前,也曾是个风云人物,小王爷可知道这个人么?”
  段剑青道:“我僻处山城,从来不埋外面的事情,你说的这人,我没听过。”
  西门灼哈哈笑道:“我总算所料不差,其实山东武家又怎能与你们大理段家是亲戚?”
  段剑青惊异不定,说道:“你说的武定方究竟是什么人?”
  西门灼说道:“武定方在十多年前曾经啸聚暴民作乱,反抗朝廷,朝廷折了许多兵马,
打了好几年仗,才把乱事扫平的。这个武定方嘛,也就正是如今住在你们‘王府’的这对兄
妹的父亲!”
  武庄按捺不住,悄悄说道:“段剑青恐怕受连累了,咱们应该出去自行了结了吧?”缪
长风道:“再待会儿。”
  只听得段剑青说道:“十多年前武定方兴兵作乱,他的子女年纪一定还是很小,对
么?”西门灼道:“不错。”段剑青道:“那么即使他们真的是武定方的子女,似乎也不该
因父亲犯罪而受株牵?”
  西门灼冷冷说道:“可惜王法是朝廷定的,王法可是罪及妻儿!还有一件事情,我尚未
告诉小王爷。昨晚韩将军和沙将军都给刺客杀了,嫌疑最大的就是武氏兄妹!”
  段剑青本来决意要维护武端兄妹的,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吓得慌了。半晌说道:
“当真有这样的事?”
  西门灼道:“倘非发生如此大事,我怎敢一大清早就来麻烦你小王爷?好了,如今一切
都已说清楚了,请小王爷把人交出来吧!”
  段剑青皱眉道:“如今尚未知道他们是否就是你所说的刺客,你怎能就把他们当作犯
人?”
  西门灼道:“是真是假,他们出来给我一见便知,小王爷,你放心,你是受了他们蒙骗
的,这宗案子与你无关!”
  段剑青缓缓说道:“我不怕受牵累,不过可惜你来迟一天,昨天早上,已经走了!”
  这话大出武端兄妹意料之外,武庄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位‘小王爷’居然有这胆子担
当,倒是我看错了人。”
  西门灼也是大感意外,登时板起脸孔说道:“小王爷,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想连累你,
你也得让我可以交差才好!”
  段剑青道:“你要怎样?”
  西门灼道:“小王爷,你该明白,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说话,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线
索,总不能白白来跑一趟!”
  段剑青面色铁青,说道:“你是想在我的家里搜人?”
  西门灼道:“不错,就算是例行公事,我们也非得在尊府循例搜一搜不可!”
  此言一出,客厅的空气都好像冷得凝结起来,双方都僵住了。
  就在此时,有个人神色仓皇的从后院的角门进未,也到了屏风后面,正是那个老家人。
他发现缪长风、云紫萝和武端兄妹都在屏风后面,更是又奇怪又惊慌,张大嘴巴,几乎就要
失声惊呼。缪长风连忙打了个手势,请他别声张。那老家人定了定神,悄悄走近缪长风身
旁,作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说有个人正从外面进来。缪长风心里想道:“大概是‘将军府’
陆续有人来吧?反正西门灼已经来了,再多几个,又有何妨?”
  武庄正在心里想道:“不知段剑青可有胆量拒搜?”只听得段剑青已在说道:“你要交
差,这个容易。天大的事,有我承担。你们把我捉去销案就是。我这里可不能让你们乱
搜!”
  西门灼冷笑道:“段剑青,你们段家世代为王,‘王府’当然是不能让人搜的。但可惜
你现在已经不是真的小王爷了,你点头我们要搜,你不点头我们也是要搜!搜!”
  那“将军府”的卫士小队长狐假虎威,立即上前把段剑青推开,冷冷说道:“小王爷,
你欢喜打这场官司,待我们拿了犯人,你可以跟我们回去!”
  不料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咚”一声,那小队长跌了个四脚朝天。原来他未想到这位
‘小王爷’居然也有武功,反而给段剑青推倒了。
  西门灼怔了一怔,哈哈笑道:“原来小王爷也是会家子,好,我陪小王爷练练!”
  事情已经到了不动手不行的时候了,缪长风把手一挥,正要和武端兄妹一同出去,忽地
听得一个冷涩之极的声音说道:“是谁敢在我家里闹事!”客厅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个人
的身法快到极点,不但段剑青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就是西门灼那么高明的武功,也是
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才发现的!
  段剑青定睛一瞧,不觉又惊又喜,失声叫道:“叔叔,你回来了!”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段仇世!
  段仇世冷笑道:“西门灼,你要捉拿我的客人,可得先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西门灼一声怒吼,先下手为强,一掌便向段仇世劈去。他练的是“雷神掌”的功夫,掌
风如从铸铁的风箱中喷出来似的,热浪四溢。段剑青禁受不起,不觉呆了。
  西门灼和段仇世各有擅长,武功本来在伯仲之间,但因西门灼的伤刚好未久,本领尚未
完全恢复,却是较逊一筹了。
  只听得“咔嚓”一声,西门灼的一条右臂给段仇世用分筋错骨手法硬生生拗折。段仇世
接了他的一记雷神掌,掌心好像触着了烧红的铁块一般,饶是他内功深湛,也感到火辣辣的
作痛,不由自己的退了三步。但一个断了手臂,一个仅仅皮肉受伤,比较起来,当然还是西
门灼吃的亏大得多了。
  西门灼狂呼怒号,夺门飞逃,段仇世喝道:“哪里跑?”正要追去,忽听得“轰隆”一
声,武端兄妹已是踢倒屏风,并肩而上,拦住了西门灼的去路。
  缪长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道:“段兄,这厮是他们兄妹的仇人,让他们亲手报仇
吧!”
  西门灼困兽犹斗,独臂一挥,肘撞武庄,掌劈武端。武端只觉热风扑面,呼吸为之不
舒。幸亏他的功力只剩三成,已是不足伤人。武端避招迸招,霍地一转,掩到敌人后面,双
掌贴着他的背心,运劲一推,西门灼立足不稳,斜窜两步,趁势变招,便抓武庄。武端见他
困兽之斗,还是如此强悍,不禁吃了一惊,叫道:“妹妹小心!”话犹未了,只见西门灼一
个踉跄,半膝着地,身形已转过武端这面。原来武庄的本领不及哥哥,但身法的轻灵却在哥
哥之上。西门灼没抓着她,反而给她踢了一脚。武端哪里还能容他反击,立即一招“钟鼓齐
鸣”,双拳夹击西门灼的左右太阳穴,这是武家拳中一招最厉害的杀手,受了伤的西门灼如
何经受得起?在一声裂人心肺的狂号过后,只见西门灼双眼翻白,倒在血泊之中寂然不动,
显是不能活了。
  缪长风笑道:“恭喜,恭喜,你们又杀了一个仇人,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北宫望了。”武
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我们两次报仇,都是因人成事。最后这个仇人本领
最强,我们必须把本领练好才成。最后的报仇,可不能借助旁人之力了。”
  给段剑青推跌的那个“将军府”卫士小队长此时才刚刚爬得起来,见西门灼已经倒在血
泊之中,不禁吓得呆了。段仇世冷笑道:“我最讨厌狐假虎威的小奴才,跟你的西门大人去
吧!”一掌劈下,登时取了他的性命。
  从段仇世的突然回来到武端兄妹的现身,不过瞬息之间,便杀了两个,段剑青虽然决意
要维护武端兄妹的,但这结果太过出他意料之外,他也不禁吓得目瞪口呆了。
  段仇世笑道:“听说你很盼我回来,但我一回来就连累你,你怕了么?”
  段剑青道:“怕是不怕的。不过这两个人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儿,他们死在这里,怎么
办?”
  段仇世道:“待我来办!”掏出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瓶,瓶中有淡黄色的药粉,药粉撤
在两具尸体的伤口里,转瞬之间,只见地上化成两滩血水,还有剩下来的就只是毛发了,段
剑青看得毛骨悚然。
  段仇世说道:“我已经查看过了,庄子外面,并没他们的人。你和七叔把这里收拾干
净,吩咐家里的人,谁也不许泄露出去。”那老家人是段仇世的疏堂长辈,排行第七,是以
段仇世称他“七叔”。
  那老家人道:“这两个官儿一大清早来到,就只有一个管园的小三子,他是我的侄儿,
又最怕事。我叮嘱他,他决计不敢泄露。再说,府里的人都是段姓的族人,祸福相关,即使
有人知道一点风声,他们也不敢胡乱向人说的。”
  段剑青道:“家里的人,我是相信得过的。不过要是‘将军府’的人,不见他们回去,
跑到咱们这里查究,那又如何遮瞒?”
  段仇世道:“来了再说,大不了我把他们全都杀掉!”
  段剑青吃了一惊,说道:“杀掉?这个、这个祸岂不是闯得更大了?”段仇世双眼一
翻,说道:“不闯也已闯了,你害怕又有什么用?”
  缪长风安慰段剑青道:“西门灼只是带了一个人来,看来他不想别人分他的功劳。因此
别人也未必知道他们是来你的府上。再说,倘若当真有人来查问的话,你可以推说根本没有
看见他们。‘刺客’连沙弥远和‘韩将军’都能杀掉,在途中杀掉他们,那也毫不稀奇。”
  段仇世道:“青侄,只要你有决心不做段府的‘小王爷”那就什么也不用害怕。你应付
不了的时候,我会给你安排后路的。好了,你现在就料理这个客厅吧。缪大侠、云女侠,咱
们到书房说话。”原来他为了急于知道师兄的死因,情绪已是甚为烦躁不安。
  缪长风道:“好,端侄你和妹妹在这里陪段世兄。”
  段仇世和缪、云二人进了书房,便即说道:“我在西双版纳找不着滇南四虎,已知不
妙,马上赶回,哪知还是迟了一步。我的师兄是怎么死的,你们可知道么?”
  原来段仇世回到点苍山的时候,恰好是缪、云二人下山之后的一个时辰。他是看到了缪
长风的留字才回家的。
  缪长风叹口气道:“我们也是来迟了一步。”当下把那日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的说给
段仇世知道。
  段仇世说道:“我道滇南四虎焉有本领杀得我的师兄和凌宏章,原来还有一个崆峒派的
道士在内。不过这件事就有点奇怪了。”
  云紫萝道:“这个崆峒派的道士是谁?”段仇世道:“我也不知。不过崆峒派中却有一
个道士是我的好朋友。缪大侠,你见多识广,想必听说过丹丘生这个名字?”
  缪长风道:“听说他是崆峒派中最杰出的人物,为人介乎邪正之间?”
  段仇世遁:“但凭世俗之见,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亦属难言。在我看来,他是个性情
中人,我和他倒是颇为意气相投的。”要知段仇世也是一般人认为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他
有这番议论,自是不足为奇。
  段仇世接着说道:“丹丘生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但若只论武功,他比掌门人凌虚子还
高。崆峒派的人十九知道我和他的交情,如今害我的师兄竟有崆峒派的道土在内,所以我才
觉得有点奇怪。这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云紫萝道:“令师兄为了小儿而死,这报仇之事——”
  段仇世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说道:“丹丘生知道此事,他会为我找出仇人的。但此人
性情怪僻,只能我去见他。至于滇南四虎,我自问还可以对付得了,为师兄报仇之事,请两
位不必为我劳神了。”
  云紫萝道:“大思不言报,那么小儿之事,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段仇世眉毛一扬:说道:“云女侠,你说这话,可是不把段某当作朋友了,要不是我们
师兄弟硬抢了令郎来作徒弟,令郎也不会出事,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徒弟,我岂能不把
我的徒弟找回来?我的师兄生平不打诳语,他临终之时说过‘还好’二字,令郎一定不至于
有过于凶险的事发生的。你放心,我找到了令郎!就会设法把他的消息送给你的。”
  云紫萝谢过了段仇世之后,苦笑说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没事可做了。”
  段仇世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你们怎的会住到我的家里来的?”缪长风诧道:“不是
你写信给令侄叫他来接我们的吗?”
  段仇世莫名其妙,说道:“没有啊,这是怎么回事?”正要出去找侄儿问个究竟,忽见
那老家人气喘吁吁的跑来。段仇世道:“七叔,你歇歇再说:“
  那老家人却顾不得歇息,气喘未定,便即说道:“少爷,不好啦!”。
  段仇世道:“什么不好?”
  那老家人道:“有、有两个陌生人找、找你!”
  段仇世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已回家?”
  那老家人道:“我也不知道啊,那男的说,你见了他就会知道他是谁的。”
  听这老家人的口气,似乎来的是一男一女,缪长风心念一动,正要和段仇世说话,段仇
世已是一声冷笑,一面走出书房,一面说道:“果然是有人找上门来了,好,待我看看他们
是谁!”他只道来的定然是清廷鹰爪。
  段仇世冲人客厅的时候,那两个客人也是刚刚踏入客厅。武端兄妹正在迎连他们。
  段仇世怔了一怔,大喜说道:“程大哥,原来是你!”
  缪长风、云紫萝随后来到,缪长风哈哈笑道:“果然是你们父女,我早料到是你们
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程新彦和他的女儿程玉珠。
  程新彦笑道:“段兄,你还未知道我们父女已经到了大理吗?”
  武端甚是不好意思,说道:“段大侠,程叔叔有件事情,本来我要告诉你的,我却忘
了。”其实并非他的记性不好,而是因为段仇世刚刚回来,就杀了西门灼,接着他又忙于和
缪、云二人叙话,武端还没有机会告诉他。段仇世已是心中雪亮,笑道:“你不用告诉我
了。老程,那封信是你写的吧?”
  程新彦笑道:“你不怪我吧?”
  段仇世说道:“昨晚刺杀‘韩将军’的那刺客,想必也是你了?”程新彦道:“正
是。”段仇世道:“恭喜你报了大仇。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西门灼刚刚在这里给他们兄妹
杀了。”程新彦大喜说道:“如此说来,武公子在这里的事情也都了却了。怪不得我进来的
时候,闻得一股血腥味儿。”
  段剑青站在一旁,本是忐忑不安的,此时方始知道来客是叔叔的朋友,放下了心上的石
头。段仇世道:“你做了这件大案,想必不会在大理逗留的了?”程新彦道:“不错。我和
珠儿特地来见你一面的,待会儿就要走了。”武庄说道:“程伯伯,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程新彦道:“在昆明的时候,刘大哥和快活张本来约我同往小金川的。当时我没答应,现在
是可以到那里去见他们了。”程玉珠微微一笑,说道:“武姐姐,刘大哥在小金川,想必你
也是急于要到小金川和他相会的了,咱们一起走如何?”武庄脸上一红,随即笑道:“不
错,我和哥哥跟你们一起,大家也好有个伴儿。”说到“哥哥”和“伴儿”这四个字的时
候,武庄的语气特别强调,羞得程玉珠也红晕双颊了。段剑青若有所思,忽地搭讪问道:
“谁是刘大哥?”缪长风道:“此人名叫刘抗,和他兄妹是自小一块长大的邻居。当年他们
的父亲起兵抗清,刘抗就是他父亲最得力的助手,刘抗年龄比他们稍长,他们父亲就义之
前,曾把他们兄妹付托给刘抗,尤其要他照顾庄儿。”
  缪长风这么一说,不啻是已经明白的告诉了段剑青,武庄的终身已是许配给刘抗了。段
剑青怅然若失,勉强笑道:“武姑娘,恭喜恭喜。原来你有这样一位英雄了得的未婚夫
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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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六十五回 心事迷茫
梁羽生《游剑江湖》 第六十五回 心事迷茫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更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
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辛弃疾
  武庄脸晕红霞,但却是落落大方,嫣然一笑说道:“段大哥,你以‘小王爷’的身份,
肯为我们担当这样大的风险,古道热肠,令人敬佩,也够得上是侠义中人了。但愿你我到一
位称心如意的妻子,什么时候到小金川来,我们定必欢迎。”她说的“我们”,当然是包括
刘抗在内。这番说话,不着痕迹的承认了她和刘抗的关系,解开了段剑青和她感情上的纠
葛,段剑青心里自是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段仇世道:“大家都有去处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啦,剑青,你又作何打算?”
  段剑青踌躇片刻,说道:“大理的衙门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前来查究,不过今日之事
只怕还是不能长久隐瞒下去,我想我还是暂时离家的好。”
  段仇世说道:“你暂时避避风头也好,你想到哪里去?晤,本来小金川也是个好去处,
不过——”
  段剑青道:“我的武功尚未练成,到小金川也帮不了什么忙。叔叔,我跟你闯荡江湖,
也可以学点本领,你愿意携带我么?”段仇世道:“我要去徂来山的,路途艰险,你吃得了
苦么?”
  段剑青道:“我早已厌倦过这种膏梁子弟的生活了,叔叔肯带我出外历练,什么苦我都
愿受。”
  段仇世笑道:“好,你有这个决心,我就带你去吧。到了徂来山,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
找到一位名师呢。”
  缪长风说道:“我们也该走啦。”当下便与云紫萝一起,向段仇世叔侄告辞。
  段仇世道:“我还得在家多留一天,明天才能与剑青到徂来山去。云女侠你放心,令郎
的事都在我的身上。”
  缪长风等一行六人,离开段家,走了一程,到了一个岔路口,缪长风忽地说道:“咱们
也该在这里分手啦,端侄,你和妹妹有程大叔作伴,我很放心得下。见了刘抗,请你代我向
他问好。”
  武端怔了一怔,说道:“缪师叔,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小金川吗?”他一直以为缪长风和
云紫萝当然也是要去小金川的,是以颇感意外。
  缪长风微笑道:“本来我应该替你的妹妹主持婚礼的,好在我有个好朋友孟元超在小金
川,你们到了那儿,可以求他代请义军的首领冷铁樵主持庄儿的婚礼,那可要比我去主持,
更有面子得多!”
  武端说道:“我不是为妹妹的婚礼担心,只是,缪师叔,你、你为什么不去呢?”
  云紫萝道:“我有一点事情,还要请你的师叔帮忙。”武庄向哥哥递了一个眼色,说
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勉强师叔了。待你们的事情完毕,咱们在小金川再会吧。”
  待到看不见缪、云二人的背影之后,武庄笑说道:“哥哥,你真糊涂!”武端诧道:
“我什么事糊涂了?”武庄笑说道:“难道你看不出缪师叔和云姑姑的关系?说不定咱们可
以先喝他们的喜酒呢。不过我刚才不好意思笑他们罢了。”武端恍然大悟,说道:“不错,
云女侠和杨牧已经离异,她嫁给缪师叔谁也不能非议。要是真的成为事实,倒是一件好事
呢!”
  武庄笑道:“这件好事,己是不用怀疑,一定会成功的,你不信,等着瞧吧!”
  武端兄妹的议论云紫萝虽然听不见,猜也是猜想得到的了。
  她看见他们的背影消失之后,苦笑说道:“长风,我实在对你感到有点歉意,我不该让
你受嫌的!”
  缪长风叹道:“紫萝,你为了成全别人,不惜委屈自己,我才是为你难过呢。其实你何
苦如此?”
  云紫萝低垂粉颈,说道:“我只是觉得对你不住,令你担了虚名。”
  缪长风道:“咱们不但是异姓兄妹,也是肝胆相照的知交。咱们的友情是永远不会变
的,是么?”
  云紫萝道:“我认为纯真的友情最是珍贵。有时它还会超乎夫妻之情,情侣之情。别人
也许木能了解咱们的友情,那也只好由得旁人去说了。我想我对你的这份友情是不会变
的。”
  缪长风道:“好,那么你听我一句劝告。”
  云紫萝怔了一怔,说道:“你要劝我什么?”
  缪长风道:“你到小金川去见一见孟元超吧。”
  云紫萝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缪长风缓缓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紫萝,我知道你的心事。元超是你这生唯一
爱过的人,今后你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感情了,我说得对么?”
  云紫萝喟然叹道:“我会抑制我自己的感情的,我错了一次,就不能再错第二次了。不
错,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会永远怀念着他。但今后我也只能把他当作我的一个好朋友
了,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心里的秘密。”
  缪长风叹道:“你何苦如此!你嫁给场牧,不是你的错。那是在乱世中迫于无奈的事,
那时你怀有身孕,又以为他已死了。你的身体嫁给杨牧,你的心仍是属于元超。你对他的那
份爱情仍是纯净的。如今你和杨牧又己仳离,何须一直为了这次婚姻的错误耿耿于心?元超
是个豪迈的汉子,难道他还不能谅解你吗?”
  云紫萝说道:“他谅解我,我不能谅解我自己,何况分手十年!物换星移,人事多变,
往日的山盟海誓,早已事过境迁。我心里爱他,就更不能增加他感情上的纷扰。”
  缪长风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林无双的缘故。你把元超让给她,这件事我是不赞成
的。”
  云紫萝道:“无双像一朵幽谷的百合,洁白无瑕,我喜欢她如同妹妹。我知道她对元超
一片真情,她却不知道我也在爱元超,我宁愿自己伤心,不愿令她失意。”
  缪长风摇了摇头,说道:“即使你决意成全,我还是要劝你到小金川去见见他们。你不
应避开元超的!”
  云紫萝苦笑道:“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缪长风说道:“最少你还是把他们当作好朋友的。是不是?好朋友为什么不可以见面
呢?你们三个人要是能够聚在一起,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解开你们的葛藤。”
  云紫萝摇了摇头,说道:“但我不想这样。如今我只想到天山去见我的干爹。”
  缪长风道:“我会替你到天山去见你的干爹的,你别忘了你已经答应把你的幼子给我作
徒弟了,有我和你的干爹照料,你还放心不下吗?”
  云紫萝道:“我并非放心不下我的孩子,不过——”
  缪长风道:“不必再说什么‘不过’了,你去小金川见见孟元超吧,说起孩子,华儿的
事情,你也应该告诉元超啊!”
  在缪长风的苦劝之下,云紫萝的决心不觉有点动摇,但还是踌躇未决。
  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两骑马正在上山。他们是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的,此时正在转入
一个山坳,听见蹄声,看不见人。当然那两个骑士也看不见他们。
  坐骑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得很慢,只听得一个人说道:“咱们真是倒媚,本以为到了大理
可以仰仗沙弥远的提拔,当上一个实职的军官的,要是再能立点军功,富贵更不用愁了,哪
知赶到大理,却是给他送丧!”
  另一个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老实话,跟沙弥远出征小金川,我还当真有点
害怕呢。孟元超在那里,说不定咱们的师娘也在那里,要是给他们碰上了呀,嘿嘿,也许我
还能够保着吃饭的家伙,你就未必保得住了!”
  缪长风悄悄问云紫萝道:“其中一个好像是扬牧的大徒弟闵成龙?”
  云紫萝道:“不错,另一个是杨牧的二弟子岳豪。”
  缪长风道:“闵成龙这小子最坏,给北宫望混在震远镖局做奸细的就是他,这次碰在咱
们手上,可别放过他了。”
  云紫萝道:“且听听他们还说什么?”
  只听得闵成龙说道:“哼,你还认那淫妇做你师娘,咱们的师父早已不要她了。我才不
怕她呢!俗语说得好,邪不胜正,我见了她,非把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岳豪笑道:“其实你对付她的手段,也已够她受了,就不知道她知道了没有?”
  闵成龙道:“知道了我也不怕。如今我是御林军的军官,她能把我怎样?”
  岳豪笑道:“话不能说得这样满,咱们要是在北京的御林军里,当然不用怕她。但假如
突然陌路相逢呢,你骂她可以骂退她吗?所以我说这次当不上带兵的实职军官,焉知非福
了?”
  闵成龙道,“你真是没出息,在御林军里当个小队长,几时轮到咱们出头?当然是外放
做统兵的大官的好。要得富贵功名,当然也得准备冒点风险。其实又哪有这样巧合碰上云紫
萝这淫妇呢?你这是瞎担心!”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声叱咤,云紫萝从山坳现出身来,拦住他们的马头了冷笑道:“闵
成龙,你睁开狗眼瞧瞧我是谁?”
  闵成龙这一惊非同小可,呼的一鞭向云紫萝打下,提起马缰,就想猛冲过去。
  云紫萝焉能容他逃出手心,反手一抄,抓着马鞭,将他拉下马来,捉着他一把扔上山
坡。与此同时,只听得“咕咚”一声,岳豪不待缪长风跑来捉他,已是吓得胆战心惊,跌下
马背。
  崎岖的山路,是只能容一匹坐骑通过的,两匹受惊的马都向前冲,挤在一起,彼此扬蹄
互踢,转瞬都翻倒了,缪长风缚好两匹坐骑,跟着回头抓起岳豪,走进树林。云紫萝也早已
把闵成龙押入树林了。
  云紫萝斥道:“什么叫做邪不胜正?你们甘心做鞑子的爪牙,还敢厚颜无耻,自命是正
人君子吗?哼,闵成龙,你说吧,你要怎样对付我?”闵成龙吓得直打哆嗦,一时间竟是说
不出话来。
  岳豪只想替自己解脱,连忙分辩道:“师娘,这不关我的事,是闵、闵师兄拉我入御林
军的:我其实只是想混口饭吃,不敢奢望功名富贵的。这次也都是他强迫我来的。我哪里有
胆去打义军呢?”
  云紫萝道:“你们路上干了什么坏事,从实招来!”
  岳豪道:“这都是闵成龙一人干的,我可不敢侮蔑师娘!”
  云紫萝本来是想盘问他们做了些什么不利于义军的事的,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不觉一
愕,说道:“他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你说!”
  岳豪道:“他在杨大姑那儿知道你和缪先生同在一起,他一路上散发没字帖,造、造你
们的谣。说、说你们……唉,我可不敢对师娘无礼,他、他那些污言秽语,我、我可说不出
口来。”
  他虽然没敢说出来,云紫萝心里亦已明白。她脸上挂着冷笑,暗自想道:“大不了说缪
大哥和我是奸夫淫妇罢啦!他毁坏我的名誉不要紧,只是却累得缪大哥为我而无辜受谤
了。”想至此处,不由悲愤填胸,目光冷冷的盯着闵成龙。
  闵成龙偷看云紫萝的神色,只道她是决计不会饶他性命的了。当下把心一横,索性硬起
头皮冒充好双,冷笑说道:“云紫萝,你杀了我灭口吧!”
  云紫萝冷笑道:“你以为你会含血喷人,我就怕了你了?”闵成龙道:“什么叫做含血
喷人,难道现在不是和野男人私奔?嘿嘿,你们的‘好事’偏巧给我碰上,你不杀我灭口,
谅你也难安枕。”
  缪长风怒道:“这小于是想用说话激你不敢杀他,我偏不理你这一套!”举起手掌,缓
缓向他脑门拍下,尚未曾打着他,掌风已是刺得他眼泪直流,脑袋晕眩。
  闵成龙硬充好汉,但在死在临头的时候,可是吓得浑身发抖,本来想说一句“老子再过
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的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云紫萝忽地叹了口气道:“算了,饶了他吧!”缪长风道:“饶了他?”
  云紫萝说道:“咱们但求无愧于心,这小子也值不得咱们和他计较。”
  缪长风道:“好,死罪饶了,活罪难饶!”轻轻一掌拍下,闵成龙只觉有无数利针刺体
一般,浑身穴道部是隐隐作痛,登时一阵天旋地转,跌倒地上。
  缪长风冷冷说道:“你做鹰爪的本钱,我已经给你没收了。今后你若是和人动武,一用
上真气,马上性命不保!好了,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了,给我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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