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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13 梁羽生(现代)
  江海天道:“你让我见了林清再说。”鹿克犀道:“这个当然。
  咱们是公平交易,我还能要你上当不成。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把林教主请来。”
  江海天见他眸子不正,眼光闪烁,猛地想道:“不对。倘若林清当真是已落在他们
手中,他们还不快快将林清押解回京,却还在这藏龙堡作甚?”
  江海天“哼”了一声,把褚蒙提起,往外便闯。鹿克犀道:
  “江大侠,你说了的话怎么不算?你专程来给林情报讯,如今却又不想救他了吗?”
  江海天喝道:“让开!谁敢一动,我就要了你们褚大人的性命!”抓着褚蒙背心,
推他前行,便向外闯。
  羊吞虎武学造诣颇深,听出江海天中气不足,说到后面那几个字,声音已是微微颤
抖。心中想道:“看来他已是剧毒发作,此时若不将他毙了,后患无穷。褚蒙的性命,
只好暂不管他了。”
  江海天忽觉一阵晕眩,脚步一个跄踉,羊吞虎闪过一边,猛地一声大喝,起脚便是
一勾,江海天身躯后仰,一个肘锤撞出,正正撞中了羊吞虎的心口,羊吞虎似皮球般的
给抛了出去,跌了个四脚朝天。
  可是他在以肘锤打翻羊吞虎的时候,抓着褚蒙的那只手的劲道便难免稍稍放松,褚
蒙功力不弱,一见有机可乘,立即全力挣扎,居然给他脱出了江海天的掌握。
  褚蒙急急跑到鹿克犀身边,叫道:“快、快给我解药!”江海天一声大吼,如影随
形般的跟着向鹿克犀扑去。但他双眼昏花,视物不清,朦朦胧胧只见一团黑影,一掌打
去,只听得“蓬”的一声,却把一张长凳打得四分五裂,原来是鹿克犀把这张凳子推到
他的面前,挡了一挡,他却把他看作鹿克犀了。
  褚蒙吞下了解药,他侥幸挣脱,犹自胆寒,正要夺门而出,羊吞虎跳了起来,叫道:
“不必害怕,他比我们伤得更重。褚大人,机会难得,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褚蒙一想,以江海天的功力,若是给他跑掉,只怕鹤顶红与孔雀胆的剧毒,也未必
就能毒死了他,他一养好了伤,此仇岂有不报之理?即使自己躲在皇宫之内,也是坐卧
难安。他一想与其终生担惊害怕,不如现在与江海夭一拼,当下大叫道:
  “来人啦!”
  原来在江海天到来的前一天,藏龙堡已给他们攻占。计陷江海天的种种安排,都是
出于鹿克犀的献策。
  这次前来缉捕林清的分为三路,驰赴藏龙堡,江海天在客店碰见的那两个军官是头
一拨,受命先来米脂,知会当地官府,为大举“围袭”事先布置的。羊、鹿二人本来也
是属于这一路的,但因为他们的坐骑赶不上那两个军官,那两个军官急于邀功,在路上
撇下他们,让他们落后。他门那晚深夜才赶到那小镇投宿,未进客店,先发现了马厩中
江、叶二人那两匹坐骑。鹿克犀认得其中一匹曾经是江海天女儿骑过的白龙驹。
  江晓芙受了重伤,在家养病之事,鹿克犀是知道了的。他见了这匹白龙驹,料想必
是江海天到了此地,于是匆匆忙忙,换了同伴的坐骑便跑,后来江海天追了出来,打了
他们一记劈空掌,鹿克犀更可以断定,那两个军官定是已被江海天制伏无疑。
  诸蒙带领了七名大内卫士,走另一条路,这一路人马才是捉拿林清的主力。还有第
三路人马作为绶兵,一时未到。
  鹿、羊二人追上褚蒙,日夜兼程,赶到米脂,调动地方官军,攻下了藏龙堡,但却
捉不到林清与张士龙。于是由鹿克犀出谋划策,把官军冒充堡丁,盘踞在藏龙堡不走,
等江海天或林、张的其他朋友自投罗网。褚蒙的掌力是刚猛一路,对于霹雳掌法也曾学
过,正好冒亢张士龙。从前程百岳曾叫管家冒充他的身份,对付过鹿克犀,如今鹿克犀
的安排正是师他故智。不过他是立心把江海天置之死地,却要比程百岳当日对付他的手
法毒辣多了。
  那七名卫士在堡中各处警卫,听得褚蒙呼喊,除了其中一人不能离开岗位之外,其
他六人先后赶来,把江海天困在阂心。
  江海天双眼昏花,只凭着听风辨器的本领发招。他虽然功力剩下的不到一成,比那
些卫士也还要高强许多,褚蒙、羊吞虎受伤之后,不愿拼命,驱使那些卫士围攻,有两
个走得太近,给江海天以大摔碑手法,一手一个,摔得个四脚朝天。其他卫士,装腔作
势,大呼小叫,一时之间,都是不敢上前。
  羊吞虎发觉江海天的掌力渐渐减弱,喜道:“是时候了,褚大人,咱们并肩子上啊!”
  江海天突然坐在地上,冷冷说道:“不错,是时候了,你们来吧!”
  褚、羊二人吃了一惊,心里却是想道:“难道他是力还未尽,故意诱敌?”不约而
同,都是踌躇不敢举步。
  江海天忽地咬破中指,一股浓墨殷的血箭射了出来,大喝一声,飞身跃起,砰砰两
掌,又把两名卫士打得四脚朝天。
  原来江海天是以绝世神功,将毒血都挤向指尖,射了出来。
  不过,这只是救急之法,放血之后血气大伤,等于自耗十年功力,而且也只是仅可
支持片刻,决不能久战。
  褚蒙曾吃过大亏,见江海天突然精神奋发,猛如怒狮,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撒腿
就跑,也顾不得招呼同伴了。
  江海天最恨鹿克犀,不理褚蒙,大步上前,一掌便向鹿克犀打去。鹿克犀挺又急刺,
江海天一声大喝,劈手夺过了鹿角叉,反打回去。
  鹿克犀不敢接叉,一闪闪到了羊吞虎背后,羊吞虎也不敢接,但他的武学造诣却较
深湛,当下掌锋一扳,指头稍沾叉柄,将那柄鹿角叉送出。
  鹿克犀走避不及,“卜”的一声,给自己的鹿角叉插个正着。
  幸亏经过了羊吞虎的一捋一带,劲力已卸去几分。鹿角叉插进他的肩头,侥幸没穿
过琵琶骨。
  羊、鹿二人,先后受伤,哪里还敢恋战?那六名大内卫士,受伤的没受伤的,也都
一哄而散。
  江海天追了出去,褚蒙远远叫道:“快把犯人带走。”江海天怔了一怔,心道:
“难道是我猜错了,林清竟是落在他的手中不成?”
  五名卫士跟着褚蒙的方向向人门口逃走,只有一名卫士,却向后院跑去。江海天连
忙追赶,只差几步就可追上,鹿克犀发出毒箭,“嗤”的一声,射中了那卫士的后心,
待得江海天赶到,那卫士已然气绝。
  江海天大怒,转过身来,又去追赶他们,追了几步,只觉气力渐渐衰弱。江海天吸
了口气,大喝道:“限你们今日滚出米脂,否则我撞上了,一个不留!”他用的是狮于
吼功,尽管功力不足,但这一喝仍是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其实就是没有江海天这么一喝,他们也是唯恐走得不快的了”那些冒充张家家丁的
官军,见褚蒙等人都逃走了,当然也是纷纷逃命。
  藏龙堡里一片寂静,江海天暗暗叫一声“侥幸”,原来他已气衰力竭,倘若那些人
敢来围攻的话,只怕他早已性命难保。
  江海天服下了一颗小还丹,这虽不是对症解药,但却可以恢复元气。江海天已经把
毒血从指端挤出,以他的功力,若有静室供他运功自疗,估量在三日之内便可以把余毒
肃清。
  江海天心里想道:“他们逃到县城报讯,定有大队官兵再来。
  这藏龙堡是不能久留的了。但褚蒙所说的犯人不知是谁,却是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江海大逐间房搜索,走了几幢屋子,数十间房,鬼影也不见一个。江海天心道:
“莫要又上了他们的当?”心念未已,忽地隐隐听得似是有兵器碰击之声。
  江海天凝神静听,声音竟是从地底下传上来似的,不觉皱了眉头,心里想道:“想
必是有秘密的地道,却怎生找得入口?”
  江海天既要觅地疗伤,又要提防军官再来,一时间踌躇莫决,是留在这里继续搜查、
寻找地道的人口呢,还是火速离开、待养好了伤再来打听?
  江海天要想离开,但又怕真的是林清还困在此地。正自榜惶,忽听得悉索声响,在
对面的柴房中走出一个人来。
  江海天仔细打量这人,见是个五旬开外,头发斑白,腰背微倭的老汉。江海天道:
“你是什么人”那老汉道:“我听得他们叫你江大侠,你当真是山东的江海天、江大侠
么?”江海天道:
  “大侠二字,愧不敢当,江海天则确实是我。”那老汉点点头道:
  “你把那些王八羔子打走,我信得过你一定是江大侠了。我是张家的老仆人。”蓦
地跪下去向江海天磕了三个头。
  江海天扶起他道:“老人家,你这是干嘛?有话好说。”那老汉道:“求江大侠救
林少爷。”江海天吃了一惊,道:“什么,林少爷?”
  那老汉道:“就是林教主的少爷。”江海天道:“怎么,是林清的儿子落在他们的
手中了?如何救法?”那老汉道:“请随我来。”
  江海天随着他走,一面问道:“林教主和张堡主呢?”那老汉叹口气道:“那日官
军攻进藏龙堡,林教主带他少爷,本来已经冲出去了。但我们的堡主因为给他们殿后,
却陷入了包围之中。林教主手挥双刀,又杀回来,拼死将我们的堡主救出,可怜他不能
两边照顾,他的少爷就给这班强盗捉去了。我们的堡主已受了伤,兀是不肯逃走,要和
林教主再杀入堡中,救他少爷。可是林教主把他点了穴道,背起他就跑了。他为了我们
堡主,舍弃了自己的儿子!”
  江海天叹道:“这才真是一对够义气的朋友。老人家,那你怎么还敢留在此地?”
那老汉道:“我冲不出去,给他们抓住。一同被抓的有六七个人,都被送到县里当作什
么‘教匪’关了起来,只有我装作又聋又哑,那班强盗将我留下给他们挑水劈柴。”
  说话之间,已走到甬道的尽头,那老汉揭开一块石板,露出了地道的入口,说道:
“这底下有间地牢,你听得兵器碰击的声音么?我猜想林少爷就是被关在这间地牢之中。”
江海天摈燃火石,和那老仆人急急忙忙走到一间石室外面。厮杀的声音是听得更清楚了。
  石门紧闭,江海天用力一推,文风不动。那老仆人气喘吁吁地赶来,说道:“苦也,
苦也!这石门是在里面上锁的!”
  江海天若有裁云宝剑在手,不难破门而入,但这柄宝剑他是早已传给女儿了,这两
扇石门,厚达七寸,饶他是有绝世神功,也难击破,何况又是在中毒之后,功力己不到
原来的一成?
  那老仆人叫道:“林少爷,是你在里面吗?你听得见我吗?
  你应一声!”里面传出清脆的童音。“是我!张伯,我爹爹呢?”
  江海天吁了口气,说道:“还好,这孩子似乎还未受伤。”话犹未了,只听得孩子
“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原来他说话分神,给敌人的刀锋在肩上划破了一道伤口。
  那老仆人急得大叫道:“林少爷,你快开门!是我和江大侠来救你了!”
  里面但闻兵器碰击之声,显然是那孩子被杀得手忙脚乱,连抽空回答都不可能,哪
里还能够在敌人的刀锋之下,给他开门。
  看守这孩子的卫士却在哈哈笑道:“原来是江大侠来了。好。
  你们赶快劝这小鬼头束手就擒,否则你们就等着收尸吧!”江海天咬了牙不作声。
半晌,那卫士又在喝道:“小贼囚,把脚镣抛下,我叫三声,你若不依从,我把你一刀
两段。一、二——”
  那老仆慌忙叫道:“林、林——”江海天掩盖了他的嘴巴,低声说道,“别怕,他
不敢杀!”只听得里面大叫了一声:“三!”那孩子“呸”的一声道,“你杀了我,我
爹爹会给我报仇!我不怕你!”追逐的脚步声,兵器的碰击声响成一片,那孩子果然井
未被杀。
  江海夭又惊又喜,心道:“这孩子和李文成的孩子一样,都是胆大包天。有其父必
有其子,果然不错!”
  他料定这卫士不敢杀林清的孩子,乃是要把孩子当作护符,因为他并不知道外边的
形势,他也得预防若是张士龙重夺回藏龙堡,即使不能一时间破门而入,但多雇石匠凿
门,多则一天,少则半日,也总可以凿开。
  他怎知道,在江海天的处境,却是要越早离开此地越好。他必须觅地疗伤,大队官
军定会再来,他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所以江海天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欢喜的是这孩子的英雄气概,担忧的是自己没
有办法救他!他若再给敌人砍上两刀,受了重伤,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呢?怎么办
呢?”正是:
  安得拔山扛鼎力,扭开金锁走蛟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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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十五回 堪叹英雄遭劫难 何来小子慑群魔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十五回 堪叹英雄遭劫难 何来小子慑群魔   忽听得“喀嚓”一声,似是刀锋削断了什么东西,那老仆人只道孩子的脑袋已被斫
去,禁不住失声惊呼,哭了出来。江海天道:“只是斫中了木头,你别哭,我有办法了!”
那老仆人料想江海天不会骗他,连忙抹泪收声。
  江海天叫道:“右斜方三步,用霸玉鞭石。对,盘龙绕步,快使铁锁横江!变招,
回风扫柳,连环三式……”
  原来江海天功力虽减,听风辩器的本领仍是十分高明,听出林清的孩子是用一条铁
链对抗那卫士的单刀,孩子使的是“尉迟鞭法”,卫士使的则是“五虎断门刀”。孩子
的招数也颇纯熟,只是缺乏临敌经验,不懂得如何去破对方的刀法。
  林清的孩子名叫林道轩,今年只有十二岁。他是怎样取得一条铁链作兵器的呢?原
来这条铁链就是他的脚镣,看守他的那个卫士是御前二等带刀侍卫,自恃武艺高强,压
根儿就不曾把一个小孩子放在心上。他整天守着孩子,有时难免要打个瞌睡,就把那脚
镣缠在柱上,还给他加上一副手铐,这已经算得是防范周密的了。
  这副手铐是大人用的,扣着他的手腕,并不很紧。林道轩小时候又曾跟一个以耍杂
技为生的教徒学过收缩肌肉的功夫,杂技中的“钻圈”钻过比自己身体小得多的圈子便
是这种功夫。
  江海天在上面恶斗的时候,恰好那卫士正在打瞌睡,孩子的耳朵灵,己听到了那卫
士尚还未醒。
  林道轩胆子大,心思也灵敏,只道是他爹爹和张叔叔已杀回来,趁此难逢的时机,
就把手铐褪下,又把脚镣解开,那卫士惊醒之时,他已把脚镣拿在手中,当作铁鞭使用
了。
  孩子的气力当然不能与大人相比,幸亏他身手敏捷,这才支持了这许多时候,但也
受了一点轻伤。正在危急万分,堪堪就要给敌人抓着的时候,忽然听得江海天在外边指
点他的招数,林道轩精神一振,不必再用心思,就依照江海天的指点,对付敌人。
  这一来就等如江海天借这孩子的子,与那卫士厮杀。每一招都抢在那卫士的前头,
即使林道轩气力弱,经验差,但占了先发制人的便宜,那卫士还焉能打得过他;
  不过十余招,那卫士着了一“鞭”,正中膝盖,脚步踉跄。
  林道轩喝道:“给你小祖宗跪下吧!”铁链在他腿弯猛打三记,那卫士果然“扑通”
跪倒。
  林道轩打晕了那个卫士,在他身上找到锁匙,这才得以打开牢门,让江海天和那老
仆人进来。可怜他经过了一场恶斗,血汗交流,衣裳湿透,就似在血泊里洗过个澡一般。
  那老仆人将他一把搂在怀中,喜极而位,喃喃说道:“幸亏老天爷还有眼睛,你这
条小命算是保全了。快过来谢这位江大侠。哎呀,你伤得这么厉害,血都还未止呀!”
  江海天道:“别忙道酗,我给你看伤。”牢中的石柱上挂有瓦风灯,江海天叫老仆
取来,仔细察看了孩子的伤势,又给他摸了把脉。说道:“还好,没伤着骨头。我给你
敷上金创药,用不上三天,你的伤口便会复合了。”
  林道轩道:“张伯,我爹爹和张叔叔呢?”那老仆人道:“少爷,你放心,他们没
事,都已逃出去了。”林道轩道:“在哪儿?
  你领我出去找我爹爹。”那老仆人苦笑道:“我怎能知道。少爷,你养伤要紧,以
后再打听消息吧。”
  江海天问了他的名字,说道:“轩侄,这儿是不能耽搁的了。
  张堡主受了伤,你爹爹与他避祸他乡,什么时候,你们父子能够相逢,也还难以预
料。你无依无靠,你可愿意跟我么?我把本领传授给你,你做我的第四个徒弟。”
  林道轩道:“不,我不能连累你。”江海天见他小小年纪也知为别人着想,越发喜
欢,笑道:“我若是怕受连累,也不敢来此救你了。”那老仆人道:“江大侠的本领才
真是大呢,那些强盗都给他一个人赶跑了。”林道轩道:“我知道。我爹爹常常说起江
大侠的。你肯收留我,爹爹知道了,一定也是非常喜欢的。
  师父,我给你磕头了。”林道轩这才改口称师,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江海天心里暗暗好笑,“我一直没收徒弟,想不到在这半年,却接二连三的收了四
个弟子。我本来是要找李文成的孩子的,却又不料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孩子没找看,却先收了林清的孩子做徒弟。”
  林道轩拜过师父,起来说道:“师父,我有一件心事。”江海天笑道:“小小年纪,
有甚心事?”林道轩道:“我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名叫李光夏,他爹爹和我爹爹是结
拜兄弟。我和他瞥着大人也结拜了的。我曾和他约定,将来一同习艺,师父、你、你也
肯收容他吗?”
  江海天哈哈笑道:“你的好朋友早已是你的三师兄了。”林道轩喜道:“那么,我
不久就可见着他了?”江海天道:“不,我现在还在找寻他。不过,我已答应收他为徒,
虽未入门,名份早定,所以仍然要算是你的师兄。这事情慢慢和你说吧,你先换衣服去。”
  那老仆人道:“这可真是好极了,有你江大侠千金一诺,李家少爷迟早总可以找着,
他们这一时小朋友又可以相聚了。”
  江海天救出了林清的孩子,又是欢喜,又觉为难。脸上露出笑容,心头却是如坠铅
块。他目前的本领,不到原来一成,决不能带了这孩子逃跑。他要三日的时间疗毒,这
孩子大约也要三日时间治伤。这三日如何能够平安度过?这可是一个令他煞费思量的难
题。
  那老仆人似是知道他为难之处,说道:“堡中己没有一匹马国下,江大侠,你若是
带这孩子走路,遇上大队军官,只怕会有危险,丫如暂避一避风头。”他想到这个危险,
却还不知江海天是受了重伤。
  江海天道:“我正想请教你老人家,附近可有什么僻静没人知道的地方,可以供我
躲藏?”
  那老仆人道:“离此七八里的后山,有一个岩洞,是我昔年无意中发现的,从不告
诉外人。你和林少爷躲几天,待得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再给你找两匹坐骑。”
  江海天道:“好,既是有这样一个好地方,咱们就赶快走吧,此地是不能久留的了。”
  那老仆给林道轩换过一身干净衣裳,背了一袋干粮,带领江、林二人从后门出走,
这时已是日落西山,瞑色四合的时分。
  在山上走了一会,江海天听得茅草丛中,似有声息,喝道:
  “什么人?出来!”那人探出半边脑袋,说道,“我是割草的乡人。”
  那老仆人“哼”了一声,道:“这一条乡的人,我全认得,就没见过你,不用问了,
准是官军冒充的人,江大侠,把他杀了!”
  那人“卜通”跪倒,叫道:“可怜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那老仆人冷笑道:
“下有三岁小孩,是吗?这些江湖套语,想瞒得过江大侠?”江海天也知若留此人,定
有后患,但他毕竟心慈,只是点了他的晕睡穴。便道:“不必再理他了,咱们再继续走
吧。”
  那老仆人道:“江大侠何以饶了这厮?”江海天道:“他是个丝毫不懂内功的寻常
人,我点了他的昏睡穴,他要三天之后,方能醒来,过了三天,即使我给官军发现,谅
他们也奈我不何。”
  走了一会,只见崖壁上一条瀑布,飞珠溅玉,俨若挂起了一幅水帘,江海天拉着孩
子,跟着那老仆爬上山坡,从瀑布的侧面绕过,拨开乱草,蛇行而进,到了“水帘”后
面,衣裳虽是沾了不少湿漉漉的污泥,却是免了落汤鸡之苦。那老仆人搬开了一块石头,
说道:“到了。江大侠,你看这个所在可好?”
  原来里面竟是别有洞天,这岩洞前面狭窄,仅能容一个人爬行,后面却甚为宽敞。
更妙的是毫无污秽,而且上面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可以通风,比一般人工开凿的坑
洞,还更适合居住。
  江海天道:“好极了,这个所在,外人决计难以发现。”那老仆人放下了一袋干粮,
说道:“这袋干粮,总可以供你们四五天之用。这里的乡人,自那日官军攻占了藏龙堡
之后,早已逃避一空,倘若不是我亲自来看你们,有人在外面呼唤,那就一定是鹰爪冒
充我们的人,你可千万不要答应。这里外人是难找到,但也不能不预防万一。”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你不和我们同住这里吗?”那老仆人道:“我还要回去。
说不定堡主会偷偷回来,需要有一个人给你们互通消息。”江海天道:“官军一定会再
来藏龙堡的,你老人家还是避一避的好。我想林教主和你们的堡主大约也不会冒险回来。”
  那老仆人道:“他门不知道林少爷已经脱险,不是亲自回来。
  迟早也会派人来打听消息。堡中也总得有个人看守。我随便找个地方匿藏,堡里这
么多地方,官军未必找得着我,找着了也未必就会杀我。”
  江海天见他执意要走,心里也佩服他对张士龙的耿耿忠心,说道:“如此,你老人
家多多小心了。为了避免危险,你也不必来探望我们,三日之后,若无意外,我会与这
孩子夜间偷进堡中,与你见一见面。”
  那老仆人走后,江海天叫林道轩好好睡上一觉,他自己则运功疗伤。小孩子生机蓬
勃,过了一个晚上,精神已是大大好转,只是伤口尚未复合而已。第二日江海天传授了
他一些可以即学即用的功夫,例如暗器打穴,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之类。
  林道轩人极聪明,一教即懂。
  江海天让他自行练习,自己则静坐运功,到了晚间、只觉真气已是可以渐渐凝聚,
疗效比他原未的预期还要稍快一些,林道轩的一套小擒拿手法,也已练得滚瓜烂熟。
  第二天,江海天再传他一套“天罗步法”,这套步法,对付强敌,最为有用,但却
非常复杂。江海天原以为他最少要用三天工夫才能熟练的,哪知到了晚间,看他练习,
己是中规中矩,只是在变化精微之处,还稍欠功夫而已。
  江海天大为欢喜、心道:“这孩子的聪明,看米实不在凌风之下。武林朋友常说,
拜得好师父不容易,选择好弟子更难。想不到我这两个徒弟,都是良材美质,比我小时
候强得多了。”
  第三日是最紧要的关头,江海天行最上乘的大周天吐纳法,将真气导入丹田,只要
功行完满,体内的余毒便完全发散,功力也可以恢复如初。但在行功的时间之内,却绝
对不能中断。否则便有走火人魔,半身不遂的危险。林道轩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为了
预防意外,在洞口给师父了望。
  大约到了正午时分,林道轩忽见红光从前山升起,过不多久,天上的云彩都已染得
一片火红,山风吹来,热呼呼的,林道轩叫道:“师父,不好,藏龙堡起火了!张伯不
知逃出没有?”
  江海天也感到灼热,看出去起火的方向果然是藏龙堡。不同可知,这一把火定然是
官军所放。
  江海天道:“把洞口堵上。今晚我再和你去探听消息。”他行功正到紧要关头,莫
说不能逃走,心神也不能分散。只好听天由命,希望敌人不能发现这个隐密的所在。
  林道轩搬了一块大石,堵住洞口。他也知道师父行功正到紧要关头,倘给敌人发现,
实是不堪设想,心中忐忑不安。
  黑暗中两师徒默默相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汪、汪、汪”的狗吠声,随即
有人说道:“难道是躲在这里?这里也没洞穴,前头是瀑布,却怎能藏人?”这是御林
军副统领褚蒙的声音。
  另外一个人道:“你前晚当真看到三个人么?是什么模样的?”这是羊吞虎的声音。
  “小的怎敢说谎?那晚看见的三个人:一个小孩,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儿,那老
头儿称那中年人做江大侠的。”这是那晚冒充乡人,给江海天点了晕睡穴的那个人。本
来应该满了三天才醒的,还差半天,想必是给褚蒙或羊吞虎发现,因为只差半天,闭穴
的功效已消失了十之八九,所以江海天的独门点穴手法,也给他们解开了。
  褚蒙道:“这就一定不会错了。想那鹤顶红与孔雀胆合制的毒药何等厉害,江海天
纵有通天彻地之能,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工夫,方能拔毒疗伤。他必定是躲在这里。”
  羊吞虎道:“难道这瀑布后面会有山洞?”瀑布是从峭壁上冲下来的,在山脚汇成
一个水潭,水潭的对面有块空地,瀑布从高处作抛物线冲下,峭壁下面离地数丈的一段
在瀑布后面,水流并未经过,但因瀑布似水帘一样挂在半空,这一段峭壁上有没有洞穴,
却是看不清楚。
  羊吞虎话犹未了,那两头猎犬已是从侧面绕过瀑布。到了那块空地上,朝着峭壁吠
个不休。
  诸蒙看出猎犬走过之处,荆棘茅草有被践踏的迹象,笑道:
  “这更不会错了!”一行人便跟随猎犬,斩棘披荆,也到了瀑布后面的空地上。这
条路线就正是江海天他们那日所走过的。
  褚蒙这一行人,除了褚蒙和羊吞虎之外,还有五名御林军军官。他们正是作为援兵,
来围捕林清的第三路人马。鹿克犀则因那日伤重,正在养伤,没有同来。
  羊吞虎道:“这可怪了,灵英吠个不休,峭壁上又没有发现洞穴。”
  褚蒙道:“这两只猎犬乃是西藏所进贡的灵契,训练有素,闻到人的气味,才会这
样吠的。搬这块石头试试!”原来那两只猎犬正蹲在洞口狂吠,那块石头就是林道轩拿
来堵塘洞口的石头。
  一个气力大的军官用力一推,果然把那块石头推动,露出了洞口,但他们从外面看
进去,黑黝黝的却甚么也没看见。
  林道轩躲在一根石笋后面,紧张得心脏狂跳。褚蒙伏地听声,笑道:“一点不错,
里面有人!”他已听到了林道轩的呼吸了。
  林道轩在里面发抖,不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更害怕的是连累了师父。但他固然是
怕得发抖,羊吞虎和褚蒙在外面也同佯是心怀恐惧,踌躇不敢进洞。
  褚蒙道:“你们两个把这洞口铲开,进去探看。”这个山洞,外窄里宽,所以褚蒙
要手下把洞口铲开,才好通过。他们这一行人带有两把钢铲。
  那两个气力大的军官知道江海天的名声,却未亲见过他的本领,听说他已中了大内
秘制的剧毒,也就不怎么害怕。他们在长官的吩咐之下,自己也意欲贪功,当下便挥动
钢铲,铲开泥土,敲碎石头,一步一步地走进这个山洞。
  忽听“哎哟”一声,走在前头的那个军官,“卜通”便倒。
  原来是林道轩在暗处飞出石子,打中了他的穴道。
  可是前头的倒下,后头的便有了防备。林道轩第二颗石子飞出,后面的那个军官挥
铲一拍,“当”的一声,石子反打回去。
  林道轩跳跃走避,身形登时暴露。
  那军官大吼一声,跳上去便是一铲,火花纷飞,林道轩原来藏身之处的那根石笋,
竟给他一铲铲平,幸亏林道轩走快了一步。钢铲铲平了石笋,钢铲倒卷,亦已不能复用。
  褚蒙叫道:“要捉活的!”那军官起初以为偷袭的是江海天,如今才看清楚了是个
孩子,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
  “对付一个孩子何用如此张皇?”抛掉钢铲,双臂箕张,扑过去便把他活擒。
  林道轩刚学会了一套小擒拿手法,反手一拿,那军官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孩子招数竟
然如此厉害,他还未擒着林道轩,手腕竟然给林道轩拿住,林道轩用力一拗,“噼啪”
一声,把他的一条手臂硬生生拗折!
  那军官有如受伤了的野兽,负痛狂嗷,挥拳猛击,双方近身扭打;林道轩也是难以
避开,“砰”的一声,被他抛了一丈开外。那军官断了一条手臂,痛彻心肺,击倒了林
道轩之后,他自己也不支倒地。
  褚蒙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狂喜。要知江海天若是已经痊愈,能够动手的话,决不会
让一个孩子冒险去对付敌人;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孩子吗?
  褚蒙想到的,羊吞虎当然也早已想到了。两人胆气立壮,立即冲入山洞。后面三个
没受伤的军官也跟着进去,并给先头那个军官解开了穴道。
  只见江海天端端正正的盘膝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对周围一切,竟似是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他行的“大周天吐纳法”,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倘若身子移动,真气逆行,
定然全身瘫痪。
  褚,羊二人曾经在江海天手下吃过大亏,虽然明知江海天无能为力,心中也还是有
些恐惧,只怕万一有诈,后悔莫及。褚蒙先行试探,哈哈笑道:“江大侠,你如今己是
瓮中之鳖,顽抗无益,我敬重你是个好汉,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叫这孩子乖乖的跟我们
走,我们也就不打扰你养伤了。”
  江拇天俨如老僧入定,根本就不理会褚蒙说些什么。羊吞虎是个武学行家,小声说
道:“看这情形,他是正在运功疗伤,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决计不能与咱们动手的了。”
褚蒙道:“不错,我看也是这样。”但江海天的武功神奇莫测,他们曾经身受,无论如
何,心中总还是有几分怯惧。因此尽管在旁边窃窃私议,一时之间,却还不敢造次。
  气力最大的那个军官等得已不耐烦,心道:“一个中了剧毒的人,何必这样怕他?”
冲上前去,朝着江海天的琵琶骨便是一抓,林道轩爬了起来,喝道:“休得伤我师父!”
但他刚刚爬起来,却又被羊吞虎一记劈空掌将他震退三步。
  只听得一声大叫。跌倒的却不是江海天,而是那个军官。原来江海天虽然不能起来
动手,但他正在运用最上乘的内功,真气鼓荡,布满全身,那军官用的气力越大,反震
的力道也就越大。这一招把他震得个头破血流。
  另一个军官大吃一惊,挺起一柄长矛就向江海天刺去,心道:“我的手不接触你的
身体,你本领再强,毕竟也还是血肉之躯,看你还能坐着不动,抵御我的长矛?”
  江海天仍然端坐不动,他耳辨那长矛刺来的风声,身形微侧,长矛“卜”的一声,
从他胁底刺过,矛头穿破他的衣服,却被他手臂挟住。江海天有“隔物传功”之能,真
力从长矛上反震回去,那军官登时也跌了四脚朝天。但因是“隔物传功”,力度并不大
强,那军官跌了一跤,只是身体疼痛而已,远远不如他的同伴之狼狈。江海天手臂一松,
长矛当啷坠地。
  其他几个军官相顾失色,说道:“这人是有妖法的,不可惹他!”有一两个胆小的,
转过身来,便想逃走。
  褚蒙喝住他们,哈哈一笑,说道:“不用惊慌,这姓江的是只有招架之功,决无反
击之力。你们不必惹他,他也伤害不了你们。捉了这孩子,咱放一把火把他烧死便是!”
原来江海天只能用“隔物传功”的本领震倒敌人,虚实深浅已是给褚、羊二人探悉,等
于给他们证实了他们的判断。
  可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海天刚才虽不过是身形微侧,但真气亦已散乱,幸而
还不至逆行而已。要是他们趁这个时机,上前攻击,以褚、羊二人的功力,一举手就可
将江海天击毙。
  江海天度过一个难关,只好凝神静气,收束散乱的真气。一点也没有能力照顾林道
轩了。
  羊吞虎嘿嘿怪笑:“小贼,看你逃得上天!”一步步逼近,林道轩定了眼神看他。
褚蒙笑道:“这小鬼倒也胆大。”话犹未了,林道轩突然和身一扑,羊吞虎哈哈大笑:
“小鬼头,你居然还要和我动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拦腰便是一抓。这一抓是他独
门的擒拿手法,满以为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本领,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知林道轩脚跟一旋,本来他的身子是向左前方扑去的,突然问就转到了右方。青
光一闪,一柄锋利的短刀已朝着羊吞虎的腰眼插下。
  这一下大出羊吞虎意料之外,但他的真实本领,毕竟是比林道轩高出不知多少。一
觉青芒耀眼,寒气侵肌,陡然间身形已挪后半尺。林道轩匕首划过,“嗤”的一声,割
了他一幅衣襟。
  羊吞虎反手一掌打了过来,但林道轩也跳开了。
  褚蒙大为奇怪,心道:“这小鬼才跟了江海天两日,怎的就学来了这一身神妙的武
功?”当下说道:“羊兄,你截住他的去路,待我捉他。”
  褚蒙一掌护身,一掌进逼。把林道轩迫到了死角,一抓抓去,哪知仍是抓了个空。
林道轩溜滑之极,竟然从他的肘下钻了出来,举刀朝他的背心便刺。
  他不刺还好,这一刺登时把自己的本领泄了底,褚蒙本是以一掌护身的,反手一拿,
就把他的匕首夺了过来。林道轩身体失去了重心,脚步一个跄踉,险险跌倒。
  羊吞虎见有机可乘,心道:“这一回还捉你不到!”飞身扑上,林道轩忽地一个筋
斗,身法占怪之极,羊吞虎眼看手指已触及他的背心,哪知还是抓了个空。
  淆蒙哈哈笑道:“这小鬼只是学会了一套古怪的步法。咱们来一个网里捞角。”他
带来的五个军官,有一个手臂拗折,正在接日裹伤。其他四人分站在四个方向,用兵器
连接成一个圆圈。褚、羊二人,就在圈中,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两头进逼,捕捉林道
轩。
  本来林道轩可以抓紧时机,在他们的圆阵未合拢之前,逃出去的,但他舍不得抛弃
师父,稍一迟疑,对方已将他团团围住。
  林道轩仗着一套天罗步法,东西躲闪,就像和他们捉迷藏似的,羊、褚二人费了许
多气力,还未将他捉住。羊吞虎道:
  “把他打晕了再说。”褚蒙道:“也好,但可得小心,别伤了他的性命。留着他还
有用处呢!”他们已大致知道林道轩功力的深浅,当下使出劈空掌力,把林道轩打得昏
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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