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江湖三女侠

_10 梁羽生(现代)
  萨天刺身法好快,见弟弟危急,弓身一跃,疾如飞箭,左手把萨天都拉开,右掌用“剪
梅指”往钟万堂持剑的眯门上划来。两人都是迅如电火,钟万堂无暇伤敌,青钢剑疾发疾
收,护着身躯,横跃出五六步外。萨天刺朝萨天都的“愈气穴”一拍,说道:“荣弟,你将
息些儿,等会再打,可不要这样莽撞了。”萨天都给钟万堂用重手法点中,幸是练就铜皮铁
骨,否则当场就要毙命。当下不敢逞强,倚在墙边,调匀呼吸,行血解穴。
  钟万堂伤了一人,窘势渐解,青钢剑飞云掣电,嗖,嗖,嗖,连环疾发,萨天刺身形一
纵,蓦地里凭空腾起,身躯扫着树梢,向一棵长在庭心的树杈子一拂,蓦地身躯斜着飞出两
丈有多,钟万堂厉声喝道:“那里走!”龙形一式,剑光闪闪,掌风呼呼,捷似灵猿,疾抢
上去,哪料萨天刺练就猫鹰扑击之技,身躯竟在半空中一屈一伸,一个“鹞子翻身”,掌随
身翻,十指利甲,凌空刺下,只听得嗤的一声,萨天刺的衣袖被钟万堂利剑割断,钟万堂的
左肩,竟也中了一抓,幸而闪躲得诀,未被抓断筋骨。萨天刺哈哈笑道:“一剑换一抓,咱
们总算扯平了。”钟万堂悄声说道:“还赚了你半只袖子。”萨天刺怪笑道:“好,那么我
再讨利息。”身形落地便起,再展猫鹰扑击之技,向钟万堂扑来。
  约廿年前,钟万堂自西域漫游归来,在青海的乌蔽喀什湖边,曾与萨天刺相遇,当时钟
万堂盛年气壮,知他是江湖上痛恨的妖邪,当即抽剑与他相斗,大战半日,萨天刺中了一
剑,狼狈逃去,因此有这一剑换一抓的说话。
  廿年后再度重逢,两番剧斗,萨天刺已练就了“猫鹰爪”的独门武功,扑击凌厉,迅疾
无比,钟万堂和他斗了三五十招,以快斗快,竟然渐感不支,萨天刺得意洋洋,抓、打、
劈、撕,越发凶狠,钟万堂沉着应付,蓦地剑招一变,东指西划,手上宛如换着千斤重物一
样,显得很是吃力,剑招比前慢了,但却是剑光撩绕,就似在身子周围筑起了铁壁铜墙。要
知钟万堂乃无极剑的嫡传,这手剑法乃是傅青主当年慑伏江湖的成名剑法,名为“浪元无极
剑”,攻守两利,收则护着全身,放则八方齐到,萨天刺的“猫鹰爪”虽然厉害非凡,竟是
扑不进去。
  两人越斗越烈,约过了半个时辰,仍是未分高下。正激斗间,钟万堂突感肩头微微麻
痒,吃了一惊,知是萨天刺爪上有毒。仗着内功深湛,急忙运气抵御,同时剑招由守变攻,
想把八臂神魔早点击退,仗着自己深通药性,再图解救之方。那料萨天刺虽被逼得退后,却
又强攻上来,厉声喝道:“钟万堂你中了毒爪,还想活命么?”
  钟万堂勃然大怒,强忍着气,青钢剑猛的一摇,使出“八方风雨会中州”的剑法,只见
银光匝地,紫电飞空,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萨天刺知他以死相拼,疾退几步。钟万堂
叱咤一声,剑招似左忽右,剑尖一旋,萨天刺疾退无及,手腕上竟给划了一道伤口。钟万堂
乘胜追击,那倚在墙边的大力神魔萨天都蓦然一跃而起,暴喝一声,震得满园子沙飞石走,
原来他歇息了半个时辰,早已气功恢复,这一跃一喝,气势煞是惊人,钟万堂怔了一怔。只
见他脱了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跳到庭心,双手抱着那颗大树,喝道:“起!”把那颗
大树连根拔了起来,向钟万堂卷地扫去。钟万堂身形急起,脚点树身,青钢剑向大力神魔疾
刺,那知背后微风飒然,萨天刺又已乘机袭到。
  这颗树长达三丈,从院子这边可扫到那边,钟万堂虽仗着轻灵的身法,窜高纵低,腾挪
闪展,到底不能不受了极大的威胁,幸得树身粗大,转动不便,要不然更是难当。
  这一来主客易势,萨天刺凶猛扑击,紧紧盯着钟万堂的身形。丝毫也不放松,战了片
刻,钟万堂手臂又中了一抓,深入肌肉黑色的血液沮沮流出,同时肩头越发麻痒难耐,萨天
刺叫道:“钟万堂,你还不快弃剑投降!”钟万堂咬实牙根,突然插剑归鞘,趁着大树扫来
之势,双足一抵树根,身子飞出去,降落台阶,萨天刺喝声:“那里走!”双掌一穿,闪电
般的扑上,钟万堂回头大喝一声:“着!”双手连扬,右手六把飞刀,飞向萨大刺,左手六
把飞刀,飞向萨天都。这夺命神刀,淬有剧毒,乃是钟万堂平生绝技,非到最危险时,不肯
施放。萨天刺凌空一跃,在半空中强扭身躯。两柄飞刀贴着脚板飞过,两口飞刀贴着左肋飞
过,还有两口飞刀迎面射来,给他长袖一拂跌落尘埃。萨天刺出尽平生绝技,才逃了飞刀插
体之危,吓出一身冷汗,在半空中一屈一伸,硬生生的将身子倒纵回去。那一边萨天都抡动
大树,四柄飞刀都射入了树中,没了锋刃。另两柄飞刀,却似会拐弯一样,擦着树皮,突然
从两边射出,萨天都手抱大树,闪展不灵,两肋竟给飞刀插入,饶是他铜皮铁骨,也挡不
住,痛得大叫一声,双手向前一扔,那棵大树直飞上台阶,钟万堂急闪开时,猛听得震天价
响,大树直飞入屋内,想是撞到了茶案床柜,哗啦啦一片交响。在物件碎裂、家具碰撞声
中,一个女孩子的骇叫声,突然传了出来。
  钟万堂大骇,正想扑迸屋内,那知中了爪伤的右臂,因用力过甚,又猛吃一惊,散了真
气,竟然举不起来。那萨天都中了两刀,凶性大发,竟然扭转手臂把两口夺命神力硬拔出
来,一跃击前,把钟万堂抱着,互相扭打,滚落台阶,而萨天刺却一声狞笑,跃入屋内。猛
的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女孩子坐在地下,宛如粉雕玉琢,非常可爱。急声叫道:“啊,燕
儿,原来你在这里,你的几个义父,都急着找你呢!你给坏人劫来,不害怕吗?”冯琳睁着
两只眼睛,十分困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外面钟万堂听了,也极为奇诧,萨天刺又道:
“真可怜,看你给折磨成什么样儿,才不过一年,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连我也认不出来
吗?”伸手便抱,冯琳小手忽扬,两柄小刀突然射出,萨天刺那里料到有这一着,相距又
近,冷不及防,两口飞刀射中胸膛,幸好冯琳力小,不然就要插入心房;萨天刺运力一弹,
把两口飞刀弹出,长臀一捞,把冯琳背在背后,冯琳张口大叫,使尽吃奶之力挣扎,却已动
弹不得。
  台阶下钟万堂和萨天都互相扭打,萨天都力大如虎,但钟万堂却内功深湛,初时虽是萨
天都占尽上风,压在他身上,举起铁拳,才打得两拳,飞刀的毒气已在体内行散开来,只觉
口中焦渴,头脑晕眩,叫得句“哥哥快来”,人已晕了过去。
  钟万堂受毒也是不轻,仗着深湛的内功,才支持了这么些时候,此际油尽灯枯,已是浑
身麻软无力。萨天刺背着冯琳,大踏步走了出来。钟万堂暗叫一声:“我命休矣!”伏地一
滚,滚出两丈开外,萨天刺见弟弟面目黝黑,知是中毒甚深,自己体内,也觉有些绞痛,又
气又怒,圆睁双目,一步步向钟万堂行来。钟万堂双拳紧握,沉声喝道:“你再行三步,我
就用毒刀取你性命!”萨天都在昏迷中听得哥哥脚步声,挣扎转动,嘶声叫道:“我要喝
水,水,水……”萨天刺胸膛受伤,更怕钟万堂的飞刀,咬着牙根,运气抵御体内毒气,左
手一挟,把萨天都挟了起来,跃上墙头,跳出花园去了。
  钟万堂双拳张开,松了口气。他刚才使的是空城之计,手中那里藏有什么飞刀?就是有
飞刀,他也没气力再发。此际双魔已去,他益觉难当,以肘支地,一步步爬回屋内。牵了一
床棉被,铺在地上,隔绝地气,卧在上面,低叫了几声:“丁福,丁福!”满园子静寂寂
的,只有秋蝉蟋蟀之声,这位江南剑术的名家,无极派嫡传的弟子,虎目中不由得滴出几点
眼泪,低声唤道:“琳儿,琳儿!”过了一阵,又低声唤道:“羹尧,羹尧,连你也不能来
送我的终吗?”他挣扎着想替自己放血,但却是力不从心,这时毒气上冲,昏眩更甚,险些
就要晕死过去。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掠过:我的拳经剑诀兵法医书,还未曾传给羹尧
呢,不行,我怎样也得挣扎着等他回来,鼓起求生的意志,张口在手臂一咬,把毒血吸了几
口出来,神智稍稍清醒,凄然叫道:“羹尧,你回来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偌大的一个花园静俏悄的,只有空气中荡漾着微弱的回声。钟万堂叹了口气,年羹尧的
影子蓦然从泪光中泛出,“这是一个何其顽皮而又何其可爱的孩子啊!”他想了自己是怎样
费尽心血,把这不羁的野马套上笼头,是怎样不理友好的劝告,冒着培养出一代袅雄的危
险,要把他调教成文武双全的将相之材。这空旷的大花园也是自己设计的,而今自己中了剧
毒,却无人来帮忙解救,这又岂是始所料及。在极度的寂寞与伤心中,钟万堂不由得想起了
往事:当年自己扮成一个走方郎中,来到年家,见了年羹尧奇异的性格与过人的智慧之后,
就决意收他为徒,不但是想为无极剑留下传人,而且是想为汉族培养一位能领导群伦推翻胡
虏的豪杰,那年遐龄正为儿子发愁,许多位教师都给他打走了,没有人敢教他。自己显了一
点能为,和年遐龄长谈了一夜,年遐龄也真算得豪爽,当下就说:“好,我把犬子重托给你
了。一切听凭你的主意,要多少钱都可以。”自己那晚便和他订了两条协定,一条是要他拿
出五万两银子来,一条是要到年羹尧学成之日,才许他和父母相见。年遐龄对第一条立刻就
答应了,马上开出五万两的钱庄折子,任凭自己使用。对第二条却有点踌躇,他问道:“那
么要多少年呢?”我想这是一个关键了,不管羹尧父母如何疼爱他,都要坚持自己的意见
了。于是我就说:“十年八年都说不定,你若舍不得他,我就无法使他成材。”年遐龄想了
又想,终于答应了。”
  想到这里,钟万堂面上泛出一点笑容,自己为这个孩子,费了多少心力啊!自己拿到了
银子后,就在年府后面买了一方空地,雇了许多工匠,立刻盖道起一座花园来,楼台曲折,
花木重重,中间又造一座精美的书室,直到残冬,才把花园造成,四面高高的打了一重围
墙,独留着西南方一个缺口。这座大花园就只是自己和年家的老家人丁福三个人在里面住。
记得那天是正月十六,是年羹尧上学的好日子,年遐龄备下酒席,请了许多亲友来陪我吃
酒,吃完了酒,年遐龄亲自送儿子上学,向我作了三个揖,说了种种拜托的话,我把他送出
围墙的缺口,就吩咐工匠,把缺口堵塞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窗洞,作递食物之用。自此
我们三人就和外面隔绝了。我终日坐在书房里,读兵法医书,练内功剑术。对年羹尧不闻不
问,这孩子也乐得自由自在,在花园里游来玩去,从不曾进房里一步,也从不曾和我交谈一
句,高兴起来,便脱下衣服,跳下池中游一回水,或者爬到树上捉鸟儿,春天放风筝,夏天
钓鱼,秋天捉蟋蝉,冬天团雪球,有时玩厌了,便搬泥土,拔花草,足足玩了一年,好好一
座花园,被他弄得墙坍壁倒,花谢水干,甚至那墙角石根,也都被他弄得断碎削落,只有我
住的书房,他没有来过。“他什么时候来的呢?”钟万堂在沉思中,忽然似见年羹尧提着一
根木捧,狠狠的向自己打来!
  钟万堂心灵一震,“这是幻觉?这不是幻觉!”那是住进花园里一年之后的事了。年羹
尧实在玩得腻烦了,老家人丁辐也没精神和他玩,我看他翻江倒海,从不哼一声儿,可是他
却来找我了。他跑到书房里道:“这么多先生,算你最好了,从来不敢管我。但我现在玩腻
了,我要出去,你快替我开个门儿。”我冷冷的说:“这花园是没有门的,你要出去,须从
墙上跳出去!”围墙有三丈来高,不是轻功极好的人怎能跳出去呢。他见我不肯开门,冷笑
一声,拿起一根杆捧便向我面门打来,我伸手一格,那条杆棒断成两截,我把他的臂膀轻轻
一按,他不觉啊嘈连声,叫起痛来,我喝他跪下,他怕痛不敢不跪,但我一放手,他又一溜
烟的逃出书房去了,从此一连两三个月,他不敢踏进书房。转瞬夏去秋来,景象萧索,这孩
子实在玩不出新鲜花样了,便悄悄的走进书房,我正在低头看孙子兵法,他在书房默默的看
了半天,忽然说道:“这样大的一座花园,我也玩得厌烦极了,你这小小的一本书,朝看到
夜,夜又看到朝,有什么好玩?”我呵呵笑道:“小孩子,你懂得什么?这书里面有比花园
大几千倍的世界,终生终世也玩不完!”他把颈子一歪,说:“我不信,你说给我听听,是
怎么个好玩法?”我摇头道:“你先生也不拜,便说给你听,没这个道理。”他双眉一竖,
桌子一拍,说道:“拜什么鸟先生,俺也不稀罕。”我双眼一瞪,他怕我打他,一溜烟又跑
了。如是者又过了十来天,他实在忍耐不住了,跑进书房里道:“你臂膊一格,便能把一根
木棒折断,这也是从书本中学来的?”我说:“书本中有许多种,折断木棒的那是普通不过
了,最有用的书还可以教你治国平天下呢!”他伸了伸舌头,忽又摇摇头道:“我不信,读
了书也不能出这个园子。”我笑道:“为什么不能,学好了本事,要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
候出去。”我拉他的手走出园中,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墙头,然后又跳下来,说道:“你
瞧,我不是随时可出去么?读了书,练好本事,莫说这堵围墙,就是千军万马也挡你不
住。”他纳头便拜,说道:“我服了,先生你教给我吧!”我扶他起来,第一本便讲“水
浒”给他听,听得他手舞足蹈,接着又讲“三国志”、“岳传”和古往今来英雄的事迹,侠
客的传记,接着又讲兵书、史记、空下来又教他暗器、拳脚,他也真聪明,读书是过目成
诵,练武是一遍即会。到了第三年秋天,我因为赴周青之约,叫他自修,我偷偷越墙出走,
来到汝州,不料碰上了血滴子,周大侠死了,我带了冯琳回来,那时她刚才过周岁,渐渐会
说会行,年羹尧空下来就逗她玩,比兄妹还要亲热,我骗他说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他
却不知我有一个特别的主意。
  钟万堂想到这里,面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感到一股兴奋,连痛苦也渐渐忘记。他想道:
“冯琳也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讲到练武,她更是从周岁起就扎根基,此年羹尧的基础更为
坚固。这两个孩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将来长大了结成夫妻,我老年也感欣慰。只是,现
在,现在又遭了这场横祸,琳儿被那个魔头劫走,而我呢,自己精通医理,造了这样的一个
花园,年家无人能够进未,又有谁能给我刮毒疗伤,活血敷创。哎,羹尧,你怎么还不回来
呢?”
  钟万堂从大力神魔撞破的房门外望,只见高高的围墙,八年前种下的槐树也还未长到墙
头,心想就是羹尧回来,他也还未能跳过这个围墙。哎,少林寺的事不知怎么样了?羹尧这
样精灵,他不见了我,应该找少林寺的人和他同来呀。”想到少林寺,他又感到一些快慰,
必里想道:“羹尧这孩子也真幸运,少林三老全部疼他,把他当成宝贝。我是在他学艺之后
的第三年就偷偷带他去的,我去后冯琳就交丁福看管,怎么丁福也不知哪里去了?这样一场
翻天覆地的大打,他都没有醒吗?到了去年,有时我把羹尧送出围墙,就由他自去。今年三
月,有一天他独自去了半个月才回来,说的话好奇怪呀?怎么我想到哪里去了?”钟万堂定
了定神,忽然感到一阵颤栗,他想起了年羹尧那次回来对他说道:“师傅,甘罗十二为丞
相,我今年十四岁了,比甘罗还大两年,我也不稀罕做丞相,最好是做大将军,统率全国兵
马,丞相也害怕大将军的。师傅,你说,我能做大将军吗?”我道:“这也未尝不可以,
但,但还要很长的时间……”我本想对他说,你把兵法学成武艺练好,将来纠集英豪,共举
义旗,驱除胡虏,光复中华,那时岂止是大将军,开国元勋也有得做呢!可是他年纪还小,
恐他口疏乱说出去,我也就没对他说。不料他却误会我的意思,说道:“你说要很长时间,
是说要等考武举,上京会试,再统兵出身,那才做大将军吗?”我说不要。他又说:“甘罗
十二为丞相,只是因为皇帝知他聪明绝顶,有此能为,便立刻把他提拔起来的,假如有个皇
帝,或者皇子也行,他知道我的本事也许不用经过科举,就让我做大将军呢!”我听了又惊
又气,八年来,他不在这园里练功,就是在少林寺内,怎么会知道这么些事情?又怎么会有
这么个想法?当下我狠狠的训他一顿,直到他跪下认错才罢。哎,我也太严厉了,他还是个
孩子,知道些什么呢?
  这时,钟万堂所中的毒,毒气已渐行近心窝,钟万堂咽了口气,强运内力抑制着它,口
里更感腥渴,半昏迷中,忽听得外面有人哼哟惨叫一声,跟着叫道:“师傅,我受伤了,你
为什么把毒刀插在地上呀!”这声音正是年羹尧的。
  钟万堂在濒危之际,突然听见年羹尧的声音,就像困在沙漠上的人突然碰到甘霖一样,
精神陡振,叫道:“羹尧,你快进来。”泪珠点点滴在地上,泪光中见果然是年羹尧踉踉跄
跄的走了进来,不禁讷讷自语:“谢天谢地,这孩子果然回来了!钟万堂本来人极精明,但
在半昏迷中过度兴奋,竟然没有想到:年羹尧何以跳过三丈多高的围墙。
  年羹亮跳了进来,一把抱住师傅,哭道:“师傅,我的脚又痛又痒,踹中夺命神刀
了。”钟万堂挣扎着用手抚模他的头发,爱怜说道:“不紧要的,你到里房把我的药囊拿
来。”年羹尧“嗯”了一声,这才注视师傅,问道:“师傅,你怎么啦?书房给人打得破破
烂烂,你也躺在地上,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不要紧吗?”钟万堂那里还有气力和他细说,
只是望着里房,用眼光催他快去。
  片刻之后,年羹尧在里面惊叫一声:“琳妹呢?”钟万堂又是一阵绞痛,年羹尧提着药
囊出来了,钟万堂点了点头,年羹尧伏在他的身边,钟万堂小声说道:“药囊里有一个羊脂
白玉瓶,瓶里有两色药丸,一种粉红,一种碧绿,粉红的和水内服,碧绿色的嚼碎外敷,这
是解夺命神刀的毒伤的。”说完之后,气喘吁吁,眼见年羹尧把内服外敷的药丸都使用了,
这才嘶声说道:“你用小刀在我左肩井穴旁半寸之处割开一条溜口,替我把毒血挤出来。然
后在药囊里把那金色的盒子拿出来。”年羹尧又“嗯”了一声,却并不即时动手,两只眼睛
东张西望,蓦然间外面人影晃动,一个少年公子和一个四十多岁、回人装束的精壮汉子走了
进来。钟万堂吃了一惊,这少年公子正是少林寺的叛徒王尊一,怎么他会知道自己的住址,
突然来到此间?
  王尊一轩眉笑道:“钟大侠,幸会,幸会!”钟万堂沉声喝道:“你来做什么?”王尊
一道:“我与令徒有个小小的约会。”年羹尧笑嘻嘻的一跃上前,把羊脂白玉瓶递给了那个
回人,钟万堂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你干什么?”那回人笑道:“钟大侠,你受伤很
重,千万不能动怒,俺是北京血滴子的总管,如今来拜访你啦!”钟万堂“哼”了一声,晕
了过去。哈布陀藏好药瓶,笑道:“神魔双老可等得焦急了,我先把他们救醒再来。”向年
羹尧竖起拇指,夸道:“小哥,你真行!我这老江湖也甘拜下风。”
  过了片到,钟万堂悠悠醒转,年羹尧正用冷水喷他。钟万堂宛如置身恶梦之中,试用力
咬咬舌头,剧痛攻心,始信并非恶梦。年羹尧屈了半膝,含笑说道:“师傅,这位公子是当
今的四皇子,我和他已结成八拜之交。”钟万堂这一气非同小可。
  年羹尧笑嘻嘻道:“师傅,四皇子想请你老人家也到北京去。北京好得很呢,吃的玩
的,什么都有。”钟万堂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连骂了几句“畜牲!”
  原来这次在少林寺伪造叶笺文,假传本空遗命,救出允祯等事情,都是年羹尧一手干
的。三年前允祯还在少林寺之时,认识了年羹尧,深觉这个孩童,不是寻常人物,暗地里和
他结纳,将他当大人看待。今年初年羹尧独上嵩山,半路上又遇到允祯,允祯引他见天叶散
人、了因和尚等武林前辈,这些人见他迥异常童,对他都是赞不绝口。年羹尧见了因等人武
功更在自己师傅之上,也自佩服。尤其对允祯的帝王气度,大志雄图,更觉心性相投。到了
后来,允帧索性说明来历,和年羹尧结为兄弟。所以年羹尧回来后,才有试探钟万堂的说
话。到了一个月前,允祯将要到少林寺和本无大师对执,正在筹划万全之策,蓦然想起了年
羹尧虽然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却极其足智多谋,而且又素得少林三老宠爱,于是又派天叶
散人去找他,年羹尧密室设谋,仗着自己那份鬼聪明,竟然模仿了本空大师的字迹,伪造了
贝叶笺文,连无住禅师那样深沉老练的人都骗过了。
  再说允祯见钟万堂两眼翻白,额现红筋,用少林寺所传的推拿之术,在他身上按了两
下,含笑说道:“钟先生何必气苦?令徒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先生也是当今有数的高士,天
生奇才,必有大用,与其置身草莽,何如列位朝廷。”钟方堂咽了口气,凝了凝神,咬实牙
关,招招手道:“羹尧,你过来。”
  年羹尧恃着师傅素来宠爱,作出一副撒娇的样子,嘻皮笑脸的说道:“师傅,你答应了
皇子哥哥的邀请了吧。你的毒伤已很重了,答应了,我还要替你医治呢!”钟万堂更是气往
上涌,万不料到年羹尧的心术竟是如此之坏,居然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
  钟万堂数十年功夫,非比寻常,这时虽已垂危,犹有杀手,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打起精
神,待得年羹尧走近身边,蓦然伸出手来,三指一扣,把年羹尧的脉门拿着,厉声喝道:
“孽徒,你要出卖师尊,我先把你杀了!”这一手乃是无极派擒拿夺命手的绝招,年羹尧给
他一把拿着,全身酸软,那里还能动弹。
  这一着也大出允祯和哈布陀的意料之外,要想抢救已来不及。钟万堂突然想起周青临终
时吩咐:“你收的那个徒弟,若发觉他心术不正,你就把他弄成残废,切勿姑息!”暗暗叹
道:到底周青比自己有预知之明,三指用力,慢慢扣紧!
  年羹尧面色惨白,颤声说道:“师傅,请你念在七年来的师徒之情,饶了我的命吧!”
钟万堂心头一震,七年来的事情一幕幕在脑中翻过,自己呕心沥血所培养出来的人才,自己
爱他比爱亲生儿子更甚的徒弟,难道真要由自己亲手毁灭了吗?年羹尧又叫道:“师傅呀,
无极派一脉相传,至我而斩,师傅呀,你下得这个手吗?”钟万全心头又是一震,无极派的
武功奥秘,已全传给了年羹尧,若然把他废了,无人再传衣钵。年羹尧又叫道:“师傅呀,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晚上依时睡觉,早上依时起床。”原来年羹尧自小放荡不羁,被钟
万堂收服之后,其他还好,只是任性的脾气,还未能完全改掉,常常深夜不眠,天明懒起。
钟万堂对他如慈父之教子,常劝他作息要有定时。这时,听他这么一叫,不觉相涌心酸,年
羹尧的话打动了他的挚爱之情,再也顾不得周青劝他别姑息养奸的话了,手指一松,惨然叫
道:“羹尧,你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脚一伸,寂然不动。哈布陀上前把脉,钟万堂
脉息已停,哈布陀摊开双手,缩肩笑道:“这老顽固已经死了!”年羹尧心肠虽狠,不觉也
滴出几点眼泪。
  允侦道:“这里事情完全了,咱们走吧!”年羹尧跟泪一收,想起了师傅的兵法医书拳
经剑诀还未取到,对允祯道:“皇子哥哥,请再等我一会。”正想动手搜寻,忽听得外面怪
声曳空,一道赤色光华冲天而起。哈布陀道:“不好,风紧,扯呼!”拉了年羹尧往外急跑。
  再说那天易兰珠在少林寺纷乱之后,不见了唐晓澜,又得知钟万堂和年羹尧也不见后,
急忙对无住禅师告辞,和吕四娘白泰官匆匆就追,赶赴陈留。三人脚程绝快,黎明动身,除
了在路上凉亭吃些粥饼,稍为歇息之外,一路抄捷径飞奔,晚黑三更,已进了陈留县界二三
十里。易兰珠道:“年羹尧的家不知座落何方。找到年家,就可以找到我的师侄,我猜晓澜
这孩子一定是去找他。”吕四娘道:“年家乃是河南巨富,随便找一个人问都可以问到。”
可是夜已三更,路少人行,正在焦急,忽见远处丛林,隐有点点火光,易兰珠道:“奇了,
这时候还有人聚在林中作甚?”赶上前去,林中一股凉风吹来,易兰珠迎风呼吸,风中竟似
交有药味,易兰珠艺高胆大,向吕四娘、白泰官招了招手,不理江湖“逢林莫入”的告诫,
一纵身,跃进了丛林之内。
  林深地黑,枝叶繁密,易兰珠正聚拢目光,跃上树上,查看火光所在。忽听得旁边有人
冷笑一声,说道:“老乞婆,算你有胆量,居然敢从少林寺追到这儿,现在我们选了这块好
风水,做你葬身之地。你就不必再回到天山那么远了!”
  易兰珠怒道,“好,让我老婆子见识见识你们小辈有多大本领?”身形一晃,一个“龙
形穿掌”,飞箭般穿入林内,那人犹待发言讥笑,蓦觉掌风飒然,业已袭到。这人虽然吃惊
非小,却也机警异常,一觉掌风袭来,便知厉害,不论回身迎敌,或前窜闪避,都逃不出易
兰珠掌下,他竟利用近身地形和几枝合抱的松树,旋风似的一转身,左盘右绕,分散易兰珠
的掌力,接连几转,躲入暗处。易兰珠微微一讶,这人身法好怪!正待辨声进击,蓦听得呜
呜声响,一件黑忽忽的东西自脑后飞来,易兰珠听声辨器,引身一闪,那暗器闪电般的从头
顶飞过,却忽然又折了回来,易兰珠大吃一惊,仗着绝顶轻功,一纵身跃上树枝。那暗器形
如曲尺,居然绕树一匝,盘旋飞上,犹如有灵性一般,说时迟,那时快,易兰珠早已拔剑在
手,迎着暗器一挑,那暗器呜的一声流星殒石般跌落地上,易兰珠一剑而下,却不料那暗器
在地上一个打滚,忽然又飞腾起来,横斫下盘,易兰珠心头一震,蓦然伸出两指,强用金刚
指力,向前一箝,真个是身手如电,只一招手的功夫,已把那暗器箝到手中,大声喝道:
“韩重山你这怪物,敢来戏耍老娘!”游龙剑飞云掣电,唰,唰,唰,一连几剑疾向那人刺
去!
  原来这人名叫韩重山,与天叶散人乃是同门兄弟,在昆仑山中,练就了一种极阴毒的暗
器,名为“回环钩”,形如曲尺,两端尖利,长两尺有多,只中央三寸可以掌握,其余地方
都装有明晃晃的倒钩,这还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它能凭着发暗器时的力度操纵,可以回环转
折,上下飞腾。韩重山在昆仑山时,曾见山下居民用这种东西猎鸟,灵机一动,便仿造练成
一种独门暗器,经过了三十余年的练习改进,已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不料却碰着了武林中
辈份最尊的易兰珠,给她用金刚指力,强箝了去!
  韩重山的功力比天叶散人尚要稍高少许,天叶散人自在田横岛上,受了易兰珠的挫折
后,就立刻请他出来,两师兄弟立心要斗一斗这位天山女侠。这时易兰珠剑似惊飘,韩重山
也早把背上药锄取在手中,挡了三剑,甚为吃力。易兰珠连连进逼,忽听得吕四娘大声叫
道:“唐晓澜在这儿!”
  原来易兰珠遇韩重山伏击之时,吕四娘已直奔火光起处,猛然间一条人影窜了出来,横
空一掌,把吕四娘的霜华宝剑震得歪过一边,吕四娘收剑飘身,定睛看时,只见来的乃是天
叶散人,不远处一堆野火,了因和尚横守在火堆之旁,神魔双老盘膝闭目,动也不动,唐晓
澜却被缚在一棵树上。
  吕四娘运剑如风,施展玄女剑中的绝招向天叶散人猛刺,天叶散人掌力虽然厉害,却是
打她不着,天叶散人见她剑法厉害,自己虽然不致落败,要胜也甚艰难,正想招呼了因夹
攻,忽见易兰珠将韩重山直逼进林内,大吃一惊,忽叫道:“了因大师,先把自己人救
走!”了因见易兰珠吕四娘双双抢到,心里也自着慌,急忙把神魔双老,一手一个,抓了起
来,飞奔出林。吕四娘被天叶散人绊住,无法追赶。
  易兰珠枪入林内,见了因已转入丛林之内,料想无法追赶,叫道:“吕四娘,你先把唐
晓澜救醒,我来打发这两个妖孽。”游龙剑暴然一伸,将韩重山和天叶散人都笼罩在剑光之
内,白泰官拔刀相助,给韩重山的药锄一格,震得胳膊酸麻,天叶散人正被易兰珠剑招逼得
手忙脚乱,见白泰官来到,蓦然得计,连环两掌,把白泰官逼向自己的左面空门,恰恰阻止
了易兰珠的剑招。高手比剑,每争瞬息先后,易兰珠这一受阻,韩重山与天叶散人已脱出身
来,易兰珠一急,将白泰官一把拉住,说道:“你帮师妹救人吧!”白泰官面上一红,只好
退下。
  吕四娘将唐晓澜解下,见他迷糊糊的,知是受了点穴,急忙将他救醒。唐晓澜只见吕四
娘容光照人,站在面前,又惊又喜。感激说道:“吕莹姐姐,多谢你又救我性命。”吕四娘
笑道:“是你本门长辈救你,干我何事。”唐晓澜定了定神,想起前事,急忙叫道:“吕姐
姐,请速去救钟大侠!”原来唐晓澜自少林一直追来,闯入林内,即被了因擒住。其时正是
神魔双老中了夺命飞刀,躲在林中养伤的时候。过了不久,年羹尧骗了师傅的解药来救双
魔,允祯把年羹尧夸奖一番,随即带了哈布陀和他一起去了。唐晓澜听得分明,又惊又急,
叫嚷起来,给了因用重手法点晕,迷茫中见一个老妇背着一个女童先走,此后就不省人事。
现在给吕四娘救醒,屈指一算,这七八岁的女童想必是冯琳,唐晓澜曾受冯广潮大恩,念念
不忘这一对孪生姐妹,因此连声催促吕四娘快去。他却不知冯琳这时已被韩重山的妻子带出
三十里外了。
  易兰珠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唐晓澜的说话她完全听到,剑招一紧,把天叶散人两师兄
弟逼退几步,大声说道:“年家必定就在附近,吕四娘你和师兄弟带唐晓澜去,我随后就
来。”吕四娘料想易兰珠必能打发这两个魔头,应了一声,和白唐二人联袂出林。易兰珠大
显神威,剑势如虹,奇幻无比,独战韩重山的“辟云锄”和天叶散人的“大摔碑手”,只打
得林中宿鸟惊飞,树叶簇簇落下。
  韩重山的一百零八路辟云锄法,独创一家,虽然不及天山剑法的神妙,但加上天叶散人
的掌力,一时间易兰珠倒也未能得手,又战了一个时刻,易兰珠左手捏着剑诀一指,右手剑
光一闪,一招“探骊取珠”,剑锋向天叶散人咽喉疾点,韩重山一锄劈空,侧身收招,改直
为横,辟云锄转锋下截,一招“横云断峰”,撞宝剑,锄腰肋,救师弟。易兰珠招式不变,
身形微动,已从“探骗取珠”变为“巧女穿针”左手一抉右臂,猛一进步,反撩敌人碗底,
带挂腰胁,唰唰几剑,刺尖吞吐如风、一招紧似一招,酣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天叶散
人的衣袖给割去一截。韩重山见不是路,探腰取出一枚琉磺弹,呼的一声,掷上遥空,顿时
发出一道赤色光华,厉声叫道:“老伴,你还不快来呀!”辟云锄一拖一格,挡过了游龙宝
剑,与天叶散人并肩疾退。易兰珠蓦然想起,这韩重山乃是夫妻双修,妻子叶横波武功也极
厉害。心想,若再加上一个高手,以一敌三,胜负未可预料。又想起天叶散人与了因等既然
在场,那么允祯所聘的那班武林高手,想必也同来了。深怕吕四娘与唐晓澜又遭不测,也就
不再追赶,让天叶敬人与韩重山逃出林外。
  再说吕四娘等人先出林子,走了二三里路,果然见有巨厦连云,围墙高耸,吕四娘目光
锐利,见花园后面几条黑影越墙而出,说道:“钟大侠一定是住在花园里了。”与白泰官纵
身跳入墙内。唐晓澜也用换掌移步的功夫,跃上三丈高墙。三人进到园内,只见碎石颓垣,
枝叶满地,分明这里经过一场恶斗,于是循着打斗的痕迹,觅到了钟万堂的书房,房门已给
大力神魔用巨木撞碎,唐晓澜一眼望去,只见钟万堂躺在地上,急忙进去,俯身唤道:“钟
大侠,钟大侠!”不见回答,用手一摸,钟万堂身体冰冷,唐晓澜不觉泪如泉涌,哭了起来!
  过了片刻,易兰珠也已来到,见状骇然,唐晓澜骂道:“都是年羹尧这小贼不好!”易
兰珠问道:“怎么?那孩子居然敢就弑师尊么?”唐晓澜道:“与弑师也差不多。”当下把
在林中所见所闻说了,易兰珠不觉长叹一声,心想:“收徒真是不可不慎,晦明禅师收错楚
昭南,独臂神尼收错了因,都闹出极大的风波,年羹尧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将来所做的
恶事,只怕比楚昭南和了因还要更大更多。”唐晓澜里里外外又寻了一遍,不见冯琳,凄然
说道:“我的侄女也给贼人劫去了。”易兰珠诧道:“你有侄女?”唐晓澜将往事说了一
遍,易兰珠忽然目闪精光,连声称奇。突然对唐晓澜道:“你随我到天山,我还你一个侄
女。”唐晓澜莫名其妙,正在此时,忽听得围墙外人声鼎沸,有人用斧头铁锄在挖掘围墙。
  正是:
  巨室惊奇变,袅雄初现形。
  欲知后事如何?清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十二回 语隐机锋 微词刺巡抚 技惊四座 大侠显神通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十二回
语隐机锋 微词刺巡抚
技惊四座 大侠显神通   易兰珠将钟万堂的医书剑诀藏入囊中,叹口气道:“这些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交
给无极派的传人。”围墙外人声越来越大,原来那陪伴年羹尧的老家人丁福,颇是精灵,当
双魔与钟万堂恶斗之际,他悄悄爬到墙边,在小洞外放出告急的讯号,年府的家丁聚集了
来,却没有一个能跳过高墙,只好用铁锤铁凿,动土挖墙。
  易兰珠收拾停当,惨然说道:“钟万堂的身后事,自有年府的人照料,咱们可以不必管
了。”和吕、白、唐三人,飞身上了墙头,大声叫道:“年遐龄听着,钟师傅为你的儿子耗
尽心血,连老命也送在你儿子手上,你可得把他好好葬了。”年家的人哗然大呼,易兰珠四
人从围墙的另一边飘身下地,头也不回,飞步走了。
  天明时分,四人已离开了陈留,易兰珠溉然叹道:“我这次重到中原,想不到许多老友
都已先我而去,四娘,我要上邙山祭奠你的师傅,才得心安。”吕四娘流涕拜谢。邙山距离
陈留八百多里,四人脚程甚快,走了三天,便到了山上,唐晓澜见名山依旧,人事已非,想
起独臂神尼当年救命之恩不禁怆然伤怀。第二日一早,四人同到独臂神尼的墓园祭扫,只见
墓碑上几个大字写道:“前明公主武林侠尼之墓。”易兰珠点点头道:“这个墓碑题得很
好。”想起独臂神尼一生坎坷,和自己的命运相似,又想起从今以后,武林中已再没有剑术
可以和自己匹敌的人,更有一种寂寞之感,正嗟叹间,忽见两只大雕一黑一白,展开磨盘大
的翅膀,在墓上盘旋,吕四娘招了招手,双雕落下,哀鸣不已。易兰珠叹道:“鸟犹如此,
人何以堪?”怅然回到庵堂,对吕四娘凝视良久,忽然说道:“四娘,我答应传你一点内功
的窍决,你随我到静室来吧。”
  原来易兰珠见吕四娘颜容美艳,想绪她多保留几年青春美貌,因此便带她到静室里,传
她“敛精内视”之法,这是只有女性方能修练的内功,易兰珠并非得自晦明禅师,而是得之
白发魔女。原来当年白发魔女因情场不幸,青春白发,她最爱惜颜容,因此潜心修练保容之
道,直到暮年,才想出一种只有女性能修练的内功兼可保容的方法,这种功夫虽然不能长春
不老,但却有驻颜之效,若行之得法,四五十岁望之仍似二十许人。其时白发魔女已将近百
岁,自己是不能用本身来试验了,所以传给了易兰珠。易兰珠初时也有修练,后来丈夫死
了,自己独处空山,也没心思保此青春色相,就不再练了。如今见吕四娘之美,人间少有,
遂把“敛精内视”的功夫传了给她。
  过了几天吕四娘已经熟习,易兰珠携了唐晓澜回天山练剑,吕四娘送下邙山,依依不
舍。易兰珠道:“再过十年,你的剑术当可无敌于天下,我有一个徒弟,那时大约正在江湖
闯荡,还望你多多招扶她。”吕四娘诧道:“易前辈剑法通玄,令徒也必是高手的了,何须
十年,才能出道。”易兰珠笑道:“她现在还只是七岁的女娃儿呢!”唐晓澜心念一动,想
起易兰珠日前之言,不禁问道:“这女娃儿可是我认识的?”易兰珠笑道:“等你到天山时
自己去认吧。”
  易兰珠去后,吕四娘和白泰官多逗留两日,把师傅的墓园修茸一新,然后分手。两人相
约分邀同门,向了因问罪,分手之际,白泰官若有所思,忽对吕四娘道:“八妹,你看唐晓
澜这人怎样?”吕四娘道:“很不错呀!”白泰官道:“再过几年:他得到天山剑法的真
传,那就更不错了。”吕四娘道:“是呀,师兄说这个干嘛?”白泰官笑道:“八妹请恕冒
昧,我是在情场中打滚的人,我看晓澜对你……”吕四娘诧道:“什么?”白泰官道:“对
你似乎颇有意思。”吕四娘笑得似花枝乱颤,说道:“五哥,你也忒多心了,我把晓谰当成
弟弟,那会扯到这个上头!”白泰官暗道:“只怕别人不是仅把你当成姐姐。”吕四娘兀自
笑个不休,白泰官瞧她一眼,又道:“那么八妹是另有意中人了?不知是哪位武林豪杰?”
吕四娘把头一昂,朗声笑道:“一定是要武林中的人么?五哥,别谈这个了。咱们邀了同
门,再到邙山聚会。”扬手作别,迳自绝尘去了。
  到得家门,已是冬去春来,桃花初放。吕四娘满心欢悦,行到门前,猛然吃了一惊,大
门已贴上官府的封条,屋前屋后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吕四娘正要拔剑闯进,忽听得
“呜,呜,呜!”三枝响箭,一声长,两声短,在屋后的山上发出,这乃是江南七侠的联络
信号,吕四娘急展“陆地飞行”的绝顶轻功,直奔上山,到了山顶,果然看见二师兄周清站
在上面,满面惊惶之色。
  吕四娘道:“二哥几时来的?我爹爹怎么样了?”周清道:“贤妹请随我来,”带吕四
娘走入山中,进入一所庙宇,这座庙名唤“朝元寺”,主持一念和尚乃是吕留良生前好友,
吕四娘进入禅房,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自己的父亲面色焦黄,气喘吁吁躺在床上,一念和
尚的师弟一瓢站在旁边,泪流满面。吕葆中听得脚步声响,睁开眼睛,低声说道:“是莹儿
回来了吗?”吕四娘急忙跪在床前,抱着父亲,只听得父亲断断续续的说道:“你的在宽哥
哥已被捕去,一念大师为了救我已牺牲了,你要为我们报仇!”声音越说越弱,说罢,两脚
一伸,断了呼吸!
  吕四娘号陶大哭,周清道:“八妹节哀,应变要紧。”吕四娘忍了眼泪,听周清道:
“沈先生被捕不过两日,囚车还要好多天才能到省,六弟在前面相候,八妹,你赶上去,还
来得及。报杀父仇,救生者,重于披麻戴孝,伯父的埋葬有我和寺僧料理,你快去把沈先生
救出来吧。”
  原来吕四娘的祖父吕留良,眷怀故国,立论著书,斥虏攘夷,不余遗力。他的儿子吕葆
中、吕毅中、门人严洪逵等,在他去世之后,仍推尊诵法,备述遗言。沈在宽则是吕葆中的
门生,和吕四娘极为相投。这次的事件,起因于严洪逵的日记。严所著的日记,极意低斥满
州,凡当时灾异祸乱,都详加叙述,不稍隐讳。这本日记被他的一个学生盗去,偷偷告发,
官差来捕,严洪逵和吕毅中恰巧出门。吕葆中和沈在宽则被捕了。其时周清正巧因访吕四娘
而住在吕家,他逃出后,急和朝元寺的主持一念禅师赶出三十里外截劫,一场剧战,一念禅
师受了七处重伤,周清也中了一剑,拼死把吕葆中劫了出来,送回寺内,一念禅师已经因伤
重死了。
  吕四娘听得咬牙切齿,对周清一揖到地,愤然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师兄,你
好好养伤,我要把那些鞑子的头颅,取来祭奠。”问了周清与路民瞻相约的地点,便即飞奔
而去。
  清廷这次遣来捉拿钦犯的御林军由统领秦中越率领,此人使判官双笔,是个打穴名家。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