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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_53 梁羽生(现代)
  原来这个少妇不是别人,正是牟宗涛的妻子练彩虹。
  林无双的父亲从前是东海飞鱼岛的岛主,练彩虹是岛上一个渔民的女儿,也是林无双小
时候最要好的朋友。林无双的父亲本来有意收她为徒的,因此也曾指点过她的武功。但因后
来倭寇入侵,林家被迫离开飞鱼岛,此事未能实现。回到中原之后,方始听到消息,说是练
彩虹已被扶桑派的另一位名宿宗神龙收列门下。
  后来宗神龙、牟宗涛、练彩虹等人也都回到中原,宗神龙明目张胆的做了清廷走狗,练
彩虹不值乃师所为,于是毅然背叛师门,帮助在当时还是和宗神龙站在敌对地位的牟宗涛清
理门户,把宗神龙逐出扶桑派,并和牟宗涛成了亲。
  世事变化如浮云,当年为扶桑派主持清理门户的牟宗涛,如今却和宗神龙成为一伙。而
林无双则是和他易位而处,要把他逐出师门了。
  林无双对牟宗涛虽极僧恶,对练彩虹却还有好感。但因模不清她的来意,心中却是难免
惊疑。
  练彩虹道:“不错,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林无双道:“不是表哥叫你来的吗?”
  练彩虹叹了口气,说道:“无双,你还能够像从前一样相信我吗?”
  林无双道:“表嫂,你要我相信你,我希望你先说真话,你的来意到底如何?”
  练彩虹道:“我是瞒着你的表哥来看你的。为的正是和你说心里的话。”
  林无双道:“好,那你说吧。”
  练彩虹道:“我见识浅薄,但是非黑白,也还约略懂得。当年我背叛师门,就是为了不
愿和宗神龙同流合污的缘故。”
  林无双道:“好,你这件事情做得很好,但你可知道牟宗涛现在又是怎么样吗?”
  练彩虹唰的一下面色变得苍白,低下了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现在已是变得和宗
神龙一样的人了!”
  林无双道:“既然你已知道,那你准备怎样办呢?”
  练彩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应该怎么办,无双,你说呢?”
  林无双着急道:“你自己总得有个主意,旁人才好说话。”
  练彩虹低声说道:“他和宗神龙不同,他毕竞是我的丈夫,背叛师门容易,做了多年的
夫妻要一旦分手,那可就难得多了。”
  林无双道:“那你打算和他同流合污吗?”
  练彩虹眼泪掉了下来,说道:“我若是打算和他同流合污,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无双,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已经是一个你所看不起的人了。对不住,打扰了你,我走啦。”
  林无双见她这个样子,不觉有点后悔,心里想道:“与人为善,也该慢慢的来,我是太
急躁了。”当下把她拉住,向她道歉,“练姐姐,我的话是说得太重了,你别见怪。不过我
的本心是为了你好的。”
  练彩虹擦了眼泪,说道:“无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愿意听你的话。”
  林元双道:“不,你自己应该拿稳主意,不能只是听我的话。我说另一个人的事情给你
听听,你知道云紫萝么?”
  练彩虹道:“我知道她是蓟州名武师杨牧的妻子,但听说她已经和丈大闹翻。”
  林元双道:“不仅闹翻,她已经拿到了杨牧的休书,和丈夫正式分手了,因为她知道杨
牧也是清廷鹰犬,虽然这个秘密还没有在江湖上抖露出来。”
  练彩虹道:“啊,你是劝我学云紫萝的榜样?”
  林无双道:“但愿你能够劝得表哥回头,否则你既然不肯和他同流合污,恐怕也就只能
各走各的了。”
  练彩虹道:“你知道你的表哥不是容易听人劝告的人,不过拿你的表哥来比扬牧,这,
这——”
  林无双道:“你觉得这是太过份了?”
  练彩虹道:“不错,宗涛是和北宫望暗中来往,但他毕竟还是和杨牧有所不同。”
  林无双道:“怎样不同?”
  练彩虹道:“杨牧是甘心做清廷的鹰犬,北宫望也不过拿他当作奴才看待。你的表哥可
并不是给北宫望当差,他们是以身份相等的朋友会面的。”
  林元双道:“他给敌人看重,你就认为值得骄傲了么?”
  练彩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他的身份并非清廷鹰犬,他也并没答应要替北
宫望做些什么。”
  林无双道:“那么请问北宫望为何要和他结交?”
  练彩虹道:“无双,我说真话,你别气恼。你的表哥是想做本派掌门,他不愿意得罪朝
廷。北宫望则是希望他不要像你这样和反清的义士站在一边,因此也就愿意暗地里为他撑腰
了。”
  林无双冷冷说道:“这不就是交换条件了么?你怎能说他没答应替北宫望做什么?”
  练彩虹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子,方始叹口气道:“你的表哥初时其实还不是太坏的,
坏就坏在他太过心高气傲,不甘屈人下。北宫望投其所好,用名利地位来引诱他,他这就上
钩。”
  林无双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依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让出了掌门,如他听愿,他就可
以变作好人了?”
  练彩虹道:“我怎能这样劝你?不过我也实在不想见到你们表兄妹变作冤家对头。”
  林无双心里想道:“她本来是明白几分道理的,怎的忽地如此糊涂?”当下正容说道:
“我并不是贪图做这掌门,但我可不能让给表哥。我已经决定将来由石师哥继承这个位子
了。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练彩虹道:“宗涛本来也不配做本派的掌门。”
  林无双道:“不是他不配,论才干他是比我强得多。但正如你所说的,他的名利之心太
重,名利心太重的人,就有给敌人收买的危险。即使现在不是鹰犬,将来也会变成鹰犬。何
况他现在已经上了北宫望的钩呢!”
  练彩虹咬着嘴唇,听她说话,脸色越来越是苍白,显见内心正是混乱非常。
  林无双甚是为她难过,说道:“练姐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出海捕鱼吗,那天本是
风和日丽的晴天,所以你才敢带我出海的。不料风暴说来就来,突然间乌云满天,海上掀起
巨浪。我吓得哭了,你说别怕别怕,打鱼的人要经得起狂风巨浪,勇敢的去应付它,咱们会
平安度过的。你稳稳的掌好了舵,咱们的小船果然平安回到岸边。练姐姐,现在也是需要你
拿出勇气朝时候了。”
  练彩虹眼角蕴着泪光,好久好久,茫然说道:“我恐怕没有当年的勇气了。无双,现在
我是要你鼓励我啦。”
  林无双心道:“我现在不是正在鼓励你吗?但勇气还是要你自己拿出来的。”当下说
道:“表嫂,你这次来看我,表哥知不知道?”
  练彩虹涩声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叫我姐姐了吗?怎么又叫我做表嫂了?你说得不
错,我自以为懂得你的表哥,却还没有如你这样的能够看透他,我是嫁错他了。但我这次的
来看你,却是瞒着他的,请你放心。”
  林无双道:“好,你敢瞒着他前来看我,那就说明你并不是没有勇气了,但你回去不怕
给他知道吗?”
  练彩虹道:“我不想回去了。”
  林无双大喜道:“好,那么我欢迎你重回本门,咱们一同回去见石师哥、师嫂吧。”
  练彩虹道:“不,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林无双微感失望,说道:“你要上哪儿?”
  练彩虹道:“无双,我求你一件事情!”
  林无双道:“你说吧,我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
  练彩虹道:“你爹好吗,你离家也有一年了吧?”
  林无双一时未解其意,说道:“多谢你惦记他。他是老了一点,身体还很壮健。”
  练彩虹道:“无双,我没地方可去,你和我到你的家里去,可以吗?一来我想见见你
爹,二来咱们姐妹也相聚一些时日。让我避开你的表哥,我就可以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了。
这件事情你不是很容易做得到吗?答应我吧,无双!”
  林无双道:“啊,你要我离开此地?”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望着她,似乎是要看穿她的
心思。练彩虹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喃喃说:“无双,你干吗这样看我?”
  林无双眉毛一扬,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来:“不行!”
  练彩虹颓然说道:“我知道我这是不情之请,但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林无双柔声说道:“不是我不肯帮你的忙,你知道我不能轻易离开此地。”
  练彩虹道:“你不是说石师哥可以替代你执掌本门职务吗?”
  林无双道:“练姐姐,你难道不知你的丈大正在勾结各路的邪派中人,要来这里捣
乱?”
  练彩虹吃了一惊,说道:“我知道他想抢夺你的掌门,但这几个多月来,他总是在外面
奔跑,我很少见到他的面,他的计划,我更是毫无所知。”
  林无双说道:“他们本来约好了在上个月的某一天要来与我为难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原
因,那一并没有来。不过时机仍然未过,我必须留在此地。练姐姐,好在是我,我可以信得
过你。若是换了石师哥,你和他说这样的话,只怕,只怕……”
  练彩虹苦笑道:“只们他就要怀疑我别有用心了,对么?”
  林无双道:“其实你只是想要避开他,那是躲避不了的。不过你去见见我的爹爹也好,
我可以把地址告诉你。”
  练彩虹叹口气道:“用不着了。尤双,我的心事只能和你商量,多谢你今天给了我许多
良言,我已经有了一点主意了,让我独自回去想一想吧,我走啦。”
  林大双甚是为她难过,说道:“那也好,但愿你早日想好主意。我送你一程。”
  练彩虹道:“你今日还能够相信我,我已是感激不尽,请回吧。”口中说话,便与林无
双握手道别。刚刚说到“相信”二字,突然中指一戳,点了林无双手少阳经脉的“冷渊
穴”。
  林无双相信她,反而就着了她的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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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五十六回 糊涂受骗
梁羽生《游剑江湖》 第五十六回 糊涂受骗   离别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怜人意,薄于云
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前番同。
                         ——晏几道
  练彩虹将她抱起,躲到那块形如巨烛岩石后面,轻轻放下,低声说道:“无双,你别怪
我,你听我说。”
  林无双给她用手法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弹,有口不能说话,只能瞪着眼睛,如寒冰,
如利剪的目光冷冷的盯着练彩虹,心里想道:“且看你还能用什么花言巧语骗我?”
  练彩虹感觉得到她愤恨的目光,不由得心中难过之极,眼泪情不自禁的一颗颗滴了下
来,说道:“无双,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是在用花言巧语骗你,我也不敢求你原谅,但我现
在和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林无双初时在心里骂她:“哼,你倒很会做戏,可谁还会相信你呢?”但听她说得十分
诚恳,那副急泪和难过的神情也不像是伪装得来的,不由得心中一动:“难道她当真是另有
隐情?”愤恨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了。
  只听得练彩蚯缓缓说道:“不错,我是骗你,我说我不知道宗涛的图谋,那是假的。”
  “你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假,他的确勾结了许多邪派中的厉害人物,可能还有北宫望暗中
派来的人帮他,就在今天,要上泰山和你为难!说不定他们如今已经到了玉皇观!”
  林无双听得又惊又怒,只恨骂不出来。练彩虹一声长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心里
骂我,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的呀!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你知道。”
  “他邀请来的个个都是好手,你和石师哥是决计对付不了他们。动起手来,只怕本门的
弟子要伤亡不少。尤其是你,他们更不会将你轻易放过。你和他们硬拼,只有平白送命!”
  “可是你若是不在玉皇观,这场灾祸或许就可以减轻许多。不知你知不知道,本派的弟
子有一半以上是你的表哥收卖的,他们会拥护他做掌门的。你不在场,就有希望可以避免自
相残杀。”
  “我并非要帮你的表哥抢你掌门位子,但我非救你的性命不可!我也非尽自己的力量挽
救本派的内祸不可!唉,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无双又气又急,心里暗骂练彩虹太过糊涂:“你以为这样可以保全我的性命,却不知
这正是把我毁了!毁了我不打紧,还毁了整个扶桑派!我身为掌门,让本派落在奸贼手中,
纵使我能逃出性命,还有何颜活在世上?”
  她恨不得跳起来和练彩虹辩个清楚,她心里在叫:“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你快解开我的
穴道!孰是孰非,我一定要和你说个明白!”
  可惜练彩虹听不到她心里的说话。而她被封闭了穴道,在急切之间也是无法自己解开。
  “镗、镗、镗、镗、镗、镗!”一阵阵的钟声越敲越急:这是从玉皇观传来的钟声。
  扶桑派在中原重立门户,时间不过半年多点,总舵尚在筹建之中。玉皇观的老道是金逐
流的好友,因此林无双请金逐流出面,在扶桑派的总舵未建成之前,暂借用玉皇观作为他们
临时舵址。玉皇观里有一口古钟,敲起来方圆五六里之内都可以听得见。抉桑派借用了玉皇
观,同时也就借用这口古钟,在本派碰上大事之时,作为报警之用:钟声一响,所有弟子都
要齐集玉皇观望。
  这是林无双定下的办法,半年多来,从未用过。
  这次是第一次敲响这口古钟,但身为掌门的林无双,却不能回到玉皇观和一众弟子共同
应付危难,只能闻钟声而色变!
  五皇观中的扶桑派弟子正在乱作一团。尤其是作为第二号人物的石卫,更是着急得不得
了。
  牟宗涛率领他的党羽,约摸有三十多人,一早就闯进玉皇观来。其时正是林无双给练彩
虹用重手法点了穴道的时候。
  牟宗涛本来是扶桑派“虬髯堂”的堂主,虽然没有实权,论地位却在石卫之上。他还未
曾给掌门人正式宣布逐出本派门墙,因此他还是以扶桑“虬髯堂”堂主的身份回来的。石卫
可不能拦阻他!偏偏在这紧急的关头,又不见了林无双!
  石卫深知牟宗涛的厉害,在林无双未曾回来之前,只好一面叫人鸣钟聚众,一面和牟宗
涛虚与委蛇。
  牟宗涛听得钟声,面色一沉,说道:“你鸣钟聚众,是什么意思?是把我当作敌人
吗?”
  石卫说道:“不敢。牟堂主远道归来,本派弟子理宜齐集,迎接堂主大驾。”
  牟宗涛哈哈笑道:“石师兄,你这是太抬举我了,但我可不是傻瓜,牟某不过区区一个
堂主,哪值得你们用这样隆重的大礼迎接!”
  “不过我也正有大事,要交付本门弟子公决。你对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这个钟倒
是没有敲错。”
  扶桑派的弟子留在泰山上的有百多人,不多一会,已是全部聚集。这一百多人,分成两
派。不知内情的大为诧异,纷纷议论;知道内情的则是牟宗涛的人,这些人一进来就向牟宗
涛行礼。他们口里还是称呼牟宗涛作“堂主”,行的可是参见帮主的大礼。不过这一派的人
数,却比牟宗涛原来的估计要少得多,只有十个。
  牟宗涛待众弟子齐集之后,游目四顾,便即朗声说道:“林无双呢?她为什么不来?”
当然他是知道林无双不能前来的原因的,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石卫做梦也想不到林无双已遭暗算,急得像热锅蚂蚁,只好说道:“小弟已经派人去找
林掌门了,请堂主暂待些时。”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柱香时刻,林无双仍然未见回来。牟宗涛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我
瞧林无双这丫头多半是不敢见我,哼,她无故避开,难道我们就不能商议大事了吗?”他这
派人哄然附议:“对呀,怎知要等到几时,咱们还是商议大事吧!”
  石卫的妻子桑青忍不住说道:“牟宗涛,你虽然是掌门的表兄,也不可对掌门如此无
礼!”
  牟宗涛冷冷说道:“什么无礼,我是帮理不帮亲,林无双这丫头做了损害本派的大错
事,若是她在这里,我还要当面骂她呢!”
  桑青怒道:“她做了什么大错事了。”
  牟宗涛说道:“这正是我要交付本门公决之事,你少安毋躁,我当然会说出来!”
  石卫忽地越众而出,朗声说道:“且慢!”
  “哦,石师兄,你有什么话说:“牟宗涛侧目斜脱,显出一副傲态。
  石卫缓缓说道:“请问堂主,你既然说是商量本门大事,那么是否必须本门的弟子,方
始有权商量?”
  牟宗涛道,“这个当然!”
  石卫说道:“好,那么咱们议事之前,就得先请外人退出!”
  牟宗涛道:“谁是外人?”
  石卫哼了一声,说道:“牟堂主,你带来的这班朋友,总不能说成扶桑派的吧。”
  牟宗涛拎冷说道:“他们正是扶桑派的弟子,是我亲自收录的弟子!”
  石卫双眼圆睁,向那班人扫去,指着其中两个人冷笑说道:“别的朋友我不识得,这两
位朋友我可认得,这位是海南岛独霸一方的火云洞主,这位是纵横东海的乔海鹏岛主。我没
有说错吧?”原来火云洞主乃是海南岛黎族的酋长,以邪门的毒功称霸一方,乔海鹏则是东
海海盗的首领,在江湖上的地位都是非同小可的。
  火云洞主一捋长须,哈哈笑道:“不错,我记得你曾到过我的五指山,多谢你给我脸上
贴金了。”
  乔海鹏却站了起来,恭恭敬敬他说道:“石师叔,有话尽管吩咐小侄,不必客气。”他
身材魁梧,年纪也比石卫稍长,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矮了半截身躯,口口声声自称小侄,形
状甚是滑稽。但众人都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想笑也不敢笑出来。
  牟宗涛道:“他们两人有什么不对?”
  石卫冷笑道:“这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忽然变成了扶桑派的弟子,莫说我不敢做他们
的师叔,说出来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吧。牟堂主,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牟宗涛道:“谁和你开玩笑,正因为他们大有名望,做了本门弟子,能令本门大增光
彩,我才收录他们的。”
  乔海鹏道:“石师叔,你不用多疑,我是久已仰慕扶桑派的武学,因此诚心归依本派
的。”
  火云洞主则纵声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恃强欺你,谁叫你是我的师叔呢,我做了你的师
侄,没奈何,自然只有低头服小了。”
  石卫给气得七窍生烟,但因敌强己弱,只好暂忍一时之气,委婉说道:“石某可不敢侮
辱长辈,扶桑派也是水浅难养大鱼,牟堂主,还是请贵友离开玉皇观吧。”
  牟宗涛道:“石师兄,你怎么啦?平日你很精明能干,今日竟然这样颠倒糊涂,我已经
和你说得十分清楚,他们是我的弟子,你怎的还是要把辈份搞错?再说本派创自唐朝,源远
流长,身为本门副掌门,你怎可自轻自贱,居然说什么扶桑派是水浅难养大鱼?”
  石卫憋着一肚子气,说道:“好,就算是我的糊涂吧,这些人是你的弟子,但我可不敢
认他们是师侄!”
  牟宗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卫正要开口,在他身旁的一个人已是大声说道:“牟宗涛,你这事情也未免做得太荒
唐了,干脆和你说吧。我们不能承认这些人是扶桑派的弟子!”这人是和牟宗涛同一辈份的
“扶桑七子”中的招显山。
  火云洞主道:“师父,这人是谁?”
  牟宗涛道:“他是你的招师叔。”
  招显山是火爆的性子,立即说道:“牟宗涛,你别监人赖厚,我可没有这样妖邪师
侄。”
  话犹未了,火云洞主已是走到招显山的面前,唱了一个喏,说道:“招师叔,你不认我
做师侄,我可要认你做师叔。师叔在上,请受师侄一拜!师叔,你别客气,别客气呀!”
  原来招显山在大怒之下,要把火云洞主推开,那知却给火云洞主反扭他的臂膀,硬生生
的把他按了下去。抬显山半边身子酸麻,臂弯关节拗得有如刀割,为了顾全面子,还得忍着
疼痛,哼也不哼一声。
  石卫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连忙一抓抓下,待要拉开火云洞主,牟宗涛折扇
一张,挡在他们中间。石卫抓着折扇,一股力道反弹回来,不由自己的倒退两步,折扇半点
也没撕破。
  牟宗涛笑道:“石师兄,你误会了。小徒不过是参见本门长辈而已。你瞧,招师兄受了
小徒的大礼!亦即是承认他作师侄。石师兄,请你也上坐受礼吧!”
  石卫怒道:“好的,但你的徒弟向我施礼,用不着你做师父的在旁监督吧?”此时他的
妻子桑青和另一个扶桑七子中名列第四的赵弘已是一左一右站在牟宗涛的身旁,牟宗涛若然
再有异动,他们就要立即出手。
  石卫走上前去,迎上向他走来的火云洞主,冷冷说道:“你自承认是牢宗涛的徒弟,那
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把你当作客人。既然你远来是客,以礼相见,也是应该,随便
你行什么礼吧。”
  牟宗涛此来的目的,乃是为了夺取掌门,倒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因石卫和招显山坚要驱
逐他邀来的这班邪派高手,他才无可不可的纵容火云洞主折辱他们,至于他自己还是不想把
事情弄糟的,当下心里想道:“石卫的武功虽然比招显山要高明一些,但在火云洞主手下,
料想也要哈一点不大不小的亏,是用不着我去暗中帮忙他了。”
  牟宗涛本来是扶桑派中的第一高手,他倘若要走过去,赵弘和桑青二人联手,也是拦他
不住。但一来他不想把事情弄糟,二来自忖火云洞主也足以对付得石卫,于是佯作不知赵、
桑二人来监视他的,站在原地不动,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火云贤徒,这位石
师叔是本派掌门最倚重的人,你必须对他恭敬一些,不可失礼。”言下之意,即是要火云洞
主适可而止,令石卫吃点小小的亏,也就算了。
  火云洞主只道石卫和招显山乃是同一货式的人,折辱了招显山正自得意,听了牟宗涛的
言语,便即哈哈笑道:“弟子遵命。石师叔,你请上坐,让弟子参拜。”故技重施,按着石
卫双肩,乔海鹏把一张椅子推过来,时间配合得妙到毫巅,火云洞主双掌一按,石卫恰好坐
在椅中。
  只听得“哎哟”一声,火云洞主突然翻了一个筋斗,跌在地上。原来他本是要在把石卫
按下之后,装模作样行个礼的,哪知双掌按着他的肩头,忽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反弹回来,
这就不由自己的跌出去。幸而他的身手还算不弱,百忙之中迅速即翻了一个筋斗,把反震的
刀道消解了一半,跌势缓和,这才没有受伤。
  石卫替招显山出了一口气,冷冷说道:“我早已有话在先,只能把你当作客人,你要行
大礼,我可担当不起。咱们还是以平辈之礼相见吧。”说罢站了起来,向火云洞主拱一拱
手。
  火云洞主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怒火中烧,就想冲过去和石卫动手,牟宗涛给了他
一个眼色,说道:“石师叔既然定要如此客气,你就恭敬不如从命,暂且以平辈之礼相见
吧。待本门大事定妥之后,咱们再叙辈份。”火云洞主领教了石卫的厉害,怒火一过,想
道:“牟宗涛不给我帮忙,再打也未必打得过他,这口气暂且忍着吧。”无可奈何,也只好
瞪着眼睛和石卫拱一拱手了。
  乔海鹏和火云洞主交情甚厚,他的真实武功也在火云洞主之上,当下便想上前替火云洞
主扳回面子,只不知牟宗涛心意如何,是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看牟宗涛的眼色。
  火云洞主竟然在石卫的手下吃了亏,此事大出牟宗涛意料之外,心里想道:“石卫几时
练成了沾衣十八跌的武功,倒是不可小觑他了。”
  原来石卫的内功乃是在这半年之中大大增进的,原因是林无双把在石窟中所得的本门内
功心法传了给他。
  招显山虽然也得传授,但因招显山的内功基础本来不及石卫,故此只有石卫练成了“沾
衣十八跌”的功夫,他和桑青等人都没有练成。
  不过,石卫虽然大占便宜,摔倒火云洞主之后,肩头亦是隐隐作痛,心里想道:“这厮
倘若一上来就用重手法的分筋断骨手,只怕我这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还未必能够施展出来,必
须出招应付了。”牟宗涛带来的邪派高手有三十多人,只一个火云洞主已然如此厉害,石卫
也是不禁暗暗吃惊了。
  牟宗涛不愿太多节外生枝,当下再用眼色止住乔海鹏,说道:“商议本门大事要紧系见
长辈之礼,以后再行。”
  石卫却是不肯放松,说道:“牟堂主,你收录的这班弟子,在未得掌门认可之前,还是
请他们暂时离开玉皇观吧。”
  牟宗涛冷笑道:“我身为虬髯堂堂主,难道没有收录弟子之权?”
  石卫说道:“不错,依照本门规定,虬髯堂堂主有权先收弟子,然后补行禀告掌门。但
也必须得到掌门人的认可,他所收录的弟子方能算是正式列入门墙。”
  问题的关键仍然落在掌门人身上,牟宗涛“哼”了一声,说道:“你开口掌门,闭口掌
门,掌门人在哪里,你叫她来和我说话!”
  石卫忍气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掌门师妹就会回来的。”
  哪知话犹未了,石卫派出去找寻林无双的两个弟子,刚好回来,低声向他禀告,说是到
过林无双在小天烛峰往日练功之处,找她不着,他们无法找遍泰山,只好先行回来禀告。
  那两人虽是低声禀告,牟宗涛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如何?我说
她是畏罪潜逃,没有说错吧!”
  他带来的这班人和本来属于他这一派的弟子哄然起哄,齐声嚷道:“不错,掌门人既然
不在,就该请牟堂主主持大会。”
  牟宗涛淡淡说道:“本门大事,急须解决,掌门不在,由我主持,这合乎规矩吧?”
  牟宗涛在扶桑派的地位仅次于掌门,石卫只好说道:“按规矩是该由你主持,但不知有
什么大事必须立即付之公决?”其实牟宗涛要说的事情,石卫亦早已知道。不过在形式上还
是不能不有此一问而已。
  果然便听得牟宗涛说道:“林无双行为不当,请一众弟子公决,废她掌门人之位!”
  桑青怒道:“掌门师妹,为了重兴本派,费了许多心力,她有什么行为不当之处?”
  牟宗涛冷笑道:“别人不知,你们夫妇是应该知道的。她上次离山之后,是和谁在一
起?不就是孟元超吗?我在三河县和扬州两次碰到他们,三河县的事情,你们可以推说不
知,扬州那次事情,你们夫妇也是在场的。”
  桑青道:“她和孟元超来往,这是她私人的事情,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牟宗涛道:“她若然不是本派掌门,她和孟元超私通也好,和孟元超正式绍为夫妻也
好,都是她私人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惜她是本派掌门,我可就不能不管一管这个闲事
了!”他口说“闲事”,语气却是严重非常,显然乃是“反话”了。
  桑青道:“她是掌门和不是掌门,这又有什么关系?”
  牟宗涛道:“怎么没有关系?孟元超是反抗朝廷的小金川叛军的首领之一,别人不知
道,难道你们夫妻能说不知道吗?”
  桑青冷笑道:“咱们又不是要做效忠于清廷的奴才走狗,掌门人和义军首领来往,咱们
凭什么去干涉她?哼,依我说呀,小金川义军救民于水火,孟元超是义军首领,正是响当当
的英雄豪杰,掌门师妹和他结交,这又有什么不好了?”
  牟宗涛说:“小金川的英雄豪杰,如萧志远、冷铁樵连同孟元超在内这一些人,我在私
底下也是佩服他们的。但佩服是一回事,和他们结交又是一回事。尤其是作为掌门人的林无
双,更不应和他们的首脑关系太过亲密!”
  桑青说道:“这是什么道理?”
  牟宗涛缓缓说道:“须知本派式微千年,好不容易才回到中原重立门户,实不宜卷入满
汉纷争的漩涡。”
  石卫说道:“依你这么说,即是本派不能过问国事了?”
  牟宗涛道:“不错,试想以少林派之强,在雍正年间,由于得罪朝廷,尚且被一把火烧
了少林寺,迄今还未恢复原来的规模,扶桑派刚在中原立足,岂能轻举妄动,不顾明哲保身
之训?我认为做掌门人的,最紧要的是发扬本派武学,光大本门门户!其他的事,都不用
管!”
  桑青冷笑道:“牟堂主,你也是汉人吧?满州鞑子,侵占汉人地方,欺侮汉人百姓,身
为汉人,怎能不管?”
  牟宗涛道:“你这是瞎缠夹,我并不反对别人反对清廷,我只是说身为本派的掌门,那
就有更紧要的事情去做。倘若是像林无双这样所作所为,只有令得本派毁灭!”
  牟宗涛这派人齐声附和:“对,对,我们不能让林无双胡作非为,毁灭本派!”拥护林
无双和石卫的一众弟子纷起驳斥,登时把玉皇观的大殿闹得乱哄哄一片。
  石卫朗声说道:“大家先别争吵,我有一事未明,要想请问牟堂主。”
  牟宗涛道:“石师兄有何话说?”
  石卫淡淡说道:“牟堂主,你似乎是贵人善忘!”
  牟宗涛怔了一怔,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卫说道:“当年宗神龙依附清廷的大内总管萨福鼎,你不值他的所为,曾率领我们向
他兴师问罪,终于将他逐出本派,这事难道牟堂主忘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牟堂主当年的
议论和今日的议论可正好是相反的呢!你要我复述你当年的议论么?”
  牟宗涛面上一红,说道:“时移势易,怎可一概而论?当时本派尚未重建,我也是初到
中原,未明利害,我又是少年气盛,难免有对宗师叔过火之处。”
  石卫冷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为你是今是而昔非了?”
  牟宗涛道:“这却不然,我的宗旨始终不变。本派应该先光大本门,发扬武学力主。因
此我既反对本派的首脑人物依附朝廷,也不愿意本派卷入漩涡,与朝廷作对。”
  桑青冷笑说道:“你这话是真心话么?”牟宗涛道:“怎么不是?”
  桑青说道:“听说你做了御杯军统领北宫望的门客,怪不得你要说出时移势易这样的话
了。一点不错,对你来说,这确实是时移势易了呢!”
  牟宗涛心里吃惊,佯怒说道:“你这谣言是哪里听来的?”
  桑青一时心急,把牟宗涛这个秘密抖露出来,给牟宗涛反问,倒是难以回答,心想:
“偏偏无双不在这里,可没有人证和他对质。”当下说道:“空穴来风,纵是谣言也不会无
因而至。此事是真是假,以后自会水落石出,不必忙于查究。但牟堂主你在扬州之时,曾与
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来往,这是许多人曾经见到的,你总不能推得一干二净吧?”
  牟宗涛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赖?不错,我和石朝玑是有往来,但也不过是普通朋友而
已,并非依附于他,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哪能不和各方面的人物应酬?他要来和我结交,
我又岂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本门也并没定下这条禁例,说是不可和白道中人来往的
呀。”
  石卫亢声说道:“本门也没有定下哪条禁例,说是不可和侠义道中的人物来往呀!”
  牟宗涛怒道:“我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了,本门弟子,容或可以,身为掌门,则是不该。
难道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这是关系本门生死存亡的大事,即使过去没有这条禁例,现在也
该定下这条禁例。何况你知不知道,林无双这丫头在三河县和扬州之时,不仅是和孟元超有
了私情而已,她还曾经与孟元超联手对抗朝廷派出来逮捕孟元超的人马呢。若不废她掌门,
朝廷来向扶桑派问罪,本派如何担当得起?这还不是要把本派毁了吗?”
  “扶桑七子”中名列第五的包毅站出来慢吞吞地说道:“石师嫂,牟堂主说的确是本门
生死相关的大事,咱门不可节外生枝,还是平心静气的商量商量的好。”
  桑青说道:“五师哥,你有何高见?”
  包毅说道:“不敢。但依我愚见,牟师兄说的可并不无理。本门重建,根基尚浅,实是
不宜卷入任何纠纷,应以发扬武学为主!”
  此言一出,石卫、桑青、招显山等人都是又惊又怒。原来包毅平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若不是他站出来帮忙牟宗涛说话,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内奸。
  他们未来得及驳斥包毅,牟宗涛这派人又已纷纷起哄了。牟宗涛哈哈一笑,说道:“各
持己见,争论无益,还是付之公决吧。”
  石卫一想,牟宗涛这一派人属于少数,即使加上他带来的这班邪派人物冒充弟子,自己
还是十九可操胜算,于是说道:“好,赞成牟堂主意见的站过右边,不赞成的站过左边。”
  哪知他以为可操胜算,结果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原因是有一部份人既不站过左边,也
不站过右边,而是站在中间。
  石卫怒道:“你们怎的连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么?赵一行,你说!”赵一行是这班弟子中
资历较深的一个。
  赵一行做下了头,说道:“兹事体大,弟子见识平庸,不敢妄参未议,只好不作左右袒
了。”中立这班弟子一齐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原来这一班人,其中有些是包毅的徒弟,另外一些则是害怕牟宗涛得势之后,加害于
他,故而只好看风驶舵。
  这样一来,牟宗涛这一派人加上那些冒充弟子的邪派人物,就从少数变成多数,刚好比
反对废立掌门的人多了一个。
  牟宗涛哈哈笑道:“废立掌门,已是公意。石师兄,这你可以没话说了吧!”
  石卫怒道:“你的这班所谓弟子名份未定,即使勉强承认他们的弟子身份,双方人数也
不过相差一个而已。如今掌门人还未回来,岂可擅自废立?”
  牟宗涛冷笑道:“林无双不敢回来,废立掌门一事付之公决,这是你刚才同意了的,嘿
嘿,石师兄,你也算得是本派中的头面人物,岂能出尔反尔?”
  包毅说道:“对,既经公决,便成定案。石师兄,你可不能节外生枝了,今日掌门已
废,咱们应该赶快推选新掌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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