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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惊雷

_33 梁羽生 (现代)
够打赢我,我就相信你们的师父确是胜过丹丘生和孟华了!”
  慕容垂心里想道:“原来他是气不过我们看轻他的掌门人,他虽然反对丹丘生,但毕竟
他还是崆峒派的弟子。”
  不过他还是不能忍受杨炎的狂妄,哼了一声说道:“小子你有志气!我必须要你心服口
服的相信我们白驼山的武功乃是天下无敌,你既然提出这个办法,我就和你小试一试吧!”
心想:“待会儿抓着了他,小小给他一点教训,也就是了!”
  杨炎说道:“你听错了,我并不是要和你小试一试。”慕容垂大为得意:“你不敢和我
比试了么?好,你赔个礼吧!”
  杨炎笑道:“你完全弄错了。我并不是要和你一个人比试武功,是要和你们两个人比
试。而且不是‘小试’,是要你们把你们的平生所学都施展出来!是‘大试’不是‘小试’,
你们并肩子上吧。” 真人露相   慕容垂大怒喝道:“好个狂妄小子,不给一点厉害你尝尝,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声出招发,骈指如戟,欺身直扑杨炎。
  杨炎说道:“好,你一个人上,我让你三招!”身形一晃,慕容垂扑了个空。但幕容垂
掌中夹指,掌力一吐,登时把杨炎的身形震得摇摇欲坠。幕容垂重新使出金刚指力,只听得
“嗤”的一声,杨炎的衣袖穿了一个小孔,脚步跄踉,给他逼到了悬崖。
  慕容垂哈哈大笑:“小子还不磕头求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他试出杨炎的功力,只
道杨炎技只此矣,气焰越发嚣张。
  司空照也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想道:“原来这小子只是轻功不弱,真实的本领却是稀松
平常?”他见杨炎连慕容垂的劈空掌力都抵挡不住,当然不能相信他是让招。要知慕容垂的
金刚指乃是接着劈空掌发出的,对方身形不稳,琵琶骨也有给金刚指力戳穿之险,即使杨炎
的武功确实高出对方许多,按常理来说,也决不会冒这样大的危险来让招的。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垂已是如影随形的又扑到了杨炎身边,杨炎反手一指,以指对
指,化解对方金刚指力,但似乎是力有不逮,又退出两步,一只脚已是踏出悬崖了。
  幕容垂喝道:“小子,你还不服输?”双掌齐出,十指如钩,向杨炎双肩抓下。
  杨炎忽地说道:“我已经让了四招了。你还不知进退,这招我只好请你吃耳光啦!”
  说话之际,反手一抓。
  幕容垂只觉一股大力将他吸住,他的双手竟然停在半空,抓不下去。眼见杨炎的手指反
抓他的琵琶骨,再闪就要跌下悬崖,只好身向后退,等于盲头乌蝇一样,送上来捱杨炎的耳
光。
  原来杨炎用的乃是骄兵之计,他知乎慕容垂不比云中双煞,要打他的耳光,定然不能似
打云中双煞的容易,故此在一开首闪避慕容垂那三招之中,只用一两分内内与他周旋、故意
让他轻视自己。杨炎练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即使对方真的能够抓住他的琵琶骨,他也
不怕会有危险的。
  杨炎深藏不露,连精明干练的司空照也想不到他有那么高明的武功,慕容垂那想得到提
防?待到第四招杨炎方始突然使出看家本领,他那一抓用的是龙家的“擒龙手”,反手打耳
光的手法,则是从天山剑法的追风剑式变化出来,快如闪电!
  只听得噼啪声响,慕容垂已是捱了两记耳光。就在此际,杨炎只觉背后劲风倏然,情知
是司空照的武功比师弟高出许多。
  杨炎不敢轻敌,避招还招。司空照左掌右指,掌力刚猛,指力阴柔,杨炎反手一掌,掌
势斜飞,把他的身形带动,但没料到他那股阴柔指力夹在掌力之中突然袭来。结果司空照固
然是给逼得窜过一边,杨炎胸口的璇玑穴被他指力触及,也是不禁打了个颤。幸而杨炎的内
功远远比他深厚,他的指力尚未足以封闭杨炎的穴道。杨炎运气一转,胸中的烦闷之感便即
全消。
  司空照窜过一边,生怕杨炎还有杀手,身形未稳,先伸左掌把慕容垂一推。他这一推用
的乃是巧劲,慕容垂身形腾起,飞出一丈多外;离开悬崖。他脚踏平地,这才吓出一身冷汗。
  司空照跟着倒跃回来,与师弟并肩而立。他的脚步刚刚站稳,只见杨炎又已是笑吟吟的
来到他的面前。“我本来要打你的师弟四记耳光,如今只打了他两记耳光,算是便宜他了。
司空照,你怎么样,要不要并肩齐上,再试一试?”杨炎笑道。
  司空照冷冷说道:“原来云老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们都走了眼了!老
弟,你到底是谁?”杨炎笑道:“大言炎炎,井蛙窥天,你们说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就算我是这样的小子吧。嘿嘿,大家都是井底之蛙,彼此彼此!”
  司空照不觉一怔,心里想道:“难道他就是写这八个字的那个人。原来他写这八个字是
用来嘲笑我们所说的丹丘生孟华何足道哉的!”
  慕容朝气呼呼的道:“师兄何必问他,这小子准是奸细,咱们先宰了他!”
  司空照取出了一对判官笔,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侠既然定要伸量我们,我们师兄
弟只好再请教你高明的武功了。”
  慕容垂听得很不顺耳,心里想道:“纵然这小子有几分本事,大哥也未免是大过长敌人
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但他刚刚吃过杨炎的大亏,心里虽然暗暗嘀咕,却也不敢再托大
了,跟着师兄亮出兵器,他的兵器是一对点穴撅。原来练金刚指力的人,必然也是点穴好手
的。判官笔和点穴撅都是点穴的兵器,不过判官笔较短,点穴撅除了较大较长之外,尖端有
如鸭嘴微弯,还可兼作钩刺之用。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阴,一寸长、一寸强。”两种
点穴兵器,各有所长。司空照的点穴手法较为轻灵,是以爱用判官笔。幕容垂气力较大,故
而喜用点穴撅。
  杨炎有意激怒他们,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既是诚心请教,我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好吧,我就用这根树枝指教你们几招!”口中说话,随手折下一很带有几片树叶的嫩枝。
  慕容垂果然给他气得哇哇大叫:“小子欺人太甚,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今日我非杀
了你不可!”本来他应该与师兄配合,同时出手,一守一攻,方能发挥联手作战的威力的,
此时一气之下,他也不理师兄的动作了。急步就冲上去。
  司空照叫道;“师弟,沉住了气,不可轻敌!”话犹未了,杨炎己经与慕咨垂交上了手。
  慕容垂双撅猛插,呼呼风响,端的是有如势挟风雷,迅猛无伦,杨炎笑道:“虚有其
表,失之凝练。”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的却是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把慕容
垂当作是当真向他诚心讨教的后生晚辈一般。
  可是慕容垂却已无暇气恼,只有吃惊的份儿了,杨炎话犹未了,只听得“唰”的一声,
他手中那根柔枝已是抖得笔直,竟然带着宝剑出鞘的啸声,后发先至,刺到了慕容垂的面门!
  慕容垂大吃十惊,这才知道杨炎的内功精纯的确是远远在他之上,即使比不上他师父,
最少也不逊于他的师兄。这树枝一刺,劲道不亚利剑,倘若给他刺中,面皮势必戳穿,大惊
之下,他如何还敢攻敌,急忙把双撅回护面门。
  杨炎笑道:“你不是说要拼命的么,为什么做缩头乌龟?”笑声中树枝已经点到他的面
前,轻轻一撩。
  杨炎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柔枝轻轻一撩,慕容垂的点穴撅给他拔过一边。杨炎一招
“二龙抢珠”,双指点向他的一双眼睛,忽觉微风飒然,司空照的一对判官笔亦已点到了他
的背心大穴,杨炎心头一凛:“这厮的涵养功夫比他师弟深得多,倒是不能太过轻敌了。”
顾不得去挖慕容垂的眼珠,一个“移形易位”,避招还招。
  司空照一招“横流击揖”,双笔横封,全力防守,才把扬炎“树剑”的攻势解开。杨炎
说道:“不错,你的功夫是在师弟之上,但要和我打成平手,最少还得多练十年!”口中说
话,手底丝毫不缓,柔枝轻拂,似左似占,虚实不定,司空照竭尽平生所学,连用几个身
法,刚刚摆脱,杨炎第三招又至到,司空照吓得手心头鹿撞:“这小子不知是那里钻出来
的,丹丘生孟华恐怕也不过如此!”但他到底是第一流高手,虽惊不乱,百忙中使出师门的
救命绝招,双笔一个盘旋,身形陀螺疾转,居然把杨炎接连两招的攻势一起化解,而且还了
一招。杨炎微微一笑:“我说你要再练十年,你信不信?”树枝击下,把他的一对判官笔,
全部荡开。
  慕容垂惊魂稍定,连忙上来助战。他们师兄弟训练有素,配合得宜,司空照的判官笔交
叉穿插,疾点杨炎带脉的四外穴道,慕容垂的点穴撅也并不慢,同一时间,一招之内,遍袭
杨炎督脉的四处穴道。他们这一招“双笔双撅点八穴”的功夫仅次于山西连家的“四笔点八
脉”绝招,但连家的点穴功夫是号称天下第一家的,他们的点穴功夫的不同凡响,也就可想
而知了。
  杨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只你们会点穴么?”柔枝轻扬,左刺“白海穴”,右
刺“乳突穴”,中刺“璇玑穴”,最妙的是,司空照和慕容垂二人都是同时见到杨炎这一招
是刺他们的三处穴道。原来杨炎这一招三式,快如飘云,飘忽莫测,以致他面前的两个对
手,从他的“剑势”之中,都有同样三处穴道被袭的感觉。
  师兄弟那还敢进攻,连忙合力防守,好不容易方能化解了杨炎这一招攻势。杨炎一看,
树枝上缀着的几片树叶已经落了两片。心里想道:“我的功夫到底未纯,要练到孟华那样境
界。恐怕最少也得三年。”原来他这一招,是从孟华的“胡笳十八拍”那招变化出来的。
  司空照慕容垂越打越是吃惊,不知不觉给杨炎逼得退至悬崖。红日西沉,余霞散绔,灯
出满天丽彩。杨炎忽地说道:“丹丘生的连环夺命剑法七十二招,最厉害的一招名为胡笳十
八拍,料想你们曾经听过,可借这一招我只学得一点皮毛……”
  说到“皮毛”二字,左手衣袖一挥,右手的树枝疾刺出去。这刹那间,慕容垂只见四面
八方都是青绿色的枝影。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己是给树枝刺着身上七处穴道!这一招杨炎是撇开了司空照,专对
付他的。
  “就只这点皮毛功夫,你也抵挡不住,还说什么丹丘生孟华,何足道哉?”杨炎哈哈笑
道。
  他口中大笑,心里却是不禁暗暗道了一声“惭愧!”“丹丘生用这一招胡茄十八拍能够
在老猿石刺出十八个窟窿,我却只能刺着他的七处穴道,还要用袖风荡开他的兵器才成!”
  慕容垂闷哼一声,便似给人封住了嘴巴,叫不出来。身如断线风筝,跌下悬岩!
  司空照吓得魂飞魄散,不待杨炎出招,自己跳下悬岩!
  他在他是前脚跟着后脚跳下去的,半空中一抓抓着师弟的足踝。两人的体重相加,下坠
之势更急了。他的武功也委实了得,在这生死一发之间,左手的判官笔插入了石壁,这才停
止下坠。
  司空照抱住师弟跳落平地,一看师弟并没受伤,这才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他解开师弟
的穴道,扬声叫道:“朋友,请留下万儿!”他已经看出杨炎决不是崆峒派的小弟子,按照
江湖规矩,可不能不交代几句门面话。
  杨炎哈哈笑道:“我就是你们认为不堪一击,何足道哉的那个‘小子’杨炎!”
  这一下司空照也好像给人点了哑穴似的,说不出话来了。
  杨炎笑过之后,心中亦是不禁感到一阵迷茫。正是: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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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弹指惊雷》——第十八回 手足相残何太忍 鸳鸯同命若为情
梁羽生《弹指惊雷》 第十八回 手足相残何太忍 鸳鸯同命若为情 荒山异人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杨炎只好信步所之,走入深山密林,碰碰自己的运气了。不
知不觉,白天已是变成黑夜,好在这晚月光皎洁,杨炎一鼓作气,攀上一座山峰。他不知道
龙灵珠藏在那儿,只是心中有个念头,龙灵珠多半是藏在人所难到的地方,他上山越高,就
隐隐觉得是和龙灵珠多接近一步。
  攀上这座山峰,月亮已过天中,杨炎也感到有点疲劳了。他找到一座平滑如镜的石台,
躺下便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在梦中被异声惊醒。
  不是猿啼,不是虎啸,却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叫声音。
  杨炎大吃一惊,睡意全消,竖起耳朵来听。
  “你们这些坏蛋敢欺侮我,我就去告诉爹爹……”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只隐隐听见这两
句话,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那个孩子似乎也跑得很快。
  杨炎又惊又怒,心里想道:“为什么有人在山上欺侮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定非常
人。”他想起日前所得的那个消息,龙灵珠的父亲有个朋友住在祁连山,“这孩子的父亲会
不会就是那个人呢?”他想,“若然我猜不错,这伙坏人,多半恐怕就是和白驼山那帮人有
关系的人。”
  隐隐又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杨炎伏地听声,只听得那人说道:“大师兄,何以你
放走那个孩子?”
  “大师兄”笑道:“我是要他给我引路呀,你没听见他口口声声说要回去告诉他的爹爹
么?这孩子倔强得很,他自己回去,比咱们逼他带路要好得多。”
  杨炎听得“大师兄”三字,又惊又喜,想道:“原来是白驼山的第二号人物,司空照和
慕容垂把他们的大师兄说得那么了得,我正好去找他的晦气。不过且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先头那人说道:“那为什么还不去追?”
  “大师兄”笑道:“你怕这孩子跑得出我的掌心吗?我要让他以为咱们追不上他,要是
我马上跟在他的背后,给他发觉了反而不妙。而且我这是一石两鸟之计,你们懂吗?”
  那人问道:“什么一石两鸟之计?”杨炎也想知道,凝神细听。可惜他们似乎是和那人
咬着耳朵说话,杨炎一点都听不见。过了一会才听见先头那人哈哈笑道:“果然真是妙
计!”
  “大师兄”沉吟半晌,说道:“云中双煞、劳家兄弟。彭大遒这班人至今未见踪迹,连
司空照和慕容垂都不知去向,这事可有点古怪。你们下去看看,要是碰上了,叫他们赶快上
来。虽然他们帮不了什么大忙,多少也有点用处。”只听得四个人同声答应,那“大师兄”
一走,这四个人分成四路下山。
  杨炎立即施展“草上飞”的轻功,循声觅迹,前去追踪那个“大师兄”,按照他的估
计,那些人谈话的所在和他的距离不过半里山路之遥,他施展草上飞的轻功转瞬即到,月光
又是这么明亮,要追上那个‘大师兄’,料想不会有甚困难。
  不料他追了半支香的时刻,兀是未发现那个“大师兄”的踪影,伏地听,也听不见声息。
  前面是十片黑压压的松林,松林后面是并列的三座山峰。根林就不知道那“大师兄”和
那小孩子是跑向何方。
  “这大师兄的轻功倒是不弱!”杨炎心里想道:“但既然发现了这条可以找寻龙灵珠的
线索,多花点功夫,也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穿过那片松休,松林并没人家,暗自思忖:“一个小孩子,纵然懂得武功,在这荒山
之上,也不敢离家太远的。这个孩子的家必定是在这三座山峰之一。我先上较矮的这座山峰
看看。”
  他跑上这座山峰,连野兽也未发现半只,正想下山,忽听见对面的山峰有声音传来,登
上高处遥观,一看之下,又惊又喜。
  只见对面山峰的山腰处有块草坪,草坪上正有人练武。
  月明皎皎,碧空无云,望到对面的山峰,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也可以看得出练武的人是
个三络长须的壮健老者。在这老者旁边看他练武的是个少女。
  尽管面貌看不真切,从轮廓看来,他已经可以断定是龙灵珠无疑了。
  不过雨峰的“空际距离”虽然很近,要跑到对面的山峰,必须下山又再上山,纵然他身
具越卓轻功,最少恐怕也得花一支香时刻。他本来就想过去的,但那个老者练的是一套掌
法,却把他的目光吸引住了。
  只见那魁梧老者双掌划圈,越来越快。杨炎在这边山头虽然听不见呼呼的掌风,却可以
看得见树叶纷飞,草坪四周的树木似是碰到大风一样捱动。
  掌风扫落树叶还不稀奇,更奇怪的是,满空飞舞的树叶并不落在地上,而是落在半空结
聚成为环形,跟着那老者的身形旋转。
  杨炎看了,不由得暗暗喝采,心里想道:“原来他练的这套掌法,不但是掌法奇妙而
已,且还是兼练一种上乘的内功的!
  接着又想:“那‘大师兄’的武功,我虽然没有见过。不过从司空照与慕容垂的本领看
来,他的武功纵然比他的这两个师弟高明十倍,只怕也未必是这老者的对手。他单人匹马,
就敢来挑衅,还要在这老者的眼皮底下捉拿龙灵珠,可也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硕大无朋的草环突然拉直,好像变作了一条墨龙,转瞬间,“墨龙”
在空中寸寸折断,树叶这才纷纷坠地。原来老者的这一套掌法已经练完了。
  杨炎看得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想:“要练成功他这样精纯的内功,我恐怕最少也还
得再练两年。”
  旁观的那个少女高声喝采:“萧伯伯,好一套扫叶掌法。”
  果然是龙灵珠的声音!
  杨炎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她,他若是使出传音入密的内功,龙灵珠在那边山峰,用不着伏
地听声,料想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但转念一想,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怕的是吓走了那个“大师兄”。他若是使出传音入密的内功,只要在武学上有点造诣
的人,一听就会知道他是一流高手。“难得这厮不自量力,自己送上门来,我岂可将他吓
走?嘿,嘿,他们白驼山一派,都是大言炎炎,井蛙窥天。他自己以为可以胜得过这位萧老
前辈,还可以轻而易举把‘小妖女’抓了去,我乐得在这边看他笑话。”
  杨炎认定了这个“大师兄”是不自量力,他害怕的就不是他来,而是他不来了。“他若
敢来,给抓住的一定不是龙灵珠而是他!”杨炎心想。
  他忍住不作声,只听得那老者哈哈笑道:“贤侄女,你怎的千里捧着金饭碗,反而羡慕
别人?”
  “萧老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龙灵珠问道。
  那姓萧的老者笑道:“我不敢妄自非薄,在这套掌法上是用了一点功夫,但比起你家传
的龙形六十四式可还差得太远!”
  龙灵珠道:“萧伯伯,你是哄我欢喜还是故作谦虚?我使龙形六十四式只能震落树叶,
可远远不及你这套掌法的威力!”
  那老者道:“这是你还不大懂得运气使劲的缘故,从今天起,每天你先看我练一套落叶
掌法,然后你再练你的龙形六十四式,过了三天,或许你可以有点不同了。”龙灵珠对他的
用意本来已经猜则几分,一听此言,登时领悟,欢喜得跳起未道:“萧伯伯,原来你是有心
指点我的,你是要我触类旁通!”
  那老者道:“指点不敢当。不过我这套掌法虽然比不上你家传的龙形六十四式,掌法所
需运用的内功,两者的法门却是相同。”
  原来龙灵珠是从父亲留下的拳经剑谱,无师自通,练成了龙形六十四式的。但她只是从
书本上学运功的法门,限于年幼,却还未能参透。“袭貌遗神”,练成的掌法只是神似而已。
  龙灵珠想道:“怪不得前两天我把这龙形六十四式练给萧伯伯看,他看了不置可否,原
来练这掌法,还要懂得许多运气使劲的窃门!”
  此时她看了一遍,已经懂得一点“窍门”,心痒难熬,说道:“萧伯伯,你再练一遍我
看,请你放慢一些。”
  老者笑道:“你这女娃儿这样心急,一天就想练成功吗?好吧,我就再练一遍。”他放
慢拳脚,从头再练。杨炎躲在那边山头,凝神观看。他的内功造诣在龙灵珠之上,获益亦是
不少。
  不过那老者刚练到一半,就给人打断了。
  一个小孩子气吁吁的跑上山来,叫道:“爹爹,你给我报仇、报仇!”
  老者吃了一惊,说道:“报什么仇?”那孩子道:“我给坏人欺侮了。爹爹,我要你替
我抓那个坏人,让我打回他一掌!”
  老者道:“定儿,说清楚点,是什么样的坏人,他因何打你?”
  那孩子道:“他来强抢我刚刚捉到的一只小红鸟,我不给他,他就打我。我从来没有见
过这个人的。”
  龙灵珠道:“他打你哪里,还痛不痛?过来让我瞧瞧。”
  龙灵珠虽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但见这孩子自己能够跑上山来,也就不怎样担心了了,
心里想道:“定弟自幼练童子功,功夫已经颇有根基,寻常人打他一掌,料想他也不会受
伤。”
  那孩子道:“那坏蛋在我背心打了一掌,痛倒是不痛,只痒得难受。跑路的时候还好
些,一停下来,就好似痒痒到骨头里去!”老者越听面色越是沉重,忽地伸手撕开儿子的上
衣。
  龙灵珠正想替孩子脱下衣裳,看看伤势如何,给他敷药。在她以为,纵然受伤,大不了
也只是一点皮肉之伤而已,见这老者急不及待的撕破儿子衣裳,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孩子的背心有淡红色的掌印,龙灵珠又是吃惊,又是奇怪:“那人的掌力可是用得
不轻呀,定弟为何不觉疼痛?”
  那姓萧的老者气得咬牙说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狠毒的人,我与你何冤何仇,竟然对我
这乳臭未干的孩子用这种阴毒的掌力!”
  龙灵珠这一惊非同小可,问道:“定弟受的是什么伤,不、不至于有大碍吧。”
  那老者道:“那人是用太阴掌力伤了他的奇经八脉,掌上还可能涂有毒药。但不知他是
功力未到还是尚稍有天良,这孩子的经脉未给震断。目前只是瘀血充塞体内,我还能治。”
  说至此处,游目四顾,不见有人上来,继续说道:“贤侄女,待会我给定儿治伤,你替
我留神点儿,别让陌生人上来。”
  龙灵珠唰的拔出剑来,守在崖边,说道:“伯伯,你放心替定弟治伤吧,要是有人硬要
上来,我和他拼个死活!”
  老者说道:“也无需这样,打不过的时候,你叫我好了!”说罢,手掌己是贴在儿子的
背心,用自己数十年所练的纯阳内功,为儿子推血过宫,解毒疗伤。
  过了一支香时刻,孩子脸色恢复红润,汗如雨下,流出的汗,气味带点腥臭。那孩子喜
道:“爹爹,你的本领真大,我的麻痒已经止了。我、我想睡觉。”说话的声音比前微弱得
多,看来己是累得不堪。
  老者吁了口气,说道:“总算把这孩子的一条小命保住了!”神情困顿,似乎比孩子还
更疲劳。
  杨炎在这边山峰看不见他怎样运功为孩子疗伤,也看不见他此际惟淬的容颜,但却隐隐
感觉到有点什么不妙。
  “一石二鸟之计,一石二鸟之计!”那“大师兄”邪恶的笑声又好像在他的耳边响起来
了。“一石二鸟之计”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亦已隐隐猜到几分了。
  虽然他对这老者很有信心,即使他的武功已经打了折扣,他还是相信他可以打败那个
“大师兄”的,但为了预防万一,他可不敢像刚才那样丝毫不以为意了。
  他改变了主意,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让这位萧老前辈中了奸人之计、我可得赶快过去
与他们相会!”
  可惜已经迟了,他刚刚有这念头,尚未付之行动,那边的草坪上,已是发生了他意想不
到的事!
  那个老者吁了口气,刚要把孩子交给龙灵珠,忽听得有个人赞道:“萧老前辈好精纯的
内功,佩服,佩服!”草坪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下子就到了那老者的身边!
  龙灵珠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一直是仗剑在崖边防守,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的。这个人也不
知是从那里钻出来,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虽说她是为了孩子的受伤分了心神,但也难辞疏
忽之罪了。不过这个人已经来到了那老者的身边,来意如何,尚未知道。一时之间,她倒是
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立即动手?
  那老者摆了摆手,示意叫她暂且不必动武,说道:“阁下何人,因何来此?”
  那白衣汉子施了一礼,缓缓说道:“白驼山门下弟子宇文雷特来拜见祁连剑客萧老前
辈!”
  果然是那个“大师兄”来了!
  杨炎本来是不怎么把这“大师兄”放在心上的,此际见了他这神出鬼没的轻功本领,亦
不禁耸然动容,心里想道:“司空照和慕容垂说的那番话,的确不是夸大之言,这个人的本
领和他们相比,确是有天渊之别。我是太过低估他了。”
  那老者怔了一怔,说道:“不敢当,萧某与白驼山素无来往,可说得风马牛不相及,你
找我做什么?”话犹未了,那恹恹欲睡的孩子忽地叫起来道:“爹爹,他就是打伤我的那个
坏人!”
  那老者吃了一凉,大怒喝道:“萧某与你有何冤仇,你竟然对小孩子也下毒手!”他手
中抱住孩子,而对如此阴险恶毒的敌人,虽然气怒交加,也只能暂且沉住了气,凝神待敌,
避免轻率出手,反遭对方所算。
  宇文雷打了个哈哈,说道:“萧老先生言重了!你仔细想想,要是我当真下了毒手的
话,你的孩子焉能还有命在?不错,我用太阴掌力,震伤令郎的奇经八脉,下手是稍赚重了
一些,但以你萧老先生的绝世神功,何愁不能将他救活?”
  老者冷笑道:“好呀,那你说吧。你处心积虑,用这等卑鄙的手段来消耗我的内力,意
欲何为?”
  宇文雷道,“没什么,只是想请你不要插手一件事情。”
  老者说道:“什么事情?”宇文雷道:“不错,我与你是无冤无仇,但这位龙姑娘却是
和家师有冤有仇……”
  龙灵珠忽喝道:“你复姓字文,宇文博是你何人?”
  宇文雷道:“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伯父。”
  龙灵珠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喊道:“原来白驼山主就是字文傅,这就怪不得了。”唰
的一剑就向宇文雷刺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宇文雷的衣袖给剑尖刺破,但龙灵珠却给他的袖风一拂,不由自
己的退出了四五步。
  那老者抢过去拦在她的身前,左掌虚接,对着宇文雷,防他续施杀手。他抱着孩子,身
法快得极点。宇文雷并没追击。
  那老者道:“贤侄女,宇文博敢情就是——”
  龙灵珠道:“不错,宇文博正是我的杀父仇人!要是我早知道白驼山主是他,我已经上
白驼山去了。”
  宇文雷笑道:“你怎配和我的师父交手,我是奉了他老人家之命,捉拿你的。你要报
仇,冲着我来。”
  龙灵珠挥剑复上,那老者道:“且慢!”忽地把手中的孩子交给了龙灵珠。
  这一下来得甚为突兀,龙灵珠不能不把孩子接了过来,孩子到了她的手中,她自是不能
冲上去和宇文雷厮拚了。
  老者说道:“灵珠,麻烦你照料定儿,哄他睡觉。你是我的客人,这件事应该由我对
付!”
  龙灵珠也怕误伤了孩子,说道:“萧伯伯,待会儿你抓住这个小贼,可别忙着杀他!”
她对这老者的武功满怀信心,以为他纵然耗了少许内力亦是无妨。却那里知道,这个老者并
非只耗了“少许内力”,而是耗了七成以上的内力了。
  龙灵珠抱着孩子走开之后。老者双眼一翻,冷冷说道:“字文雷,动手吧!”
  宇文雷笑道:“萧老先生,你当真要和我动手?不错,玉龙太子是你的好朋友,但死了
的朋友的女儿,总比不上你自己的性命宝贵吧?”言下之意,这老者和他交手,必死无疑!
  老者须眉怒张,喝道:“你把我萧逸客当作何等样人?你处心积虑耗损我的内力,我豁
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让你如愿。”
  宇文雷道:“好,你既然而听良言,那可休怪我无礼了。萧逸客,你号称祁连剑客,如
今我就只凭一双肉掌,领教你的高招,你拔剑吧!”
  萧逸客壮年以剑掌双绝,名闻武林。但在归隐之前数年,江湖上罕逢敌手,早已不用剑
了。归隐之后,又练成了扫叶掌法,更是无需用剑。
  今朝他借练掌指点龙录珠的武功,根本就没有把宝剑带出来。即使他有剑在身,对方一
个晚辈,空手向他挑战,以他的身份,也决计不能用剑。但宇文雷明明知道他身上没藏兵
刃,却还要这样说,用意何在,萧逸客当然明白。不过,虽然明白,也还是不能不中他的激
将之计。
  “废话少说,我不用剑也能杀你,进招吧!”萧逸客喝道。
  宇文雷哈哈一笑,说道:“好,且看是谁能够杀谁?”话犹未了,双掌疾击。
  萧逸客一招“拂云手”,双掌虚带,宇文雷脚步跄踉,闪过一边。萧逸客忽觉一缕甜
香,沁人鼻观,有说不出的舒服。宇文雷笑道:“萧老前辈,我忘记告诉你,我的掌上是涂
有炼制神仙丸的药液的,神仙丸虽然不能说是毒药,却也能够今人精神萎靡,你可要当心一
点才好!”
  萧逸客沉住了气,默运玄功,和他周旋数招,蓦地一声大喝,立下杀手。
  这一招“涵虚吐清”乃是扫叶掌法精华所在,萧逸客全力施为,果然非可小可。
  阴阳掌力,相牵相激,宇文雷恍似一叶扁舟,陷入漩涡之中,身不由己地接连打了三个
盘旋,方始稳住身形。
  萧逸客跃上前去,一招“疾风迅雷”击他背心。宇文雷刚刚稳住身形,反手一招“五丁
开山”,以金刚掌力硬接,居然给他挡住了,萧逸客暗暗叫了一声“可惜,要是我能多恢复
两分功力,这小贼已经毙在我的掌下!”这一招“涵虚吐清”,他是蓄为而发,只盼能够一
击成功的,不料功亏一篑,元气更是大伤。
  宇文雷几乎吃了大亏,心里也是暗暗吃惊,想道:“这老儿号称剑掌双绝,果然名不虚
传。好在我是有备而战,也不用立即就收拾他,慢慢消耗他的内力再说。”主意打定,改用
绕身游斗的打法,绕着萧逸客的身子走圈圈,他的掌上涂有毒药,纵然打不着萧逸客的身
体,吸了他们掌风,也是有害,萧逸客只能闭住呼吸,到了实在捱不住的时候才吸一口气。
  清脆柔美的歌声从林中那间小屋传出来。
  是龙灵珠的歌声,为了哄那孩子睡觉唱的儿歌。那孩子本来已是恹恹欲睡的,但记挂着
父亲和坏人动手,却又不敢睡了。
  “星星闪闪月光光,
  心肝宝贝睡在床。
  不怕东山有猛虎,
  不怕西山有恶狼,
  娘亲守在儿身旁。
  宝贝一觉睡到大天光。
  这是龙灵珠小时候听得熟极而流的一支儿歌,在野地,在荒林、在雪山之上、在冰河之
边,每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她的母亲最喜欢唱的一支儿歌。唱起这支儿歌,她不觉想起了
自己苦难的童年,想起了曾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
  细心的人可以听得出,柔美的歌声中含着多少凄酸;要是更细心去听,还可以感觉得
到,除了凄酸,还有激愤。
  杨炎在那边山头听得呆了,心里想到:“她虽然命苦,毕竟曾经有过母亲守在她的身
边,唱歌来给她听。我却是未满周岁。就失去了娘亲,连这点‘福气’都没有。”
  歌声中萧逸客与宇文雷越斗越烈,萧逸客挂念孩子,不觉想道:“眼前这个敌人,比东
山猛虎、西山恶狼还更凶狠得多,我若败给了他,龙灵珠自身难保,更有谁人能护我这孩
子?”
  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风浪,从来不知害怕,这次却是不能不由他隐隐感到恐惧了。心里
一急,就沉不住气急于要击败敌人了。用力过度吸了两口毒气,登时只觉地转天旋,冷不防
给宇文雷打了一掌,“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宇文雷哈哈笑道:“萧老儿,你、你——”话犹未了,忽地稳不住身形,不由自主的打
了两个盘旋。一掌劈出,“逢”的一声,劈断了一株粗如人臂的树枝,要不是收势得快,几
乎撞在树上。原来萧逸客那招“扫叶掌”蕴藏有三重内力,有如暗流冲击,一波未平,一波
又起,在宇文雷身上发挥了威力。
  可惜萧逸客已是强弩之末,未能及时赶上去再补一掌,说时迟,那时快,宇文雷又已退
而复上,攻得更加急了。杨炎在这边山头看得不大清楚,但从兔起鸛落的身影翻腾之中,亦
可以看得出来,萧逸客已是只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宇文雷劈断树枝那“蓬”的一声令他从迷茫中醒了过来,“不好,萧老前辈内力损耗过
甚,只怕敌不过他。我可得赶快过去助灵珠一臂之力才行。”
  他只道萧逸客还可支持一会,怎知萧逸客已是到了强弩之末的田地,内力早已消耗殆
尽,比他想像的更坏。
  龙灵珠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得睡了觉,连忙取了萧逸客所用的长剑出来。
  只见萧逸客正在遭受猛烈攻击,宇文雷双臂箕张,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周围沙飞石
走,树叶纷落。萧逸客的双脚虽然仍是牢牢钉在地上,上半身却已摇摇晃晃,恍似风中之
烛!
  龙灵珠倒持剑柄,叫道:“萧伯伯,对付这等好恶人,何须和他客气,你用剑吧!”她
怕萧逸客要顾身份,不肯用剑,故此先劝两句。说罢,立即将长剑向萧逸客抛去。
  哪知就只这么慢了片刻,萧逸客又已接连中了两掌。金刚掌力震破了他残余的护体神
功!
  长剑飞来,给宇文雷劈空一带,“嗤”的一声,插入了萧逸客的左肩。萧逸客本已支持
不往,伤上加伤,大吼一声,倒纵出三丈开外,这一纵竭尽全力,避开宇文雷最后一击,脚
一沾地,人也晕倒了!
  龙灵珠失声尖叫,忙向倒在地上的萧逸客奔去。
  宇文雷哈哈大笑,身形一晃,拦在龙灵珠面前:“小妖女,你的靠山都已自身难保,你
乖乖跟我走吧!”龙灵珠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喝道:“白驼山的小贼,我与你挤了!”
  宇文雷笑道:“拼也没用!”运掌成风,荡开龙灵珠剑尖。龙灵珠紧咬银牙,心里想
道:“我必须沉住了气,给萧伯伯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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