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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14 梁羽生(现代)
段克邪怔了一怔,道:“我怎么心胸狭窄?”史朝英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你还在记
着淮阳之战的仇恨是不是?令尊在那次战役丧生,我爹爹那时正是你们的敌人,也难怪你心
里记仇。但两军作战,难免死伤,何况我爹爹和令狐潮又都已死了,你的仇恨也应该消了。
再退一步说,纵然你仇恨未消,也只能恨我的爹爹,我那时还是个来懂人事的小姑娘,却关
我什么事?你如今迁恨于我,我好心好意将你请来,求你帮忙,你却冷言冷语的回绝我,胸
襟不是太狭窄了么?”
  史朝英一下子就猜到他的心意,伶牙俐齿,说得居然颇有理由,段克邪也不禁暗暗佩服
她的聪明,虽然对她恶感未消,颜色却已和缓了许多,说道,“我和你虽无冤仇,但也是风
马牛不相及,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帮不了你的忙!”
  史朝英笑道:“我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帮不了忙?说不定咱们正是同道呢?”段克邪
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好,那你就说吧,是什么事情?”
  史朝英道:“我想与铁摩勒、牟世杰结盟,平分唐室江山,你愿意替我转达么?”段克
邪道:“不行!”史朝英道:“为何不行?”段克邪道:“不行就是不行!我的铁大哥是何
等为人,谅你也不知道。”史朝英冷冷说道:“有什么不知道?铁摩勒曾做过唐明皇的侍
卫,后来被奸臣排挤出来,但他仍然矢忠唐室,和安禄山,和我的爹爹打过仗,在他心目之
中,是把我们看作反贼,因此你就以为他决不会与我们结盟了,是么?”段克邪道:“你知
道就好!”段克邪以为史朝英该无话可说了,哪知史朝英又是哈哈大笑。
  段克邪道:“你又笑什么?”史朝英道:“我笑你一本皇历看到老,不识时务。”段克
邪道:“我怎么又是不识时务了?倒要请教。”史朝英道:“此一时,彼一时。安禄山是胡
人,他想做中国的皇帝,中原豪杰不肯服他,那是必然之理,我姓史的可是汉人,娩李的做
得皇帝,姓史的,姓铁的,姓牟的以及你姓段的也何尝做不得皇帝?此其一。铁摩勒当年是
唐皇侍卫,现在是绿林首领,牟世杰更是绿林盟主,牟世杰雄心勃勃,我是知道的,铁摩勒
也许不想造反,但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他作主了。他造反也好,不造反也好,朝廷总是
容他不得,他的金鸡岭已被官军波了,他流窜四方,只怕也终难立足。与我们结盟,彼此有
利,有何不好?”
  史朝英辞锋锐利,段克邪却不善说辞,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史
朝英问道:“你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段克邪心想:“安禄山。史思明虽然一汉一胡,
却总是一丘之貉,谁做皇帝,对老百姓都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史朝义弑父篡位,人品更是卑
劣不堪,这史朝英是他的妹子,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心里是如此想,对着史朝英却
不好说出来。
  段克邪心意已决,当下说道:“你要我说实话么?”史朝英道:“当然。”段克邪道:
“即使牟世杰愿与你们结盟,我也不愿替你们去做说客。”史朝英道:“为什么?你瞧不起
我们?”段克邪道:“随便你怎么猜想,总之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就决不去做。
  你要派遣说客,另请高明吧。”史朝英谈谈说道:“倘若有一个人比你更适合的,我们
也不必费如许心力,将你请来了。你不允帮忙,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我们将你请来,也就
不能容你随心所欲的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这层你可想到了吗?你想想吧,是答应还是不答
应?”
  段克邪冷笑道:“你要我假惫答允你么?我本来可以这样做,骗了你的解药,然后一走
了之。但这样就是言而无信,非男子汉大丈夫所当为,所以我才不愿意这么做。你懂不懂?
言尽于此,你要杀要剐,都任凭尊意了!”
  史朝英又哈哈大笑。段克邪奇道:“你又笑什么?”史朝英道:“这回不是笑你了。我
是笑我的哥哥看错了人,我的眼力却一点不差!”段克邪道:“怎么?”史朝英道:“我哥
哥以为威迫利诱,便可以将你收服:我则早就看出你为人耿直,风骨铮铮!
  你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不骗自己也不肯骗人,好,真算得是大丈夫行径!”
  高帽人人爱戴,段克邪不自觉的为她惋惜,心想:“此女英气迫人,本来可以算得是女
中豪杰,可惜如此佳人,甘心作贼。”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点极轻微的声响,段克邪迷香未解,武功消失,但他的耳目仍是极
为聪敏,这点轻微的声响,倘若换了别人,决计察觉不来。段克邪好生骇异,“这是什么
人,轻功如此了得,这史姑娘既然是‘公主’身份,若然是她的手下,决没有这样胆子前来
偷听。嗯,难道是他们的敌人来了?”可是等一会,仍是毫无动静。
  史朝英亦似有所觉,忽他说道:“我给你打开窗子好不好?”倏地推开窗子,却什么也
没有瞧见。但段克邪闭目听声,却已察觉就在她推开窗子的那一刹那,那夜行人已经飞走
了。
  段克邪更是吃惊,暗自想道:“这人轻功如此高明,难道是我的大师兄来了?”忽听得
史朝英幽幽叹了口气。回过身来,说道:”段公子,我不愿意勉强你,但也不能将你放走,
你恨我么?”
  段克邪冷冷说道:“我是你的俘虏,你要怎么样便怎么样,我有什么好说的!”史朝英
忽道:“段公子,要是我把你放了,你对我如何?”段克邪道:“我与你本是风马牛不相
及,你若不再与我为难,我也不会找你算帐。我一离开此地,这段过节,也便抹过不提。”
史朝英道:“这么说,我放你走,你就只是应允不再记恨么?”段克邪道:“你还要我怎么
样?难道要我向你屈膝求饶?”史朝英睨他一眼,笑道:“岂敢,岂敢。颠倒过来,我向你
求情如何?”段克邪只道她仍是旧话重提,立即说道:“大丈大宁死不屈,我早已说过了,
不管你放我也好,不放我也好,我决不能为你出力!言尽于此,随你处置吧。”史朝英秀眉
微蹙,如有所思,过了半晌,忽地又叹口气,说道:“段公子,我倒很想放你,可惜我也不
能完全作主。好,你再想想吧。我走啦。”
  段克邪思潮起伏,但却不是想史朝英的话中之意,而是想那个轻功卓绝的神秘人物,他
本来有点怀疑是大师兄,但倘若真是大师兄空空儿的话,谁人能够阻得住他?他又何须惧
怕?为何直到如今,尚未见他再来?倘说这人是史朝英这边的人,却又没有下人敢去偷听
“公主”说话的道理。段克邪想来想去,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盘中有一大碗稀饭,几式小菜,说道:“公主怕你饿
了,请你先吃点东西。”段克邪心想:“她倘要害我,那也无须下毒。”他早已把生死置之
度外,索性就把那丫鬟送来的东西吃个精光。
  那丫鬟走后,段克邪独坐房中,过了一会,外面仍是静悄悄的不见有任何声息。段克邪
心想:“与其等人解救,何如自己设法。”当下盘膝静坐,默运玄功,他精神已好了一些,
可是真气仍然艰难凝聚,过了一个更次,稍稍恢复了些,但也只是手足能够活动,要想施展
轻功逃走,那还是万万不能。
  段克邪正在用功,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这小子答应了没
有?”史朝英的声音答道:“我正在劝他。”那男子冷笑道:“妹妹,我看你也不必多费心
机了。我早料到他不会答应的。”史朝英道:“不,再多看两天吧?”那男子道:“他和你
说些什么我都已知道了。他已然一口回绝,你还有什么办法?嗯,难道你还想用美色去引诱
他吗?”史朝英怒声说道:“哥哥,你胡说什么,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段克邪听了他们的谈话,已知道这人是史朝英的哥哥史朝义,心里想道:“这史朝义的
人品当真是卑下不堪,史朝英虽然也不是正派女于,但比起她的哥哥,却总是要好一些。”
随即又起了一个疑团,“据史朝英说,她的哥哥是预料我会屈服的,但现在听了史朗义的说
法,却又并非这样。那么将我捉来,想利用我作说客,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心念未已,已听得史朝义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这么说。妹妹,你并不是爱上姓段这
个小子了?”史朝英嗔道:“我不过是想他作我们的助手,你想到哪儿去了?”史朝义道:
“这小子武功很强,又是铁摩勒的心腹。只要他肯为我们所用,你嫁给他,那也不坏。”史
朝英气道:“哥哥,你越说越下流了,你再这么说,我只好不理你了。”
  史朝义又打了个哈哈,说道:“好,那么我说正经的了,你听着,这小子既然不肯为我
们所用,你又不是要嫁他,那还留他干嘛?趁早把他一刀两段,免生祸患!”史朝英道:
“怎么,你要杀他?”史朝义也冷笑道:“怎么,你要放他?你知不知道,捉虎容易放虎
难?”史朝英道:“再等两天,待我再劝他怎么样?”
  史朝义道:“不行!这小子本领高强,难保不出岔于。况且哈哈,哈哈,哼!”史朝英
道:“况且什么?是不是信不过我?”
  史朝义道:“不错,我就是信不过你!你明知他不肯归顺我们,为何又舍不得将他杀
了?”
  史朝英气得声音颤抖,说道:“你信不过我,何不将我也一井杀了!”史朝义冷笑道:
“你不肯让我杀他,好,你就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史朝英冷笑道:“你连爹爹也敢杀,岂
有不敢杀我之理!但只怕你要想杀我,决不能像杀爹爹那样容易吧!”
  史朝义大吼道:“你要做孝顺的女儿,给老鬼报仇是不是?看刀!”只听得“喀嚓”一
声,史朝义大叫道:“来人哪!”原来史朝英拔刀比他更快,她的武功胜过哥哥,而且又是
先下手为强,一刀就砍伤了她的哥哥!
  段克邪听碍他们兄妹火拼,暗叫“不妙”,就在这时,窗子突然无风自开,一个人跳了
进来,冷笑说道:“段克邪,你一向不把我这二师兄放在眼内,可休怪我心狠手辣了!”这
人正是精精儿,说时迟,那时快,他揭开床帐,拔出金精短剑,一剑就向段克邪插下!
  这一瞬间,段克邪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在外面偷听的那个夜行人就是精精儿,想必是他
将偷听到的都告诉了史朝义,故而史朝义迫不及待的要来杀他。可是此际段克邪明白也已经
迟了,精精儿的短剑已插到他的胸前!
  忽听得“铮”的一声,精精儿的虎口突然一麻,金精短剑拿捏不住,竟然跌落地上。原
来段克邪已恢复了一两分功力,他将积聚起来的全身气力都运到中指指尖,蓦地里施展“弹
指神通”的功夫,中指一弹,恰中精精儿的虎口。
  这一招得手,实是机缘凑巧之极,一来是因为精精儿太过粗心大意,他以为段克邪中了
迷香,已是毫无抵抗的能力,根本就没有防备对方反击;二来也是因为段克邪所处的位置占
了便宜。段克邪躺在床上,形势原是极为不利,但他以逸代劳,却巧妙的将不利化为有利,
要知精精儿的武功与他相差不远,他只恢复了一两分功力,倘若是正式交手,他怎打得过精
精儿?根本就无法近身,当然也决弹不中精精儿的虎口;但精精儿揭开床帐,只伸一只手进
来用剑刺他,这就给了他有利的机会了。他有备而战,以逸代劳,精精儿从亮处走进暗处,
身子又站在帐外,看不见段克邪的动作,段克邪却看得见他的动作,这么一来,精精儿当然
要吃亏了。
  精精儿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是他已得了解药,故意用诱敌之计来暗算我?”他武功
高强,应变极速,一吃了亏,本能的就向后退开,防备敌人攻击。其实这时段克邪正是险到
了极点,他气力都已运到中指指尖,其他部份,当真是毫无抵抗的能力,精精儿只要大着胆
子,再给他一掌,不论打在任何部位,都可以要了段克邪的性命!但精精儿深知这小师弟的
厉害,宝剑又已脱手,怎会有这个胆子。
  精精儿退后几步,却不见段克邪跳起来,正自思疑,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史朝英的三
支甩手箭已经射到,怒声喝道:“精精儿,你好大的胆子,胆敢闯进我的房里行凶?”
  精精儿何等机灵,一听史朝英的骂声隐藏惧意,心中已是想道:“倘若史朝英己把解药
给他,她就无须这么着急赶来救人了。”史朝英那几支甩手箭怎伤得了精精儿.只听得铮铮
铮三声响过,三支甩手箭都已给精精儿弹落。
  精精儿笑道:“请公主恕罪,我师弟在你房中,我要管教师弟,那也只好无礼了。”史
朝义受了他妹妹一刀,在外面暴跳如雷,大声叫道:“精精儿,你尽管把这贱人和那小子都
一剑杀了!
  朕决不怪你。”
  精精儿对史家兄妹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他对这两个失势的伪“皇帝”伪“公主”根
本就不怎么尊敬,因此无须史朝义下令,他一打落了史朝英的甩手箭,就立即再向段克邪奔
去。
  史朝英虽然不及精精儿,武功亦非泛泛,精精儿打落她那三支甩手箭,虽是不费吹灰之
力,毕竟也阻迟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史朝英已是及时赶到。
  精精儿脚步刚到床前,忽觉金刃劈风之声已到脑后,精精儿反手一招“弯弓射雕”,点
史朝英臂弯的“曲他穴”,史朝英一步不让,左手刀径劈过来。
  这一刀势猛力沉,正是一招两败俱伤的刀法,精精儿倘不缩手,纵然用重手法点中史朝
英的穴道,最多不过是令史朝英一手残废,但史朝英这一刀劈下,却势必把精精儿的一条臂
膊硬生生的切下来。精精儿哪肯牺牲一条臂膊?他的身法也的确快得惊人,就在这电光石火
之间,一个斜身滑步,史朝英那一刀便劈了个空。
  可是史朝英这一刀的目的也正是要他闪开,精糕儿一闪,她立即填上了精精儿刚才所站
的位置,拦在床前,忽地双刀交于一手,腾出一只手来,摸出一包东西,“噗”的抛进帐
内,叫道:“这是解药,赶快服下!现在是我救你,等下我可要你救我了!”
  精精儿大吃一惊,连忙来抢解药,史朝英已先迎了上去,唰唰唰连环三刀,每一刀都是
不顾自身的拼命招数,她的双刀互为呼应,左手刀未收,右手刀又上,首尾相接,连环滚
研,不比使单刀的有换招的空隙,精精儿展开空手人自刃的功夫,却也只能免于受伤,决不
能把她的双刀同时夺下。
  段克邪服了那包解药,如同喝了醒洒汤一般,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片刻间全清醒
了。可是功力还未能即时恢复。他试用吐纳功夫,导引真气,只觉气血虽已畅通,但真气仍
是未能凝聚。原来服食了解药之后,若是运功得法,也还要半个时辰,方能完全恢复功力。
  史朝英似是知道他的心意,连忙叫道:“你现在不可下来,现在下来,只是多赔你一条
性命。你好好运功吧!”精精儿当然知道这解药的致力,急着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史朝英击
败,可是他越急就越不行,史朝英双刀封得极是严密,精精几若是冒险进招,至多可以夺下
她一柄刀,却难免受她另一柄刀斫伤。
  其实精精儿若是不急的话,和她消耗气力,要打败她,还真用不了半个时辰。精精儿一
怠,却反而险些为她所伤,好几次要退开避她,待到精精儿觉察战术错误,已又拖延了一些
时候。
  那柄金精短剑在地上闪闪发光,精精儿猛地一省:“我真是打的昏了,怎的忘了拾起自
己的宝剑?”
  那柄短剑距离史朝英较近,史朝英何等机灵,一见精精儿目光注视这柄短剑,便知其
意,精精儿身形方动,史朝英已是抢先一步,猛地喝声:“着刀!”反手一刀劈下,精精儿
慌忙缩平,只听得“叮”的一声,那柄短剑已给史朝英踢开。
  短剑刚好落在床前尺许之地,精精儿一个鹞子翻身,伸手便要抓到,这时是他距离短剑
较近,史朝英情知抢不过他,嗖哩嗖立即又发出三支油箭。
  这三枝油箭,两支是射精精儿,另一支却从侧边射那短剑,精精儿虽然不惧,却也总得
腾出手来,这三支袖箭方向不同,精精儿接了射向他的那两支,另一支从他侧边射过去的却
接不到了。
  这支袖箭正射中剑柄,本来箭从上面射下,很难推动物体,但史朝英用的乃是巧劲,袖
箭触着剑柄之时,略成斜角,短剑被这股力道一碰,贴着地面的剑脊又磨得很是光滑,登时
向前方“滑”出,虽然不过向前移动三四尺地,却已到了床底。精精儿要把这短剑抓到手
中,除非钻进去了。
  精精儿大怒,索性不抓剑而抓人,猛喝一声,反手弹出两支袖箭,随即撕开帐子,一抓
就向段克邪抓去,段克邪正在打坐运功,哪能出手相抗?史朝英格开精精儿弹过来的这两支
袖箭,已是慢了一步,只见精精儿已向床中抓下,吓得魄散魂飞,要救已来不及,心里只是
叫苦。
  忽听得一声尖叫,奇怪,却不是段克邪的声音。原来段克邪在精精儿抓下之时,身子一
侧,精精儿一手抓下,抓裂了床褥,段克邪那柄宝剑正是藏在被中,而且是已退了鞘的,精
精儿的手指刚触着剑锋,他一觉寒气沁肌,便即缩手,但饶是他如此机灵,两只指头己给剑
锋划破。
  史朝英还未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精精儿既尖叫而又缩手,便知有了变化,立即
一跃而前,双刀齐着床沿劈下,精精儿无可奈伺,只好跟睁睁的看看段克邪端坐在他的面
前,先避开这疾风迅雷般的两刀。
  段克邪运功正到了紧要关头,若是此时跳起,一口气运歪,那就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还
有走火入魔之险。史朝英也是行家,深知其理,连忙叫道:“段公子,你闭上眼睛!”她是
怕段克邪看着她在激战,触目惊心,会忍不住跳下来。幸而精精儿双指受伤,擒拿手的威力
减了一些,史朝英拼命进攻,将他一步一步从床前追退。
  正在这紧张的时候,忽见那红衣僧人已走到房中。史朝义在外面叫道:“大师不必留
情,尽管给我把这小贱人毙了!”
  史朝英也叫道:“师父,这老猴儿欺负我,你快来帮我。”原来这红衣僧人法号幻空,
本是青海鄂克沁寺的主持,史思明当年驻军青海,为了讨好他,曾叫一双儿女拜在他的门
下,不过,当时史朝英还小。却没有跟他学过武功。只能算是他的记名弟子。
  鄂克沁寺本是西藏白教在青海的产业。后来因为西藏几个教派纷争,白教无暇兼顾,才
给幻空强占去的。幻空霸占寺产十多年,西藏教派之争己息,白教教主派人重回青海,索回
鄂克沁寺,幻空势力不放,只好出走。其时史思明已死,史朝义请他来当国师。史朝义和史
朝英是异母兄妹,他比史朝英大五岁,当年他倒是曾跟幻空学过半年武功。史朝英另有师
父,不过幻空到来之后,她也多多少少得过他的指点。
  若论师徒之谊,幻空和史朝义自是要厚一些,但因为史朝英的资质远胜她的哥哥,幻空
对她却是更为爱惜。这次他奉召而来,事先并不知道是他们兄妹对敌,只道是来了什么刺
客,故而匆勿赴至,待到知道真相,不觉进退两难。
  他想了一想,说道:“自家兄妹,有什么好争的?公主,你就向你哥哥赔个罪吧!”史
朝义在外面大呼小叫道:“这贱人勾引外人,反叛于我,师父,你把她毙了吧。我不认这个
妹妹。”
  史朝英道:“师父,你听到了没有,他定要杀我,你叫我如何赔罪。”幻空道:“皇上
是气头上的说话,待我劝劝。”史朝英道:“师父,他连生身之父也敢杀的,何况于我?你
劝也没有用的。”
  史朝义弑父之事,幻空还未知晓,他虽然是个恶人,听了也不觉毛骨悚然。史朝义大叫
道:“师父,你别听她胡说,快快将她毙了!”史朝英道:“师父,你听到了没有,他是要
你赶快杀人灭口!”幻空见史朝义只是催他快杀妹妹,对史朗英的话更相信了几分。当下说
道:“我不能眼看你们骨肉相残,我只好两边不帮了!”
  精精儿叫道:“我也无意伤害公主,但这小于乃是叛徒,公主和皇上就是为了这小子伤
了和气的。幻空大师,你把这小子杀了,那就两全其美了。”幻空一想,也是道理,正要出
手打段克邪,座朝英叫道:“师父,你别上当,这姓段的是他的师弟,他的大师兄空空儿和
他交情最好,这老猴儿却是背叛了他本门的,你杀了这姓段的,不过是替这老猴儿报了私
怨,但空空儿却怎能与你干休?”幻空大吃一惊,心想:“不管是真是假,空室儿总是以不
惹为妙!”于是一声不响,便即跑了。
  史朝英刚松了口气,不料幻空前脚刚刚走出,宇文垂后脚又跟着来进!
  史朝英喝道:“宇文垂,你意欲何为?你别忘了还有把柄在我手里!”精精孔却哈哈笑
道:“宇文垂,你瞧谁躺在她的床上?你这天鹅肉是吃不成了。”
  原来宇文垂之所以背叛师门,阴谋篡夺帮主之位,这都是出于史朝英的怂恿的。史朝英
是想藉丐帮之力,助他对抗唐军:而宇文垂也想藉她之力,登上丐帮帮主的宝座。但另一个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垂涎史朝英的美色,只因色令智昏,否则他也不敢如此大胆。
  精精儿知道他的心事,一说就说中了他的要害。宇文垂妒火攻心,杀机陡起,说道:
“公主,我绝不敢与你为敌,但我为了你身败名裂,却绝不能让这小子引你上钩!”史朝英
斥道:“你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精精儿又冷笑道:“宇文垂,你还有一点男子气没
有?”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子安然的躺在她的床上,你却要夹着尾巴滚出去?”
  宇文垂大吼一声,举起杆棒就跑到床前,怒气冲冲他说道:“公主,请恕我不能从命,
我非把这小子毙了不可!”史朝英要待回刀劈他、却被精精儿缠住,力不从心。她的武功本
来就与精精儿相差甚远,这一着急,刀法散乱,被精精儿一连几招进手的招数,迫得她离开
那张床更远了。
  段克邪运气正自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出手招架。只听得“卜”的一声,宇文垂一棒打
下,正中他的肩头。段克邪身躯一转,将背脊对着他。宇文垂第二棒又用力击下,这一棒他
是想打碎段克邪的头盖的,段克邪霍的一个“凤点头”,背脊向后一拱,这一棒就打中了他
的背脊。只听得声如败革,宇文垂虎口发热,杆棒几乎拿捏不住。原来此时已过了一炷香的
时刻,段克邪虽未打通十二重关,亦已恢复了六七成功力,虽然不能出手,真气已能勉强运
用,他一口气运到背心,字文垂这一棒焉能伤得了他?史朝英听碍棒声卜卜,却是胆故心
惊。她只知道解药要过半个时辰方能生效,半个时辰约相当于两炷香的时刻,现在只过了一
炷香的时刻,段克邪不能抵抗,自是危险之极。她却还未料到段克邪的内功深厚,远在她估
计之上。
  精精儿是个武学行家,听得棒声有异,已知不妙,比史朝英更要吃惊,急忙全力进攻,
一招“排云手”推出,史朝英临敌经验远不如他,这时心神慌乱,招架不住,左手刀的手柄
给他拂中,登时脱手飞去。
  史朝英双刀缺一,哪里还能阻得了精精儿?幸而精精儿心目中的大敌是段克邪,却也无
暇去伤害史朝英。
  精精儿身法何等迅捷,一个滑步回身,已到了床前,推开了字文垂,“呼”的一掌就向
段克邪劈下,就在这一瞬间,段克邪忽地似皮球般弹起来,只听得“乓”的一声巨响,精精
儿这一辈没有打中段克邪,却把大床打塌了。段克邪那柄宝剑跌落地上,精精儿那柄金精短
剑则被床板压住,剑柄露在外面,说时迟,那时快,史朝英一刀劈到,精精儿“听风辨
器”,头也不回,反手一弹,就把史朝英的单刀弹开,另一只手已把金精短剑抓了起来。
  史朝英奋不顾身,向精精儿连劈数刀,精精儿喝道:“宇文垂,快抢宝剑!”史朝英的
快刀劈到第四刀,精精儿已将金精短剑抓到手中,回身就向史朝英硕去。
  宇文垂得精精儿一言提醒。迅即也把段克邪那柄宝剑捡了起来,心中大喜,想道:“纵
然你有护体神功,也总是血肉之躯,难道还能够刀枪不入?”眼光一瞥,只见段克邪身形已
落在地上,仍然是盘膝而坐,姿势未改。
  宇文垂挽了一个剑花,唰的一剑刺去,他这一剑意欲刺穿段克邪的琵琶骨,段克邪身形
一侧,只听得“嗤”的一声,剑锋穿破衣裳,剑身却贴着段克邪的肩头而过。段克邪用了个
“卸”字诀,字文垂这一剑被他摇肩带动,劲力卸失了一大半,收势不住,几乎撞在段克邪
身上。
  宇文垂也是个武学行家,到了此时,当然亦已知道段克邪已是能够运用上乘内功,大吃
一惊,怕他反击,他一手持剑,一手提棒,剑招已老,未及收回再发,连忙再一棒打下。
  这一棒又打中了段克邪的肩膊,这一次反弹之力更大。只听得“喀嚓”一声,那条杆棒
已断为两戮,宇文垂也给震退数步。他右手牢牢抓着剑柄,宝剑却还没有脱手。
  宇文垂大喝道:“看你能避开几剑?”这一剑径刺段克邪的后心,教他避无可避。哪知
剑锋堪堪刺到,段克邪忽地一声喝道:“撒手”,他双指一夹,已把宝剑夹着,就似背后长
了眼睛一般,拿捏得准确之极,双指夹着宝剑,连一点点皮肉也没有被剑锋割破。宇文垂吓
得慌了,先软了一半,竟给段克邪以双指之力,把宝剑夺到手中。段克邪倏的跳将起来,喝
道:“你们欺负我也欺负得够了,看剑!”字文垂提起半戳杆棒挡剑。段克邪一剑就把他的
杆棒削得只留下手中的短短一截;要不是他缩手得快,几乎连手掌也要割了下来。
  原来宇文垂刚刚狠狠打那几棒,非但对段克邪毫无伤害,反而帮了他大大的忙。段克邪
运功正到了紧要关头,借了这几棒的力道,加促气血的运行,十二重关顿然贯这,无需半个
时辰,功力已是完全恢复。
  宇文垂的杆棒被段克邪一剑削平,吓得魂飞魄散。这时,段克邪只要再发一剑,就可取
他性命,忽听得“当”的一声,却原来是史朝英的右手刀,也给精精儿削断了。
  史朝英此刻已是与段克邪化敌为友,史朝英遇险,段克邪岂能袖手旁观,同时段克邪心
里也在想道:“宇文垂毕竟是丐帮的弟子,不必我来越俎代庖。”
  段克邪心念一转,身法如电,倏的已欺到精精儿眼前,精精儿短剑一翻,一招“流星赶
月”,抖出了三朵剑花,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璇玑穴”,这一招三
式,乃是他本门的杀手绝招,厉害无比!
  段克邪见精精儿如此凶狠,亦自怒气陡生,大声说道:“精精儿,你既立心要取我性
命,可也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从今以后,咱们师兄弟之情一笔勾销!”横剑一封,但听得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就在段克邪说这几句话的当儿,双方的宝剑已是碰击了数十下!
  精精儿的金精短剑,剑质倒并不输于段克邪的家传宝剑,但他的功力终是稍逊一筹,在
这片刻之间,双剑碰击了几十下,段克邪并未觉得怎样,精精几却已感到虎口发热。
  精精儿不敢硬拼,改用游身缠斗的小巧功夫,他们是同门兄弟,彼此知道对方深浅,段
克邪寻思:“我可以胜他,但却要百招之外.敌众我寡,对方强援一到,脱身可就难了。”
当下一招“神龙入海”,长剑抡圆,使出了八九分气力,剑光椅掠,迫碍精精几不迭的后
退。段克邪道:“对不住,我可要走啦!”一记劈空掌打碎了窗子,便要跳出。
  史朝英叫道:“喂,难道我还能留在此地么?”段克邪半边身于已穿出窗外,听得史朝
英这么一叫,硬生生的将身形煞住,脚尖勾着囱户边缘,回头一望,只见史朝英正跟在他的
身后,而精精儿的短剑也正向着史朝英的后心刺来。
  段克邪本来以为精精儿不敢杀害史朝英的,但一看他的剑势,竟是毫不留情,这一瞬
间,段克邪不禁想道:“不错,大丈夫理当恩怨分明。此女虽然未必就是好人,但她总是救
了我,我岂能丢开她不管。”段克邪的身法剑法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当下脚尖斜挂窗缘,
左手拉起了史朝英,右手长剑亦已同时刺出。
  正是。
  自投罗网招烦恼,情孽牵连事更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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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十七回 湖海有心随侠士 荒林抱愧对红妆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十七回 湖海有心随侠士 荒林抱愧对红妆   段克邪的宝剑长二尺八寸,精精儿的金精短剑只有九寸长,段克邪的宝剑比他长了近二
尺。幸亏如此,段克邪倒挂窗沿,一剑刺出,刚好够得上挡住精精儿的短剑,不让他刺中史
朝英。
  可是段克邪因为是用脚尖勾住窗沿,斜挂着身子使出剑招的,发出的力道却是远远不如
精精儿,双剑一碰,段克邪身子一震,几乎跌落。好个段克邪,就在这惊险绝伦的刹那之
间。施展出卓绝轻功,身子一弓,一手抱着史朝英,箭一般的便从窗户间倒射出去。
  史朝义的心腹武士早已有大批赶到,只因他们对史朝英有所顾忌,又因为精精儿已在房
中,料想精精儿可以对付得了,他们就无须再作丑人,去与主朝英作对,故此他们刚才没有
进房。
  这时他们见段克邪忽然审出,史朝义又下了严厉的命令,要他们格杀不论,他们再无顾
忌,便即一拥而前。段克邪人在半空,刀枪剑戟,已是纷纷戮到!
  段克邪大喝一声,宝剑一挥,使开了“夜战八方”的招式,凌空击下。划成了一道圆
弧,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戮到他跟前的几柄刀剑枪矛,全都给他的宝剑削为两段。
  猛听得“呼”的一声,精精儿亦已从窗于里跳出来,段克邪把剑柄往史朝英手中一塞,
说道:“虫姑娘,这剑给你,你先闯出去,我给你断后。”史朝英接过宝剑,又惊又喜。
  说时迟,那时快,精精儿的短剑已然刺到,段克邪一觉脑后金刃劈风之声,便即反手一
指戳出,这一指对准精精儿掌心的“劳宫穴”,精精儿心中一凛,想道:“师娘果然偏心,
这九宫神指的指法,师父当年不肯传授给我,师娘却传了给他!”这“劳宫穴”是人身死穴
之一,精精儿迫得换掌变招,短剑斜掠,侧刺段克邪胁下的“愈气穴”,段克邪脚跟一旋,
回过身来,双掌齐发,这次用的却是金刚掌力,一掌把精精儿的剑尖荡歪,一掌便反击精精
儿的膝盖,精精儿跃起来,短剑凌空击刺,段克邪抓起一个武士,往上一抛,“嚓”的一
声,精精儿的短剑在那武士身上刺了个窟窿,段克邪已闪过一边了。
  众武士见他们打得如此惨烈,发一声喊,四处散开,不敢再惹段克邪。段克邪双手空
空,力敌精精儿的宝剑,仗着功力较高和九官指法的神妙,和精糟儿近身肉搏,且战且走,
堪堪打成平手。
  史朝英狂挥宝剑,那些武士对她虚张声势,却也不敢怎样阻拦。史朝英正在得意,忽听
得一声大喝,斜刺里一杆长枪倏的刺来!
  史朝英挥剑削去,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长枪上现出一道剑痕,但史朝英却
已给震得虎口酸麻,宝剑几乎拿捏不稳,抬头一看,只见这人身高七尺开外,面如锅底,双
眼朝天,头插花翎,服饰古怪,就似个黑煞神一般,挡住她的去路,而且还裂开大口,龇牙
露齿,冲着她嘻嘻地笑。史朝英吃了一惊,暗叫晦气。
  原来这人乃是奚族土王的王子,名叫卓木伦,史朝义兄妹到了此地之后,这卓木伦就对
史朝英不怀好意,不时来向她纠缠,史朝英讨厌极了,但为了要依靠他们父子,也只得略假
辞色。
  卓木伦天生神力,空手能毙虎豹,他这杆浑铁枪重七十二斤,使将开来,端的有万夫不
当之勇。他则才这一枪其实只是用了三分气力,要不然史朝英焉能还有命在?卓木伦挡在了
史朝英的去路,龇牙露齿地笑了一会,却对史朝义叫道:“燕可汗,你这妹子很好看,杀了
未免可惜,不如给了我吧!”史朝义道:“你把那贼小子也毙了,我就如你所愿。”
  卓木伦道:“这还不容易?”挺起浑铁枪就要向段克邪冲去,但又怕史朝英乘机逃走,
便咧开大嘴笑道:“喂,你把宝剑扔掉,跟了我吧,你哥哥已经答应了。”史朝英的宝剑削
不断他的铁枪,冲不过去,无计可施,人急智生,便故意对卓木伦笑了一笑。
  卓木伦大喜道:“美人儿,你答应了?”史朝英指着段克邪道:“我最佩服英雄好汉,
只要你打留赢他,我就嫁给你。”卓木伦道:“当真?你不逃走?”史朝英道:“我绝不逃
走。但你和他可要一个对一个,打赢了才算英雄。”卓木伦咧嘴笑道:“这个当然。我岂有
要人帮忙之埋!”史朝英道:“还有一样,你香下那老猴儿,那老猴儿若来伤我,却怎么
办?”卓木伦大叫道:“你是我的人儿,谁敢动你一根毫发,我就先把他杀了。”
  卓木他抡起浑铁枪,果然向段克邪冲去,大叫大嚷道:“老猴儿让开,待我来斗个这小
子!”精精儿怎甘受他呼喝,先有了三分怒气,冷笑说道:“小玉爷,你别上她的当,这小
子厉害得很呀!”卓木伦自以为天下无故,闻言大怒,喝道:“他怎样厉害?厉害得过狮子
么?厉害得过猛虎么?你自己不中用,斗不过他,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快快让开,
否则我一枪先把你杀了!”
  精精儿气得七窍生烟,本待不让,但他和段克邪正是半斤八两,打得难解难分,倘若卓
木伦傻气发作,当真上来给他一枪的话,他本身就有了生命之忧,当下只好把心一横,冷笑
说道:“好,你真是不知好歹,你既要上来送死,那就来吧!”
  卓木伦怒道:“老猴儿.你胆敢小觑于我,且待我杀了这小子,再来和你算帐!”精精
儿冷笑退过一边,卓木伦踏上两步。
  长枪一抖,铁环啷啷作响,抖起了碗口大的枪花,指着段克邪喝道:“你要什么兵器,
我叫人给你,好叫你死而无怨!”他自以为必胜无疑,有意要在史朝英面前充英雄好汉,表
示他不愿杀戮手无寸铁的人。
  段克邪哪耐烦和他纠缠,一声喝道:“我就要你这杆长枪,撒手!”出手如电,卓木伦
一枪戳空,已给他抓着枪头。卓木伦大吃一惊,叫道:“这小子气力不小啊!”双手并用,
牢牢握看枪杆,段克邪一位,竟未能将他的长枪扯脱。段克邪喝道:“你不撒手,那只有自
讨苦吃!”左掌朝枪杆一劈,声如闷雷,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卓木伦忽觉一股大力冲来,
胸口如受铁锤,登时气血翻涌,一跤跌倒,四脚朝天,那杆长枪当然也就脱手了。
  原来段克邪是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将内家真力,从长枪上传过去直接攻击他的身
体。卓木伦虽是天生神力,却怎禁得起段克邪这雄浑深厚的内功?忽得呼呼风响,两件兵
器,已从两侧攻来,一个是精精儿,一个是丐帮的马长老,这两人抱着同一心思,要趁段克
邪刚刚抓着枪头,还未来得及将长枪抡开的时候,攻他个错手不及。
  长枪本来不利于近身作战,但段克邪轻功卓绝,应变机警之极,一觉脑后风生,立即将
长枪向上空抛起,身形如箭,一跃一抓,修的掠出三丈开外,恰好抓着了枪柄,这一来他和
精精几、马长老之间已有一段距离,他一抓着枪柄,长枪立即使开,大大施展了重兵器之
长!
  只听得“当”的一声,马长老的虎尾棍已给他的长枪打断,马长老给震得虎口流血,忙
不迭的后退,这柄浑铁枪重七十二斤,精精儿的金精通剑削之不动,段克邪舞起长枪,周围
数丈之内,泼水不进,精精儿哪还能再近得了他?卓木伦带来的五十名藤牌手,本来是散成
扇形,挡住去路,防备史朝英逃走的,卓木伦一倒地,史朝英便笑道:“你们的小王爷已经
输了,我可要走啦!”那些藤牌手一手持牌,一手持刀,藤牌坚韧,能御刀斧,他们人数又
多,史朝英用的虽是宝剑,势如破竹,但破得了一面藤牌,跟着就有几面挤来,五十面藤牌
重重叠叠,从四方八面挤来、圈子越缩越小,史朝英要想突围而出却也不能。
  段克邪不愿多伤性命,忽地掉转枪头,大喝一声,一枪朝着一根石柱刺去,只听得轰隆
巨震,火花蓬飞,石屑四溅,这一枪竟把石往穿了个窟窿。
  段克邪舞起了斗大的枪花,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
  你们自问,你们的头颅硬得过石柱么?”那五十名藤牌手本来是凶悍之极不顾性命的猛
汉,但见段克邪持枪奔来,也自吓得慌了,发一声喊,四散奔逃。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给
段克邪的神勇吓得消失了斗志。
  史朝义跟看阻拦不住,叫道:“妹子,你当真要跟这小子走么?”史朝英冷笑道:“你
还当我是妹子么?从今之后,咱们兄妹之情一刀两断!”史朝义大怒喝道:“弓箭手来!将
他们二人都给我射杀了!”
  宇文垂换了一根杆棒,斜刺窜出,叫道:“史姑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史朝英淡
谈说道:“你对我的好意,我记住就是。今日我决意离开此地,谁也不能阻我。”忽地一剑
削出,宇文垂长叹一声,拖棒便走。
  段克邪抡动丈二长枪,挡者辟易,不消片刻,已是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大门。史朝义召
来了一队弓箭手,追着他们发箭。
  精精儿也随后赶来。
  飞箭如蝗,纷纷射到,段克邪将长枪舞得风雨不透,护着史朝英夺路而逃。箭雨之中,
忽见一蓬银光闪过,史朝英“哎哟”一声,说道:“不好,我中了暗器了!”精精儿哈哈大
笑,原来是他发出了一把梅花针。他的梅花针可打到三丈开外,无声无影,那是比弓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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