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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16 梁羽生(现代)
  叶凌风在风从龙阴险冷酷的目光下渐渐软化,终于像只斗败的公鸡,颓然说道:
“风统领,你赢了。我依你就是。”
  风从龙似是早已看透了叶凌风的心思,说道:“你我合作,这是彼此有利的事情。
叶公子,我不怕你使好。你的秘密,我不会透露给你师父知道,但我会写下来留给御林
军统领,作为绝密的档案。即使你将来杀了我也没用。今后你必须听我命令,你明白了
么?”
  叶凌风面色灰白,他自以为聪明,岂知碰上了一个更为老辣险狠的对手,看来今后
一生,恐怕爵也逃不脱他们这一伙人的掌握。但叶凌风也没有办法,只好干笑说道:
“风统领,你也忒多疑了。咱们义气博义气,我怎会想到要暗算你呢?”他对风从龙实
是害怕到了极点,只求早早过关,先离开这个魔鬼般的人物。
  岂知风从龙还不能让他就此过关。
  叶凌凤道:“我可以走了吧?”风从龙冷冷说道:“你急什么?
  我还有话说。”叶凌风无可奈何,只好又坐下来,听他说话。
  风从龙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叶公子,你我合作,须得彼此有诚意才行,你若不
说实活,叫我怎能相信你有诚意?”叶凌风硬着头皮说道:“我几时有说假话?”风从
龙道:“你刚才说的那位萧志远,他与小金川的冷天禄、冷铁樵勾结,谋叛朝廷,你就
没有告诉我!我知道你们二人交情极好,你敢说你不知道吗?”
  叶凌风大吃一惊,心想:“这事情他怎么也知道了?”只好说道:“你没问他,我
一时想不起来。”
  风从龙冷笑道:“好,那么这件事情也就算了,我再问你另一件事情。李文成有天
理教派出江湖联络各大帮会、各地不轨之徒的使者,他临死之前,曾对你和萧志远说出
一张名单,名单上的人有与他有往来的人物,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对我说说。”
  叶凌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暗自想道:“李文成是曾经说过几个人的名字,这几
个人是与他定了联络的暗号,他还来不及告诉总舵主的,可是却并非所有与他有来往的
人,更没有什么名单呀!”
  风从龙哈哈笑道:“叶公子,你一定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吧?
  老实说,萧志远己落在我们手中,他经不起拷打,全都供了。我现在就是要与你来
作一对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叶凌风惊疑不定,最初的想法是:“萧大哥是铁铮铮的汉子,岂会招供?”随即却
又想道:“蝼蚁尚且贪生,只怕到了生死关头,当真是招供了也说不定。至于那张子虚
乌有的名单嘛,或许是他受迫供,熬不过酷刑,就所知的说了之外,胡乱再凑上几个人
的。”
  他哪里知道,风从龙是来套他口供的。风从龙是一个极为干练狠辣的老江猢,他只
知道冷天禄叔侄在川北起义,以及李文成在教中的身份这两件事情,其他都是他凭着经
验推断出来的,所以说得有七八成近乎事实,却也并不全对。至于说到萧志远落在他们
的手上,那就完全是编造出来的了。可叹叶凌风自己贪生怕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竟以为萧志远也是如此
  风从龙阴狠的眼光向他迫视,冷冷说道:“萧志远连你也供出来了,你却还要隐瞒
吗?”叶凌风咬了咬牙,说道:“好,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对你说了就是。”风从龙哈哈
笑道:“好,这才对啦!”
  叶凌风道:“李文成临死之前,是曾说出几个名字,但什么名单,那却是没有的。
我可不能胡乱捏造、诬供。”风从龙道:
  “那你就说你所知道的吧:”
  叶凌风道:“有川北的徐天德、冷天禄;陕北的张士龙、张汉潮;山东虞城的郭泗
猢,山西漪氏的丘玉,李文成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风从龙双眼一翻,道:“就仅是六个人吗?”叶凌风道:“这六个人是李文成已经
有了联络,但未曾告诉总舵主的。其他的人,天理教的总舵已经知道,他还何须多此一
举,告诉外人。你大多疑心,太无道理!”
  叶凌风侃侃而谈,倒似显得有几分“理直气壮”,风从龙扣拍他的肩膊,哈哈笑道:
“叶公子,不是我信不过你,是我怕你偶然忘记,有所遗漏。”叶凌风大声道:“你要
我胡乱罗织不相干的人么?这种缺德的事,我可不干!”
  风从龙连忙说道:“当然,当然。你毕竟算是江海天的掌门弟子,是一个侠义道。
我怎能要你胡乱诬赖好人呢?咱们以后彼此提携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今日有甚无礼之处,
叶公子你也得包涵包涵。”
  叶凌风本来是捏着一把汗的,一听风从龙的口气已经是完全相信了他,这才放下了
心上的石头。原来他也还瞒看几个重要的人物,而且那最关紧要的两句暗号,他也没说。
他所说的那六个人,张士龙是米脂藏龙堡的堡主,虽是陕北武林的领袖人物,但他收藏
林清的消息已经泄露,官府也已知道的了,所以,叶凌风以为说也无妨,张汉潮是张士
龙的堂兄弟,臧龙堡若受官军所攻,张士龙自会通知他躲避。冷天禄,徐天德早已准备
在川北起事,想来也已发动,不怕鹰爪缉拿。另外一个郭泗湖听说早已不在家乡,还有
个丘玉已加入了天理教,天理教的总舵出了事,他当然也会闻风远避。
  叶凌风是经过一番考虑,才说出这六个人的名字的。他自觉于心有愧。于是想出了
这些可以为自己罪行开解的理由,虽然还有点儿“内疚”,但也似“心安理得”了。他
却没有好好想过,他泄露了这些秘密,不但对反清的义士有所损害,而他自己一旦失足
之后,也就越陷越深!
  风从龙向他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叶凌风以为可以走了,风从龙却又笑道:“叶公子
且慢,还有一件紧要的事呢!”
  叶凌风心中一凛,只道他听出了什么破绽,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所知道的都
已说了,你还要问些什么?”
  风队龙笑道:“你知道的说了,我的话却还没对你说呢。咱们今后如何联络,这可
是很重要的事啊!你怎能不问个清楚,就想走呢?看来你对咱们的合作,还是无甚诚意!”
  叶凌风这才知道对方并非迫供,也就笑道:“你知道我是一个堂堂总督的少爷,怎
懂得你们这些鬼门道。好吧,算我疏忽,未曾想起,那你风大人就吩咐吧!”
  风从龙拱手道:“总督少爷,不敢,不敢。在名份上你是我的少主人,这‘吩咐’
二字,可要颠倒过来说才是。好吧,少爷,你既吩咐我将这些‘门道’交代,那就请你
留心听听吧。
  “在东平镇上,我们开有一家酒店,就是临湖的那家。你今后若是在你师父家中,
一有什么消息,你就假装到这酒楼喝酒,伙计们自会来问你的。
  “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要派人找你,你记着‘日月无光’这句暗号,说得出这句暗号
的就是自己人。嘿,嘿,反叛朝廷的要‘反清复明’,我就偏要他日月无光!你懂得么?
你记住了么?”
  叶凌风心里暗暗叫苦,却还不能不赔着笑脸道:“都记着了。”风从龙哈哈一笑,
这才跨马上背,说道:“叶公子,你真是聪明人,我回去桌告总督大人,你爹爹一定会
夸赞你的。你知不知道,你肯在江家‘卧底’,不但是帮了我的忙,更是帮了你爹爹的
大忙啦!朝延有旨,你爹爹就要调任四川总督,正是要去对付冷天禄、萧志远那班反贼。
你这匹白龙驹借与我,我可要赶着回你爹爹的衙门了!”
  风从龙跑了之后,叶凌风才猛地一惊,心道:“他说我爹爹要去对付冷天禄、萧志
远,哎呀,原来萧大哥并未曾落在他们的手中,我是受了他的骗了!”
  叶凌风怔忡不安,惘惘然骑上马背,自己安慰自己道:“幸好那两句暗号我可没说。
我所说的那六个人,谅他们也未必捉得到。只是,只是今后他们还是要似冤魂不息的缠
着我,这可如何是好?”
  叶凌风心乱如麻,忽地他脑海中现出江晓芙那天真烂漫的影于,心中想道:“以后
的事以后再说,晓芙师妹总不会疑心我的。我赶回去,尽力讨好师母,先把婚事定妥再
说。我是掌门弟子,倘再做了江家女婿,我即使有甚行差踏错,师父爱屋及乌,想也不
至于便把我怎样。对,就是这个主意!”正是: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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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十八回 排难解纷劳大侠 寻徒觅药斗魔头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十八回 排难解纷劳大侠 寻徒觅药斗魔头   叶凌风赶回江家,一心想做师父的女婿,而他的师父,却正在为他感到不安。
  江每天因为带着林道轩同行,不愿这孩子太过疲累,每天不过走一百多里,从米脂
走到曲沃,距离和叶凌风分手的日子,已经是第十八天,亦即是说超过与叶凌风所约的
期限八天了。
  江海天到那客店一问,始知叶凌风早已走了。而且还留下几天房钱未结。那店主人
还记得江海天是那一日和叶凌风同来的人,一见了他,便拉着他,要他代“同伴”结帐。
  江海天大为诧异,仔细查问,叶凌风为何没有结帐就走。
  叶凌风那一晚是为了躲避贺兰明等人追捕,在推跌了尉迟炯之后,回到客店,便匆
匆跑的。店主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洋情,但那一晚街上发生公差迫捕逃犯之事,他们却
是知道的。那一晚他们关上店门,躲在帐房里惴惴不安,准备公差查夜。也正囚如此,
叶凌风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去,他们都毫不知情。但后来贺兰明等人在他旅店门
前,与叶凌风遭遇,发生了一场打斗,马嘶人叫的声音,他们却是听见了的。这店主人
虽然不是江湖的人物,却也多少懂得一点江湖之事,他们疑心叶凌风是个逃犯。
  江海天一人回来,向他们查问当晚之事。那店主人并不惧他,将他拉进帐房,悄悄
地告诉了他,乘机把叶凌风所欠的房钱多报了三倍。原来这店主人还算好心,不过是想
占点便宜而已,倒不是要找江海天的麻烦。
  江海天替徒弟还了房钱,忧心不已。暗自想道:“以凌风的本领,一般的鹰爪他还
可以对付。就只怕他碰上了褚蒙一类的大内高手。这店主人说听得我那两匹坐骑嘶叫之
声,却不知他是上马逃了,还是落在鹰爪的手中了?”
  李文成的孩子没找着,叶凌风又失了踪,把个江海天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但他连
叶凌风碰上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留在曲沃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向回头路走,希望
在江湖同道的口中,打听到一些线索。若然什么线索都得不到,那就回家安顿了林道轩
再说。
  江海天文游满天下,一路上也拜访了好几个武林中的头面人物,他们都说听得风声,
有大内高手从他们地头经过,但他们的手下,却没有碰见过如江海天所说的那个少年和
他所骑的骏马。
  但走了几日之后,江海天忽然意外的在路上碰见两个人。
  这一日他们经过吕梁山下,正在赶路,忽听得山上有人叫道:“江大侠,老朽在此
等候多时了。上来斜叙如何?”
  江海天听得声音好熟,一时却想不起是准,心道:“这人用的是最上乘的传音入密
功大,又自称“老朽,,想必是一位武功极高的老前辈。”当下答道:“前辈见召,敢
不遵命?”携着林道轩,便朝着声音来处,飞步上山。
  林道轩道:“咦,这人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看不见?”江海大笑道:“就看见了。”
展开了“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林道轩在他牵引之下,脚不沾地,几乎就似是御风而
行。
  那人哈哈笑道:“什么前辈晚辈?你认不得老叫化了么?”江海天脚步一停,那人
亦已到了他的面前。却原来是丐帮的帮主仲长统。
  仲长统是他义父华天风的好朋友,和他师父金世遗当年也很有交情。江海天以前是
跟着义妹华云碧称他叔叔的。他们二人最后一次是在水云庄云家分手,已经相近二十年
没见面了。
  江海天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行礼,说道:“仲叔叔,帮主,原来是你。”南北两丐
帮合并之后,仲长统继翼仲牟而为丐帮帮主,丐帮与氓山派的渊源极深,江海天和他俩
重交情,刚刚见面,一时想不到最适当的称呼,故此称他“叔叔”之后,又尊他一声
“帮主”。
  仲长统笑道:“日子过得真快,你这个当年的毛头小伙了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大侠
了。这个小娃娃是你的徒弟吧?”
  江海天道:“帮主叔叔,你这‘大侠’二字可折煞小侄了。
  这小娃儿名叫林道轩,他爹爹便是天理教的教主林清。轩儿,上来见过叔公。”
  仲长统摸摸林道轩的脑袋,笑道:“父是英雄儿好汉,你这徒弟收得不坏呀。我的
大弟子,你见过了吧?”
  另一个中年化子,这时刚刚赶到。江海天认得他是仲长统的大弟子元一冲,几个月
前曾在德州的丐帮分舵见过一面的。
  元一冲面上有道伤疤,江海天上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还未有的,显然是新受创伤了。
江海天颇为惊诧,心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元一冲在丐帮分舵之中,坐着第三把
交椅,谁敢这么大胆,在他面上砍了一刀?”
  仲长统道:“贤侄,你可是得着风声,赶着回去么?”江海天道:“什么风声?”
仲长统道:“近来各处义军纷起,清廷恐妨武林中的各帮各派与义军联结起来,所以御
林军的军官与大内高手几乎倾巢而出,侦察各帮派的动静,丐帮与氓山派更是他们注意
的两大目标。你的妻子是氓山派学门,我以为你得到风声,所以赶着回家去助她应变。”
  江海天道:“氓山派一向是清廷的眼中钉,此事也在我意料之中。我是要赶回来的,
但也不急在早个一天两天。丐帮可是碰上了什么事情了么?”
  仲长统性情直爽,笑道:“贤侄一猜便看,我在此相候,一来固然是为了多年不见,
想与你叙叙,二来实不相瞒,也是碰上了一点麻烦,你若是没有别的紧要事情,我想请
你作个伴儿,会一个人。”
  江海天道:“可是朝廷鹰犬,找上了你麻烦了?”心想以丐帮的声势,除了朝廷鹰
犬之外,别的人谁敢有这胆量找他麻烦。
  哪知这一次却完全猜错了,仲长统笑了一笑,说道:“老叫化行踪无定,鹰爪孙想
找我的麻烦也找不着,他们只能广布眼线,侦察我帮的动静而已,这个找我麻烦的人,
却是存心要与老叫化较量较量的。”
  江海天吃了一惊,道:“这是个什么人物,如此大胆?居然指名要与叔叔较量么?”
仲长统冷笑道:“他指名要我去向他赔罪呢!这即是存心与我较量了!”
  江海天更是吃惊,道,“如此无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要知即使撇开丐帮是
江湖第一大帮这一点不说,仲长统也是当今之世顶儿尖儿的武林高手,二十年前,他的
混元一气功已经名震江湖,如今炉火纯青,更是比从前高出不知几倍。
  仲长统道:“吕粱山上的天笔峰盛产一种药草,是配制金创药最有效的药草。三十
年前我经过天笔峰曾发现这个秘密,当时曾采摘了一些草本移植你义父华天风的药圃之
中,承他告诉我配药的方法。但后来我却没有再到过天笔峰。天笔峰险峻难上,普通的
刀火之伤,用平常一点的金创药已足以对付,我连年穷忙,自己抽不出空,也就犯不着
叫帮中弟子前去采药冒险。
  “这次是虞城的郭泗猢,他那支义军准备与军官大打一场,托我给他配制一批金创
药,需要的数量很多,又要功效最快的。
  我就想起了吕粱山天笔峰的药草来,过了三十年,想必遍地滋生更为茂密,正好取
来应用,便叫元一冲带了帮中四个弟子前去采药,这四个弟子都是我挑选出来的,功大
都还不错。以为采摘无主的野草,该不会有甚麻烦,哪知偏偏就碰到了意外。一冲,后
来的事,你所身经,你对江大侠说吧。”
  元一冲道:“我们五个人刚刚上了天笔峰,还未发现师父所说的这种野草,就碰上
了一对少年男女,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那少年十分凶横,一见就骂,说是不得此地
主人允可,谁也不许上这天笔峰来。叫我们立即滚下去。我们这才知道天笔峰已经有人
占据,当下就和他说理。”
  江海天道:“不错,即使他们住在那儿,也不该霸占名山,自居主人!而且那些野
生药草,也不是他家种的,焉有不许人上去采摘之理?”
  元一冲道:“我也是和他这么说的。可是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不和我说理。
我只说了几句话;他动手就打了。”
  江海天道:“这一打就把那自称天笔峰的主人引出来了吧?”要知元一冲是丐帮第
三把好手,和他动手的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江海天自是以为元一冲必胜无疑,但他
脸上的刀痕又说明了他是铩羽而归,那么这一刀想必是赶来助阵的大人所析的了?
  哪知这一推测又是全部落空,元一冲面带羞惭,说道:“还没有呢。这小子乳臭未
干,武功却是极为狠辣。我起初还原谅他年幼无知,不想与他一般见识,还生怕伤了他,
却不料他一出手就是极为怪异的分筋错骨手法,我、我险些吃了大亏。幸而有混元一气
功护身,还不至于给他扭伤筋脉。”
  江海天诧道:“竟瞧不出他是哪一派的手法吗?”元一冲很不好意思他说道:“晚
辈见识无多,竟是瞧不出半点端倪。”
  江海天道:“后来怎样?”元一冲道:“后来我站稳了脚步,勉强和他打成平手。
但四个师弟,却打不过那个女的。不到一盏茶功夫,都给她点了穴道!”
  听到这里,江海天也不禁暗暗吃惊,仲长统刚才说过,这四个丐帮弟子,都是他认
为“武功不错”,才挑选出来,做元一冲的助手的。仲长统口中的“不错”,那就最少
是在江湖上第二流的好手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能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将四个
丐帮好手点了穴道,也是足以震世骇俗的了。
  元一冲接着说道:“我一急之下,使出全副本事,打了这小子一掌。想冲过去救援
师弟,可是已经慢了一步,那女的已点了四千师弟的穴道,跑上来和我动手了。
  “那小子给我打了一掌,大约受了点伤,心头火起,竟拔刀从我背后砍来,我回身
招架,面门给他砍了一刀。那女的动手快捷,一手抢了她表弟的刀,另一手就点了我的
穴道。”
  听到这里,江海天忽地插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表姐弟?”元一冲道:“我
被擒之后,听得他们交谈,是以表姐弟相称。”林道轩也忽地叫起来道:“那男的是不
是叫做杨梵,女的叫上官纨?”
  仲长统喜道:“贤侄,原未你知道天笔峰这家人家的来历么?”江海天道:“上个
月我曾经遇见一对武功很好的少年男女,也是以表姐弟相你的。如今听一冲所说,那对
男女的年纪、脾气、武功家数等等,都似乎和我所见的相同。但我还未知道他们的门派
渊源、父师来历。”
  元一冲道:“这么说来,多半就是江大侠所遇的那两个人了。
  他们并没说出名字,不过天笔峰那家人家的主人却确是复姓上官,单名一个泰字。”
  江海天道:“好,那你先说你的遭遇。你被擒之后,又是怎么回来的?”
  元一冲道:“那女的抢了她表弟的刀,说道:‘这几个化子武功很好,又能上到天
笔峰来,定有来历,不可将他们伤了,交我爹爹发落吧。’那男的说道:‘我当然是要
交给姨父发落的。不过这化子打我一掌,我气他不过,这才砍了他一刀。你当我当真是
要杀他么?’就这么样,那女的折了山藤,就将我们五人缚成一串牵回家去。”
  江海天与丐帮渊源极深,等于是一家人,所以元一冲不怕说出这些耻辱之事。为了
让江海天知道一切细节,他说得很详细。但说到给那少女缚成一串之时,还是禁不住满
面通红。
  江海天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哪一个不曾受过挫折。我
少年时候,也曾屡次为人所擒的。元师弟不必耿耿于心,后来怎样?”
  元一冲道:“后米,那少女的父亲来审问我们,我是怕有辱师门,不肯说出师父的
名字的。但他刁滑得很。把我们五人分开审问,不知是哪位师弟给他骗出口供,他知道
我的来历之后。
  却单独把我放回,要我通知师父,说他名叫上官泰,他、他、他……唉,这真是奇
耻大辱。”
  仲长统道:“上官泰要我亲自去向他赔罪,他才肯交回我帮中那四个弟子。丐帮的
确是从未有过这样的耻辱,看来上官泰是存心要与我较量,折辱丐帮。不过,他虽然无
礼之极,也还是依着江湖规矩约我当作私事处理,故此我也不便广邀朋友助拳。当然我
也不能不提防他另有市置。贤侄,有你同往,那是最好不过了。”
  江海天道:“这件事很是奇怪,这上官泰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无端端的来找你麻
烦。不过,他的女儿,与那姓杨的少年却曾与我有恩。”
  仲长统怔了一怔,大感奇怪。试想江海天是何等武功?何等身份?他是武林公认的
第一高手,而且交游广阔,有甚事情难得倒他,何至于要接分一对少年男女的恩惠?这
话从江海天口中说出,仲长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知道江海天素来说一是一,
说二是二,既是他亲口说出,那就决不会是假的了。
  仲长统一怔之后,甚是尴尬,打了个哈哈,说道:“贤侄若有为难之处,那就不必
去了。”
  江海大笑道:“就是没有老叔这回事情,我也要找这家人家的。”当下将自己在米
脂藏龙堡的遭遇告诉了仲长统,仲长统这才知道原来是他在运功疗毒之时,那对少年男
女曾为他抵御过鹰爪的袭击。
  林道轩道:“其实当时师父虽然不能走动,那些鹰爪也伤下了他。若说受恩,只是
我受了他们的恩惠。而且师父也曾暗中救了那杨梵的性命,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江每天道:“这又不是做买卖,我怎能与小辈计较,说是已经报答他了?总之咱们
是曾受了他的好处,不过我受他的好处,与上官泰之对仲帮主无理取闹,这却是两回事
情。但上宫泰既是上官纨的父亲,我也想请老叔给我一个面了,让我作个调人。
  只要上官泰旨放人,我看咱们也就可以罢手了。”
  仲长统道:“冲着贤侄的面子,只要他善罢甘休,我当然也不为已甚。”
  林道轩道:“师父,这回可要查明李家哥哥的下落了?”
  仲长统道:“哪个李家哥哥?”江海天道:“就是李文成的孩子。”仲长统早已知
道前半段事情,问道:“现在还未知道他落在谁人手里吗?”江海天道:“已经知道一
点线索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江海天将后半段的事情说了出来,说道:“他现在是落在一家姓竺的人家手中,给
竺家的小姑娘做了书童。现在已经知道的是,上官泰和杨梵的父亲以及那竺家小姑娘的
父亲,这三人是襟兄弟。三人的行事都是极为古怪,不近人情。但尽管他不近人情,我
总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这次的事情还是以老叔为主,待你们和解之后,我再向那上
官泰查问。”
  他们轻功迅速,说话之间,已到了天笔峰下。远远看见山上的一问石屋了。
  山上有人掷下一块石头,喝问道:“来者是谁,胆敢上山?”跟着一个女孩子娇嫩
的声音笑道:“你别吓坏了人家,待我来说。
  这天笔峰是不许外人擅自上未的,你们要采药到别处去吧。”说话声中,也掷出一
颗石子,赶上了前面那块石头,一碰之下,小石粉碎,大石飞出的方向,也稍稍偏斜。
看来那女孩子倒是一片好心,要令那颗石头失了准头,免致打伤了下面的人。
  仲长统心中有气,一记劈空掌发出,他的混元一气功何等厉害,只听得呼呼风响,
那海碗般粗大的石头,登时改了方向,转了个弯,飞上半空,就在半空中“轰”的一声,
爆炸一般,裂成数十百块,殒石如雨!这还是仲长统念在那小姑娘“好心”的份上,要
不然他若把这块石头反打回去,掷石的那个汉子,就更要大吃苦头了。
  仲长统一掌打出,立即朗声音说道:“丐帮帮主仲长统应约前来拜访上官山主!”
声音发出,群峰回响,说到后面,前面的话语己变作回声,只听得“丐帮帮主”“上官
山主”这些字眼交织成一片声浪,就似有数十百人在山中呼叫一般。
  仲长统是有意甩上乘内功,传声入密,试试那上官泰的本领,看他有无反应。要知
声音从下面传至上面比较困难,仲长统估量自己的声音一定可以传到石屋里上官泰的耳
中,要是上官泰不能同样传声送到他耳中的话,那就是上官泰输了。
  心意未已,只听得一个冷傲的声说道:“知道啦。让来人上山!”前面三个字是答
仲长统的,后面五个字是吩咐他的女儿和管家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充分表
现了他的傲气,竟是连一个“请”字也不屑多说。
  说话虽没礼貌,功力却是惊人。每一个字都似沉重的石块一般,听在耳中,心头如
受敲击。江海天、仲长统当然不会受他影响,元一冲与林道轩二人可得赶忙堵上了耳朵。
  江海天心道:“此人从山上传声,顺风而下,虽是较易。但这份雄浑的功力。却也
绝不输于仲帮主的混元一气功了。”当下微微一笑,对仲长统道:“这是天竺传来的佛
门狮子吼功。昔年西藏密宗的赞密大师或者有此功力,如今已是不多见了。”他这几句
话听来只是与朋友闲话,也并不特别提高声音。但在石屋中的上官泰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这人是谁,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听出了我的武学渊源了?
而功力的深厚,也似乎是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
  不说上官泰在屋子里暗暗惊诧,旦说江海天这一行四众,上了山峰,只见一个年约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一个青衣汉子走来迎接,那小姑娘果然是那日在藏龙堡见过的上
官纨,青衣汉子则想必是她父亲的管家了。
  上官纨也还认得江、林二人,诧道:“咦,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只道江、
林二人是来找她道谢的。林道轩笑道:“我师父有未卜先知之能,他合指一算,就知你
在这儿,特来向你道谢了。”上官纨忍俊不禁,笑得打跌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很会说
鬼话。”
  江海天道:“仲帮主是我的朋友。我们偶然遇上,听说上官山主约他相会,我也想
会会当世高人,就陪他来了。却原来上官山主就是令尊,这真是巧遇了。但虽是巧遇,
我们也正好藉此机缘,向你道谢。”
  那管家冷冷说道:“这么说你们不是丐帮的了?嘿,嘿,你既知道我家主人是当世
高人,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是非高人不会。
  我家主人约的是仲帮主,不是约你,你赶快下山去吧,免得自讨没趣。”
  仲长统双眼一翻,道:“你简直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他是谁?他——”正想说出
江海天的姓名身份,江海天已抢着说道:“我虽是无名小卒,但忝属仲帮主的朋友,或
者你家主人看在仲帮主份上也愿见我呢?若是你家主人也要赶我,那时我再走也还不迟
吧?”
  仲长统哼了一声道:“你开口高人,闭口高人,你认得几个高人。也罢,我不与你
一般见识,废话少说,往前带路!”
  那管家见过仲长统刚才所显的那一手劈石如粉的混元一气功,对他已是颇为怯俱,
给他这么一喝,气焰顿挫,说道:“仲帮主,你别动怒。我们做下人的。只知遵奉主人
所定的规矩。贵友既然定要与你同来,那就请吧。”心想:“他不知进退,我何必阻拦,
就让他自讨苦吃好了。”他却不知江海天比仲长统武功更高,还只道他是等闲之辈。
  上官纨对林逍轩似乎颇有好感,说道:“你们别怕,爹爹倘若要为难你,我会给你
说情。可是你可得记着一件事情。”林道轩道:“什么事情?”上官纨悄悄说道:“你
千万别在我爹爹面前,称你的师父是什么‘大侠’。你向我吹牛不打紧,若在我爹爹面
前给你师父吹牛,我爹爹就定要与你师父比试武功,那时我也设法救你师父了。”
  林道轩道:“但我师父确实……”江海天已接着他的话道:
  “不错,我确实不能称作大侠。轩儿,你还不多谢这位姑娘提醒你。”林道轩道:
“是,多谢姑娘。”却忍不住“噗嗤”的笑了起来,仲长统更是笑得打跌。
  上官纨眼珠滴溜溜一转,问道:“你们笑些什么?”仲长统道:“没什么,我们只
是觉得好笑。”上官纨道:“是啦,这位小兄弟给他师父吹牛,你也觉得好笑了不是?”
仲长统道:“正是,正是。”不觉又笑了起来。上官纨哪里知道,仲长统是笑她年少无
知,竟把一个名闻天下的武学宗师,当作了冒牌大侠。
  江海天道:“那位杨公子呢?”上官纨道:“你是说我的表弟么?你来得不巧,他
正好昨天回家去了。”想了一想,却又笑道:
  “不过,也可以说是来得巧。那日你说要教我表弟几手功大,他很不高兴,说你狂
妄无知,简直是侮辱了他,好在他今日不在这几,要不然他可能会叫我爹爹给你苦头吃
的。”江海天道:
  “是。我说错了话,也正是后悔得很呢。请姑娘包涵一二。”
  说话之间,已到了那幢石屋前面,两翼石墙延展,围成一道弧形,像个西域的碉堡
形式,建筑颇为雄伟。那个管家劈开喉咙叫道:“丐帮帮主已经带到!”他回到了家,
恃着有主人撑腰,胆气顿壮,说话又无礼起来,简直似是把个丐帮帮主当作个犯人看待。
  仲长统忍住了气,只听得上官泰扬声说道:“蠢材,丐帮帮主已然驾到,还不快快
将客人请进,还用禀告么?”上官泰听了仲、江二人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之后,说话倒
是客气几分了。
  上官纨悄悄说道:“我爹爹竟似对你们另眼相看,这真是少有的事。看来大约不会
将你们难为了。”
  那管家垂头丧气,将他们引进客厅,只见一个五十左右、身材魁伟的汉子坐在当中。
仲长统踏进客厅,他才站了起来,略略欠身,施了一礼,说道:“这位是仲帮主么?”
仲长统道:“不敢,正是仲某应约而来。”
  上官泰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停在江海天身上,微微一凛,心道:“这人英华内敛,
气宇不凡,刚才说出我武功来历的人,想必就是他了。”
  上官泰注视了江海天片刻,问道:“这位朋友是——?江海天道:“小可山东东平
县江海天。”他不想在上官泰面前掩饰身份,就大大方方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江海天名闻天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仲长统、元一冲两师徒都把眼睛看着上
官泰,看他有何反应?在仲长统心中,以为上官泰即使不是肃然起敬,至少也要大吃一
惊。
  只见上官泰眉头一皱,果然似是有点诧异的神气,自言自语道:“江海天?这名字
我似乎听谁说过?哦,对了,对了。纨儿,这位江先生就是你和杨家表弟,那日路过米
脂,在山洞中碰到的那个人吧?”
  这一反应大出仲长统意料之外。不错,上官泰是曾听过江海天的名字,但这却是因
为杨梵凑巧碰上江海天,回来和他说起的。听他语气,在此之前,他却是从未听人说过
江海天。
  仲长统诧异极了,心想:“这上官泰难道在这二十年间,都是在这天笔峰上,与世
隔绝不成?又难道他从来不与江湖朋友来往?怎的连江海天是何等样人也不知道!”
  上官纨倒是吃了一惊,心道:“糟了,糟了。我一时忘记没有提醒他要他捏个假名
字。表弟是将那日的事情都告诉了爹爹的,爹爹一定要试他的武功了。”只好点头说道:
“不错,就是此人。他是来向我和杨表弟道谢的。”她倒是有意给江海天说句好话。
  上官泰笑了一笑,说道:“凭你们这两个娃儿的本领,能给江先生帮上个什么忙,
值得人家向你道谢?此事有点蹊跷!”
  江海天一本正经说道:“令媛令甥的确是于我有救命之恩。
  要不是他们拔刀相助,我与小徒那日定然难逃鹰爪之手。”
  上官泰半信半疑,说道:“这么说,你要教杨梵的功夫也是确实为了酬谢他吗?或
者。你是因为看出他的武功家数,要收他为徒,另有图谋吧?”
  江海天不懂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听得出他是怀疑自己别有不好的用心。当下
说道:“我不知自量,实是贻笑大方。
  但决无歹意!”上官纨也帮他说话道:“爹爹,他确实不知我们的来历。刚才他还
向我道歉,后悔那日说错了话。”
  上官泰道:“江先生,我那甥儿年幼无知,辜负了你的好意。
  不过,他虽然无缘得拜良师,我也要为他多谢你的好意,”当下伸出手来,显然是
要伸量江海天的本领。但这也是江湖人物见面的一种礼节,用拉手来表示亲近。江海天
不愿失礼,无可奈何,也只好伸出手来与他相握。
  上官泰练的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大,专伤奇经八脉,掌力一发,有如狂涛骇浪,
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冲来。江海天也不禁暗暗骇异,心道:“此人掌力之霸道,还在
叶冲霄当年的大乘般若掌力之上。若不是我练成了正邪台一的内功,只怕还当真不容易
应付呢!”
  上官泰的掌力冲击了九次,一浪胜过一浪,但每一次掌力冲击过去,都似激流流进
了大海,瞬息之间,已被大海包容,在大海之中根本不能兴波作浪!
  上官泰这才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深不可测!”他的掌力未能撼动对方分毫,却
又不见对方的掌力反击。到底对方的本领如何,他是一点也摸不到深度。但至少有一点
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实力是只有在自己之上,决不会在自己之下了。
  原来江海天是有心调解,故此不愿令对方难堪。否则力强者胜,他把对方的掌力硬
封回去,对疗不死亦必重伤。
  上官泰掌力冲击了九次之后,见江海天兀是神色如常,不禁大是尴尬。江海天哈哈
一笑,放开了手,说道:“上官山主,好功夫!”
  饶是上官泰骄傲之极,也不得不暗暗心折,当下。也是哈哈一笑,说道:“江大侠
才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呢。纨儿,你和梵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他不着边际
的夸赞了江海天两句,但语气之中,却并没有服输的表示,那两句话也可以说是指杨梵
与他女儿那日碰上江海天之事而言。仲长统听了,暗暗纳罕,心道:“难道他们的较量,
竟是平手不成?”
  上官泰对江海天改口以“大侠”相称,上官纨与那管家却是大惊失色,冲口说道:
“爹,我还以为他这‘大侠’是吹牛的呢?”上官泰道:“你们两个有眼无珠,懂得什
么?江大侠不与你们一般见识,那日才让你们称功道劳。你以为江大侠当真是受了你的
恩么?”他不知道当日的真实情形,但也猜到了十之七八。
  江海天倒是老老实实,说道:“当日我是受了剧毒,的确是幸亏有令媛令甥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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