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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_6 梁羽生(现代)
但要像她这样的挥洒自如,姿势美妙,只怕我就做不到了。”
  孟元超放下了心,站在一旁静静的欣赏小师妹的轻身法,吕思美越转越快,但刀法步法
丝毫不乱,就像翩翩起舞一般。偶而几记快刀反击敌人,身手又是矫捷之极。孟元超看得心
旷神怡,想道:“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这八个字拿来送给小师妹,这就再也恰当不过了。可
惜腾霄不在这儿,否则给他看见了小师妹练成功这套穿花绕树的身法,他不知道要多高兴
呢?”
  原来吕思美这套美妙的轻功身法,是在小金川的时候,在宋腾霄的帮忙之下练成功的。
  小金川每到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野花。虽然没有“群莺乱飞”,但“杂花生树”的景
色却是尤胜江南。在小金川那几年,每到春天,吕思美就要孟元超、宋腾霄二人陪她到树林
里练这套“穿花绕树身法”,但孟元超常常借故避开,让宋腾霄一人陪她。
  吕思美练这套“穿花绕树”身法,初时是张开眼睛,绕着花树奔跑,练到可以随意在花
树丛中飞跑,而不致碰落一朵花一片树叶之时,才算初步成功。第二阶段就要缚上眼睛了,
待到缚上眼睛也可以如此之后,这才开始第三阶段练习。第三阶段,就需要两个人了。吕思
美缚上眼睛,由孟元超或宋腾霄施展轻功追她,直到捉不住她为止。孟元超曾陪她练习过几
次,以后就一直是宋腾霄陪她了。
  孟元超或宋腾霄都是很容易捉住她的。每次捉住她时,也总是免不了嘻嘻哈哈的大笑一
场。
  此际吕思美双刀敌四虎,使出了这套“穿花绕树”身法,剑光闪闪,衣袂飘飘,端的似
是落英缤纷,春花藏藻。孟元超看得心旷神怡,眼前不知不觉幻出往日的画图,荒芜的废园
变成了繁花如海的小金川林野,轻盈活泼的小师妹在花树丛中宛若穿花蝴蝶,宋腾霄在后面
紧紧追她……
  “可惜宋腾霄不在这儿!”孟元超禁不住又一次暗暗叹息了。
  眼前如真似幻的景象忽又一变,轻盈活泼的小师妹好像变成了云紫萝。八年前的云紫萝
不正是像眼前的小师妹一样,都是春花一般的娇艳么?
  “当年我和紫萝曾在这茶藤架下海誓山盟,如今我回来了,茶藤架塌,园已荒芜,人也
不见!紫萝呀紫萝,你在何方?你在何方?”
  孟元超正自思如潮涌,浮想连翩,忽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抬头一
看,只见吕思美又陷入了滇南四虎的包围之中。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是个武学行家,一觉不妙,立即喝道:“不要跟着这臭丫头乱
跑!”焦电、焦风、焦云霍然一省,登时跟着大哥停下脚步,各占一方,站好方位,这样一
来,他们虽然放弃了对吕思莫的追击,但如是却成了包围圈,吕思美要想突围而出可就没有
刚才那样容易了。
  吕思美笑道:“蠢材呀蠢材!你们现在还想包围我么?轮到我打疯狗了!”原来焦老大
的战术虽然改变得对,但已是迟了一步。他本人比较好些,他的三个弟弟跟着吕思美团团乱
转,已是转得头晕眼花,变成了强弩之末了。
  吕思美吃亏的只是功力稍差而已,如今滇南四虎已成强弩之末,她哪里会害怕他们!
  吕思美在笑声中滴溜溜一个转身,登时卷起了一片银光,长刀短刀,如虹如电,展开了
一派进手招数,把滇南四虎杀得一败涂地!
  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吕思美的身影,两口一长一短的柳叶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盘旋飞
舞,越打越快,打到后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两道白光,滚来滚去,宛如水银泻地,花
雨缤纷!孟元超禁不住大声喝彩:“小师妹,好刀法!”
  吕思美格格笑道:“孟师哥,我说过不必你插手的,你瞧,这可不是我胡乱开口吧!”
笑声未了,短刀一划,只听得一声惨叫,滇南四虎中的老三焦风左手的五只指头给她削去了
三只。老二焦电忙把软鞭打来,吕思美一脚踏着鞭梢,喝道:“撤手!”长刀贴着软鞭削
上,饶是焦电立郎撤鞭缩手,躲闪得快,右臂也给刀锋割个正着,划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
口。
  吕思美展开了进手的刀法,当真是矫若游龙,翩如惊鸿,斩伤了焦电焦风之后,一个转
身,恰好又迎上了老四焦云的判官笔,吕思美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看看我的
打穴功夫!”倒转刀柄,短刀一撞,正好撞着焦云胁下的软麻穴,焦云像一根木头似的,晃
了两晃,“咕嘟”一声就倒下去了。
  焦雷长手一捞,把焦云拦腰抱着,挟在胁下,喝道:“臭丫头,我与你拼了!”他一说
要拼,脚板底却像抹了油似的,急急忙忙逃跑。业已受了伤的焦电焦风,当然也是跟着他们
的大哥逃跑了。
  吕思美挥刀追去,喝道:“往哪里跑?”孟元超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吕思美道:“不,疯狗不打,他又要咬人的。”
  焦雷的轻功本来就不及吕思美,如今又挟着一个人,当然更是跑不过她,刚刚跑过云紫
萝藏身的那座假山,就给吕思美追上。
  吕思美正要挥刀斩去,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休要逞能!”
  声到人到,只见对面一座假山上突然跳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向吕思美扑去,另一个则
去接应焦雷,帮他解开焦云的穴道。
  这两个人跳进园子,越过假山,捷如飞鸟。孟元超见了他们的身手,也不禁大吃一惊。
  扑向吕思美的那个人面黄骨瘦,在月光之下,就像僵尸一样。吕思美一刀斩去,只听得
“铮”的一声,那柄长刀竟然给他用手指弹开。
  孟元超连忙叫道:“师妹退下!”吕思美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孟元超
迎上前去,喝道:“来者何人?”
  那两个怪人各自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掌,冷冷说道:“孟大侠,你在江湖上不是无名之
辈,想必也该知道我们点苍双煞吧?”
  孟元超定睛一看,他是练有“夜眼”的功夫的,淡淡的月光之下,亦是看得分明,只见
这两个怪人的掌心,一个是红若涂脂,一个是黑如抹墨。
  在知道了来者是点苍双煞之后,饶是孟元超艺高胆大,也不禁暗暗吃惊。
  原来“点苍双煞”乃是云南“点苍派”两个最厉害的人物,一个名叫卜天雕,一个名叫
段仇世。与滇南四虎刚刚相反,滇南四虎是相貌一样的四兄弟,卜,段二人的出身相貌却是
完全不相同。
  卜天雕是他的师父点苍上人在点苍山中拾获的弃婴,据说是山中野人和母猿交配所生,
不知是真是假,但他的相貌却的确是三分似人,七分似猴,尖嘴削腮,面黄肌瘦,骤眼看
去,又像一个刚从病榻爬起的病夫。刚才向吕思美突施袭击的就是此人。
  段仇世却是大理第一名门段家的子弟,段家的祖先曾经在宋代做过大理国的国王,大理
国虽然早已灭亡,但数百年来,段家仍然始终是滇西最大的地主。段仇世面如冠玉,风度翩
翩,谁见了他不说他是个浊世佳公子?但不知怎的,他却偏偏愤世嫉俗,退入深山,拜在点
苍上人门下,而且后来变成了武林中人望而生畏的魔头。据说他本来另有名字,只因愤世嫉
俗,故而舍弃了原来的名字,改用今名。十年来他在江湖上闯出很大的名头,大家都知道点
苍派有个段仇世,他的原名反而很少人知道了。
  卜天雕、段仇世这对师兄弟的相貌来历都不相同,但有一样相同的是:这两人都是一样
的心狠手辣,而且都练有毒掌的功夫。点苍派本来是介于正邪之间的宗派,这两师兄弟的行
事尤其怪痴,但凭一己爱憎。
  孟元超的师父吕寿昆有一年在点苍山采药,曾经碰上这两个人,当时他们的毒掌尚未大
功告成,交手数招,给吕寿昆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吓走,但吕寿昆着了段仇世的一掌,回
来之后,也大病了一场。
  据吕寿昆说,卜天雕练的名为“黑砂掌”,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单凭掌力,亦有开
碑裂石之能。段仇世练的名为“赤砂掌”,据说比师兄的“黑砂掌”还要厉害。卜天雕只是
外功厉害,段仇世兼通内功,吕寿昆当年就是因为稍为轻敌,只使绵掌,不用金刀,故而吃
了段仇世的亏的。
  孟元超想起了师父的话,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点苍双煞的毒掌业已练成,只
怕我也对付不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小师妹冒这个险的了。”
  心念未已,吕思美已是一声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爹爹手下两名败将。”
  卜天雕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说道:“可惜你爹爹死得太早!”言下之意,亦即是说吕思
美不配做他们的对手。吕思美刚刚吃了卜天雕一点小亏,怒气未消,愤然说道:“你这瑚狲
敢小觑我!”
  孟元超连忙说道:“小师妹,你已经胜了一场,这一场应该让给我了。”随即行了个武
林中惯用的见面礼,抚刀一揖,朗声说道:“家师不幸逝世,但也还有我呢。两位要报先师
一掌之仇,小可不才,愿替先师接下。”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大侠客气了。孟大侠早已得了令师的衣钵真传,江湖上谁个不
知?哪个不晓?实不相瞒,我们若不是知道孟大侠你在这里,我们还不会来呢!”
  孟元超道:“好,那就请两位赐招!”
  吕思美叫道:“两个打一个,这不公平!师兄,我——”
  盂元超忙道:“小师妹,这一场我可不能让你插手。”
  卜天雕怒道:“你怎么样?你不怕死,那就来吧!”
  吕思美唰地拔出剑来,说道:“师哥,你听见了,这可是人家向我挑战!”
  孟元超笑道:“小师妹,你已经胜了滇南四虎,刚才我都不和你争,如今我只是对付两
个人,你怎么还要和我争呢?对啦,你到宋大哥家里看看,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
  吕思美小嘴儿一噘,说道:“你想支开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好吧,这一场我让给
你,但我却要在这里给你压阵。”吕思美吃了卜天雕的亏,已知这点苍双煞胜过滇南四虎不
知多少,但因不愿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故而不便明言。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并未受伤,老四焦云的穴道经已解开,亦堪一战,他们有了点苍
双煞这两座靠山,胆气顿壮,焦雷便道:“这臭丫头胆敢叫阵,正好将她一并打发!”
  卜天雕双眼一翻,冷冷笑道:“别在这儿碍脚,给我滚开!”
  段仇世更是根本不理睬他们,抱拳向孟元超说道:“孟大侠想必听得令师说过,我们点
苍双煞一向是同进同退的。对方一个人,我们是并肩子上,一百个人,我们也是并肩子
上。”其实这只是顾全面子的说话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对孟元超亦是颇有忌惮。孟元超出
道不过数年,名震江湖,点苍双煞也曾听得人家谈论过他,说他的本领不亚于师父盛年,段
仇世生怕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
  焦雷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只好和他的三个弟弟灰溜溜地走了。
  盂元超亮出金刀,哈哈一笑,说道:“两位不必把我小师妹的说话放在心上,请赐招
吧。”
  卜天雕阴恻恻地冷笑道:“孟元超,你既然赶着要去投胎,我就成全你吧!”狞笑声
中,长臂一伸,五指如钩,猛的抓下!
  孟元超兀立如山,纹丝不动,猛然间振臂一挥,金光耀眼!一招“大鹏展翼”金刀斜削
出去。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卜天雕的毒爪堪堪抓到,招数稍微用老,劲道已减几
分,而孟元超则是养精蓄锐,刀锋初试,正合兵法上“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道理。
  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眼看卜天雕的一条手臂就要断送在孟元超的刀下,忽听得段仇
世赞了一个“好”字,喝彩声中,已是欺身直进,一掌拍下。出招之后,这才说道:“孟大
侠刀法,果是不凡,段某献拙,请莫见笑。”他到底是个读过书的人,不比卜天雕是个野
人,说的话客气多了。
  但段仇世的说话虽比师兄文雅,出手却也比师兄更为狠辣。他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毫不
着力,其实已是用上了小天星的内家掌力。小天星掌力能伤奇经八脉,他这一掌又正是向着
孟元超的心房拍下来的,倘若给他打着,心脉必然震断无疑。好个孟元超,一觉微风飒然,
刀锋倏然一转,已是反手削出,段仇世又赞了一个“好”字,一个盘龙绕步,移形换位,身
形转到了孟元超的左侧。孟元超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这是段仇世的毒掌发出腥风,孟
元超连忙闭了呼吸,默运玄功。
  卜天雕幸得师弟配合,当孟元超那一刀反手劈向段仇世之时,他亦已是身移步换,脱出
了孟元超刀光的笼罩。但孟元超那一刀乃是攻守兼备,双方并顾的,反手劈出之际,刀锋斜
掠而过,卜天雕退得虽快,衣袖也给刀锋削去一幅。
  卜天雕吃了点小亏,凶性大发,一声暴喝,跃起了三丈多高,凌空扑击,十爪齐伸,竟
然向着孟元超的天灵盖抓下。
  孟元超霍的一个“凤点头”金刀盘头一舞,使出了“举火撩天”的招数,同时刀中夹
掌,一掌向段仇世挥出,使的正是师门绝技之一的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他的师父吕寿昆乃
是以“金刀”“绵掌”并称的。
  段仇世曾经吃过绵掌的亏,不敢太过强攻,立即变招,卜天雕一扑不中,在半空中一个
筋斗倒翻下来,落在盂元超的右侧,仍然与段仇世保持着夹攻孟元超之势。孟元超见他轻功
超卓,动作有如鬼魅,令人难测,亦是不禁暗暗赞了一个“好”字。
  这几招惊险绝伦的搏斗,把旁观的吕思美,偷看的云紫萝,都是看得自眩神摇,几乎透
不过气来。
  淡月疏星之下,乱草丛生的废园之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点苍双煞分进合击,来去如风,时而凌空击下,时而贴地攻来。当真是:进如猿猴窜
枝,道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冲天,落若猛虎外地!但见黑影幢幢,穿梭来往,他们两个人
就好像化成了数十个人似的,从四面八方,向着孟元超冲击!
  孟元超沉着应付,谨守门户。对方是强攻也好,诱着也好,他都一样的镇静对付,不为
所动。俨如长堤挡波,任凭它风浪冲击!
  他采取的是偏于守势的战术,和他的师妹吕思美刚才用“游斗”的方法对付滇南四虎恰
恰相反。但他也并非只守不攻,斗到酣处,只见他刀光霍霍,刀势纵横,出刀之快,绝不逊
于吕思美之斗滇南四虎。
  点苍双煞强攻不下,心里都是暗暗吃惊,想道:“这小子果然是不亚于他的师父当年,
看来只好凭毒掌取胜了。”
  吕思美看得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心里想到:“怪不得爹爹生前,提起师哥,总是赞不
绝口,我虽然是吕家的女儿,但得到爹爹衣钵真传的还是师哥,我苦练了几年,只道已经可
以赶上师哥了,哪知还差得很远呢!”
  躲在假山洞里偷看的云紫萝,也是一样的绷紧了心弦,而且比吕思美看得更为聚精会
神,生怕漏了一招半式!
  她和吕思美不同,吕思美曾经和师哥在小金川相处五年,师兄妹并肩战斗也不知有过多
少次了。云紫萝在苏州的时候,虽然也常和孟元超练武习技,但孟元超和强敌的真正搏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云紫萝忽然想起和孟元超一同读过的一首诗,这首诗是唐代的大诗人杜甫写的,题为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其中最精彩的几句是:“耀如翠射九日落,矫如群帝穆龙
翔。来如雷霆收露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几句诗把公孙大娘弟子的精妙的剑术,铺写得
淋漓尽致,令人在千载之下,也不禁为之悠然神往。
  云紫萝记得,她在读了这首诗之后,曾经对孟元超叹道:“当今天下,哪还有这等精妙
的剑术!”但现在她却不能不相信老杜所诗并非夸大,而自己之见,倒是井蛙之见了。眼前
的孟元超,刀光霍霍,刀势纵横,攻守兼施,刚柔并济,不就正如杜甫诗中描写的那样哭射
日落、天际龙翔、雷霆震怒、江海凝光么?虽然诗中人与眼前并不相同,一个是女,一个是
男,一个是用剑,一个是用刀。
  但可惜云紫萝只顾欣赏心上人的刀法,却没有看到盂元超的对手更为狠辣。此际,孟元
超虽然还是有守没攻,但已有点力不从心了。
  吕思美的本领或者未必比得上云紫萝,但对敌的经验却是要比云紫萝多得多。云紫萝尚
未看得出来,她则是已经看了师兄的危机所在了。
  不错,孟元超的刀法是沉雄轻捷兼而有之,对方的掌法虽然狠辣,在招数上他是不会输
的,但吃亏在对方练的乃是毒掌,孟元超必须一面运功御毒方能应付,时间一长,他的刀法
势将受到影响,以至力不从心。
  吕思美看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的功力远远不及师兄,怎样才能帮得了他的忙
呢?”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一路父亲所教快刀刀法。
  这一路刀法正是她父亲金刀吕寿昆为了提防点苍双煞来向他寻仇,经过了十多年的苦心
钻研,在晚年的时候,才想出来的一路刀法。当时孟元超尚在苏州,是以只有吕思美一人学
会了这路刀法,过后不久,她的父亲也就不幸逝世了。
  这一路刀法的要诀是全凭一个快字,必须迫近敌人身前,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截斩断
敌人的手婉,方能奏效,破得毒掌。
  吕思美记得父亲教她这路刀法之时,曾经郑重地吩咐她,必须过了十年,方能使用,吕
思芙问道为什么,她的父亲说道:“这路刀法必须有深厚的内功配合,否则,焉能近得敌
人?以你现在这点功力,莫说接近敌人,只是对方毒掌所发的腥风,你已经禁受不起了。就
是十年之后,你也还必须胆大心细才行。”当时她父亲并没有说出点苍双煞的名字,吕思美
只知道这路刀法是可以破得毒掌的。由于十年之后方能应用,所以她平时世没有怎样用心练
习。
  现在,她当然知道她父亲专为克制点苍双煞而创的刀法了。可是后悔也已迟了。
  但疏于练习,还不是最关紧要的问题。最紧要的是、现在只不过过了五年,亦即是说;
使用这路刀法所必需的十年功力,她只得一半!如果冒险用这一路快刀刀法去杀点苍双煞的
话,很可能根本就伤不了敌人,反而为敌人的毒掌击毙。
  吕思美躇躇未决,抬头一看,只见孟元超大汗淋漓,头顶上空笼罩着一团热腾腾的白
气,要知孟元超力斗点苍双煞,总不能一直闭住呼吸,是以他必须把吸进去的毒气,默运玄
功,化为汗水,散发出来。
  吕思美见此情形,知道师哥已是接近危险的边缘,心意立决,想道:“师哥为了我们母
女,几乎舍了性命,如今他危在顷刻,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就算被点苍双煞的毒掌击毙,我
也冒险试它一试了。”于是抓紧时间,趁着孟元超还可以勉强支持的时候,心中重温一遍这
路刀法。
  云紫萝的临敌经验不如吕思美之丰,但武学造诣,则只有在吕思美之上,决不在吕思美
之下。此际她看见孟元超的头上发出热腾腾的白气,亦是不禁大吃一惊了!
  就在吕思美想起了她的父亲秘传的那路刀法之时,云紫萝也想起了她的父亲所授的三招
剑法了。
  原来吕思美的父亲吕寿昆因为和云紫萝的父亲云重山是好朋友,吕寿昆与点苍双煞结下
“梁子”那年,他们还是在一起的,是以吕寿昆和云重山切磋过如何对付点苍双煞的武功。
  他们二人一个是剑术名家,一个是刀法无敌,武功原是在伯仲之间,但吕寿昆因为东奔
西跑,过着逃亡的生活,难得有时间潜心研究,故此云重山想出了三招可以克制点苍双煞的
剑法,比吕寿昆想出那路刀法还早几年。那年云紫萝年方十四,孟元超也没有来到苏州。
  这三招剑法和那套刀法原理相同,都是必须速战速决的。但剑法比刀法更为狠辣,三招
都是刺向敌人的命门要穴,只要有一剑剁中,就可以破了对方的毒功。
  不过剑法虽然只有三招,说来似很简单,其实每一招都有着十分繁复的变化,此际当云
紫萝想到要应用之时,也不禁有点后悔平日的疏于练习了。
  困扰云紫萝的问题是:她现在已经是不愿意让孟元超见着她了。因为她要成全孟、吕二
人,倘若给孟元超见着自己,只怕会影响了他对师妹的感情。
  至于在功力方面,她倒是用不着像吕思美那样担心。因为她比吕思美的年纪大了六岁,
以她现在的功力,至少在半柱香的时刻之内,可以无虑毒气的侵害。出去和孟元超见面呢还
是继续躲藏呢?不出去只怕孟元超会有性命之忧!
  云紫萝正在盘算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出了身形却令孟元超不知道是她。她刚刚
想得一个主意,心中叫道:“有了!”就在此时,忽听得吕思美说道:“师哥,我和你并肩
御敌!”拔刀出鞘,闪电般的已经是扑上去了。
  刀光疾闪之中,只听得卜天雕“哎哟”一声,跟着便见吕思美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
  原来卜天雕给她一刀刺着手腕,但吕思美却给段仇世跟着一掌推开!
  吕思美毕竟吃了功力不足之亏,她这一刀未能砍掉卜天雕的手臂,但她给段仇世一掌推
开,却登时感到胸中作闷,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翻转过来!
  孟元超大惊道:“小师妹,你怎么啦?”
  吕思美紧咬银牙,朗声说道:“没什么。那老猴儿已经受了伤,咱们并肩子上!”
  她虽然是极力忍住疼痛,提高了声音说话,可是却骗不过孟元超的耳朵。孟元超是个武
学的行家,小师妹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尤其是说到最后的那几个字时,不但颤抖得厉害,声
音也显然弱了许多,孟元超一听,就听出了吕思美中气不足,分明是受了内伤。
  卜天雕大吼一声,扑上前来,喝道:“不知死活的野丫头,你敢伤了我,我要你的性
命!”
  他当真是凶悍之极,一条左臂已经给吕思美斫得血肉模糊,险些就要和身体分家了,他
居然眉头不皱,哼也不哼一声,又上来了。
  月光下只见他面目狰狞,好似索人偿命的厉鬼,右臂高高举起,掌心浓黑如墨。他左臂
受伤,毒功仍在,全副的毒功都运到右掌的掌心来了。
  饶是吕思美胆大异常,见了他这副可怕的模样,也不禁为之心悸!
  吕思美扭转了头,避免看他,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快刀急攻。刀法是使得对的,可惜
受伤之后,力不从心,脚步一个踉跄,这一刀就没有砍着卜天雕。还幸她的身法轻灵巧妙,
卜天雕那一掌也没有打着她。
  孟元超把金刀抡圆,一招“长河落日”,泼风也似的劈将出去,护师妹,防敌攻。段仇
世一掌推开卜无雕,给他化解了这一刀之危;一掌划了一道圆弧,作势佯攻吕思美,把孟元
超的金刀引过一边,随即跃后数步,哈哈大笑。
  孟元超喝道:“你笑什么?”
  段仇世道:“我笑这小丫头装模作样,装得好像。但我劝你可不要硬着头皮挺下去
了。”
  吕思美按剑斥道:“你胡说什么?”她本来想攻上去的,但怕力不从心,一动手强攻更
给敌人看出了她业已受伤的事实。
  段仇世笑道:“小姑娘,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你中了我的红砂掌,这痛苦可不是寻常
人忍得住的,你居然装得好似没事人一样。”
  随即转过头来,对卜天雕说道:“师兄,这小丫头的伤比你伤得更重,你也无须如此动
怒了。”
  卜天雕怒道:“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就不再报仇,轻易的饶了他们吗。
今晚之事,倘若在江湖传扬开去,别人不知道,只当咱们连吕寿昆的女儿、徒弟也打不过,
点苍双煞,面目何存?”
  孟元超知道师妹受了毒掌之伤,又惊又怒,唰的一刀便向段仇世劈去,大怒喝道:
“好,我孟元超与你们拼了!”
  段仇世却不接招,斜跃三步,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好说!”
  孟元超道:“你伤了我的师妹,我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段仇世道:“我若给你解药,那又如何?”
  卜天雕叫道:“师弟,你——”
  段仇世以迅速异常的手法替卜天雕敷上了金创药,说道:“师兄放心,我不会令你失了
面子的。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大家都过得去,又何妨罢战言和?”
  卜天雕虽是师兄,但因他的见识武功都比不上师弟,故此一向对师弟倒是颇为敬畏,言
听计从,听了段仇世的说话之后,说道:“好,只要保得住咱们点苍双煞的面子,我就依
你。”
  师妹已经受了伤,“罢战言和”这正是孟元超求之不得的事。于是说道:“好,那你意
欲如何?就请说吧!”
  段仇世道:“你师妹的伤比我师兄的伤重得多,再打下去,你们决计讨不了好处。你的
师妹固然活不成,只怕连你这条性命都要赔在里面。”
  孟元超冷冷说道:“孟某人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你这番话大可不必说了,还是快点
划出道儿来吧。”心想:“这魔头以战胜者自居,不用说是想漫天讨价的了。唉,但求保全
得了师妹的性命,我受点儿委屈,那也算不了什么。”
  段仇世哈哈一笑,说道:“孟大侠言重了。俗语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与我们
结仇的乃是令师,我们又何必取你性命?不过俗语也有说父债子还,咱们武林中人,师尊如
父,令师欠下我和卜师兄每人一掌,不知孟大侠可肯代师偿还?”
  孟元超道:“好,你们各自上来打一掌。”
  吕思美大吃一惊,叫道:“师兄,不可!”
  段仇世笑道:“孟大侠功力虽然深湛,只怕也受不了我们点苍双煞的毒掌吧。万一你孟
大侠一命呜呼,这可就和我不想杀你的原意相违了。嗯,不必如此。”
  孟元超怒道:“那你到底想怎样?爽快的说吧!”
  段仇世缓缓说道:“这是你很容易做得到的,简单得很,只须你给我们磕三个响头,这
三个响头,就算是替令师还债了。从今之后,咱们之间的仇冤一笔勾消!”
  吕思美本来是苍白如纸的面上,一下子气得通红,骂道:“放屁!这厮分明是存心来侮
辱咱们,不单侮辱我们,更侮辱我死去的爹爹!师兄,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
  段仇世“咦”了一声,说道:“三个响头,换两条命,这桩买卖,你们还不愿做?”
  孟元超眉毛倒竖,虎目圆睁,喝道:“孟元超宁死不辱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上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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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七回 情海波澜
梁羽生《游剑江湖》 第七回 情海波澜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墙人望遥。似此星辰非咋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
茧,宛转心伤剥芭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未曾消。
                 ——黄仲则
  要知孟元超所最尊敬的人就是师父,倘若点苍双煞只要他磕头,他为了保全师妹的性
命,或者还可以考虑,但如今段仇世声明这三个响头是替他师父磕的,此头一磕,就败了师
父一世英名,他还如何磕得下去。
  孟元超大怒之下,挥刀霍霍,立即向点苍双煞狂攻,哪知段仇世正是要他如此,孟元超
应付点苍双煞的毒掌,本来已是感到为难,一旦沉不住气,当然就更难应付了。
  卜天雕恨极了吕思美,狞笑说道:“臭丫头,你有眼无珠,胆敢伤我,我也不要你性
命,只要你的两只眼珠!”挥舞着血淋淋的手臂,着着向吕思美进攻。吕思美抵挡了几招,
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地转天旋!”
  孟元超一面要运功抵御毒气的侵袭,一面要处处照顾师妹,激战中只听“嗤”的一声
响,孟元超的衣襟给段仇世撕去了一幅。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元超,你还要硬充好汉么?可惜,可惜!可惜你这身武功。我本
来不想取你性命的,你却非要送死不可!”
  段仇世以为孟元超已是釜底之鱼,哪知笑声未了,假山石后,乱草丛中,忽地飞出一条
黑影,闪电般的就向他扑来了。
  这个人不用说当然是云紫萝了。但孟元超却不知道。
  云紫萝平生最为爱洁,但为了不想给孟元超看出她的庐山真相,竟然不惜把污泥涂满面
上,而且撕下了一幅黑色的衣裙,包住了她的一头秀发。
  云紫萝运剑如风,唰的一招“白虹贯日”向段仇世的太阳穴刺去,段仇世吃了一惊,心
道:“这妖妇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好厉害的剑法!”百忙中霍的一个“凤点头”,移形换
位,反手一掌。
  剑光掠过,段仇世只觉得头皮一片沁凉。原来他的半边头发,已是给云紫萝的利剑好似
铲草一般的削掉了。
  云紫萝全凭三招剑法取胜,第一招未能刺伤敌人,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可惜!”迅即身
移步换,第二招“玄鸟铲砂”就向卜天雕杀去。
  段仇世的轻功与云紫萝本来不相上下,但因先要避招,然后进招,他那反手一掌,就落
在云紫萝后面,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
  卜天雕一来是本领不及师弟,二来是受了伤,只有单掌可以应敌,他可避不开云紫萝这
一招专门克制毒掌的剑招了。
  卜天雕一掌劈将过去,只听得卜的一声,掌心的“劳宫穴”已是给云紫萝的剑尖穿过。
  云紫萝抽出剑来,反手一招“玉女投梭”,恰恰迎上了段仇世打来的毒掌。
  凡是练毒功的人,身上有三处要害是决不能让敌人伤着的,一是额角的太阳穴,一是腹
下的丹田穴,一是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给刺伤,毒掌就要废了。
  段仇世识得厉害,连忙收掌换招,饶是他退得快,青光闪处,云紫萝剑锋掠过,也在他
的手臂划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
  卜天雕掌心洞穿,毒功已废,大吼一声,倒跃三丈开外。他虽然还练有其他功夫,但毒
掌不能使用,如何还敢恋战?
  段仇世这点轻伤,比起他的师兄,简直算不了什么一回事。但卜天雕不堪再战,他自是
孤掌难鸣,当然也只好走了。
  这一晚新月如眉,月色本来就不怎么明亮,加以云紫萝的身法又快,她这一下突如其
来,兔起鹘落的不过三招就打败了点苍双煞,孟元超看也未能看得清楚。
  三招奏效,云紫萝吁了口气,偷偷的再瞧了孟元超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元超叫道:“穷寇莫追,请恩公回来,受我一拜!”话犹未了,云紫萝已是翩如飞鸟
的越过围墙连背影也不见了。
  他只道云紫萝是去追赶敌人,却怎知她是满怀辛酸,避免和他见面。
  可是她毕竟曾经是孟元超最亲近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孟元超所熟悉的。孟元超虽
然没有见着她的庐山真面目,但在她越过围墙之际,匆匆一瞥之间,已是禁不住心中一动,
觉得这个人的背影似曾相识了。
  孟元超正自心中一动,想道:“这人是谁呢?”忽听得吕思美噗嗤一笑,但跟着却“哎
哟”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原来她松了口气,顿感四肢酸麻,支持不住了。
  孟元超大吃一惊,连忙将师妹扶稳。吕思美喘了口气,说道:“我歇一歇就没事了。咱
们多亏那人相救,你去请她回来吧。但她是个女子,你看不出来吗?可别恩公恩公的乱嚷
了。”孟元超这才知道小师妹是因为他大叫恩公而失笑的。
  孟元超定睛一看,只见小师妹面如金纸,眉心隐隐有股黑气。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小师妹,你不要逞强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我知道你想报恩,但那位恩人倘若愿意和咱
们见面,她自己会回来的,倘若她不肯和我们见面,我去追也追不上。”
  吕思美倚偎着师兄,说道:“奇怪,她为什么救了咱们,又避免和咱们见面,你可猜想
得到她是谁吗?”
  孟元超道:“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体要紧,别管她是谁了,早点儿歇息吧。”
  孟元超话虽如此,心中已是隐隐起了猜疑:“该不会是紫萝吧?如果是她,为什么不肯
让我见面?八年来我受尽相思之苦,难道她就不思念我么?”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和云紫萝读
过的两句词:“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总似无情。”心中一片茫然,但也懂得了云紫萝不肯见
他的那一份无可奈何的心境了。
  吕思美躺在床上,她得了师兄之助,给她推血过宫,觉得稍为舒服了一些,不过脑袋还
是沉甸甸的,浑身骨节,也仍有一阵酸麻的感觉。
  但她虽然感觉疲倦,却是睡不着觉,她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师哥。她见孟元超倚在窗
前,脸儿朝外,不禁问道:“师哥,可是她回来了。”
  孟元超翟然一惊,回过头来,茫然问道:“你说谁呀?”
  吕思美笑道:“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以为我说的是谁?当然是那个神龙见首不
见尾的女子了。”
  孟元超道:“你还在想着她?她早已去得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吕思美道:“咦,你怎么知道?”
  孟元超道:“你不是说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么?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她若要见咱们,那
就不会走了。”
  吕思美道:“哦,那么你不是在想她却又想谁?”
  孟元超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小师妹为我受了重伤,我却老是在想着云紫
萝。”当下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哄吕思美道:“我什么也不想,只是想你安心养病。我给你一
颗药丸,你吃了乖乖的睡吧。”他给吕思美吞服的是一颗少林寺秘制的“小还丹”,治内伤
最为有效。这颗“小还丹”是义军首领冷铁樵送给他的,一次他作战受伤,冷铁樵把从少林
寺大悲禅师那儿讨来的三颗小还丹给他,他舍不得全吃,留下了一颗。
  吕思美吞了药丸,笑道:“你把药九当作糖果哄我睡觉么?但我还是不想睡。”
  孟元超心念一动,说道:“你以前看护我的病,时常给我唱歌。我不会唱歌,吹萧给你
听好不好?”
  吕思美喜道:“好呀,好呀!我记得在小金川的时候,你和宋帅哥常常一个吹萧一个唱
曲的。我已经有许久没听过你吹萧了。”
  孟元超道:“可惜腾霄不在这儿,没人给你唱曲。”当下轻轻地吹起萧来。吹的是一支
江南民间流行的小曲,曲调本来是甚为轻快的,但孟元超虽然吹出来了这轻快的曲调,心中
却是充满着悲苦之情。
  因为这正是八年前他在这个园子里,时常吹给云紫萝听的一支小曲。
  吕思美不知原委,却是听得心旷神怡。她记得在小金川的时候,宋腾霄也曾给她唱过这
支小曲。在音韵悠扬的萧声之中,她好像又听到了宋腾霄在她耳边低唱了。
  “莫不是雪窗营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茶藤架?莫不
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
寒,病症儿加了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支曲子,本是江南一带的歌妓从“西厢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描写张生远去之后,
久久不归,莺莺惦念之情。只因文辞活泼风雅,故此流传民间,甚至文人学士,大家闺秀,
也欢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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