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罗法师连忙赶来,蓬莱魔女闪电般杀了两个武士,一声长啸,转过身来,又和鸠罗法
师相斗。众武士见她如此厉害,更为胆怯,不过片刻,又给她连杀三人!
眼看包围之势便要瓦解,鸠罗法师咬紧牙根,拼死苦斗。蓬莱魔女反手一剑,将背后的
几名武上迫退,蓦地喝声:“着!”脚尖一点,身形平地拔起,拂尘一展,已向鸠罗法师的
顾门罩下,鸠罗法师也真不弱,霍的一个“凤点头”,立即便是一面铜钹向上空飞去,挡住
了蓬莱魔女的拂尘。蓬莱魔女双腿一弓,一个筋斗向斜方落下,拂尘一拖,几根尘尾恰好从
鸠罗法师的光头拂过,登时起了几道血痕,还幸蓬莱魔女的拂尘先给他的铜钹挡了一挡,只
是余波所及,否则他早已是头破血流。
鸠罗虽然保了性命,但失了一面铜钹,防御的力量又减弱了许多。
御林军统领檀道猜仗剑守在完颜亮面前,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本来他与鸠罗法师联手的
话,足可与蓬莱魔女打成平手,但他不知蓬莱魔女是否还有同党,要想上前助战,又怕完颜
亮遭逢不测,心上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终是不敢离开。
完颜亮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那人不在。那人若在,何愁此女不擒。”蓬
莱魔女“哼”了一声,心中冷笑:
“你死在眼前,还想擒我?”唰、唰两剑,又刺伤了两名武士。
完颜亮叫道:“朕把江山与你平分,休总可以满意了吧?哼,哼,你也未免太骄傲了!
”蓬莱魔女冷笑道:“我只要你的性命,谁要你的江山?”蓬莱魔女以为完颜亮这几句话是
对她说的,一想却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她眼光一瞥,只见完颜亮仰面朝天,喃喃自语,看那
神气,不似向她发话,却似向另一人求救,那人不肯答应,故而他许以重赏。
蓬莱魔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除了檀道清卫护着完颜亮之外,完颜亮身边已没有第二
个武士,蓬莱魔女也察觉不到附近还有埋伏,心想,“难道是完颜亮急得疯了,胡言乱语?
哼,管他是真是假,纵有埋伏,我也不怕!”当下接连施展两招杀手,拂尘在鸠罗法师面门
一晃,引开了他的目光迅即一剑,刺向他左面空门,鸠罗法师只有一面铜钹,遮拦不住,这
一剑正中他的肩头,只差一寸,就要挑穿他的琵琶骨。鸠罗法师中剑受伤,血流如注,迫得
连连后退。蓬莱魔女打开了一个缺口,运剑如风,左荡右决,不过片刻,就杀出了重围。
蓬菜魔女正要向完颜亮杀去,就在此时,耳边厢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蓬莱魔女,你
武功果然不错,但要想杀害大金皇帝,那却是万万不能!”音细而清,发话的人,就似贴在
她的身边与她耳墙!鸩罗法师与那班武士却似全无所觉,兀国大呼小叫,赶来阻拦蓬莱魔女
。
饶是蓬莱魔女胆大包天,也不禁吃了一惊,她是个武学大行家,听得出这是最上乘的“
传音入密”的功夫,发话的人,运用绝顶内功,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入某一个人的耳中,只
有那一个人才听得见,他旁边的人,即算距离很近,也是茫然不觉。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鸠罗法师已拾起了刚才被打落的那面铜钹,退到完颜亮身旁,与檀
道清站在一起,准备蓬莱魔女来攻。
空中飞来一片浮云,月光再被云遮,蓬莱魔女杀退了面前的武土,正自飞身掠起,忽又
听得那声音在耳边说道:“你还不罢手吗?我与你较量较量!”忽觉微风飒然,蓬莱魔女急
展拂尘防护,只听得“叮”的一声,她头上一支玉簪、已给暗器打落!
蓬莱魔女有生以来,从未吃过别人半点儿亏,不禁又惊又怒,只听得那声音又在耳边笑
道:“怎么样,你敢来与我较量较量么?”蓬莱魔女从声音辨别方向,挥舞拂尘防身,身形
疾起,就向那方向一剑刺去。
一剑刺空,月亮又钻出来了,蓬莱魔女已追进树林,但见月华如练,树梢风动,有几只
乌鸦似是受了惊吓,“嘎嘎”地叫了几声,展翅飞起,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蓬莱魔女喝道:“鬼鬼祟祟地暗中偷袭,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有胆的就出来斗斗!”那声音笑道:“有胆的你追来吧!”蓬莱魔女听出那人不是用的
“传音入密”功夫,距离最少在二三里外,寻思:“这人分明是想引我离开,我可不要上他
的当!”
这一瞬间,她转了好几个念头,正待回转那“大夫松”下,取完颜亮的性命,只听得那
笑声又在前头,蓬莱魔女定了定神,心里想道:“罢了,罢了,有这样的高手暗中助那金国
狗皇帝,我今晚是难以杀他了。好,且待我看看这厮是什么人,如此可恶。”于是又再向前
追去。
追了一会,蓬莱魔女心中又起了个疑团,这人能够打落她头上的玉簪,虽说一来是那时
恰巧月被云遮,二来蓬莱魔女要分心应付其他强敌,但那人在黑暗里发出暗器,居然打得如
此之准,这种上乘的暗器功夫,已经是罕见罕闻,蓬莱魔女心想:
“他为什么不乘机打我要害,却只打落我头上的玉簪?”
蓬莱魔女又再想道:“这人不许我杀完颜亮,按说应该是金朝的鹰犬了。但以他的武功
而论,只怕未必在我之下。他若出来,与鸠罗法师、檀道清等人联手,我央计斗他们不过,
甚至逃脱也未必容易。他却又为何要引我离开,约我单打独斗?”如此一想,似乎此人又未
必是金朝鹰犬。蓬菜魔女一路思量,那笑声在前头也不绝如缕。蓬莱魔女蓦地心中一动:“
难道是笑傲乾坤华谷涵,故意和我开玩笑来了?”但随即又想道:“不对,不对。华谷涵的
笑声实大声宏,听得出是正宗的最上乘内功,这人的‘传音入密’功夫虽然也已到了最高境
界,但却听得出是带着三分邪派的功夫。两人的声音也似乎并不一样。”蓬莱魔女心中又是
失望,又是好奇。她本是追华谷涵而到泰山的,现在碰到了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却又多半
不是华谷涵。在此之前,她的心目之中,以为天下高手,撇开两三个已闭门隐居的前辈不算
,除了华谷涵外,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与她相比了,哪知今晚又碰到这样一个神秘人物,看
来武功也不在华谷涵与她之下。“这是何等样人?具有如此武功,为何又要暗助那金国狗皇
帝?”种种疑团,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好奇之念油然而生。……
好奇之念一牛,蓬莱魔女心意立决,“不管他是不是华谷涵,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施展轻功,继续追赶。那人亦似是知道她已追来,不必再行逗引,笑声也渐远惭寂了
。
过了“五大夫松”,出了“中天门”,便是“快活三里”,这是泰山第二段路。“快活
三里”的意思是登泰山只有这三里路最好走。蓬莱魔女转瞬走完这三里路程,仍是不见那人
踪迹。再向上去,过“升仙坊”“朝阳洞”等处,越上越高,山势也越来越险,走了一会,
只见两们陡峭壁立,这是泰山最险峻的处所——“南天门”,曲径盘旋,但从下望上,却又
陡直如线。蓬莱魔女提防那人伏击,提心吊胆地走过了这段路,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蓬莱
魔女松了口气,哑然自笑,笑自己太过紧张。
登上了南天门,地势渐转平坦,登高纵目,四围景色,尽收眼底。月色澄明,向西远眺
,是一片莽莽平原、白云深处,隐隐似有一条青白色的玉带,那就是黄河了。蓬莱魔女心道
:“登泰山而小天下,古人这话,真是说得不错。”默念唐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
万仞山”句,在雄伟的景色之中,胸襟也不禁豁然开朗。无风吹过,松涛发声,蓬莱魔女翟
然一惊,“我是追踪那人来的,怎的却贪看景色了。”
忽听得树林中有琴声传出,蓬莱魔女悄悄走去,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男子在树下操琴
,蓬莱魔女心想:“此人在泰山绝顶操琴,倒也算得是个高人雅士,却不知是否就是那人?
”琴声忽而飘逸,忽而高昂,似是一个胸怀壮志却又不得已遁迹烟霞的英雄,在藉着琴音倾
诉心曲。
蓬莱魔女听得呆了,不觉现出身形,缓缓走去。那人却似视而不见,仍在全神贯注地操
琴。蓬莱魔女心道:“且不要打扰他。”遂停下脚步。
那人在弹得急处,在琴音高昂之中,忽地放声歌道:“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匐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
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况惊起
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
还?且放自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催着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是唐代诗仙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长诗中的一段,蓬莱魔女听得心神俱醉,眼前的
这个男子几似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仙。忽听得铮的一声,琴弦断了。蓬莱魔女如在梦中
醒来,正自心想:“此人与笑傲乾坤华谷涵,倒是一对。”那人突然把琴一样,竟号陶大哭
起来。
蓬莱魔女倒给他吓了一跳,心道:“难道是个疯子?”不禁问道:“喂,你是谁?为何
在此大哭?”那人道:“我哭我的?与你何干?你又是谁?”蓬莱魔女道:“我是大宋百姓
,你意欲如何?”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蓬莱魔女道:“你这人说话怎的如此糊涂?
我若知你是谁,还用得着问你吗?”
那人脸上还带泪痕,却忽地又仰天大笑,蓬莱魔女道:“你又笑什么了?”那人道:“
我笑你才是糊涂,你我素不相识,你既然不知道我是何人?又何必来关心我?叫我哭也不能
哭个痛快。”蓬莱魔女气道:“呸,谁关心你了?你尽管哭吧,哭死了也没人理你。”那人
喃喃自语道:“哭死了也没人理你。哈哈,天下之大,果然是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的!”笑声
一收,忽地又大哭起来。
蓬莱魔女心道:“当真是个疯子!”要想离开,又自想道:
“却不知他是否就是刚才暗助完颜亮的人?若然是同一个人,他引我到此,就不该自哭
自笑。”几次想要发问,但那人正哭得“热闹”,蓬莱魔女怕又遭他冷嘲,只好暂且忍着,
心想:“我且看你能哭到几时?”
那张琴摔在地上,已是片片碎裂。蓬莱魔女站在一旁甚是无聊,眼光触及这张破琴,她
是个识货的人,一看就看出这是一张世所罕见、难以估价的古琴,心想:“焚琴煮鹤,乃是
大杀风景之事。哼,我最初还当他是个雅士高人呢。”不禁微噫一声:“可惜,可惜!”
那人眼泪一收,忽地又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可惜什么,一掷乾坤亦等闲,区区一张
古琴,又有什么可惜了?哈哈,我以为你是个女中豪杰,却原来如此小气。好,你的东西我
还给你吧,免得你心疼!”
蓬莱魔女正自心想:“我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手上,这不是怪话么?”心念未已,忽听
得暗器破空之声,银光一闪,一件物事已向她飘来!蓬莱魔女怒气暗生,只当是那人用暗器
突然偷袭,当下便施展接暗器的上乘功夫,把手一招,双指一夹,把那件东西夹住。但觉虎
口微微一震,这人的劲道确是不弱。
月光下一看,蓬莱魔女不禁又怒又惊,却原来这人打来的“暗器”就正是她原来插在头
上的那根玉簪。这时一切都明白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暗助金主完颜亮,打落她这
根玉簪的那个人。当时他一直未曾现身,只在月被云遮的那片刻之间,就把打落的玉簪偷走
,这份身手,当真说得是神出鬼没!
蓬莱魔女喝道:“好呀,果然是你!你为何助那狗皇帝?”那人冷笑道:“宋朝的皇帝
就很好么?”蓬莱魔女骂道:“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狗皇帝的狗奴才!”那人冷笑道
:“我是何人。
无需让你知道。你目中无人,我就看不顺眼!”
蓬莱魔女一怒,本来就要动手,心念一转,却又忍住,也自仰天长笑。那人道:“你又
笑什么?”蓬莱魔女道:“我笑你不辨是非,不分黑自,只知责备他人。”那人道:“哦,
倒要请教。”蓬莱匿女道:“说到狂妄,完颜亮这狗皇帝才是天下第一等狂妄之人,他要兴
师灭国,吞并江南;他以为大宋无人,我就要杀杀他的威风。完颜亮狼子野心,今天下生灵
涂炭,你不恨他,反来骂我,除非你真是他的奴才,否则又如何说得过去?”
那人神色黯然,忽地长叹一声,说道:“金宋对立,干戈难免,不论是你是我,都无法
挽回浩劫的了。我刚才这一场大哭,就是为此。你要刺杀完颜亮,我不怪你,但有我在此,
却也不能让你得逞。”
蓬莱魔女听了这话,对此人敌意大增,但却也暗暗奇怪,心里想道:“完颜亮是金国皇
帝,此人若是金朝鹰犬,何以敢直呼其之名?”当下按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心为完
颜亮卖命的了?”
那人冷冷说道:“普天之下,谁也不能叫我为他卖命,我是但求心之所安。你我萍水相
逢,我的心事难对你言说。”蓬莱魔女嗔道:“谁要知道你的心事,我只要知道你是站在金
国狗皇帝这一边的,那就够了。好吧,不必多言,看剑!”
那人退后一步,忽道:“且慢!”蓬莱魔女道:“你尚有何言?”那人道:“我与你订
个约如何?”蓬莱魔女道:“什么?”那人道:
“你若胜得了我,任凭你去刺杀完颜亮,我撒手不管。可是倘若你输给我呢?——”蓬
莱魔女截断他的话道:“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一有机会,还是要刺杀完颜亮。我大宋儿
女与金国狗皇帝势不两立。我不与你订约!”
那人眉头一皱,随即大笑道:“也好。那么咱们也就不必订约,就按江湖规矩较量较量
。我要叫你知道,天下除了你和笑做乾坤华谷涵之外,也并非就没人了!”
蓬莱魔女心中一动,“他也知道华谷涵的名字?”对此人身份,更觉神秘。但此时亦已
无暇多问,拂上一举。长剑一挥,便即说道:“亮兵器吧!”
那人笑道:“不必客气了,你是客人,先发招吧!”蓬莱魔女怒道:“你要空手与我相
斗?”那人取出了一支洞萧,笑道:
“你嫌我双手空空,好,我就给你吹一支迎宾曲子。”
萧声清冷,响遏行云,只吹了两下,又放下来道:“迎宾曲子已奏,你这位贵宾还不来
么?”
蓬莱魔女大怒,心道:“你敢如此轻视于我!”当下也就不再和他讲什么江湖礼节,身
形一起,天罡尘法发动,一招“倒卷星河”,尘尾散开,根根如刺,千丝万缕,就向那人当
头罩下。
这一招“倒卷垦河”乃是“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中一招极厉害的杀手,尘尾散开,千丝
万缕,那人整个身形,都已在拂尘笼罩之下,避无可避。但在这样危急的形势之下,他却好
整以暇,从容不迫地把洞萧凑到口边,又吹将起来。
蓬莱魔女心头一震,忽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尘尾也登时给吹得散开。蓬莱魔女这一惊
非同小可,心想:“这人果然是已练成了登峰造极的邪派内功。”原来这洞萧中空,那人就
是从洞萧中吹出一般纯阳罡气,将蓬莱魔女的拂尘吹散的。
那人笑道:“我这支迎宾曲子尚未吹完呢!”萧声再起,如怨如慕,如位如诉,蓬莱魔
女听出他吹的是一首唐诗谱成的小曲,正吹到后半闰,曲辞是:“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辞意寄托遥深,既表示了结识佳客的喜悦,又表示了各怀心
事,感伤时世的无限哀愁;最后归结为一层无可奈何的惆怅,因而问客人“风尘何所期?”
这支曲子,极切合他们今日相遇的情景,那人借曲寄情,恰到好处。
蓬莱魔女眉头一皱,长啸一声,冷冷说道:“势同仇敌,何来主客之谊?”唰的一剑刺
去,登时把他的萧声打乱。
那人叹口气道:“可惜,可惜!”横起洞萧一架,这支洞萧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只听得
一片铿锵,蓬莱魔女的青钢剑竟给他荡开,虎口微微发热。那支洞萧却是丝毫未损。
蓬莱魔女这柄长剑虽非宝物,但以她深厚的内功,莫说是拿着一把剑,就是一根树枝,
也可以将石头打裂,但现在碰上那人的洞萧,反而被他将长剑荡开。显然这人的功力,只有
在她之上,绝不在她之下。
蓬莱魔女初逢强敌,精神陡振,青钢剑扬空一闪,剑尖晃动,闪起了朵朵剑花,俨如黑
夜繁星,千点万点,洒将下来,一招之内,连袭那人的三十处大穴,那人费道:“好剑法!
”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叮当密响,就在这一招之内的瞬息之间,那人的洞萧已与蓬莱
魔女的长剑接触了一十三下。
蓬莱魔女剑锋一转,拂尘再次拂到,这次她拂尘聚成一束,当作判官笔用,径刺那人的
太阳穴,青钢剑唰的刺出,却用了一个“粘”字决,要把那人的洞萧引开,“粘”出外门。
那人又叹口气道:“咱们点到即止,岂不甚好?你却当真要与我拼命么?”他口中说话,手
底却丝毫不缓,洞萧一举,一招“举火撩大”,将拂尘荡开,迅即换招横扫,与青钢剑一触
,洞萧一旋一绞,又把蓬莱魔女那股“粘”劲解了。蓬莱魔女同时用两种兵器,一柔一刚,
而且又随时可以刚柔互易,这本是武学中最上乘的功夫,却不料竟被那人轻描淡写地化解开
了,不觉一片茫然。
那人笑道:“投桃报李,请小姐也接我几招。”洞萧一挥,幻出了千重萧影,一口气攻
出六招,连点蓬莱魔女三十六道大穴。
蓬莱魔女以拂尘护身,以长剑攻敌,竭尽所能,将他这六招一一化解。那人赞道:“好
,蓬莱魔女果然是名不虚传!”蓬莱魔女却不由得暗暗宙惭,心中想道:“他从容应敌,而
我却费了如许气力,才解了他这六招。”
蓬莱魔女好胜之念一起,将“天罡拂尘三十六式”和“柔云剑法”的精华尽数施展出来
,拂尘或聚或散,剑势忽疾忽徐,身如流水行云,步似穿花蝴蝶,剑锋所指,嗤嗤有声,拂
尘挥舞,飒飒风起。这两种刚柔相济的武林绝学施展开来,果然是非同小可。那人只凭着一
支洞萧,似乎渐渐遮拦不住,过了一会儿,蓬莱魔女已挽回颓势,又再转守为攻。
那人一声长啸,叫道,“好,我也要抛砖引玉了!”横萧护胸,忽地一掌拍了出来,这
一掌看似轻飘飘的若不经意,劲力却大得出奇,恰似暗流汹涌,突然涌来,蓬莱魔女用了千
斤坠的重身法,仍不免微微一晃。
蓬莱魔女心道:“此人功力在我之上,我必须速战速决。”柔云剑法一变,化为追风剑
式,配合了拂尘进攻,两般兵器都用了阳刚之劲,招式更为凌厉,那人也一掌紧过一掌,掌
风呼呼,荡得蓬莱魔女的拂尘飘飘,剑光四散。蓬菜侄女一阵狂攻,却是攻不进去。
两人越斗越紧,直打得树叶纷落,林鸟惊飞,只见斗转星横,玉兔西坠,不知不觉,已
斗了相近百招。蓬莱魔女渐觉内力不加,暗叫不妙,只好更加紧进攻。那人却反而从容不迫
起来,又把洞萧凑到口边,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既奏了迎宾之曲,如今是该奏送
客之曲了。”一片凄凉悲感的萧声吹了出来。蓬莱魔女妙解音律,听得奏的是唐诗人李商隐
的一百五言诗,诗道:“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
,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原诗本来不是作送客用的。但却暗合他们二人
今晚的情景,看来那人仍是要藉此曲来表达他的心境。蓬莱魔女听他吹到“新知遭薄俗,旧
好隔良缘”两句,心中暗晴嘀咕,“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把我当作新知么?但‘旧好隔良缘’又何所指?”
那人的萧声吹得极为伤感,似是惋惜和一个新相识的朋友,一相识便相离,而自己今后
便似黄叶飘零,羁泊天涯了。蓬莱魔女本是对他怀看甚深的敌意,但听了他这哀怨的萧声,
却是不由自主地也感到凄恻起来。
蓬莱魔女霍然一惊,心道,“莫要被他扰乱我的心神,令我糊里糊涂的输了。”当下一
咬牙根,唰的一剑猛刺过去。正是:
一片情怀何处托,几多心事付萧声。
欲知二人胜负如问?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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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狂侠天娇魔女》——第十七回 欲求知己箫声咽 为救红妆剑气腾
梁羽生《狂侠天娇魔女》 第十七回 欲求知己箫声咽 为救红妆剑气腾 那人正吹到最后一个音节,似是连自己也沉醉在这乐声之中,被蓬莱魔女闪电般的疾攻
几剑,不知不觉地退到了悬崖边缘,蓬莱魔女心想:“你还不挥箫招架,那就是自寻死路
了!”一曲已终,余音袅袅,那人的洞箫仍是放在唇边。蓬莱魔女出手何等快捷,就在那人
正要将洞萧移开来招架的时候,已又是“唰”的一剑刺去。她面临强敌,一有了制胜之机,
本能地就使出最厉害的杀手,剑势如虹,隐隐带着风雷之声,那人的掌力封闭不住,明晃晃
的剑尖,倏然间就刺到了他的胸口。
那人一步踏空,忽地似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坠下悬崖!蓬莱魔女刚才和他恶斗之
时,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如何制他死命,但却想不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这一瞬间,她却禁不
住大吃一惊,只觉心中一片茫然,竟是带了几分惋惜的情绪,险险叫出声来:“呀,他就这
么死了?”
幸而她没有叫出声来,就在这一瞬间,但见那人在半空中一个鹞了翻身,右脚在左脚脚
背一踏,已是平平稳稳地落下来踏着了实地。只听得他朗声吟道:“我自飘零湖海去,嗟君
此别意何如?告辞了!”亢声长啸,展开了绝顶轻功,转瞬之间,背影在荒烟蔓草之间,月
色迷朦之下,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再过片刻,连那模糊的影子也不见了。但那啸声仍
是远远传来,宛如神龙夭矫,飞出天外!
蓬莱魔女一片茫然,良久,良久,才定过神来,心里想到:“此人武功实在我之上,看
来他是有意让我的,却不知是何用意?
哎,完颜亮有了此人相助、我是绝不能再去刺杀他了。嗯,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真是
难以猜测!”
蓬莱魔女独自沉吟,正要离开,忽又听得有轻微的声息隐隐传来,一听就知是有轻功高
明的夜行人到了。蓬莱魔女翟然一惊,沉思:“难道是这怪人又回来了?怎的却是两个人的
脚步声?”不暇思索,便即跃上一棵树上,细观动静。
月光下果然看见两个军官并肩而来,但刚才那人却并不在内。这两个人,一个是金国的
御林军统领檀道清,另一个蓬莱魔女叫不出名字,只认得是刚才也和她交过手的金国勇士之
一。
武功之强,仅在鸠罗上人、檀道清和北宫黝之下。在完颜亮那群武士中,也算得是出类
拔萃的了。
这两人来到了蓬莱魔女刚才和那人恶斗的场所,察看地上留下的打斗的痕迹,檀道清朗
声说道:“万岁有请,请公子容许我们拜见。”荒林寂寂,只有檀道清自己的回声。
檀道清叹了一口气,说道:“呀,看来他还是不肯奉诏!”那武士却忽地惊叫起来!
檀道清道:“何事大惊小怪?”那武士道:“擅将军,你看这里,这崖边只有半个足
印,这块土块缺了半边,是刚刚掉落的,哎呀,我看不妙,莫非是那人业已遭了蓬莱魔女的
毒手了!”原来他正在悬崖的边缘察看刚才的打斗的痕迹,崖边只有半个足印,看得出不是
女子的足印,故此他推想那人已被蓬莱魔女迫得坠下悬崖。
这推想本来不错,但檀道清却哼了一声,根本就不去察看,就冷冷说道:“胡说八道,
咱们的武林天骄,怎会输给别人?”蓬莱魔女这才知道那人号称“武林天骄”,心想:“这
称号倒是新鲜得很,口气却未免太大了。”
那武士很不服气,但檀道清是他顶头上司,他却不敢反驳,半晌问道:“檀将军,你见
过这位武林天骄吗?”檀道清道:“见过一面。”那武士道:“我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檀
将军,他的武功是否真有别人传说的那么厉害?依你看,鸠罗上人比他如何?”擅道清道:
“那就如溪流之比大海,萤火之比月光,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你别以为那魔女胜得过鸠罗上
人就天下无敌了,咱们的武林天骄定然可以将她制服。”那武上仍是疑惑不已,忍不住又
道:“但是你看这崖边的足印……”檀道清打断他的话道:
“足印安能据以推断,武林天骄武功深不可测,做事每每出入意外,你又焉知不是他符
那魔女杀了,或是将那魔女擒去了。”
那武士道:“这么说来,他现在已是去向皇上报功领赏啦,咱们还在这里等待甚么?”
檀道清冷笑道:“武林天骄若是要向皇上领赏的人,他也就不会被称为‘天骄’啦!你不知
道——”说到一半,突然停止,那武士道:“不知道什么?”檀道清道:“不必说了,这些
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不好。”那武士道:
“我也有点风闻,听说皇上是想用他而又怕他,这……”檀道清喝道:“皇家的事情不
是咱们可以议论的。”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武林天骄不肯露面,那咱们只有回去了。”
蓬莱魔女正想从这二人口中,探听那武林天骄的来历,如今见这二人就要回去,怎肯放
过他们?当下一声冷笑,从树上一跃而下,说道:“你们看我是谁?我还没有死哩!武林天
骄是什么人,快说?”那武土吓得面如上色,心道:“果然是她把武林天骄杀了。”
檀道清身为御林军统领,武功胆量当然都是远在那武士之上,蓬莱魔女虽是突如其来,
大出他意料之外,他却也并未慌乱,倏地拔出长剑,唰唰两剑就向蓬莱魔女刺去,蓬莱魔女
拂尘一绞,檀道清的长剑居然能够及时变招,避开蓬莱魔女拂尘夺剑的绝招,随即和蓬莱魔
女展开迅速的对攻。
那名武士拔出了月牙弯刀,也上来助战,他自料必死,反而忘了害怕,高呼猛搏,竟然
每一刀都是豁了性命的进手刀法。
蓬莱魔女卖个破绽,让他一刀砍进来,待他砍到跟前,蓦地倒侍拂尘,当作判官笔使,
尘杆一点,点中了那武士膝盖的“环跳穴”,那武十的月牙弯刀停在半空,登时不能动弹。
檀道清一口长剑遮拦击刺,兀是酣斗不休,转眼又和蓬莱魔女斗了二十余招。斗到紧
处,蓬莱魔女剑决一领,突扑空门,檀道清反手一剑,只觉微风飒然,蓬莱魔女已自变招易
位,剑尖在左侧晃动,指着他左肋的要穴,檀道清回剑一格,蓬莱魔女又到了他的右方,一
缕青光,剑尖又已指向他的有肋要穴。檀道清运用几种身法,几种剑法,始终摆脱不开,蓬
莱魔女总是抢快一步,剑尖指着他的要害穴道。
原米蓬莱魔女为的是留个活口,否则焉能容得檀道清拆到三十招开外?这时檀道清已被
她完全克住,她的剑尖只要往前一送,便可要了檀道清的性命,檀道清喝道:“你要杀便
杀,却不下手,意欲如何?”蓬莱魔女笑道:“檀将军,你服输了吧?看你也是一条汉子,
我不想杀你.那武林天骄究竟是什么人,你把他的来历说了,我便放你回去。”檀道清怒
道:“大丈夫宁死不辱,我岂能在你剑底求饶?你要杀我容易,要我吐露半句却难!”忽地
便要回剑自插丹田,蓬莱魔女拂尘一倦,把他的长剑夺出手中,但他的剑尖业已划破了自己
的小腹,鲜血涔涔滴下。
蓬菜魔女见他如此刚烈,对他倒有几分敬意,有心让他逃走,便转过了身,不再理他,
拂尘一拂,解开了那武土的穴道,剑尖指着他道:“你虽未见过武林天骄,也听过他的许多
事情,只要你将你所知道的对我说了,我便饶你一命。”那武士有了一线生机,心中动摇,
踌躇片刻,嗫嗫嚅嚅地说道:“我,我说……”刚吐出两个字,忽听得嗤嗤两声,蓬莱魔女
拂尘一挥,将一枝袖箭拂落,但另一枝袖箭从不同的方向射向那个武十,蓬莱魔女却来不及
扑打,只听得那武士一声惨呼,那枝袖箭已是穿过他的喉咙,活不成了。
蓬莱魔女骂道:“岂有此理,我放你逃走,你却来坏我之事!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么?”把眼望时,只见檀道清有如风中之烛,摇摇晃晃,断断续
续他说道:“大金国不能留这等没骨头的人,我是要你知道大金国也有好汉!”蓦地一口鲜
血喷了出来,“扑通”便倒,原来他在射杀了那个武士之后,自己亦自震断经脉而亡!
血雨腥风之后,荒林又归于静寂,只留下地上两具尸骸。蓬莱魔女想要知道的武林天骄
的来历,仍然是一个难解的谜!
蓬莱魔女这次登上泰山,本是为了追踪“笑傲乾坤”狂侠华谷涵而来,却不料碰上个
“武林天骄”,一场激斗,倒把华谷涵暂时抛之脑后了。此际,激斗已过,华谷涵的影于重
又泛上心头,蓬莱魔女不知不觉把两人连想起来,“武林天骄知道笑做乾坤华谷涵的名字,
不知他们是不是相识的?他们二人的武功也不知孰高孰下?”“武林天骄纵使不是金朝鹰
犬,也是要保护完颜亮的人。听檀道清刚才和那武士的谈话,这‘武林天骄’多半是金国的
贵族。嗯,笑傲乾坤华谷涵是大宋男儿,江湖奇侠,他们两人决计不是一路的了。”但随即
又想到:“他们两人虽然不是一路,但想必华谷涵也会知道这武林天骄的来历,可惜华谷涵
却不知在哪儿?”
想至此处,蓬莱魔女不由得一阵惆怅,她自己的身世之谜,父母存亡之谜,以及武林天
骄来历之谜,这种种疑团,都要等待华谷涵来给她解开,但却偏偏无缘相见。蓬莱魔女寻
思:“檀道清也知道寻声觅迹,寻到此处,倘若是华谷涵在此山中,他听到武林天骄的啸
声,岂有下引起好奇之念?岂有还不出来之理?想未定是不在泰山的了。”
蓬莱魔女怅怅惘惘,不知不觉已是天色破晓。她这时站在泰山之巅,只见一团团白云,
聚集在一起,云中闪发白光,东方天色由朦胧逐渐变红,转眼间天际出现了一条闪动发亮的
银线,那是数百里外的东海,眩目的半轮红口,突然从云雾中露出来了,映起了半天红霞,
大地一片金黄的颜色。在泰山顶上看东海浴日乃是世上罕见的奇景之一。端的是:水面霞
光,灿烂万道;旭轮突现,霄漠顿清。令人豁然开朗,胸襟顿广!
云雾散开,曙光一现,从山顾望下去,也见到了旌旗招展,蚂蚁也似的军队在山坡上移
动。蓬莱魔女心想:“原来完颜亮还带有御林军护驾的。想必是他受了昨晚的惊吓,要调动
御林军搜山了。昨晚行刺不成,今后要想刺杀他,那更是千难万难了。”
蓬莱魔女并不畏惧御林军的搜索,但见了完颜亮军容之盛,也不禁翟然一惊。这时,她
浴在金色的朝阳之中,目注东海,莽苍苍的祖国大地山河,奔来眼底,她心中那一些个人的
烦恼,也就像云雾一般在阳光之下消散了。她翟然一惊,忽地想到:“金国要兴兵侵宋,这
是何等紧要的大事!我怎能尽是想着自己的事情?嗯,这件大事,须得设法报个讯给南宋的
朝廷才好。”她最初的计划,本是准备若在泰山寻不着华谷涵,就出东海访东园望,探听华
谷涵的消息的,这时则在想道:“东海之行,暂缓也罢。耿照、珊瑚正在前往江南,我得先
追上他们。要是见不着他们,我就自己往江南一趟!”
蓬莱魔女心意已央,烦恼即消,将什么笑傲乾坤、武林天骄都抛过一边,胸中坦然,立
即施展绝顶轻功,翻过了泰山的最高峰“玉皇顶”,从南面下山。那些蚂蚁似的御林军,还
未曾爬到二天门。
蓬莱魔女趁着清晨时分,行人稀少,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
过了泰安县境,将近祖阳,不知不觉已是日头近午,蓬莱魔女渐觉腹中有点饥饿,这才
放慢了脚步。
到了一处三岔路口,忽见彩旗招展,唢呐沸扬,一队吹鼓手随着一顶花轿,“的的打
打”的闹得正欢,但花轿中传出的哭声却极凄凉,吹吹打订的乐声也掩盖不了,组成了极不
谐和的合奏。
蓬莱魔女心道:“原来是娶亲的。新娘子怎的兀是哭个不停:
晤,敢情她是不乐意这头婚事?”要知按照民间的习俗,新娘子出嫁之时,为了表示舍
不得离开父母,总要大哭一场,但上了花轿之后,哭声就得停止,否则就犯了男家的喜庆之
忌。这新娘子在花轿里大声号陶,哭得又那么凄惨,绝不似是故意装出来的;故此,蓬莱魔
女就不免觉得出奇了。还有几件出奇的是,按照当地的风俗,新郎应该骑马来迎亲,女家的
亲人也应该有人护送,但却只见吹鼓手和撑彩旗的人护送花轿。花轿前面,既没发现披红挂
彩,骑马前导的新郎,花轿后面,也没有发现女家的人跟随。而那些吹鼓手和撑彩旗的个个
都是健硕的汉子,连那四个轿大,也是健步如飞。蓬莱魔女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练过一点功
夫的人。山东向来“响马”(强盗)很多,民风好武,而且又是世局混乱的年头,乡下人多
多少少练过一点功夫,这也不算奇怪。但吹鼓手、轿夫之类的人,在当时的民间。却是一向
被视为“贱民”的,尤其是吹鼓手,多半是没气力或者弱的人才肯担当,而这一队吹鼓手,
却个个都是壮汉,这就有点出奇了。
按照蓬莱魔女的脾气,若在平时她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但此际她心中有事。虽然觉得有
点出奇,随即想道:“八成是抢亲的吧?乡下习俗,男家出不起彩礼,或者女家拖延不肯嫁
女,新郎派人去将新娘抢回来,那也是常有的事。至于新娘于乐意不乐意,那又是另一回事
了。呀,女孩儿家命运总是操在别人手里,本来就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新郎,你哪管得了这
许多?她乐意不乐意,正是一池春水,干卿底事?”蓬莱魔女这么一想,就自顾自地赶路,
那队迎亲的行列,也走过去了。
蓬莱魔女和他们所走的道路不同,走了一会,经过路边一家茅屋,忽听得屋子里也有哭
声,是个老婆婆的声音哭道:“老汉啊,咱们的闺女被人抢去了。咱们都活不成啦。呀,不
如就死了吧!”
随即听得“哆哆”两声,是拳头捶奇板壁的声音。一个老汉喘着气说道:“可恨!可
恨!可恨俺有病在身,眼睁睁看着闺女被人抢去,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伴,我没气
力上吊,你找条绳子来把我勒死吧!”那老婆婆尖声叫道:“喜儿她爹!”抱着老汉放声大
哭。
这茅屋千穿百漏,墙上裂开一个拳头般大的亩窿。蓬莱魔女从路边经过,不但可以听到
屋内的哭声,还可以看得见屋中的情形。蓬莱魔女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掌就推开板
门,闯进屋内。
那老婆婆吓了一跳,叫道:“大王,你走错了人家啦。”她只当未的乃是强盗,定睛一
看,始知是个美貌的女子,但这女子又带有宝剑,不禁惊疑不定,哭声也不知不觉地停止
了。
卧在炕上的那老汉说道:“女大王,你来得正好,我早就不想活啦,不怕你笑话,我穷
得买不起砒霜,屋内连绳子也找不到一根,就请你大发慈悲,将我一剑杀了吧!”
蓬莱魔女微笑道:“我没有走错人家,你们却看错人了。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
的。”那老汉怔了一怔,半晌说道:
“你是来救我的?呀,多谢你的好心。可是谁也救不了我啦!我的闺女被人抢去,我怎
么还活得成?”
蓬莱魔女道:“你别着急,你先告诉我,是谁抢了你的闺女,我马上给你要回来!”那
老婆婆道:“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她是给活间罗抢去的,要不回来的啦!”
蓬莱魔女道:“活阎罗是什么人?”那老婆婆道:“他是个做过大官的人,养有许多打
手的。姑娘,我不想连累你,你、你不用管啦。老婆子死了也感激你,”蓬莱魔女道:“你
不用怕,活阎罗碰上我,我也要剥他一层皮!你说清楚些,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怎的抢
了你的女儿?我才好去找他算帐呀!”
那老婆婆听蓬莱魔女口气如此之大,吓得呆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还是那老汉有点
见识,看出蓬莱魔女不是常人,心想:“不管她有无办法,姑且一试,那也无妨。反正我是
要死的了,出口怨气也好。”于是说道:“这活阎罗姓严,名叫佛庵,以前做过莱州的知州
的,他名字中有个‘佛’字,对老百姓可是残暴不堪,因此人人都叫他活阎罗。”他喘着气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咳个不停。那老婆婆倒了一碗水给他喝了,蓬莱魔女道:“你歇歇再
说。”那老汉道:“不,你让我都说了,我这口气已经忍了许久了,这活阎罗家里有几千亩
田,不做官了,回到乡下,仍是作威作福,我家种了他几亩田,大旱失收,交不起租,利上
滚利,他,他就硬要把我的女儿抢去做他的小老婆。我又得了病,不能做工。唉,唉,你说
怎么还活得成?”
蓬莱魔女心中一动,说道:“我刚才在三岔路口碰到一顶花轿,轿里那个新娘子哭哭啼
啼,想必就是你的女儿了?”那老婆婆道:“不错,就是那杀千刀的活阎罗刚才派了打手来
抢去的。唉,苦命的女儿啊!”两夫妻抱头又哭起来。
蓬莱魔女道:“别哭,别哭,这活阎罗住在哪里?”那老汉道:“住在白沙村,就是三
岔路左边那条路,大约走七八里,村子里最大的那座青砖屋,有围墙的就是了。”蓬莱魔女
道:“好,知道了。我这就去把活阎罗杀掉,接你的闺女回来。”那老婆婆吓得叫起来道:
“姑娘,这可不是当耍的,这,这要闯大祸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