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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38 梁羽生(现代)
  辛芷姑冷笑道:“你不过指点了他几句内功口诀,就以长辈自居,要废他的武功,你侄
媳的所有本领都是我教的。如今师徒之义已绝,我要废她武功,你是更管不着!”趁着牟沧
浪草击段克邪的时候,倏地扑出,话声未了,已到了史朝英眼前。
  牟世杰一剑刺出,辛芷姑拂尘一展,荡开他的剑尖,唰唰唰连环三剑,杀得牟世杰于忙
脚乱。史朝英吓得慌了,连忙叫道:“叔叔,叔叔!”其实,她夫妻合力,即使打不过辛芷
姑,辛芷姑也不易取胜,实无须慌忙呼救。只是她深知师父的辣手,做徒弟的本能害怕师
父,岂敢与师父过招。
  牟沧浪喝道:“你们退下!”声到人到,衣袖如利刃一般的剖下,隔开了辛芷姑、牟世
杰。卒芷姑冷笑道:“怎么?你废段克邪的武功,我废史朝英的武功,两不相干!你又来多
管了?”
  牟沧浪面色铁青,说道:“史姑娘是你徒弟,但她嫁到牟家,就是我牟家的人,你要辱
骂她,我还可以勉强容忍,你要伤她,那可不行!好,你不是要较量我扶桑岛的武功吗?那
就让你开开眼界吧!”衣袖卷出,辛芷姑无情剑一招横削,碰着他的衣袖,铿锵有声,竟似
碰着硬物一般!
  辛芷姑本是“围魏救赵”之策,引开牟沧浪,好让段克邪逃跑的。她料想牟沧浪不敢无
理杀她,至多是败在他的手下,那也不算耻辱。
  段克邪两次得辛芷姑援手,却怎肯抛下了她,让她单独去对付牟沧浪,当下朗声说道:
“叔叔不肯饶恕我们,请恕小侄无礼了。”宝剑一招“星汉浮搓”,剑花朵朵,遍袭牟沧浪
背心的九处大穴,他因为牟沧浪的武功实在太高,不能不使出最狠辣的本门刺穴剑法,才可
以解辛芷姑之困。
  段克邪的刺穴剑法当然伤不了牟沧浪,但却激怒了他,反手一草打出,冷笑道:“好
呀,你的本领练得很高明了,不必我再指点你了吧?那你也不必再尊我前辈,咱们就当作平
辈过招,认真的较量较量吧!”他这一掌打出,掌力已用到了七成,当真是非同小可!
  幸而段克邪轻功超卓,于间不容发之际,闪开了正面,但被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所震,
虽然只是接了偏旁掌势,胸口也似突然受到了重物所压一般,隐隐作闷。段克邪要运气护
身,已是不能分辩。
  辛芷姑喘过口气,连忙运剑疾攻,牟沧浪分出一掌迎敌,对段克邪的压力稍减,但掌劈
袖拂,如刀如剑,仍是凌厉非常!要知他说出了“当作平辈过招”这样的话,那就是不再手
下留情,可能不只废去段克邪的武功,甚或要取他性命的了。
  段克邪迫得全神应付,轻灵的袁公刺穴剑法既是抵敌不住对方刚猛的掌力,便转而使出
铁摩勒所授的“龙形六十四剑”,这套剑法不及袁公剑法精妙,但却刚猛无伦,以刚敌刚,
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以立定脚跟了。但牟沧浪也因此更为恼怒,出手越见凌厉。
  辛芷姑本领在段克邪之上,她单独对付牟沧浪的时候,因为彼此相差甚远,本领显不出
来,如今得了段克邪牵制住敌人的攻势,她奇诡绝伦的剑法,威力便登时显出来了。只见剑
光一闪,牟沧浪的长须竟被削去了几茎。
  虽然只是几茎须子,牟沧浪已禁不住勃然大怒,喝道:“好吧,那咱们也认真较量
吧!”原来他刚才因为与辛芷姑无仇无怨,而且听说辛芷姑是要嫁给空空儿的,空空几年过
四旬,尚未成婚,他虽然对辛芷姑殊无好感,却也愿见老朋友早成家室,因此看在空空儿的
份上,对辛芷姑也便手下留情。但辛芷姑的无情剑却是招招奇诡,一使开便不能自制的。这
么样一个“留情”,一个“无情”,辛芷姑才能削去他几茎须子,但也只仅仅几茎而已。
  牟沧浪动了怒火,对辛芷姑也不再乎下留情。双掌盘旋飞舞,掌力使开,辛、段二人便
似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虽远不至即时落败,但显然已处下风,连史若梅也看出来了。
  史若梅心道:“恐怕只有把铁摩勒请来,方可以解他们之困。”主意打定,悄悄溜出梅
林。史朝英眼利,喝道:“往哪里跑?”便要去追。牟沧浪道:“不干这小姑娘的事,让她
去吧。”
  史朝英道:“这女的是段克邪的未婚妻子。”牟沧浪道:“丈夫做错了事,与妻子无
关,何况是未婚的?咱们不可落人话柄,败了扶桑岛的名声!”声音已然很不高兴。史朝英
满面通红,连忙停下脚步。他开口说话,掌上的威力稍减,辛、段二人又得以稍稍喘了口
气。
  辛芷姑性情冷傲,不能吃一点亏,手中的“无情剑”固然从来不肯饶人,连说话也是不
肯饶人半句的。她喘过口气,忍不住又讥刺牟沧浪道:“扶桑岛端的是好名声啊,小一辈的
寡廉鲜耻,老一辈的又横蛮又糊涂……”牟沧浪喝道:“住嘴,我不与你这泼妇逞口舌之
利。看掌!”辛芷姑大怒道:“岂有此理,你,你骂我是泼、泼……”掌力已似狂飙卷地而
来,辛芷姑迫着要全神应付,果然不想“住嘴”也要“住嘴”了。
  辛、段二人苦苦支撑,眼看已是抵敌不住,忽听得有一个充满诧异的声音说道:“咦,
你们怎么和牟岛主打起来了?克邪,你也怎可这样无礼。”声音一到,人影已现,正是空空
儿来了。
  牟沧浪不禁一愕,心道:“这可真是不巧,空空儿早下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了。”要知牟沧浪虽然不惧空空儿,但毕竟是颇有交情的朋友,如今他正在与空空儿的师弟
及未婚妻子交手,给空空儿撞见,难免有些儿尴尬。
  牟沧浪攻势略缓,段克邪道:“不是我敢无礼,是牟叔叔要废我武功!”辛芷姑道:
“空空儿,你不给我出这口气,你就休要做我丈夫。你交的好朋友,他竟敢骂,骂——”牟
沧浪道:“空空儿,你另找一个妻子吧,我看这个女子配不上你。你这师弟也是行为不端,
非处罚不可,你知道吗?他竟敢对世杰的妻子无礼!”段克邪贝师兄到了,心头稍宽,不料
牟沧浪说得性起,猛地一掌打来,段克邪闪得稍谩,肩头给他掌锋划过,衣裳破碎,皮肉也
稍稍刮穿,虽未伤着筋骨,亦已鲜血淋漓!
  空空儿平生最敬爱的是辛芷姑,最疼爱的是段克邪。听得牟沧浪骂了辛芷姑又打了段克
邪,禁不住也是心头火起。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火性一发,“哼”了一声,登时撕破
了脸,喝道:“牟沧浪,你也太欺负我了!”身形一晃,闪电般的一剑便向牟沧浪攻来!
  同样的一招袁公刺穴剑法,在空空儿手中使出,比起段克邪,威力已不知大了多少,他
力透剑尖,不但轻灵翔动,而且虎虎生风,势劲力雄,牟沧浪连亡双掌齐出,化解他这一
招,辛芷姑趁势一剑削来,牟沧浪霍的一个“凤点头”,避是避开了,圆须于又遭了殃,这
次不只削去几根,而是削去了一缕。还幸段克邪没有乘机攻他,要不然只怕吃亏更大。牟沧
浪气呼呼的道:“空空儿,你——”
  空空儿瞋目道:“我怎么样?你欺负我的师弟,辱骂我的妻子,我还能把你当作朋友看
待吗?看剑?”牟沧浪道:“你先别发横,你师弟做错了事,我——”空空儿火气一发,除
非他师父重生,谁也难以抑制他的脾气、他听了牟沧浪的话,更如火上浇油,也不待牟沧浪
把后说完,登时便驾他道:“你不识分辨是非,我懒得和你多说,我师弟即使做错了事,我
是他的掌门师兄,也用不到你来香我清理门户!”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毫不放松,就在说
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已攻出六六三十六剑,而且每一剑都是在一招之间,刺对方九处穴道。
牟沧浪武功虽然是登峰造极,但以一双肉掌去接空空儿这快如闪电的袁公刺穴剑法,又要应
付辛芷姑那奇诡绝伦的剑招,也是不禁给杀得手忙脚乱!
  段克邪退过一旁,他念着牟沧浪过去指点之恩,又知他是受了牟世杰夫妻的欺蒙挑拨,
虽是给他打伤,心里倒不怨恨,正待出言劝解,忽听得史朝英道:“世杰,你还能容得这小
子活在人间?”牟世杰本来还有几分良心,但心里一想:“不错,若不杀这小子,大是损我
颜面。”听从妻子指使,果然便拔剑来攻段克邪。
  牟沧浪给空空儿杀得手忙脚乱,不禁也是动了火气,他一掌拍出,化解了空空儿的剑
势,“铮”的一声,另一只手己是解下腰带,这是他的百链精钢炼成的软剑,不用之时,是
束腰的腰带,一解下来,就是一件厉害的兵器了。
  牟沧浪喝道:“好呀,空空儿你既无情,也别怪我牟沧浪无义了!”手腕一翻,软剑抖
得笔直。他武功大高,平生从未用过兵器,这次第一次出剑攻敌,当真是非同小可,只见剑
光一闪,辛芷姑使个“风刮落花”之式,要想避招还招,招数尚未来得及施展,剑光过处。
已是削去了她一大片头发,比牟沧浪之被她削断须于更为狼狈。幸好空空儿闪电般的剑招迅
速来援,要不然她吃亏更大。
  “当”的一声,两大高手,双剑相交,空空儿的剑招一招能刺九处穴道,若论轻灵迅
捷,当世无人可以与他比肩。但也正因他是一剑分刺九处,劲力却不如牟沧浪之凝聚雄浑,
双剑一交,牟沧浪使出隔物传功的本领,内力震得空空儿的剑招散乱,空空儿的虎口也隐隐
作痛,空空儿大吃一惊,“怪不得师父生前对扶桑岛的武功推崇备至,果然厉害!”
  空空儿固然是大大吃惊,牟沧浪也是心头微凛,“空空儿果然是武学奇材,看来他的本
领已是青出于蓝,胜过他师父盛年!
  辛芷姑被削去了头上青丝,恼怒不堪,空空儿正面抵挡牟沧浪的招数,她便从两翼助
攻,运剑如风,招招都是杀手。她的本领,比起牟沧浪、空空儿二人是差得颇远,但若只论
剑法,其奇诡精妙之处,却是比他们二人还要胜过一两分。牟沧浪迫得腾出一只手,以劈空
掌力对付她的奇诡剑招,不让她欺到身前。他一掌之力亦已是非同小可,辛芷姑和他绕身游
斗,从两翼寻暇抵隙,兀是无隙可乘,跨不进他离身六尺的范围之内。但牟沧浪因要分神对
付辛芷姑,空空儿却是可以跨进他掌力笼罩的范围,以闪电般的剑法与他对攻,这么一来,
他们两夫妻联手对付强敌,才稍微占了一点上风。
  这一边他们两夫妻不过稍占上风,那一边段克邪却是险象环生,有性命之危!他与牟世
杰的武功本来是差不多的,但因他受了牟沧浪的一掌,虽不是伤得很重,功力亦已减了几
分,轻功也打了折扣,当然就不是牟世杰的对手了。
  牟世杰一心要取段克邪的性命,出剑辛辣无比,段克邪气怒文加,激战中使了一招“雷
动九天”,剑如飞凤,自上向下斜掠,这本来是一招攻势极强的剑法,但可惜他功力不够,
使这种威猛的剑法反而露出防守上的破绽,怎应付得了牟世杰这样的高手?牟世杰横剑一
拍,段克邪虎口酸麻,宝剑险险脱手,牟世杰一个跨步进掌,“澎”的一掌,击中了段克
邪。他的掌力远不如他的叔叔,但这一掌用足力道,亦是委实不轻,段克邪“哇”的一声,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史朝英口口声声要丈失去杀段克邪,这时见段克邪口吐鲜血,却竟禁不住“啊呀”一声
叫了出来,声音颤战,听在牟世杰耳中,更是妒恨交迸,恶狠狠的又是一剑刺来。空空儿被
牟沧浪的剑势与掌力罩住,彼此正在全力争持,他的轻功虽是世上无双,也不敢放开防御就
跑过去,何况他若跑开,辛芷姑也是立即便有性命之危。
  空空儿着急之极,眼看段克邪便要丧命在牟世杰的剑下,空空儿正要不顾一切,冲出去
救他,忽听得“当”的一声,一颗石子飞来,把牟世杰的剑尖震歪,段克邪一个“倒翻云”
的身法,已是向后纵跃出了数丈开外,离卉了牟世杰剑势可以追击的范围。
  牟世杰这一招力道十足的攻势,竞给远远飞来的一颗小石子解了,大吃一惊,抬头看
时,只见铁摩勒已是大踏步的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史若梅。铁摩勒哈哈笑道:“牟岛主远
来,我有夫迎迓了。空空师兄,牟老前辈,请看在小可面上,住手如何?”
  牟沧浪、空空儿、辛芷姑三人,对铁摩勒的到来,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见剑气
纵横,掌影翻飞,双方兀在恶斗不休,谁也没有回答。史若梅忧心忡忡,说道:“铁寨主,
看来是非你出手,替他们解开不行了。”铁摩勒道:“不必着急,你去替克邪裹伤吧。”史
若梅见段克邪身上血迹斑斑,又是惊慌,又是心痛,也顾不得人前羞涩,就把段克邪揽入怀
中,撕下一段袖子,先替他揩去血污,颤声问道:“你怎么啦?”段克邪道:“一点点伤,
不碍事的。好在牟岛主和大师兄都卖我表哥的面子,我可以安心了。”其实他内伤外伤均是
不轻,只是不想史若梅担心罢了。
  史若梅一面替段克邪包裹伤口,一面把眼望去,只见双方并未住手,心道,“他们根本
就不理会铁摩勒的劝解,怎说已经是卖了面子?”心意未已,只见牟沧浪掌势渐缓,空空儿
的剑光划着圈圈,不多一会,辛芷姑先收了剑,退止夸,却在闭目养神,并不和铁摩勒说
话。
  原来他们并非不理会铁摩勒的劝解,而是因为他们都是当肚的顶尖儿的高手,正在以全
力恶斗之际,谁也不能立时收手。
  必须你把力道稍减一分,我把剑势略缓半点,这样才能慢慢收势。否则,即使铁摩勒以
全力化解,也未必能把他们双方分开。
  三人中辛芷姑是最弱的一个,所以反而是她最先能够收手。不过,她的气力也最为耗
损,在恶斗之后,胸口发闷,气血不舒,必须默运玄功,调匀气息了。
  不多一会,牟沧浪与空空儿也相继撒剑收掌。空空儿叫道:“铁摩勒,你不能眼看你表
弟受人欺负!”牟沧浪道:“铁摩勒,你是武林众望所归,我就等着看你能否做到帮理不帮
亲了。”空空儿怒道:“什么帮理不帮亲,你偏听你侄儿侄媳的说话,这才是有失一派宗师
的身份!”牟沧浪怒道:“我侄儿有什么不对了?要是他处事不公,还能做绿林盟主吗?你
们两个才是受人挑拨,偏听谗言,来与我侄儿作对!”原来他早已听信了史朝英的话,认为
铁摩勒之所以召集绿林大会,意图废去牟世杰绿林盟主之位,这都是段克邪从中鼓动的关
系,所以他刚才要废去段克邪的武功,还不仅仅是因为他相信段克邪曾对史朝英无礼。
  空空儿忍不住道:“你侄儿的绿林盟主,那是铁摩勒让他的。你当他真是有德有能,得
到同道的推戴么?”空空儿只着眼于武功的高低,虽然揭破了牟世杰的侥幸成事,却没有打
中他的要害,反而又激怒了牟沧浪。牟沧浪面色铁青,冷笑道:“空空儿,你与我交手之
后,居然还敢小觑我扶桑岛的武功么?”
  空空儿傲然说道:“扶桑岛武功我是一向佩服,却也不至于就怕了你了。”史若梅道:
“武功还在其次,人品最为紫要,令侄与安史遗孽合伙,勾结胡人,入侵中国,又用卑劣的
手段对付聂隐娘等等事情,牟岛主可知道了么?”
  牟沧浪远处海外,对中原之事并不熟悉,是他命本世杰逐鹿中原的,他当然是相信侄儿
的说话。牟世杰能言善辩,也早就对这些事情交待过了,他有他的一套歪理,说来头头是
道,牟沧浪初到中原,哪能分别是非。
  牟沧浪冷冷说道:“多谢你空空儿还看得起扶桑岛的武功,咱们今日未分胜负,后日在
英雄会上再见输赢吧。至于说到我侄儿的人品,史姑娘,我对我的侄儿比你总要清楚一些,
不必你来与我议论了。”
  铁摩勒道:“牟岛主,且慢!”牟沧浪停下脚步,悄声说道:“铁大侠有何指教?”铁
摩勒道:“我想与牟岛主明日约个地方,就是咱们两人,叙叙如何?”原未铁摩勒情知有牟
世杰、史朝英在旁,就很难把事理说得清楚,故此想约牟沧浪单独相会,才好与他以诚相
见,披肝沥胆的剖陈利害。
  史朝英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了铁摩勒的心思,说道:“叔叔,后日就是会期,铁大侠
既是有心赐教,我以为咱们就该在天下英雄面前向他领教,这才见得光明磊落!”牟沧浪也
误会铁奘勒是要约他单独比试武功,心里想着,“铁摩勒敢情是因自忖没把握胜得了我,故
此要暗地里比试,免得在天下英雄之前丢脸。我与铁奘勒虽无过节,他的为人也称得上‘大
侠’二字,我本不该符他挫辱;可是空空儿口口声声说他让了我的侄儿,我若不将他当众打
败,怎显得我扶桑岛的绝世武功?”可怜他以一派宗师的身份,为了一个“名”字,竟然一
时糊涂起来,当下便即说道:“不错,铁大侠有何指教,那也不迟在一天。后日我一准在会
上恭候便是。段克邪该当如何惩处,后日也一并在会上听候公议,再行发落吧。这两颗丸
药,红的外敷,白的内服,你先替他治了伤。我让他有出场的机会,若然不服,还可以按江
湖规矩,用武功来与世杰了结他们之间的过节,这总可以说是得公平了吧?双指一弹,把两
颗药丸向铁摩勒弹出。他不坚持废掉段克邪的武功,这已经是买了铁摩勒的帐了。哪知空空
儿却不愿领他这个情,“呼”的就是一掌拍出。
  两股掌力在空中激撞,空空儿是想把丸药打回头的,但他功力稍逊,那两颗丸药在空中
突然停了一下,却并未跌落,又向着段克邪缓缓飞去。
  空空儿正要再加一掌,铁摩勒忽地虚空一抓,那两颗丸药立即落到他的手心。这倒不是
因为他的功力还赃得过牟沧浪,而是因为牟沧浪与空空儿的掌力在空中对消,铁摩勒因利乘
便,那一抓便恰到好处,毫不费力的就显了一手空中取物的功夫。但虽然如此,他拿捏时
候,妙到毫巅,运劲用力又恰到好处,在两大高手以真力拼斗之下,将丸药抓到手中,这份
功力,即使比之牟沧浪还稍有不如,但已不在空空儿之下。牟沧浪也不禁暗暗佩服,心道,
“空空儿说他当年有意让我侄儿做绿林盟主,看来此说是当真不假。铁摩勒今日的武功,只
怕也已超过了他师父盛年。倘若他与空空儿联手,我是决计胜不过他们的了。”
  铁摩勒道:“克邪,还不多谢牟岛主赠药之恩。”铁摩勒是个胸襟宽广的领袖人物,牟
沧浪既然赠药,他就大大方方的接下,免得空空儿与牟沧浪再赌气争强。段克邪本来对牟沧
浪并无怨恨,也乐得领这个情,向牟沧浪谢了一声,将白色的丸药服下,史若梅再把红色的
丸药捏碎给他外敷,扶桑岛的灵丹妙药,果然功效神奇,段克邪胸中的烦闷之感登时消散,
痛楚也大大减轻了。牟沧浪”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是你的叔叔,我是按武林规矩给你
赠药,这一个‘谢’字你收回去吧。你有什么分辩,后日到会上来说。”段克邪本来还要说
话的,也只好不说了。
  牟沧浪叔侄与史朝英一同回去,铁摩勒这一行人也走出梅林。空空儿余怒未消,一路上
默不作声,倒是段克邪劝慰他道:“师兄你削了他的胡子,他是一派宗师,和我受的这点伤
相比,他已经是更丢脸了。他打伤我,其实也怪不得他。”空空儿道:“哦,我给你出气,
你反而给仇人讲起好话来了。”段克邪道:“我只怪那妖女挑拨是非,至于牟岛主嘛,依我
看来,还是不应把他当作仇人看待。”史若梅听他口曰声声只是怪那“妖女”,心里很是高
兴,说道:“不错,克邪,你现在是明白道理多了。”
  空空儿更是恼怒,但史若梅是他弟妇,他不便向她发作,却向铁摩勒冷笑道,“你们不
把牟沧浪当作仇人,只怕他要把你们当作仇人。”铁摩勒叹道:“怎生使得他明白过来才
好!”空空儿道:“他已不愿在会前见你,那还有何法可想?他武功虽强,咱们也不能示弱
于他,只好与他拼了!”
  铁摩勒闷闷不乐,说道:“想不到牟沧浪如此不明是非,咱们也不是就怕了他,但他并
非罪魁祸首,只是执迷不悟而已,若然拼个两败俱伤,却是殊不值得。”要知他是这次绿林
大会的首席主持人,必须顾全大局,岂能似空空儿的但求一拼了事?牟沧浪武功奇高,手下
又有七十二岛岛主,双方动起手来,胜负实难预料,即使胜了,中原的绿林豪杰,只怕也要
伏尸遍野,流血成河!假如避开混战,单打独斗的话,更没一人是牟沧浪的对手,即使自己
亲自出马,顶多也不过斗个两败俱伤,本是同道中人,斗个两败俱伤,那又何苦来由?段克
邪更是难过,牟沧浪是他最尊敬的一位前辈,又曾有过指点他内功心法之恩,如今却竟然不
分皂白,定要将他“惩处”,当真是教他欲哭无泪,心头郁闷,难以言宣。史若梅恨恨说
道:“这都是那妖女害你的,后日你斗牟世杰,我便斗那妖女,好让给你出一口气。”段克
邪苦笑道:“牟老前辈偏听他们的说话,这可不是但求出一口气便可了事的了。咱们可得想
个办法,使牟老前辈明白过来才好。”空空儿怒道:“还有什么办法好想,莫不成咱们去向
他求饶吗?后日我和芷姑无论如何也要斗他一斗。他是一派宗师,我不怕别人说我与芷姑联
手,有失身份。”
  众人各怀心事,却都想不出应付牟沧浪的适当办法,也只好准备在迫不得已时,再和他
狠斗一场了。
  第二天已是会期前夕,各路英雄陆续到来。段克邪在静室里运功疗伤,史若梅在旁陪伴
着他,铁摩勒早已吩咐过不必去打扰他们,他们也就没有出来接待客人。
  段克邪内功深厚,牟沧浪所赠的灵丹,经过他运功催行药力,见效极速,到了中午时
分,他已好了七八分。忽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拍门道:“史姑姑,爹爹叫你们出来会客。”
这是铁摩勒的女凡铁凝的声音。史若梅诧道:“是什么客人?”铁凝道:“我不认得的,是
一男一女,我师父和那女的很是亲热,你她做聂女侠。”
  史若梅大喜道:“是聂姐姐来了!”段克邪道:“隐娘姐姐足智多谋,咱门的为难事正
好和她商量。”两人匆匆走出大堂,只见方辟符、聂隐娘二人正在与铁摩勒、辛芷姑等人叙
话,他们两人的衣衫上都染有血污。史若梅吃了一惊,道:“聂姐姐,你们和谁打架来了。
受了伤么?”聂隐娘道:“我们倒没受伤,只可惜我们的坐骑却都中了暗箭,只怕要三五天
才能复原,实是令人心痛。”
  方、聂二人的坐骑都是秦襄所赠的大宛良驹,史若梅道:“什么人射伤你们的坐骑,当
真是可惜、可恨!”方辟行道:“他们不但要夺马,还要伤人呢。我也莫名其妙。那妖女也
还罢了,另一个女子,却是我们素不相识的。”史若梅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妖女?你们
也碰上史朝英这妖女么?那扶桑岛的岛主牟沧浪在不在场?”
  聂隐娘道:“我们不认识哪一个是扶桑岛的岛主,不过我们是碰上了几个胡人,说不定
也有那岛主在内。”她并不知道牟沧浪乃是汉人,段克邪无暇向她说明,连忙间她是怎么回
事。
  聂隐娘道:“我们大清早进山,经过一座树林的时候,发现有一群人在那里打猎,看形
貌装柬不似汉人,绿林大会期间,怎么会有胡人在这山上?我们觉得很是奇怪,便停下马
来,想向他们查间,哪知林中传出一声号角,他们已先围拢了来。史朝英和那个不知名字的
女子也在这个时候出来了。那女子倒是双人装束,但这群胡人对她十分恭敬,看来却似是这
群胡人的首领。”
  聂隐娘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低低“喧”了一声,段克邪抬头一望,原来是楚平原不知
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方、聂等人和楚平原都是在大闹校场之时见过面的,聂隐娘道:“楚大哥你也来了?你
和这女子是相识的吗?”段克邪笑道:“何止相识,还是好朋友。楚大哥,这女子一定就是
你的小霓子了?”
  聂隐娘好生奇怪,把眼望着楚平原,楚平原红了脸道:“段兄弟休要说笑。这女子是我
小时候认识的,她是师陀国人,名叫宇文虹霓。家父十五年前曾出使师陀国,小弟随侍家
父,在师陀国住过两年。我离开师陀国之后,直到最近才和这位字文姑娘重新见面的。这些
事情说来话长,聂女侠还是先说你的吧。”
  聂隐娘不知宇文虹霓与楚平原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一听他们是十五年前认识的,两年
之后,便即分开,心想,“那时候这位字文姑娘大约也不过是六七岁,那就不会是什么好朋
友了。”她本来有点怕楚平原难堪的,如今抛开了顾虑,便接着说下去道:“这位宇文姑娘
和史朝英很是亲热。史朝英道:‘妙得很,你不是想要两匹骏马吗?恰恰就有人送上门来
了!’宇文姑娘摇了摇头,说道:‘上次抢那两匹马弄出许多麻烦,我可不想再惹了。’史
朝英忽然叽哩咕噜的和她说了几句番话……”
  史若梅诧道:“这妖女还会讲番话?”聂隐娘道:“是呀,她叽哩咕噜的讲了那么几
句,那位宇文姑娘就拍马上前。并且指挥她的那群手下围攻我们了。”楚平原道:“你可大
致记得几个字音么?”聂隐娘笑道:“她讲得又快,我又不懂,那会留心?不过,其中有几
个相连的字音,她是先后说了两遍的,倒还有点记得,好像是什么朴哈罕儿?”楚平原道:
“她说你们是大坏蛋。”
  聂隐娘道:“岂有此理,她才是大坏蛋。”段克邪笑道:“这妖女真聪明,和宇文姑娘
相处不过两天,就居然学会了番话了。你那位小霓子也真是容易受人哄骗,那妖女不知给她
吃了什么甜头,她就听她摆弄了。”史若梅似笑非笑地望了段克邪一眼,低声说道:“你如
今才知道那妖女的手段厉害了么?”段克邪想起从前屡次上了史朝英之当,不觉满面通红,
低下头主。
  聂隐娘继续说下去道:“那群胡人竟是个个武功不弱,宇文姑娘的剑法尤其高强,我们
的坐骑受射伤了,我和字文姑娘堪堪打个平手,方师弟独自抵挡那群胡人,形势十分危
险。”史若梅道:“后来你们怎么突围?”方辟符接下去说道:“后来那牟世杰也来了!”
段克邪吃了一惊,虽然明知方、聂二人已经脱险,也不禁失声叫道:“牟世杰来了,那岂不
更是糟糕?”
  方辟符道:“恰恰相反。不但你以为糟糕,我也料想不到。
  牟世杰到来,向那妖女说道:‘叔叔叫我来看你和谁打架,他随后就来。我看,我
看……’他吞吞吐吐说了两遍‘我看’,那妖女倏然变色,马上便跟牟世杰走了。嗯,我真
不懂……”聂隐娘道“你以为牟世杰是念着旧日的交谊,有心支走那妖女,好让咱们逃走的
么?”方辟符的确是有此想法,但聂隐娘大大方方他说了出来,方辟符倒是不敢回答了。
  铁摩勒道:“牟沧浪不许她胡作非为,昨晚她想追击若梅,已经受了一次教训了。牟世
杰说他叔叔就来,史朝英当然要急着走了。”当下将牟沧浪的身份、为人和昨晚发生之事,
约略的告诉方、聂二人。方辟符方始释然。
  聂隐娘续道:“那妖女临走时又向宇文姑娘说了几句番话,她走了之后,字文姑娘仍然
和我们纠缠。我说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们绿林中的纷争,你为何要来插手?”楚平原道:
“问得对呀,她怎么说?”聂隐娘道:“她没有说。只见她如有所思,过了片刻,她把手一
挥,命令她的手下退开,我们也就走了。”楚平原吁了口气,低下头来,亦似如有所思。
  段克邪笑道:“看来你的小霓子虽是受了那妖女的煽惑,也还不算太过糊涂,她只是一
时不明真相而已。”楚平原问道:“聂女侠,你们是在哪儿遇上她的,离这里有多远?”聂
隐娘道:“是在前面的一座山峰,那山峰一角凸出,形似一张犁耙,离这儿约有十多里
路。”铁摩勒道:“那山峰就叫做铁犁峰。你们可见到山峰上有帐篷么?”聂隐娘道:“是
有一列帐房。”铁摩勒道:“看来牟沧浪还未知道有这班胡人来给他侄儿助阵。牟世杰的人
马,驻扎在对面的一座山头的,离铁犁峰也还有十里左右呢。这必是出于他妻子的安排,她
要宇文姑娘这班人另外住在一处,和本部隔开,恐怕就是为了不让牟沧浪知道之故。”段克
邪道:“明日就是会期,牟世杰夫妻若是要他们助战,岂能一直瞒得过他的叔叔?”铁摩勒
道:“他们夫妻善会言辞,总会想出理由来欺蒙牟沧浪的,可能现在还没想好理由,是以暂
时不让牟沧浪知道。也可能史朝英不一定是要宇文姑娘助战,而只是想利用她来巴结回族的
掌握兵权的将军。”
  说话之间,有巡山头目回来报道:“有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叫化来到,那老叫化疯疯癫
癫豹背着一个大葫芦,酒意喷人,说是要见铁寨主。”铁摩勒喜道:“是疯丐卫越来了。那
位老前辈却不知是谁?”正要出去迎接,便听得卫越的声音哈哈笑道:“是你的师父。你师
父就怕你们大举出迎,他可不喜欢这些俗礼。
  所以没有表自身份,就和我闯进来了。”笑声中两个老人已走进了聚义厅,和卫越同来
的,果然是铁摩勒的师父磨镜老人。
  卫越一眼瞥见段克邪,诧道:“小段,你怎么似是受了点伤。”铁奘勒说明原故,卫越
皱眉道:“哦,原来牟沧浪也来趁这趟热闹了,好,明日我老叫化可要斗他一斗。”魔镜老
人替段克邪把了把脉,说道:“这伤已好了八分,但你明天若要斗牟世杰,只怕还得好好养
伤。”卫越道:“还有两分未曾复原么?好,小段,你来喝几口酒!”史若梅道:“卫老前
辈,他要养伤,你怎么叫他喝酒?”卫越哈哈笑道:“我这酒可不同凡酒,这是何首乌浸的
酒,喝了之后,就不用养伤了。”段克邪不大会喝酒,捏着鼻子,喝了几大口,卫越道:
“好,你现在去睡一觉,睡醒了包你武功恢复如初。”
  段克邪一觉醒来,已是二更时份,史若梅找聂隐娘谈话去了,不在房中。
  段克邪想道,“若梅定是找隐娘去了。她们姐妹俩隔别了这许多时日,不知有多少体己
话儿要说,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们的好。”心念未已,忽听得有轻轻的敲门声,段克邪笑
道:“你怎么就舍得回来了?”打开开房门一看,只见门口站的却是楚平原。
  楚平原道:“我是专程来探望你的,我可没有去哪儿呀。嗯。
  大约你把我当作你的梅妹了吧?”段克邪笑道:“我只道你悄悄的去偷会你的小霓子了
呢。你刚才向聂隐娘打听得那样仔细。”
  楚平原低下了头,半晌说道:“段克弟,实不相瞒,我是想去会一会宇文姑娘。可不是
为了私情,而是想再劝她一劝。”段克邪吃了一惊,道:“这个大冒险了吧?你和摩勒大哥
说过没有?”
  楚平原道:“没有。我先来和你商量商量。你怎么样?可全好了没有?”
  段克邪吸了口气,舒舒乎足,笑道:“卫老前辈的药酒真是效验如神,我睡了一觉,就
像没受伤以前一样。不,好像比以前还精神了。对啦,楚大哥,我陪你去。”楚平原正有这
个意思,说道:“这是最好不过。但我却有点担心你碰上了牟沧浪。”
  段克邪道:“这个你倒可以放心。牟岛主虽是对我诸多误会,但他说过明天才‘处置’
我的,今晚即使碰上了他,最多是被他赶跑。他是武学大宗师的身份,总不成便取了咱们小
辈的性命。楚大哥,实不相瞒,我心里也难过得很,要是碰上了牟岛主,他不肯听我的话,
我还是要和他说说的。”
  楚平原道:“只要牟沧浪不与你我为难,咱们两人联手,有甚危险,大约也总可以闯得
过去。你和牟沧浪这个结子,一时是解不开的,最好今晚还是别要碰上他。”正是:英雄儿
女关情处,虎穴龙潭走一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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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四十六回 是非真伪应分辨 友敌恩仇总惘然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四十六回 是非真伪应分辨 友敌恩仇总惘然   段克邪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好,今晚我只是陪你去找字文姑娘,决不特别去找牟
岛主便是。”
  楚平原道:“你不要先告诉史姑娘么?”段克邪沉吟半晌,说道:“我留字给她。倘若
是见了她,她定加劝阻,那就去不成了。”
  两人商量定妥,便即动身。铁犁峰山形奇特,名副其实,便似一张横空伸出的铁犁,很
易辨认。这晚月淡星稀,他们展开了绝顶轻功,一路上无人发觉。
  距离铁犁峰还有四五里,是一个山坳,楚段二人刚刚穿过一片树林,走近这座山坳,忽
见前面有三条黑影,似是有两个人从山坳那边走来,却被这边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拦住。段
克邪视力极佳,正觉这三个人影似是熟人,便听得一个粗里粗气的女人声音说道:“好呀,
哥哥,你当真不放我们过去。”
  段克邪笑道:“原来是这位莽娘于来了。”楚平原道:“是谁?”段克邪道:“是盖天
豪的妹子盖天仙。盖天豪是牟世杰最得力的手下,但他的妹子却是反了牟世杰的。她也是聂
隐娘的好朋友。”
  楚平原道:“那么咱们是应该帮妹妹的了。可是……”段克邪道:“她哥哥料想不至伤
她性命,这位莽娘子的武功也不弱于她的哥哥。他们兄妹争执,咱们外人,暂且不必理
会。”
  楚、段二人走近几步,跳上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前面的情景是看得较为清楚了。只见
盖天豪站在一边,对面是盖天仙和一个相貌奇丑的男子,楚平原道:“这男的又是谁?”段
克邪道:“是盖天仙的丈夫,奚族的土王子卓木伦。此人力大无穷,有他在此,盖天豪就是
要伤他的妹子,也办不到,咱们更可以放心了。”楚平原道:“他们两夫妻倒是天生一
对。”段克邪道:“你别笑这位盖姑娘名唤天仙,相貌丑陋,她实是貌丑心慈。”
  只听到盖天豪说道:“不是做哥哥的不放你们过去,这是为了你们的好。”盖天仙冷笑
道:“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是好是坏,我比你分得更清楚了。”盖天豪“哼”了一声,说
道:“好,那么你说实话,你来此意欲何为。”盖天仙道:“我光明磊落,何须瞒你,我来
参加绿林大会。”盖天豪道:“你是到铁摩勒这边,还是到牟盟主这边?”盖天仙道:“哥
哥,你好糊涂,你还甘心听牟世杰使唤吗?我眼中早已没有这个牟盟主了!我当然是投到铁
摩勒这边,何须多问!”
  盖天豪道:“你为何要反对盟主?”盖天仙道:“你先说你为何要帮牟世杰?”盖天豪
道:“牟盟主雄才大略,识见非凡,这个说与你听你也不懂。我只与你说绿林道义吧,咱们
是他下属,他待咱们又是倚若腹心,岂可叛他?”
  卓木伦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忽地大怒说道:“盖大哥,我是看在天仙份上,叫你一声大
哥的。你若是只知胳膊向外弯,帮那姓牟的大混蛋,欺压你的妹子,哼,哼,我认得你,我
这杆枪可认不得你!你要放我们过去,我还不肯放你过去呢!”
  盖天豪曾和他交过手,吃过他一点小亏,怒道:“你做你的王子,这不是很好么?我们
绿林之事,你来多管作甚?哼,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么?”卓木伦道:“你妹妹是女强盗,
我娶了你的妹妹,我就管得你绿林之事了。你再说一句什么牟盟主,我就一枪……”
  卓木伦抖起铁枪,就要拥去,盖天仙喝道:“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要说。”卓木伦道:
“是!”枪尖垂下,便即退过一边。别看他性似蛮牛,对妻子倒是百依百顺。
  盖天仙道:“哥哥,你说牟世杰将你当作心腹,所以你不愿叛他。我且再问你,他和聂
隐娘聂女侠的交情,比起你来,义是如何?”盖天豪道:“这个,这个……他们的事情我不
大清楚。
  你也何必去理人家的私情。”盖天仙道:“哦,你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一段私情吗?但你
说这是私情,也不见得全对。你不清楚,我却是十分清楚的。不妨说给你听听。牟世杰起初
对聂隐娘曲意逢迎,巴不得娶她为妻,为的什么?就为了她是聂锋的女儿,她父亲掌有兵
权,可以利用。后来他碰上史朝英,马上就移情别恋,为的什么?就为了史朝英是史朝义的
妹子,更可以利用。
  你说是私情,我看只是利害!”
  盖天豪呆了半晌,心道,“这丫头一向浑浑噩噩,怎的突然问变得伶牙利齿了?说的对
不对,姑且不论,倒是有条有理。”
  他怎知道盖天仙是受了聂隐娘的熏陶,明白了许多道理。而且盖天仙久已想劝告她的哥
哥,这番说话,她早就打好腹稿,是想过千百遍的了。
  盖天仙又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呢。牟世杰若只是移情别恋,那也罢了。但后来聂隐娘
到吐谷堡找他,他还要陷害她呢。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哪里像个盟主所为,简直就是卑
鄙。”盖天仙一五一十将所知道牟世杰对聂隐娘的种种手段说了出来,听得她的哥哥目瞪口
呆。
  盖天仙道:“哥哥,你今日和牟世杰的交情,总比不上他往日和聂隐娘的交情吧?他可
以那样对待聂隐娘,也就可以同样对待你。他今日要利用你,因为你还是江北十三家山寨的
总寨主,倘若你扶助他,他当真做了皇帝,他用不着你了,只怕第一个就要拿你开刀!”
  盖天豪沉声说道:“你这丫头,别,别来挑拨是非!”话虽如此,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盖天仙冷笑道:“这是挑拨是非吗?他起初与史朝义合伙,说是要和他平分江山,后来和他
火并了。
  还有他哄骗我的公公。卓郎,你说来与他听听。”
  卓木伦怒气冲冲他说道:“他要我爹爹帮他打江山,说是他做了皇帝,就让我爹爹做一
字并肩正,不分彼此,同掌江山。哼,哼,害得我们族人好惨?要不是我爹爹及早觉悟,吐
谷堡几乎玉石皆焚。”盖天豪听到此处,不觉心头颤栗,原来牟世杰也曾亲口对他许愿,说
是事成之后,要封他作一字并肩王,同掌江山的。
  盖天仙道:“大哥,牟世杰是个假仁假义的奸徒,你还看不清他的面目吗?”盖天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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