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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24 梁羽生(现代)
  黑衣少年道:“这么说,你昨晚私探大白楼,为的就是要查明此事?结果,你看到
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叶凌风道:“我看到了李大典果然是藏在这黑店之中,又听到了他和同伴的说话。
他说他和我这师弟的父亲乃是旧好,交情还很不浅呢。他又说他打算利用我的师弟,给
他卧底!”
  黑衣少年骇然道:“有这样的事?他可曾说你的师弟答应了没有?”
  叶凌风道:“他只提到那日曾见过我师弟之事,却没提到师弟是否答应。不过,他
和同伴的谈话,说的既然只是‘打算’二字,想来也许他的这个意图,根本还未曾对师
弟开口。”
  叶凌风是一个十分机警的人,初时他本来想一口咬定宇文雄做了奸细的,但后来听
了黑衣少年问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大相信,心中一动,想道:“可不知他是否会见过
宇文雄,我巨给他来个模棱两可,不要把事情说得太死了。”于是临时改变了口气。
  叶凌风这么一说,黑衣少年倒是有点半信半疑。要知他曾听得祈圣因对人骂过宇文
雄,他虽然不知其中原委,但从祈圣因所骂的言语听来,似乎也证实了李大典与宇文雄
是曾相识。当下想道:“依我的观察,宇文雄是个诚朴的少年,想来不至于敢做奸细?
但匆匆一席交谈,也未必作得定准。可惜宇文雄不肯相信我,我问的好些事情,他都没
有回答。”
  黑衣少年昨晚只看见叶凌风偷进黑店,当时他未知底细,他是稍后才知道那是黑店
的,一时失策,没有眼进去看,却不知他在店中干些什么。是以对叶凌风的说话虽有存
疑,毕竟也相信了几分。心道:“宇文雄纵然不是奸细,但与李大典交谈之后,回来不
禀告师母、师兄,也是一件过错了。要弄清楚这件事情,我还须去查明他与李大典究竟
是何关系,才能判断。”
  想到此处,黑衣少年便再问道:“你夜探太白楼之后,回来可曾对你师母言及?”
  叶凌风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早知有今日之事,昨晚就应该对师母说了。”
  黑衣少年道:“哦,你没有说?”
  叶凌风道:“我这是为了师弟设想,我想师弟年轻识浅,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
却未必当真敢做奸细。我若说给师母知道,岂不是毁了他的一生?因此我想私下劝他,
只要他以后不再与鹰爪往来,这件事情,我就替他遮瞒过去。”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黑衣少年听了暗暗点头,心道:
  “如此说来,他倒也爱护师弟。
  叶凌风接着说道,“可惜我空有爱护师弟之心,事情终于还是闹了出来。祈圣因被
鹰爪杀了之后,她的同伙岳霆找上门来,揭穿了我师弟的底细,师母迫得把他逐出门墙。”
  黑衣少年心道:“祈圣因可还没有死。”但他不想即时告诉叶凌风,却先问道,
“然则祈圣因那匹坐骑,又是谁下的毒?”
  叶凌风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说道:“什么,她的坐骑给下了毒?我是一点也不知
道!昨晚我根本就没到过马厩!”
  黑衣少年道:“谁饲的草料?”
  叶凌风道:“这匹坐骑一直都是师弟照料的。”
  他说的和宇文雄说的相符,黑衣少年听了亦是疑心不定,寻思:“听宇文雄今日的
言语,他对祈圣因似无好感,难道当真是他下的毒么?好在析圣因没有死,我总要设法
找到她,弄清这件疑案。”
  叶凌风道:“大哥脱险归来,我是不该再冒充大哥了。但请大哥顾我一点颤面,给
我两天期限,让我悄悄离开。三天之后,你再来见你姑母,说明其中原委。”
  黑衣少年笑了一笑,说道:“我说过要酬谢你恩德,你既然做了我姑母的侄儿,那
就不必更改了。只要你始终奉行侠义二字,你用了我的名字,我也与有荣焉。”
  叶凌风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副急泪,感激涕零他说道:“这、这。这个却教小弟如何
过意得去?”
  黑衣少年道:“我来得久了,万一给你师母发觉,这就不妙了。以后倘有良机,我
当再来会你。事情如此处置最是适当,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了。好,但愿后会有期,告辞
了。”
  黑衣少年回身从窗口跃出,叶凌风道:“但愿大哥早来。”忽地一掌击去,同时发
出了早就藏在掌心的三枚毒针。这三枚毒针是李大典昨晚交给他,叫他伺机伤害祈圣因
的。他对祈圣因无隙可乘,如今却派上了用场了。
  这是叶凌风在一晚之间,对黑衣少年的第二次偷袭。但两次的偷袭,情形却大不相
同。第一次是黑衣少年刚来的时候,他与叶凌风未曾会面,恐防叶凌风认不出他,预先
有了防备,所以叶凌风偷袭不逞,一个照面就给他把剑夺去。
  但这一次的偷袭却是在他们会面之后,黑衣少年要走之时。
  黑衣少年做梦也想不到叶凌风刚刚还在感激涕零,突然间却会在他背后偷施暗算。
结果是一掌三针,中个正着。叶凌风以“须弥掌力”,击中了他的脊梁,而那三枚毒针,
又全都射进了他的要害穴道!
  “须弥掌”是金世遗当年采自天山派掌法的精华,再加以发扬的,在内家各派掌法
中堪称第一。叶凌风的火侯虽然还未到一成,但给他正正击中了脊梁,亦是非同小可。
另外那三枚毒针,更为厉害,那是在大内秘制的毒药——鹤顶红与孔雀胆的毒液中淬炼
过的暗器、只要被刺破了一点表皮,毒质立即散播全身,何况是给它刺进了穴道!
  那黑衣少年闷哼了一声,登时似皮球一般,从窗口抛了出去。
  叶凌风如影随形,跟着也从窗中跳出,第二次拔剑出鞘,向那少年追击!
  黑衣少年武功也真个了得,身体刚一着地,一个“鲤鱼打挺”,立即便翻了起来,
大骂道:“叶廷宗,你,你简直是狼心狗肺!”大骂声中,连发三掌,虽然中了毒针,
掌风仍是十分凌厉,刮面如刀。
  叶凌风大叫道:“有贼,有贼!”那黑衣少年是仗着深湛的内功,一时未至晕倒,
勉强支持的。因此虽是怒极“大骂”,声音却已嘶哑。叶凌风的叫声把他的骂声盖过,
随即用“天罗步法”,避开了他这“强弩之未”的连环三掌。
  叶凌风是怕那少年的骂声传到师母耳中,是以必须把他的声音盖过。他躲开了那黑
衣少年的三掌,知道他已不能再支持多久,遂冷笑说道:“反正你的性命是我救活的,
如今丧在我的手里,你就只当我当初没有救你罢啦,何必如此恼怒?你别乱打主意了,
你的姑母决不会相信你的话的!她一到来。你死得更快!”
  黑衣少年三掌打空,只觉眼睛发黑,已是感到阵阵昏眩,叶凌风反守为攻,使出新
学会的追风剑法,剑剑凌厉,那黑衣少年在他狂攻之下,再也不能分神说话!
  黑衣少年虽然头昏目眩,神智尚还清醒,心中想道:“这厮倒也说不不错,我与姑
母从未见过,这厮却是先人为主,姑母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言语。何况这内里情由也不是
三言两语交代得清楚的,这厮有心害我,岂能停手容我细诉情由?只怕等不到姑母到来,
已先遭了他的毒手了。唯今之计,只有走为上计!”
  叶凌风使用追风剑式,瞬息之间,刺出六六三十六剑,把那少年杀得手忙脚乱,
“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叶凌风大喜,唰的一招”白虹贯日”,剑锋径刺他的咽喉。
追风剑式是三十六招成一段落。叶凌风出剑虽快,但在告一段落、换招之际,却不免稍
慢一些。那黑衣少年蓦地中指一弹,叶凌风堪堪刺到他的咽喉,竟给他一指之力,把剑
弹开,而且虎口微微发热。
  叶凌风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年已托地跳出圈子,拔足飞奔。原来这少
年是施用“天魔解体大法”,自行咬破舌尖,喷出鲜血的。
  “天魔解体大法”是一种临到性命关头才使用的邪派功夫,自残肢体之后,刺激神
经,可以增强功力。这少年的父亲时冲霄是邪派出身,后来才学正派武功的。这少年家
传本领,故此也是邪正兼通。
  但“天魔解体大法”只能见效片时,功效一失,元气更伤。
  黑衣少年在弹开叶凌风的宝剑之后,立即便要飞逃。
  叶凌风惊疑不定,心道:“难道他刚才那副力竭筋疲的狼狈模样,是弄假不成?”
一时间倒不敢去追。
  就在此时,只听得江晓芙的声音叫道:“贼人在哪里?师哥别慌。我来帮你!”
  叶凌风机警之极,见黑衣少年没命逃跑,心道:“这小子若是气力未曾用尽,不至
于逃得如此慌忙。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趁师妹未到之前,把他杀了灭口的好!”当下,
脚尖一点,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直待越过了围墙,这才出声应道:“这小贼本领有限,
不必师妹帮手。我已经可以把他料理啦!”
  江家倚山面湖,叶凌风追到湖边,已是赶上了那个少年,那黑衣少年声音嘶哑,
“哼”了一声道,“好,好狠的你!我倒要看你欺世盗名,能到几时?”叶凌风大喝道:
“好大胆的狗腿子,竟敢闯进江大侠的家中,你以为我师父不在家中,我就不能取你性
命么?”
  江晓芙追到了山坡,远远叫道:“师哥,且慢!”
  叶凌风哪里还肯手下留人,听得师妹的叫喊,出手更快,黑衣少年给他迫到湖边,
怒声骂道:“我死为厉鬼,亦不饶你!”说时迟,那时快,叶凌风已是闪电般的一剑刺
出,只听得“卜通”一声,那少年无路可退,跌下了猢中。叶凌风一剑刺空,面前骤失
目标,几乎也要跟着冲下水去,慌忙煞住脚步。
  这东平湖四面皆山,通向外面一条大河。此时正是连日大雨之后;春霖水涨的时节,
东干湖承受四面山洪,波涛汹涌,几个浪花一卷,黑衣少年已是逐浪翻腾,凌波而去,
无踪无影。
  叶凌风除掉“祸根”,得意之极,心中冷笑道:“你诅咒我身败名裂,可惜你是永
远办不到了。上一次你侥幸不死,这一次我看你还能再活么?”黑衣少年身受内伤,又
中了毒针,于今跌落湖中,叶凌风亲眼看着他给波浪卷去,自是料他必死无疑。
  江晓芙赶了到来,埋怨道:“师哥,你怎的就把那贼人杀了?”
  叶凌风佯作不解,说道:“怎么?这贼人胆敢闯进咱们家中,给我发现之后,还意
图害我,难道我不诙杀他?”
  江晓芙道:“你应该留下活口,问他口供,交给妈妈处置才对。你一下子就把他杀
了,他是什么来头,抱着什么意图来的,咱们可就没法知道了.”
  叶凌风拍了拍脑袋,说道,“不错,这倒怪我糊涂了,一时设想到这层。但也怪这
小子本领不济,我并非用的杀手,他已招架不住,跌落水了。或许他还没死,要不要找
人打捞?”
  江晓芙道:“这个时候,他的尸身也不知冲到哪里去了,怎还可以打捞?算了吧,
反正人已死了,咱们回去告诉母亲吧。”
  二人回到家中,只见谷中莲已在叶凌风的房中等候。原来她们母女给叶凌风的喊声
惊醒之后,谷中莲有意叫女儿去助叶凌风,而自己则到叶凌风房中查看。
  谷中莲做梦也想不到来的“贼人”是自己的亲侄儿,却给假侄儿害了性命。听了叶
凌风的禀报之后,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你碰上了贼人,当然要和他拼命,一时就想
不到要留活口了。这贼人是怎么来的?”
  叶凌风道:“我听得有夜行人的声息,推开窗子,他就一把暗器打了进来。幸亏我
早有防备,躲到门后,没有给他打着。我立即舞剑防身,冲出去和他拼命。他听得我的
叫喊,慌忙便逃,我想把他揪回来,追到湖边,他招架不住,便跌落水了。”谷中莲道:
“就只一个贼人么?”听口气似是有点怀疑。
  叶凌风心头微凛,“难道她看出了什么破绽?”只好答道:
  “不错,只是一个。”
  江晓芙道:“妈,我也觉得奇怪呢!这个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只一个人就敢到咱们
家来。若有绝世武功,那倒罢了。本领却又那么不济,连师兄也招架不来。嗯,这不是
来送死吗?他何以会如此愚昧?”
  要知江海天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等闲之辈,岂敢独闯江家?除非他并非怀
着敌意而来,而是江家相识。
  叶凌风心道:“原来她们是因此起疑。幸亏我早已有了准备。”当下说道,“这贼
人想必是知道师父不在家中。”
  江晓芙道:“爹爹不在家中,妈可是留在家的,贼人若然那样消息灵通,焉有不知
之理?哎呀,师哥,我倒是当真有点担心你杀错人了。”
  叶凌风道:“不会的。来的倘是好人,怎会一来便发暗器打我?刚才我与他拼命,
你也是看见的了,其中若有误会,他又怎会不出声呢?”
  江晓芙道:“可惜你没有拿获活口,如今那人已经死了,却不知他是何来历?”
  谷中莲忽道:“我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了!”
  叶凌风大吃一惊,只听得江晓芙问道:“是什么来历?妈你怎知道的?”谷中莲道:
“来的是大内高手,你瞧这个!”手掌摊开,只见掌心上有四支黑黝黝的毒针。
  叶凌风一见,这才定下心来,说道:“我正想来寻觅这贼人所发的暗器,原来姑姑
已经捡起来了。”
  江晓芙道:“这是淬过毒的梅花针么?江湖上用毒针的人不少,何以见得就是大内
高手?”
  谷中莲道:“这不是寻常毒针。这是在孔雀胆与鹤顶红的毒液中淬炼过的。这两种
毒药只有大内才有。江湖中人,虽然知道孔雀胆与鹤顶红含有剧毒,但却不知配制的秘
方。”
  叶凌风早已放下心头的大石了,但这时才装作大大吃惊的样子,咋舌道:“好险,
好险!幸亏我没有给他打着!”
  原来时凌风聪明绝顶,他师母可能因贼人是单独前来而起疑,这一层他也早已想到
了。所以在勿促之间,他也没有忘记预先做下手脚。
  李大典给他的毒针共有七支,他只用了三支射那黑衣少年,另外四支则撒在地上。
他知道师母为人仔细,布此疑阵,正是有心让师母发现。这种毒针,只要中了一支,就
可以置人于死,那少年中了三支,其余四支当然是无需用了。
  谷中莲果然中了他的计,发现了毒针之后,虽然觉得“贼人”敢单独前来,未免胆
大,但已毫不怀疑的便认定了“贼人”是大内高手了。
  江晓芙对这位大师兄虽无特殊好感,却也并无成见,听了母亲的话,倒觉得有点歉
然,说道:“师哥,我还担心你杀错了人呢,倒是我错怪你了!”
  谷中莲道:“这鹰爪孙大约是自恃有此毒针,以为你师父不在,便放胆来了。嗯,
风侄,这几个月来你跟随师父,武功亦已大有进境了啊!……芙儿,你别以为这鹰爪孙
本领不济,其实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好手了。我瞧他飞越围墙的身法,那份轻功,根基
就显得颇为深厚,只是受伤之后,不免迟滞一些而已。要是未曾受伤,只怕你还未必比
得过他呢!”
  叶凌风暗暗吃惊,心道:“师母的眼光好不锐利,幸亏她只是远远看见,未曾听到
他的说话。”
  江晓芙怔了一怔,忽地很不高兴他说道:“师兄,你又说你在路上只是学了一些口
诀,原来是骗我的。你既然比我高明,为何还要求我指点?”
  谷中莲笑道:“芙儿,这是你的表哥懂得礼貌,对你客气。
  你怎的不懂好歹,反怪他了?你们兄妹是应该时常切磋,也不必说是谁指点谁了。
好了,你们都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叶凌风哪里睡得着觉?谷中莲母女走后,他抹了一额冷汗,心道:”好险,好险,
好在也只是虚惊一场。”惊魂稍定之后,又不禁为自己的“好运道”而心花怒放,以为
可能揭破他秘密的两个人都已死了,以后是天下莫予毒也,这江家的掌门大弟于是做定
的了。
  直到将近天明时分,他忍不住疲倦,才朦朦胧胧地合上了眼睛,才过了一会儿,忽
听得有拍门之声,叶凌风吓得跳了起来,喝道:“是谁?”江晓芙门外说道:“师哥,
你醒了么?妈叫你赶快过去。有一个人等着要见你呢!”叶凌风边穿衣服边问道:
  “什么人?”江晓芙道:“你再也猜想不到的人!”时凌风猛地一惊,睡意全都醒
了。正是: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欲知来者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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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二十七回 峭壁留痕惊恶报 名山逑旧儆凶顽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二十七回 峭壁留痕惊恶报 名山逑旧儆凶顽   “再也猜想不到的人?难道是那黑衣少年给人救起?难道是祈圣因死里逃生?难道
是宇文雄重返师门?”叶凌风心中七上八落,央求江晓芙道:“好师妹,你就告诉我是
谁吧,省得我瞎猜了。”
  江晓英笑道:“反正一会儿你就见到,着急什么?怎么?你好像有点害怕?”
  江晓芙今日的心情很好,有意捉弄她的师兄,叶凌风却给她弄得越发谅慌,硬着头
皮道:“师妹说笑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何来害怕。昨晚鹰爪孙拿毒针打我,我都不害
怕呢。这次来的想必是哪位武林前辈,师母要我见客吧。”
  江晓芙笑道:“你猜错了。要见你的人恰好是你的同辈,妈从来没见过他,但今后
就要把他当作家人骨肉一般看待,要留他和咱们同住的。这,你可难猜了吧。”
  叶凌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如此说来,不是那黑衣少年是谁?”几乎就要转
身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说话之间,他们已到了客厅前面,只听得谷中莲叫道:“风
侄,快来,爷爷已经回来了。”
  叶凌风一听,心中大石放下,说道:“原来是爷爷,师妹,你怎么胡说一通?”话
犹未了,只听得江南说道:“凌风,我给你带来了一位师弟,你们快来行过见面礼。”
  只见在江南身后,闪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说道:“这位是大师兄吧?叩见大
师兄。”叶凌风一看,既不是黑衣少年,也不是宇文雄,这才完全定下心来,大喜过望,
连忙将这孩子扶起,道:“你是李光夏师弟么?”
  那孩子道;“不是,我名叫林道轩,李家哥哥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也知道现在又
与他是同门了,但师父还未找到他。”
  谷中莲道:“这孩子是你师父在米脂新收的徒弟。他的爹爹就是天理教的教主林清。”
  叶凌风一听,林道轩有这么大的来头,不禁暗暗有点妒忌,心道:“这小子的父亲
是教主。天下钦敬的反清英雄,他长大之后,凭着他父亲的声望,我这个掌门大师兄的
光彩只怕都要给他夺去。”心中不舒服,脸上可还是一副高高兴兴的神情,拉着林道轩
的手道:“好极了,我可多了一位好师弟啦!师父呢,怎么却不见他?”
  谷中莲道:“你师父上华山看他义父华天风去了。”
  叶凌风不觉又是心头一跳,问道:“就是那位被称为天下第一国手的华山医隐么?”
  谷中莲道:“不错。他的女儿是马萨儿国的王后,也正是我的二嫂,你的嫡亲婶婶
呢!你不知道么?”
  叶凌风道:“这事爹爹是说过的。但爹爹曾再三向我叮嘱:
  在马萨儿国的太子未继位以前,不许我踏上本国土地认亲,也不许我泄露本身来历,
只能让姑姑你们一家人知道。所以我始终不敢去见华爷爷。免得传到叔叔耳中,他要把
我找回去继承王位。”
  叶凌风早已知道那黑衣少年的身世秘密,所以说来毫无破绽,但他害怕的却是另一
件事情。这“华山医隐”华天风的名字突然触起了他的一重疑虑。
  那黑衣少年当时伤得很重,叶凌风是在他断气之后才离开的,后来他却怎么会活转
过来?是谁有这本领使他起死回生?
  但叶凌风随即在心中暗笑:“那小子是在麦积石山受的伤,与华山相距何止千里?
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恰好遇上华天风来救了他?他当时曾服了小还丹,也许是一时断气
昏迷,后来苏醒过来?
  “这小子直到前天才知道我冒充他的身份,即使他见了华天风,我的秘密他们还是
未能知道的。何况这小子要遵守父亲之嘱,不能上华山去见华天风!
  “总之他遇上华天风的机会是微乎其微。我可不必瞎疑心了。”
  叶凌风正在心思不定,只听得谷中莲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你爹爹的一片苦心,
他是自责太深了。”歇了一歇,笑道:
  “这些旧事不谈了。你师父可看实惦记着你呢。这是他给我的信,上面提到你——
你可以拿去看。”
  原来江海天、仲长统等人,那日与上官泰分手,下了天笔峰之后,仲长统带几个徒
弟北往落阳,处理一件待他解决的帮中事务,却叫大弟子元一冲陪江海天师徒南行,先
去参加氓山之会。
  江海天一心是要回家的,不料才走了三天,途中忽然接到他义父华天风托丐帮代传
的书信,信写得很简单,只是说有紧要的事,要江海天立即去见他。义父有命,天大的
事情也只好暂时搁下。于是江海天遂把林道轩交给元一冲,叫元一冲带他回家,自己先
往华山去见义父。
  德州的丐帮分舵舵主杨必大是元一冲的师叔,元一冲送林道轩在东平县江家,道经
德州,在杨必大家中住宿。恰巧就在那天晚上,江甫也来到了德州的丐帮分舵报讯,元
一冲就把林道轩交给了江南,让江南带他回家。
  江海天写给妻子那封信,除了说明他暂时不能回家的原因外,还提到了叶凌风。信
中嘱咐,倘若叶凌凤已经回到家中,就叫谷中莲带他赴氓山之会,在天下英雄之前,正
式宣告他是江海天的掌门弟子。
  武林中一个新门派成立,掌门弟子的地位非常重要,通常总要邀请若干武林前辈,
举行仪式的。如今江海天虽然免去这个仪式,但藉氓山之会,介绍他的掌门弟子,那是
更显得隆重了。江海天信中还说他尽可能在独臂神尼的忌辰赶到氓山,主持此事。但要
是因事耽误,就由谷中莲以叶凌风师母的身份代为宣告,不必等他。
  叶凌风看了此信,心花怒放,却装作一副惶恐的神情说道:
  “师父是武林第一人物,弟子德簿能鲜,缪膺掌门之选,只怕见笑天下英雄。”
  谷中莲道:“江湖上以侠义为先,你与萧志远在泰山舍命相救李文成父子之事,江
湖上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你如今武功虽未大成,但以你的聪明,他日必将为本门放一异
彩。你已薄有侠名,又是你师父的掌门弟子,谁还敢看轻你。”
  江晓芙也为叶凌风高兴,说道:“大师哥,这次你可以在天下英雄之前露面啦!你
不必假客气了,你应该大大的得意才是。”江晓芙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实
是未存有讥讽之意的。叶凌风听了,却不由得满面通红。
  谷中莲道:“芙儿,你说话真没分寸,好在你师哥懂得你的性情,不会多心。不过
风侄,我也希望你以本门的掌门弟子身份,见过了天下英雄之后,必须格外谦虚,切戒
骄傲。我知道你为人谨慎,本来也无需我嘱咐你的了。”
  叶凌风道:“姑姑的教训,侄儿紧记在心。师父恩重如山,弟子决不敢损了师门声
誉。”当下跪下来向谷中莲磕了一个响头,表示领取师门教训。
  谷中莲道:“好了,好了。我是要你对外人谦虚。对自己人可不必大多繁文缛礼。
你收拾几件替换的衣裳,咱们就可以走了,爷爷,请你留在家中看守。轩儿,你也随我
去见见世面吧。
  你一路奔波。身体可觉疲累?”
  林道轩道:“不累,我天无跟着师父跑路,早已惯了。这两天爷爷要我骑马,我反
而不惯呢。”
  江南笑道:“这娃娃倒是个天生的练武根骨,能吃得苦,人又聪明。他师父教他的
换息吐纳的功夫,才不过一个多月吧,他已经很能够运用了。”“换息吐纳”是一种上
乘的运气功夫,可以令人气力悠长,善于耐劳,久战不疲。叶凌风听了,心中更是隐隐
妒忌。
  江南又道:“武林中求名师难,求佳弟子也是不易。海儿一年之中,收了三个徒弟,
还有一个已经名列门墙,尚未找到的李文成的儿子。四个徒弟都是天资好人品也好的好
徒弟,说起来也是武林奇遇呢!”
  谷中莲笑道:“爹爹,你总是欢喜夸赞自己人,也不怕人笑话。”
  江南道:“这是事实,并非我自赞自夸。”说至此处,忽地叹口气道:“可惜字文
雄身受嫌疑,给你赶了出去。”谷中莲难过得很,说道:“在我的处境,我是不得不然。”
  江南道:“我知道,我并不怪你。但我总觉得宇文雄这孩子诚厚朴实,不像是会做
坏事的。但愿他能够早日洗脱嫌疑,重新回来。”接着笑道:“我是把海儿的几个徒弟,
都当作我的孙儿一般,不分彼此的呢!”
  江晓芙听他们提起了字文雄,更是黯然神伤,比她母亲还要难过。但事情早已成了
定局,她也不好埋怨母亲了。
  谷中莲不愿再提宇文雄之事,说道:“轩儿的父亲是鞑子朝廷的第一号钦犯,此去
氓山,与会的虽然都是正派中人,但也难保没有坏人混入。你们对轩儿的身世,必须给
他保住秘密。”叶凌风与江晓芙同声答道:“我们懂得,师母母亲放心。”
  叶凌风答了这一句话,回房收拾行装。心中却是七上八落。
  暗自想道:“去年朝廷为了追捕李文成父子,费了那么大的气力。
  林清是天理教的教主,比李文成重要得多,朝廷对他的儿子,想必是更欲得而甘心
的了。幸亏镇上的黑店已毁,要不然他们若来向我打听,我可不知怎么对付呢?说与不
说,都是为难!”
  叶凌风匆匆拾好行装,回到客厅,刚听得师母说道:“华老爷子自从那年到过一次
马萨儿国之后,又已有将近二十年不下华山了。这次他把海天找去,不知是为了何事?”
  江南沉吟道:“华天风比我年长,今年怕有七十高龄了吧。”答非所间,谷中莲诧
道,“这又怎样?”江南笑道:“人老了就特别容易感到寂寞,华天风独隐华山,想找
一个人和他聊聊天都找不到,过这样的日子还有不难受的吗?”谷中莲道:“爹爹真会
说笑话。这么说,华老爷子是找海天陪他聊天去的了?”江南笑道:“我最怕没人陪我
说话,想来别人也是一样。”
  大家笑了一阵,江南说道:“说实在的,我虽然不知道华天风为了何事把海儿找去,
但料想对海儿是只有好处,决无坏处。
  你以前生怕他有甚意外,如今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也应该可以放心了。”
  谷中莲点头道:“这个当然,他去他义父那儿,我还有什么下放心的?”
  这时叶凌风已进了客厅,站在一旁,听他们的谈话。江南所说的笑话无关紧要,谷
中莲那几句话他却非常留意,心里想道:“原来华天风已有将近二十年下下华山,那我
更是不用担忧了。他将师父找去,总不至于是和我的事情有甚干连?”叶凌风哪里知道,
华天风要与江海天所说的事情恰恰就是与他相干,而华天风,前两年也曾下过华山,不
过谷中莲不知道罢了。此事以后再表。
  且说谷中莲带了女儿和两个徒弟,当日便启程前往氓山。一家人路上有说有笑,倒
也热闹。叶凌风使出浑身解数,既已结师母,也讨好师妹。但江晓芙对他总是比较冷淡,
反而与林道轩亲近得多。林道轩比她小三岁,两人就似姐弟一般。不过江晓芙也并非对
叶凌风存有恶感,只是不喜欢他那股“气味”,觉得性情不投,因此就不大愿意和他接
近,甚至迹似敷衍了。
  谷中莲是以氓山派掌门的身份,提前赶去主持开山祖师独臂神尼的祭典的。这日到
了氓山,距离正日还有三天。谷中莲本来担忧带着一个孩子走路,可能要多走一两天,
在会期前夕才到达的。如今早到三天,可以有比较空暇的时间与本门长幼两辈相聚,商
量大小事情,心情自是十分舒畅。
  氓山春日风景绝佳,谷中莲的心情又特别好,于是一路上山,一路和他们谈说氓山
派历代祖师的事迹。不多一会,已到主峰,山峰上有一条瀑布,似是一匹倒挂的锦缎,
瀑布流量不大,但在丽日下洒起金色珍珠的泡沫,景色却是十分奇幻。峭壁上有个茶杯
口大,四边干整,似是人工凿开的痕迹。谷中莲笑道:“你们看见了石壁上的裂痕么?
你猜这是怎么来的?”
  江晓芙道:“这似乎不是天然的裂痕。妈,为什么在好好的石壁上凿一个窟窿?”
  谷中莲道:“不错,这是人工造成的,但却非有心开凿。这里面有一个令人惊心动
魄的故事。”
  江晓芙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妈,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
  谷中莲道:“好。这故事对于你们也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这个窟窿是了因和尚的禅杖戳开的。”
  “氓山派开山祖师独臂神尼门下有八个弟子,以了因居首,号称‘江南八侠’。了
因不但是大师兄,武功也是以他最强。他的六个师弟都是他代师传授的。所以对于这六
个师弟来说,他是以大师兄而兼有‘半师’之份。”
  江晓芙道:“你不是说的‘江南八侠’吗?那么了因应有六个师弟。”
  谷中莲道:“最小一个是独臂神尼的关门弟子日四娘。吕四娘拜师之时,了因早已
出道了。她的武功是师傅亲自传授的。
  “独臂神尼早就发觉了因心术不正,恐防自己死后,无人能够制他。遂把自己晚年
精研的一套剑法,传给了吕四娘,并授她一面金牌。临终遗瞩,倘若了因在她死后为非
作恶,吕四娘可以凭着这面金牌,代师父清理门户。
  “独臂神尼死后,了因自以为武功已是天下无敌,果然给他师傅料中,作恶起来。
且还不是一般的恶行,而是投靠清廷,为虎作怅,背叛师们。
  “吕四娘遵守遗嘱,趁着了因来祭师父,要一众师弟奉他为掌门之际,取出金牌,
宣告将了因逐出本派,并摘下他“江南八侠’的头衔。了因不服,于是与一众同门,便
在师傅墓前,展开了一场生死的搏斗。这一战惨烈非常,是氓山派有史以来从所未有的
激斗!最后了因给吕四娘刺瞎双眼,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临死之时、飞出禅杖,意欲与吕四娘同归于尽。吕四娘以超卓的轻功避开,禅杖
插入了石壁。后来甘凤池将禅杖取出,石壁上遂留下这个窟匠。”
  众人听说这是了因在重伤之后,临死之时的杖痕,都不禁骇然。
  叶凌风则比他的师弟师妹还多一层惊骇,了因的情形和他相似之处很多,尤其是了
因前半段的历史,简直就是他今日的写照。叶凌风不禁暗地不安,“师母为什么对我说
这个故事?”
  谷中莲缓缓说道:“叛师求荣,我相信你们是决计不会的。
  但也得记住这个教训,技成之后,切不可自恃武功,为非作歹。
  结交朋友,也必须小心谨慎,莫给奸人诱入歧途。否则了因的身败名裂,就是你们
的前车之鉴了。”叶凌风听得师母只是一番泛论,这才放下心来,随着江晓芙、林道轩
同声应了一个“是”字。
  但叶凌风从了因的故事却得到了另外的“触发”,恰恰是和师母的期望相反的“触
发”。心中暗日想道:“了因之死,都是因为他的关门师妹独得师傅宠爱,多传了她一
套玄女剑法的缘故。要不然了因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一了,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他从
了因的故事,又想到自己的身萨,“师父武功天下第一,我是他的掌门弟子,理该得他
的衣钵真传,他年师父年老封刀,顺理成章,我也就是武林盟主了。怕只怕师父偏心,
也像独臂神尼那样培植一个关门弟子。”
  叶凌风暗自盘算:“宇文雄己被逐出门墙,不足为患。我只须多费心机,讨了师妹
为妻,也就不用害怕她会反对我了。这件事有师母帮忙,料想可以有八九分把握。李文
成的儿子还未找到,不必管他。看来最大的隐忧,倒是林道轩这个小鬼。他沾了他父亲
的光,师父定然要尽心尽力栽培他。他人又聪明,善会讨人欢喜。他来了还没两天,师
母师妹就已经把他当作宝贝一般宠爱了。这样下去,只怕我这掌门弟子的地位也要动摇!
可怎生想个法儿,也把他赶了出去才好?”
  叶凌风心神不定,踢着一块石头,一个跄踉,往前冲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江晓芙
笑道:“大师哥,你怎么不看路呀?你在想着什么心事?已经到啦!”
  叶凌风抬头一看,果然玄女观已经在望。山上也已经有人下来迎接了。
  叶凌风连忙镇定心神,说道:“我是在想,今年的风声特别紧,两个月前,我和师
父在路上已听说清廷准备暗算氓山派了,恐怕鹰爪孙要趁这次的大会捣乱。”
  谷中莲道:“当然要防备敌人捣乱,就只怕他们不是明来。
  嗯,来了,来了!白师伯,路师怕,谢师姑、静缘师叔,你们都好!自己人怎么这
样客气呀?”原来氓山派在玄女观的弟子,以白英杰、路英豪、谢云真、静缘师太四人
为首,已在寺门恭候掌门驾到。
  谷中莲将丈夫的两个徒弟介绍给她本门的长辈认识,其中白英杰、路英豪二人是叶
凌风从前随师父在德州丐帮分舵作客的时候曾经见过的,其他的人则是初会。众人听说
他是江海天的掌门弟子,都刮目相看,大表欢迎,不在话下。
  白英杰道:“今年是咱们祖师的百年忌辰,各大门派都准备派人来参加祭典,这都
是联络好了的。还有许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料想也要来参加此次盛会的。江大侠若能
如期赶到,固然最好:倘若不能,咱们的力量,也足可以对付任何挑衅。”
  谷中莲道:“安排此会,费了两位师伯不少精神了。”
  白英杰道:“明日起客人便要陆续到来,估计今年来的要比往年多许多。”
  谷中莲道:“地方够用吗?”
  自英杰道:“玄女观已经添建了几十间房舍,还有半山药王庙也可以住一部分人。
大约是够用的。只是客人太多,恐怕招待的人手不够。我想请叶世兄帮忙作个知客,和
我一起专责招待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
  原来白英杰老于世故,见谷中莲带了江海天的掌门弟子同来,已知道江海天有心让
他的掌门弟子在会中露面,认识天下英雄。而且他对叶凌风的印象也很不错,知道他能
言会道,仪表不凡,是以有此安排。
  谷中莲点点头道:“凌风虽然不是本派弟子,但也算得是自己人。既然人手不够,
让他权充本门的知客,也可以使得。凌风,你意下如何?”叶凌风求之不得,谦虚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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