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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_43 梁羽生(现代)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孟元超刚才躲藏的地方,吕思美首先发现孟元超的留字,
叫起来道:“你们来看,这棵树上刻有‘平安’二字,正是孟师哥的字迹。”
  林无双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这么看来,孟大哥已经走了。咱们到王家找
他。”陈光世道:“不错,他一定是怕耽误了大事情,故而先到王家拜寿。”
  宋腾霄道:“你们都是要到震远镖局的扬州分局王总镖头家里,给他贺寿的吗?”
  陈光世道:“不错,你呢?”
  宋腾霄道:“我们也是要到王家贺寿的。但我们和王元通并不相识、正想找一个和他有
交情的人给我们引见。”
  陈光世笑道:“我正是代表家父来给他贺寿的,我陪你们去吧。王老头儿最为喜客,你
和孟大哥这等客人,他是请也请不到的。见了你一定十分欢喜。”心里却是有点奇怪,想
道:“王元通在镖行虽然颇有名望,却还不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宋腾霄和他并不相
识,何以特地赶来扬州给他拜寿。”
  宋腾霄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是想趁这机会会一些武林朋友,是以来作不速之
客了。”其实他的真正原因乃是来会冷铁樵,但因和陈光世相交不算很探,不便说给他听。
  原来宋腾霄虽然要赶回小金川,但离家日久,挂念家人,南归之际,特地取道苏州,以
便回家探望。冷铁樵颇有知人之明,也早就料到他会回家一转的了。因此当他决定和金逐流
同往扬州给王元通贺寿之时,便托一位家在苏州的丐帮朋友,注意宋腾霄的行踪。宋腾霄一
回到家中,便得到这位丐帮的朋友捎来的口信。冷铁樵托人捎来的口信,正是叫他到王元通
家里相会的。
  扬州是繁华的富庶之区,震远镖局的扬州分局规模颇大,王元通以镖局为家,前面是镖
局,后进是住宅。这天一早,镖局的上下人等,都在为他的六十大寿忙碌,里里外外,喜气
洋洋。
  不久客人陆续来到,但一早来的这些客人,大都是本地人,是他的晚辈,用不着他亲自
招待。
  忽地他的大弟子王丘进来报道:“蓟州名武师杨牧来到。”杨牧虽然也不是什么顶儿尖
儿的角色,但在江湖上的名头却是颇为响亮的,王元通甚为欢喜,说道:“他是四海神龙齐
建业的至亲,难得他老远的赶来,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只不知齐老前辈会不会来?”他一面
说话,一面站起来向外走。
  王丘笑道:“四海神龙没有来,倒是咱们的总镖局有人陪他来了。师父,你用不着出去
迎接,他们就要进来拜见你的。”震远镖局规矩颇严,小一辈的镖师到分局谒见总镖头,照
例是用不着总镖头出去迎接,而是小一辈的要亲到后堂拜见的。
  玉元通怔了一怔,更是喜出望外,说道:“难得韩总镖头记得我的生日,他派了谁来?
不过,杨牧乃是贵客,我还是应该出去迎接他的。”
  王丘笑道:“这个人正是杨牧的弟子。他执意要和徒弟来后堂拜见你老人家,这也是你
老人家的面子。我们不便阻拦。”
  王元通瞿然一省,哈哈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不错,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正是新
进的得力镖师,韩总镖头也曾向我夸赞过他的。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陪同他的师父前来。”
  王元通话犹未了,只见闵成龙已是陪着他的师父进来。
  杨牧笑嘻嘻地说道:“王老爷子,今日是你老华诞,杨牧特率小徒来给你老拜寿。”
  王元通还礼道:“不敢当。”跟着受了闵成龙半礼,便即将他扶起,眉开眼笑地说道:
“听说镖局生意十分兴旺,韩总镖头一定是很忙的了。难得他还记得我的贱辰。总镖头可
好?”
  闵成龙道:“好。总镖头说你老人家是各地分局之中最最德高望重的人,对镖局更是劳
苦功高,他没能亲来给你拜寿,甚为抱歉。”
  这顶高帽奉送得极为得当,王元通不由得从心眼里笑出来,说道:“韩总镖头言之过甚
了,他给我这老头儿脸上贴金,我可是担当不起呢,唉,我正在想一一”
  闵成龙道:“王老爷子可有什么言语要我转达韩总镖头。”
  王元通道:“正是。想我这几十年来,主持扬州分局,也曾经历许多风险,差幸平安渡
过。如今年纪已老,恐怕是难负重任了。我想请你老弟代禀总镖头,让我卸下担子,早日派
个人来,接掌扬州分局。”
  闵成龙微微一笑,说道:“王老爷子,你想告老归田,总镖头可是不能答应你呢。目前
他就正有一大事,要我和你老人家商量。”
  王元通瞿然一省,心道:“原来总镖头是另有要事,才叫闵成龙来传达命令的。我倒是
一厢情愿,以为他是特地派人来给我拜寿的了。”当下连忙说道:“闵老弟,你别客气,总
镖头有什么吩咐,你就对我说吧。”
  闵成龙道:“总镖头正碰上一件为难之事,这个,这个——”说话之时,眼角却向王元
通的大弟子王丘瞟了一瞟。
  王元通深于世故,立即说道:“王丘,你到外面招呼客人吧。”遣走弟子之后,说道:
“总镖头碰上什么为难之事,敢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么?”心想我的弟子可不能算是“外
人”,怎的连他也不让知道?不知是什么机密大事?
  闵成龙赔笑说道:“王师兄当然不是外人,但总镖头吩咐,此事只能和你老人家说的。
你老可别见怪。”杨牧接着说道:“这件事情,韩总镖头也曾和我商量,我可不敢替他出主
意。”要知他也是“外人”身份,是以必须有这一番表白,方能参与密议。
  王元通笑道:“闵老弟,你别多心,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岂能不知轻重,你尽管说
吧。”
  闵成龙道:“石朝玑这个人,你老爷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王元通怔了一怔,皱起眉头说道:“石朝玑?这个人以前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但听说
早已做了御林军的副统领了,你提这个人干嘛?”
  闵成龙道:“王老爷子,你是明白的,俗语说得好,不怕官只怕管,咱们震远镖局总局
开在京城。九门提督和御林军统领是可以管咱们的,韩总镖头可不能不多少卖这姓石的一点
面子!”
  王元通道:“这个我当然懂得,当年我求老总镖头将我外放,为的就是不想留在京城受
这许多官儿们的闲气。但你这样说,可是这姓石的给咱们镖局出了什么难题么?”
  闵成龙道:“正是。有一天这位石副统领来镖局拜访咱们的总镖头,他要总镖头帮忙他
捉拿一个飞贼。”
  王元通道:“飞贼?什么飞贼?镖局做的是保镖生意,可不是公差!”
  闵成龙道:“对呀,咱们的总镖头也是这么说。但石朝玑说,他所说的‘帮忙’,并非
是要镖局的人出手帮他缉盗,只是希望咱们不可阻挠他们办的公事。因为这个飞贼偷了成亲
王的传家之宝,他责成御林军统领,非得把这飞贼缉拿归案不可。本来这种事情该属九门提
督管的,但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可也不敢不答应成亲王呢。”接着笑道:“这个成亲王倒是
‘行情’很精,他知道九门提督手下的能人有限,说什么也比不上御林军的高手。他本来是
想请北宫望亲自出马的,北宫望不愿自贬身份,是以征得成亲王的同意,叫石朝玑专责办理
此案。”
  王元通道:“我不管他们官场的把戏,但石朝玑这话可是说得古怪,他们办他们的案,
咱们震远镖局怎会阻挠他呢?”
  闵成龙道:“是这样的,这个飞贼,他们得到了风声,据说已经逃到扬州,说不定今天
会在你老的寿筵出现。”
  王元通吃一惊,说道:“这飞贼是谁?”
  闵成龙道:“石朝玑不肯说出来。韩总镖头猜测,他既然这样说,这个飞贼可能是你老
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王元通道:“这件事情可是令我难为了,倘若那飞贼当真来到我家,总镖头的意思要我
怎么办?”
  闵成龙道:“石朝玑找了宗神龙做他的帮手,等会儿他们二人会来给你拜寿。当然拜寿
为名,捕盗是实。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只希望你不庇护他们所要捉拿的人。总镖头不敢替你
拿主意,但希望你以镖局为重!”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王元通任由石朝玑所为了。
  王元通眉头打结,说道:“我当然应该以镖局为重,但总镖头也应该顾全我的面子
呀!”
  闵成龙不敢作声,王元通说道:“今日来到我的家里给我贺寿的就是我的客人,我以主
人的身份,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给官府捉去?”
  闵成龙道:“王老爷子原来是顾虑这层。这一层韩总镖头也早已想到了。”
  王元通道:“他怎么说?”
  闵成龙说道:“总镖头说当然不能让你老太失面子,是以他和石朝玑商量了一个办法,
到时由宗神龙出手,当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把那飞贼赶出镖局,石朝玑方才动手!”
  王元通道:“这不过掩耳盗铃而已。”
  闵成龙道:“这飞贼若然当真来给你老拜寿,也不过是想托庇于你而已。未必就是你老
的真正朋友。即使你认识他,一个泛泛之交,却要嫁祸给咱们镖局,他的居心先自不良。”
  王元通发了一顿脾气,渐渐冷静下来,想道:“闵成龙的话也是说得不错,我若出手阻
拦,得罪了御林军,震远镖局当然只能关门大吉。我如何对得住韩总镖头?唉,但我若作了
官府的帮凶,虽然我不出手,我这一生挣来的一点名头也是要尽丧的了。”
  杨牧赔笑说道:“这事是教王老爷子为难,我倒有个主意。”
  王元通喜道:“杨兄见识定然胜过老朽,请指教。”
  杨牧说道:“不敢,找是想王老爷子可以避免沾这浑水。”王元通道:“今日是我做
寿,如何可以避开?”杨牧道:“官场中人就时兴‘避寿’这一套玩意,在这节骨眼上,咱
们倒不妨学学。”
  玉元通皱眉道:“官场中人所谓‘避寿’也不过装模作样而已,尽管事前放出声气,到
时还是收寿礼、会宾客的。何况我已发出帖子,武林中人讲究的肝胆相照,岂能弄作‘避
寿’,不见宾客。”
  闵成龙说道:“这是叫做无可奈何、难作两全的时候,有时也只好从权了。老爷子,你
若怕到时尴尬,就只避开一时,石朝玑、宗神龙来的时候,你别出来,事情过了,你仍然可
会宾客,外人决不会知道其中缘故,还以为你是避免结交官府中人,是以才要对石朝玑‘避
席’呢。”
  “避席”与“避寿”不同,王元通听他们师徒这么一说,不觉有点意动,心道:“这倒
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方自躇躇未决,他的大弟子王丘忽地又进来了。他是在门外先叫一
声师父才进来的。
  杨牧师徒登时住口,王元通颇感尴尬,皱起眉头说道:“你进来做什么。”
  王丘说道:“有两位客人求见师父。”
  王元通道:“你不会替我招待么?你说我现在有客,待会儿再见他们。”
  王丘说道:“不,不,这,这两位客人是一定要见你老的。”
  王元通着了恼,大声问道:“这两位客人是谁?”心想远处来的贵客不应该这样早就来
到的吧?
  王丘讷讷说道:“这,这是他们两人的拜贴。师父,你看!”
  他不敢说出客人的名字,王元通老于世故,已知不是寻常客人,当下把那拜帖抽了出
来,悄悄的看了一眼,连忙又再放进匣内,强笑说道:“原来是他们两位。”尽管他掩饰得
好,脸色却是禁不住变了。杨牧师徒疑心大起,杨牧老奸巨猾,怕触禁忌,不动声色。闵成
龙则是忍不住问道:“这两位客人是谁?”
  王元通定了定神,说道:“是我的两位老朋友,帮忙盐商做买卖的,大概是来和我接洽
生意。”言下之意,即是说这两人并非武林中人,所以也用不着告诉闵成龙他们的名字了。
王元通说话之时,杨牧已悄悄向徒弟抛了一个眼色。闵成龙也是个机灵的人,登时会意,不
敢再问。
  王元通撒了个谎,心里有点不安!接着说道:“杨兄,那件事情待会儿再谈。成龙,你
帮忙我外面招呼客人,倘若你说的那个人来了,你告诉王丘。王丘,你现在出去,马上请那
两位客人到我的书房。”
  王元通吩咐完毕端起拜匣,说道:“杨兄,请恕失陪。”杨牧强笑道:“咱们都是自己
人,客气什么?我和成龙都应该帮忙你招呼宾客的。”心中则是疑云大起,暗自想道:“王
元通把他们请入密室,看来不但是怕我们知道,也不想让其他任何宾客知道。这两个人是什
么人呢?”
  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呢?原来一个是尉迟炯,一个是缪长风。
  缪长风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侠,他在北京闹出的事情王元通尚未知道,见了他的拜帖,倒
还不致吃惊,但尉迟炯可就不同了。
  尉迟炯旱个犯案累累天下闻名的大盗,曾劫过了大内总管的寿礼,被列名钦犯的,王元
通看只了他的拜帖,可是不能不大大吃惊了。尤其是在和杨牧说过这番话之后,他禁不住要
想:“难道他们说的那个飞贼就是尉迟炯么?”
  “倘若他们要捉拿的当真就是尉迟炯,我怎么办呢?不错,我是不能连累镖局关门,但
我更不能出卖朋友啊!”王元通不由得心头如同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了。
  杨牧师徒随着玉丘走出客厅,刚刚走到外面的院子,就听见客厅里有人大声说话。
  “请两位客人稍待,家师正在有事,事情料理妥当,他自然会出来的。”
  “我们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必须立即与尊师相会,你给我们通报吧!”
  “那么两位高姓大名,最少也该让我知道吧!”
  “王老镖头见了我们自会知道!”
  杨牧吃了一惊,心望想道:“这个客人的口音好熟,难道是他?他有这样大的胆子!”
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愤怒。
  王丘听得师弟和客人吵闹,也是惊疑不定,心里想道:“怎的会有这等不通情理的客
人,莫非是有心来挑衅的?”
  刚好有个人从里面出来,是王丘的四师弟,王丘叫他过来,悄悄问道:“里面是怎么一
回事?”
  他师弟道:“这两个客人十分古怪,三师哥问他们的姓名,他们不肯说。要拜帖,也没
有。你刚才吩咐过我们的,师父有客人在书房里,他暂时不见别的客人。所以三师兄无论如
何也不肯让他们进去。”
  王丘说道:“好,我进去看看。你把二师哥叫来,咱们别惊动师父。”闵成龙道:“这
两个客人胆敢跑来生事,王师兄,你若要动手,我助你一臂之力。”王丘道:“咱们看看再
说。”
  就在他们三人踏入客厅的时候,只听得一个客人说道:“好吧,你把这东西拿进去,权
当拜帖。”是一个红布裹住的长形的东西。王丘的三师弟看见大师兄进来,如释重负,说
道:“大师兄,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个‘拜帖’……”
  王丘说道:“好,给我!”接过那东西在手中一捏,知道是一枝箭,不由得变了面色,
冷笑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杨牧和其中的一个客人,也是忽然变了面色。
  原来这两个客人正是冷铁樵和孟元超。
  孟元超是改容易貌了的,但他的声音杨牧还是听得出来,孟元超也做梦也想不到杨牧会
在这里出现,故此饶是他如何镇定,也不由得倏然变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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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四十五回 大闹寿堂
梁羽生《游剑江湖》 第四十五回 大闹寿堂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蝇!夷甫诸人,神州沉
陆,几曾回首?……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陈子龙
  王丘正要打开那个红布包裹,孟元超忽地从他的手里抢了过来,说道:“王兄如此多
疑,那也用不着把这‘拜帖’呈交令师了。”
  原来这红布包裹的是小金川义军的令箭,而且是冷铁樵和萧志远两个首领专用的一种令
箭,王元通以前在四川走过镖,他一见了自会知道。
  但现在杨牧就在他们的旁边,孟元超自是不能让王丘打开包裹,亮出这支令箭了。
  王丘是王元通的大弟子,身手很是不弱,不料给孟元超劈手夺了他的东西,他竟然躲避
不开,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气怒,冷笑说道:“你们是存心上门欺人的吗?”
  冷铁樵是一个极为机警的人,初时怔了一怔,随后见孟元超和杨牧都变了面色,心知这
个客人路道定然不正,便即说道:“王兄切莫误会,既然王兄以为这个‘拜帖’不够恭敬,
我们另备拜帖就是。”
  冷铁樵并没拜帖带来,既然说是“另备拜帖”,那当然是要出外购买的了。王丘心里想
道:“他们既然自找台阶,我就让他们走吧。”王丘以为他们认识杨牧,震于杨牧的名头,
是以知难而退的。
  杨牧走了上来,说道:“好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这样快走?咱们亲近亲近!”原来杨牧
见孟元超面色有异,越发起了疑心,是以他要藉口试试孟元超的武功,他是曾经和孟元超交
过手的,知道孟元超的武功路道,一试之下,就可以确切知道是否孟元超了。
  冷铁樵跨上一步,伸出手去,说道:“好,咱们亲近亲近!”杨牧并没指名要和孟元超
“亲近”,何况他要躲也躲不开,只好和冷铁樵握一握手。
  双手相握,杨牧暗使“六阳金刚手”的掌力,存心要冷铁樵当杨出丑,不料他的内力发
出,竟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丝毫试不出对方深浅。
  杨牧吃了一惊,连忙缩手。冷铁樵也不为难他,把手放开,哈哈一笑,说道:“阁下是
蓟州杨武师吧?”
  杨牧没有看出对方武功,却给冷铁樵一口道破他的身份,越发吃惊,说道:“不敢,阁
下是谁?哎,哎,哟——”
  冷铁樵冷笑道:“我是山野鄙夫,屠狗之辈,怎比得杨武师名闻天下,名字么不说也
罢。”一面说一面盯着杨牧。只见杨牧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滴下来。原来冷铁樵刚才所发的
内力乃是留有后劲的,此时方始在杨牧身上发作。
  闵成龙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师父你怎么啦?”连忙过去扶住杨牧。哪知杨牧正在默
运玄功,化解对方的内力,闵成龙的双手接触着杨牧的身体,登时一震,跌了个仰八叉!
  王丘看见闵成龙吃了亏,不敢用手拉他,当下将佩剑连着鞘,递过去给闵成龙抓着,闵
成龙握着剑鞘,翻起身来,向冷铁樵怒目而视。冷铁樵笑道:“你向我瞪眼干啥?你师父摔
倒你,关我什么事?”
  杨牧毕竟也是个内功颇有根底的人,运气三转,已是气血畅通,消除了胸中烦闷之感。
为了顾全面子,他吃了这个哑亏,可还不敢发作,只能苦笑说道:“真人不露相,阁下端的
是好功夫。”冷铁樵冷冷说道:“杨武师你说什么,我可不懂。我只懂杀猪屠狗。哪会什么
功夫?”杨牧心里暗暗咒骂,想道:“这厮和孟元超在一起,只怕就是正主儿了。哼,待宗
神龙和石朝玑他们来了,叫你们好看!”
  局面正在尴尬,有人报道:“客人到!”只见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原来是扶桑派的
石卫、桑青这对夫妇。
  石卫和杨牧是曾在泰山见过面的,见他一副狼狈的样子,他的徒弟又正在向着一个虎背
熊腰的大汉怒目而视,不觉甚为纳罕。上前说道:“杨武师,你也来啦。这里,刚才……”
王丘说道:“没什么,两位请坐。”他故意冷淡孟、冷二人,希望他们二人知趣快走。
  冷铁樵暗自想道:“杨牧此人决不会无缘无故来给王元通拜寿,只怕还有鹰爪跟来。”
当下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不料就在他刚要告辞,门面话却还没有交代之际,又听得有人大声报道:“罗帮主
到!”
  冷铁樵又惊又喜,连忙把要说的话缩回去,闪过一边,只见一个粗豪的汉子大踏步走进
门来,一进门就嚷道:“罗某给老朋友拜寿来了!嗯,王丘,你的师父呢?快请你师父出来
受礼!”
  来的这个人正是冷铁樵想要和他商量大计的海砂帮帮主罗金鳌。
  王丘说道:“罗帮主请稍待,家师有点小事。待会儿我给你禀报上。”
  罗金鳌眉头一皱,说道:“不是我不懂礼数,催你师父出来见我,我也有事在身的,恐
怕不能喝你师父这杯寿酒了。是什么紧要的事吗?”
  冷铁樵本来是要走的,听得罗金鳌这么说,他可是欲走不能了。
  王丘好生为难,只好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罗帮主,既然你要早走,那么请
你坐一会儿,待我去禀报家师。”刚刚说到这里,王丘的二师弟贺铸和四师弟邓炳联袂进
来。
  贺铸是个急性子的人,当他踏上台阶的时候,就向守门的仆人悄悄探问了,“那恶客走
了没有?”仆人嘘了一声,他这才会意,没问下去。
  他说话虽然小声,屋子里的几个人可都是有高深武功的人,全听见了。
  罗金鳌好生奇怪,心里想道:“这恶客该不会是指我吧?”目光自自然然的就向着杨牧
师徒望去,心道:“看他眼神,这中年人的内功似乎不错,难道是他?”
  王丘说道:“两位师弟来得正好,给我陪陪客人,嗯,罗帮主,这位是蓟州的杨武师,
这位闵大哥是我们镖局的同事,也是杨武师的高足。”他只是介绍杨牧师徒,故意把冷、孟
二人冷落,暗示“恶客”就是他们。
  罗金鳌心里想道:“杨牧师徒是他们镖局的自己人,当然不会是恶客了。”
  杨牧说道:“罗帮主,幸会,幸会!”罗金鳌说道:“杨武师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
了。”商人握手为礼,罗金鳌登时发觉,说道:“杨兄可是刚刚和人较量了一场内功?”心
里颇为奇怪:“杨牧是金刚六阳手的衣钵传人,内功造诣不弱,什么人令他吃了大亏。”
  杨牧苦笑道:“谈不上是什么较量,只是这位朋友刚才和我印证了一下武功。”
  罗金鳌眼光移到冷铁樵和孟元超身上,说道:“哦,这两位朋友是——”
  王丘说道:“这两位朋友是真人不露相,他们已经来了半个时辰,定然要见家师,可是
姓名却还不肯赐告。”
  罗金鳌说道:“哦,原来是两位高人,恕我不知自量,罗某倒是要高攀高攀了。朋友,
咱们亲近亲近!”
  冷铁樵哈哈一笑,说道:“罗帮主,你不认识我了?”
  冷铁樵改容易貌,声音可是没改,不过隔别多年,罗金鳌却也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这
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当下仍然伸出手去,随口说道:“是的,请恕罗某眼拙,可是认不得阁
下,咱们在哪里见过面的?”
  冷铁樵伸千与他一握,默运玄功,化解了他的内力,却不不反击,罗金鳌大惊说道:
“你,你是——”
  冷铁樵笑道:“二十年前,小弟曾在合江和罗帮主见过一面。不过当时有七八个人之
多,事隔多年,也难怪罗帮主记不起来了。”
  二十年前,罗金鳌初出道,在合江遭遇七个强敌围攻,正是冷铁樵救了他的性命。冷铁
樵这么一说,他当然明白了。
  罗金鳌又惊又喜,心里想道:“他是小金川的义军首领,却为何到这里来?但我可不能
在这里认他。”
  杨牧走过来道:“原来两位是老朋友。”
  罗金鳌道:“是呀,我也想不到在这里碰上老朋友的。张大哥,你是特地来给王老镖头
拜寿的吗?既是要来扬州,怎的不事先有个信儿。”罗金鳌粗中有细,信口给冷铁礁捏造了
一个假姓,要知姓冷的人很少,冷铁樵的武功又这样好,倘若叫他一声“冷大哥”的话,只
怕杨牧马上就会猜想得到是谁了。
  王丘大为尴尬,说道:“两位是老朋友,那更好了。张先生,你也用不着备办什么拜帖
啦,我给你通报家师就是。”
  王丘一走,罗金鳌就道:“张大哥,我可不知你和王老镖头有交情呢,可惜我却是不能
陪你喝他的寿酒了。”
  冷铁樵登时会意笑道:“我只是慕名而来,其实我哪里高攀得起王老镖头,刚才他们还
不肯给我通报呢。”
  王丘的二师弟贺铸连忙说道:“这只是一杨误会而已,张先生可别见怪。”心想:“这
客人可是有点邪门,偏偏他又是罗金鳌的朋友,哼,待师父出来,他是什么路道,自然就会
知道。”
  冷铁樵道:“你们不怪责我这‘恶客’我已经是领了你们的情了。令师有事,我慕名而
来,到了府上,也算是表了一点心意,用不着再麻烦令师接见了,告辞!”
  贺铸心里想道:“这恶客走了也好。”当下假惺惺的挽留两句,便即站起送行。
  哪知罗金鳌跟着也说道:“贺老弟,我也要走啦,令师跟前,请你代为告罪。”
  贺铸吃了一惊,说道:“王师兄已经禀告家师了,罗帮主,你事情再忙,也不在乎多留
一回儿吧。”
  罗金鳌笑道:“我明天还会再来的,今天我得先陪陪老朋友啦。”
  罗金鳌和冷、孟二人一同走出去,贺铸不敢拦阻,但杨牧却是疑心大起了。
  杨牧心里想道:“这两个客人之中,有一个是孟元超,决计无疑的了。为什么罗金鳌一
见他们,马上就要和他们离开?其中定有蹊跷!”疑心一起,连忙追赶出去,叫道:“两位
慢走!”
  冷铁樵还未曾跨出门槛,回头冷冷说道:“杨武师是不是还要和我印证印证武功?”
  杨牧红了脸说道:“两位这么一走,王老镖头只怕要怪责杨某得罪了他的客人。”
  罗金鳌哼了一声,说道:“杨武师,我说句公道话,这倒是你的多心了。这两位朋友是
我请他们走,与你并不相干!”
  说话之际,罗金鳌、孟元超、冷跌樵三人业已步出客厅,扬牧仍然跟在后面。就在此
际,刚好又有两个客人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个老者见这情形,心知有异,便即说道:“杨武
师,你不是和我约好来给王老镖头拜寿的么,怎的这么快就要走了?”
  杨牧一见这两个人,当真是如同喜从天降,连忙说道:“我是代主人留客,这几位好朋
友执意要走,我恐怕在王老镖头面前难以交代。”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史公祠匆忙赶来的石朝玑和宗神龙。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王元通的大弟子王丘从后院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嚷道:“罗帮主,
家师命我向你赔罪,请你无论如何稍留片刻,他马上就出来了!”
  石朝玑道:“哦,这位是——”
  王丘此时方才看清楚了新来的两位客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怎的御林军的副统
领也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石大人光临,请恕失迎。这位是海砂帮的罗帮主。罗帮
主,这位是御林军的石大人。”
  石朝玑可还未曾看出孟元超和冷铁樵,只道他们是海砂帮的头目,心里想道:“杨牧接
连向我抛眼色,想必这罗金鳌定然有些什么古怪,要我帮他截下。”于是哈哈一笑,说道:
“久仰帮主大名,难得在这里碰头。主人要留佳客,我也盼望能够和罗帮主结交结交。”
  宗神龙和罗金鳌以前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接着说道:“罗帮主,难得在这里相聚,你怎
么可以就走?来,来,来,咱们里面谈谈。”口中说话,手上已是使出擒拿手法,把罗金鳌
一把拉住。但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好朋友的亲热动作。
  宗神龙的内功是阴柔一路,罗金鳖运劲一挣,似是被一团棉花裹住似的,竟然挣脱不
开。
  杨牧道:“这位大哥是罗帮主的好朋友。这位朋友的高姓大名我可还没领教。”孟元超
淡淡说道:“草野小民,不敢高攀贵人。”这次他把声音也都变了。石朝玑一时间还未能看
出他是谁,杨牧则是越发疑心了。
  石朝玑哈哈笑道:“既然都是好朋友,咱们一同进去吧。石某最喜结交朋友,这位老
哥,你可别说这样的话。”
  孟元超闪开一步,石朝玑本来要和他拉一拉手,试试他的武功的,这么一来,倒弄得石
朝玑甚是尴尬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不识抬举!”但却想道:“这两个人大概只是海砂帮
的小头目,上不得台盘。只要他们不跑,那也用不着试他了。”
  原来孟元超因为自己和石朝玑、杨牧、宗神龙这三个人都曾经交过手,大事要紧,他可
是不能“露底”的。既然走不成,也就只好自己进去了。
  冷铁樵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让罗金鳌吃亏。”当下走快两步,说道:“主人殷勤留
客,咱们只好见到了主人再走吧。”说话之际,握着罗金鳌的左手,罗金鳌的右面是宗神
龙,左面是冷铁樵,三个人一同步入客厅。
  宗神龙本来是握着罗金鳌的右手的,陡然间只觉一股极其刚猛的力道涌来,他的内功是
阴柔一路,虽说柔能克刚,但也得看双方功力如何。宗神龙与冷铁樵功力不相上下,加上了
罗金鳌的内力,他自是相形见绌了。这霎那间,宗神龙虎口陡然发热,不由自己的只好松开
了手。原来冷铁樵施展的正是上乘武学中的“隔山打牛”的功夫。
  其实罗金鳌虽然受了宗神龙的挟持,宗神龙可还不敢伤他的。冷铁樵怕他吃亏,这手功
夫一露,逼开了宗神龙,他自己可也露了“馅”了。宗、石二人虽未知道他的身份,却已知
道了他的武功。
  宗神龙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人的武功比罗金鳖高明得多,他是谁呢?”石朝玑心
思更细,想道:“此人一定不是小头目了,怪不得杨牧郑重其事的要我留下他们。哼,莫非
他就是今日的正点儿?”
  一行人进入客厅,石卫夫妻看见宗神龙和石朝玑结伴同来,不由得变了面色,特地不理
踩他。宗神龙却不知趣,上前说道:“林无双这丫头呢?扶桑派只你们来么?”
  石卫冷冷说道:“扶桑派的事情,用不着外人多管。你是什么人,胆敢对我们的掌门人
出言不逊!”
  宗神龙怒道:“扶桑七子,以我为长,你们目无尊长,该当何罪!”
  石卫冷笑道:“你是那一门的尊长,扶桑派可没有阁下这号人物!”
  王门弟子王丘、贺铸等人连忙上前劝架:“请三位给家师一点面子!”
  石朝玑忽地打了个哈哈,说道:“对,咱们是来给王老镖头拜寿的,贵派门户之事,慢
慢料理不迟。是非自有公论,总会理出一个‘公道’来的。”
  藉辞清理门户,除掉石工夫妻,这本是宗神龙和牟宗涛的协议之一,得到石朝玑同意
的,石朝玑忽然改了口风,宗神龙不禁好生纳罕。
  原来石朝玑打的是另一个算盘,他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查明真相,这就是
要弄清楚冷铁樵的身份,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冷铁樵就是“钦犯”了。
  还有一层,宗神龙被逐出扶桑派,乃是牟宗涛主持其事的,要牟宗涛来到,推翻前议,
宗神龙才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但牟宗涛却还没有来到。石朝玑的“是非自有公论”,所
谓“公论”,就是要待牟宗涛维护他。
  宗神龙怔了一怔之后,随即也懂得了石朝玑的暗示,哼了一声说道:“看在石大人和主
人家的份上,我暂且不和你们计较。”
  桑青笑道:“我听了半天,只有这句话他说得对。大哥,你说是不是?”
  桑青是石卫的妻子,孟元超等人颇为诧异:“怎的她却帮宗神龙说话?”
  桑青不待丈夫说话,自问自答的又再说道:“扶桑派早已清理过门户了,趋炎附势的小
人,咱们本来就不值得和他计较。大哥,你说是吗?”石卫哈哈笑道:“对,还是你说得有
理!”
  两夫妻一唱一和,把宗神龙气得七窍生烟,可也不便马上发作,心里想道:“待牟宗涛
来了,叫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石朝玑特地坐在冷铁樵的旁边,和他搭讪,冷铁樵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可也不便和他
翻脸。正在感到应付为难,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诸位贵客光临,请恕小老儿有失
迎了。”原来是寿星公王元通出来了。
  王元通在密室里和尉迟炯、缪长风详谈之后,已经知道石朝玑、宗神龙等人要来他家里
捉拿“钦犯”,但如还不知道这个“钦犯”是谁。王元通惊疑不已,暗自思量:“韩总镖头
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呢,还是给石朝玑所骗,以为他们当真只是捉拿‘飞贼’呢?”他可
还没想到,这根本是杨牧师徒的谎话,假传总镖头的命令的。
  正在他惊疑不已的时候,就听得石朝玑、宗神龙和桑青等人在外面吵闹的声音了。
  尉迟炯勃然变色,说道:“石朝玑这小子倒是来得快呀!”
  王元通连忙说道:“两位千万不要出去,由我应付。”心里想道:“若是他们硬要进来
搜查,说不得我也只好不顾总镖头之命,豁出去和他们硬拼了!”
  杨牧看见只是王元通单独出来,心里不觉又多一重疑云,干笑道:“王老爷子,你的面
子可真不小呢,你瞧京师里的石大人,扶桑派的宗老前辈,海砂帮的罗帮主全都来给你老拜
寿来了。对啦,你不是还有两位贵客吗,怎的不请他们出来和大家一同见面?”
  王元通作了一个罗圈揖,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接着笑道:“那两位朋友是
生意人,不惯和咱们武林人物打交道,他们谈完了生意,已经走了。”
  扬牧说道:“是吧?这可真是遗憾了。”接着指一指孟元超和冷铁樵说道:“这两位朋
友你老未曾见过面的吧?他们就是刚才急于求见你老的客人,说来也是真巧,原来他们是罗
帮主的旧相识。”说话之际,抛了一个眼色,暗示“飞贼”可能就是他们。
  冷铁樵忽地走上前去,施了一礼,说道:“王大叔,你还记得我么?”
  王元通怔了一怔,说道:“恕我眼拙,老哥是——”
  冷铁樵笑道:“王大叔,我就是你的邻居那个小柱子,小时候,你还曾经抱过我呢!”
  王元通何等老练,一听之下,便知此人冒认乡亲,定有因由,哈哈笑道:“对了,我想
起来了,你小时候老是挂着两筒鼻涕,顽皮得很,也不知给我骂过多少次,想不到你这么高
大了。”
  冷铁樵笑道:“你老离家到京城当镖师,也已经有三十多年啦!”
  杨牧冷冷说道:“张大哥,你刚才不是说和王老爷子没甚交情,只是慕名而来,给他拜
寿的吗?”
  冷铁樵说道:“是不错呀。王大叔在家乡的时候,我只是小孩子,怎谈得上‘交情’二
字?说老实话,我这穷小子来攀认乡亲,也不知道王大叔还认不认得我呢,又何须向你细道
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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