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豪越发高兴,又再说道:“这报春花也是从大理移来的,报春花别处也有,不过像这
种桃红花瓣包着金丝花蕊的却是甚为罕见,除了大理,只有昆明才有的。啊,还有这种黑牡
丹就更罕有了,这是从洛阳移植来的,今年才培养成功。”
齐世杰心里想道:“岳师哥从天南地北移来这许多名种花卉,也不用浪费了多少人力和
金钱。一朵黑牡丹培养成功,恐怕已不止是穷汉的半年粮了。”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孩子跳跳蹦蹦的跑过来缠住罗雨峰道:“罗公公,你说过教我玩铁
胆的,你的铁胆带来了没有?”这孩子是岳豪的儿子,名叫岳宏,自小得父母爱宠,未免颇
有少爷脾气,不过他和齐世杰还算是比较合得来的。齐世杰虽然有时讨厌他的顽皮,却也喜
欢他的天真活泼。”
罗雨峰道:“带是带来了,不过今天有客人,过两天在教你吧。”岳宏说道:“谁是客
人?杨婆婆,你从来都说是把我作小孙孙的,你和齐叔叔不能算是客人吧?”
杨大姑笑道:“我和你的齐叔叔当然不能算是客人。”
罗雨峰道:“齐叔叔要赏花呢,你别打断他的雅兴。”
齐世杰只好说道:“没关系,我也想见识见识罗老伯的铁胆功夫!杨大姑因为儿子刚才
‘失礼’,亦是颇感尴尬,趁这机会,便捧罗雨峰一下,说道:“罗家的铁胆功夫堪称武林
一绝,杰儿,你应该多多向罗世伯请教。”
罗雨峰眉开眼笑:“不敢,不敢。谁不知道齐杨二家是武学世家,世杰贤侄兼两家之
长,我这点玩意儿拿出来,只是怕班门弄斧呢!”
齐世杰不能不给罗雨峰面子,说谊:“世伯如此客气可是折煞小侄了。只怕罗家的绝技
小侄要学也学不来,还是请世伯先让小侄开眼界吧。”
罗雨峰越发高兴,说道:“多承杨大姐抬举,齐老弟谬赞,那么老拙献丑了。”
说罢,拿出两个铁胆,一大一小,在手里弄得哗啷啷响,递过去给岳宏道:“待会儿我
把这两个铁胆同时打出,打对面假山顶上那块横伸出来的石头,你猜是那一枚铁胆先到?”
岳宏在手里掂了掂轻重,两个铁胆都是实心的,小的大概比大的那个轻了一半有多,便
道:“当然是小的这枚先到了。”
罗雨峰笑道:“是么?好,那我把小的这枚先打出去。”
岳宏说道:“那就更加是小的这枚先到了。”
话犹未了,只见罗雨峰把手一扬,果然是先发小的那枚,稍迟片刻,才发大的那枚。
眼看小的那枚铁胆就要打到假山上了,大的那枚忽地加速追上,转眼便即超前。“轰
隆、轰隆!”接连两声响,但见火花四溅,碎石纷飞,假山上那块磨盘大的石头给打碎了一
角。
登时掌声雷动,大家都赞:“好功失!”
齐世杰心里想道:“想不到这老儿还有这么强的手劲,不过打碎石头还不算很难,举重
若轻,后发先至却是正宗的内家功夫,难得多了。”因此也就衷心赞叹的拍起掌来。
罗雨峰掀须笑道:“献丑、献丑,见笑了,见笑了!”
掌声笑声中,齐世杰却好似隐隐听见外面有人喧哗。
岳豪眉头一皱,说道:“李海,出去看看,外面在闹什么?”李海是一个仆人的名字,
懂得一点武功的。岳宏最喜欢趁热闹,说道:“爹,让我出去瞧瞧。要是有人闹事,我打架
比李海在行!”不待他父亲答应,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
罗碧霞笑道:“谁敢到表哥府上闹事,恐怕是你的下人驱逐登门强讨的叫化子也说不
定。”原来岳豪为富不仁,他定下的规矩,即使是喜庆的日子,也不准叫化子登门讨饭,必
须在村口排队,他才叫家人出去派给冷饭残羹。驱逐门前叫化子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罗
碧霞见过也不只一次了。
花园和大门口距离颇远的,但齐世杰内功深厚,听觉比常人也灵敏得多,却已隐隐听见
外面似乎是打架的声音了。
杨大姑也听见了。不过只片刻之间,喧闹之声便不复闻。
杨大姑知道岳宏年纪虽小,本领却已学到他父亲的几分,等闲三五个大汉也近不了他的
身子,是并倒不替岳宏担心,反而担心岳宏出手不知轻重,打伤了不知何故在外闹事的人。
岳豪正想把儿子唤回来,刚才出去的那个李海却已跑回来了!他一进花园,气急败坏的
就嚷:“老爷,不好,不好了!”
岳豪道:“什么事不好了,这样大惊小怪!”
李海嚷道:“少爷给他们掳去了!”
岳豪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谁,谁是他们?”
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哈哈大笑,人还未见,笑声已是震得园子里的人耳鼓嗡嗡作响!
齐世杰不禁心头一凛:“此人的内功倒是非同小可,但他有这么好的功夫,必定是武林中大
有来头的人物,怎会欺侮一个小孩?”
心念未已,李海所说的“他们”已经踏进园门。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虬髯大汉,年纪
约在五十左右,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年约四十刚刚出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得出是个
美人胚子,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
这个美妇人手里拿着一条软鞭,软鞭的一头套在岳宏的臂上,岳宏是给她拉进来的。
岳豪是雄霸一方的豪绅,平常只有他欺压别人,谁敢惹到他的头上?想不到竟会碰上飞
来横祸,这一下火气可大了。
不过他总算是个有见识的人,明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心里想道:“这汉子的武功似
乎在我之上,好在师姑和姨丈在此,多厉害的强盗他们也对付得了,何须我亲自出手?且先
看看他们来意如何?”
此时岳家的人早已闻风而至,豪门奴仆惯会仗势凌人,何况如今在这园子的,除了主人
之外,还有扬大姑和罗雨峰两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在这里给他们撑腰,他们自是不能容得
外人登门挑衅,个个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表示一下对主人的忠心了。
这些豪奴可没有主人的见识,只知争功,发一声喊,一窝蜂的就抢上去!
那虬髯汉子俨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昂首阔步的依然径自前行。
陡然间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说也奇怪,根本就没看见那虬髯汉子出
手,扑到他身边的豪奴已是一个一个跌了个四脚朝天。
他们是怎么样跌倒的,连岳豪都没能够看得清楚。他可是在杨牧门下学过十年武功的。
不过,杨大姑和罗雨峰却是不能不大吃一惊了。他们看得出来,这个虬髯汉子使的乃是
武林罕见的“沾衣十八跌”上乘内功!
那中年妇却又另有一功。
由于岳宏是在她的手中,豪奴扑向她的比扑向她的丈夫更多。当然另一个原因也由于他
们以为“女强盗”比“男强盗”容易对付。
中年美妇嫣然一笑,说道:“你们来讨赏钱吗?好,我虽然比不上你们主人有钱,一点
小钱还是有的,就给你们几文赏钱吧!”
话犹未了,只见她把手一扬,登时在她的周围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那些扑向她的豪奴,都给她的一文钱打中了膝盖的“环跳穴”。
这样厉害的暗器功夫,岳豪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本来是有恃无恐的,此时也
不禁怯意暗中。
那美妇人格格笑道:“一文赏钱,你们就全都行起大礼来啦,真是不脱奴才本色,我却
之大恭,只好受之有愧了。”
她用软鞭拖着岳宏,跟在丈夫后面,笑声中已是到筵前。
岳豪忍住气道:“阁下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那虬髯汉子一报姓名,岳豪这一惊固然是非同小可,连杨大姑、罗雨峰也都不禁心头一
震了。
原来尉迟炯乃是江湖上名头最大的侠盗,他是关东马贼出身,素来夫妻俩闯荡江湖,纵
横南北,黑道白道全不卖账,不知多少恶霸豪绅闻名丧胆,镖师捕快,为之皱眉,官府称他
为“关东大盗”,江湖上的一般人物则称他为“关东大盗”。
不过近几年来却很少听见他做案了,不料他却突然会在岳家露面。
更妙的是,他称岳豪为“岳大财主”,这样的称呼,对别的财主没有什么,对岳豪则分
明是一种蔑视。
要知岳豪虽然家财万贯,但他也是武林中人,按照江湖的一般礼儿,既然同属武林一
脉,不管对方人品好歹,也该叫他一声“岳师傅”或最少是称为“岳庄主”的。如今叫他做
“大财主”,那是只把他当作“羊牯”了。
岳豪忍住了气,说道:“原来是尉迟炯大侠,久仰了,这位女英雄是——”
杨大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中年美妇,此时忽地接下去说道:“这位女英雄想必是尉迟
夫人,江湖上人称‘千手观音’的祈圣因,祈女侠了?”
那夫妇人道:“不错,我正是祈圣因。至于什么‘千手观音”那可是江湖上的朋友给我
脸上贴金,当不得真的。”
杨大姑冷说道:“尉迟夫人不必过谦,凭你这手天女散花的暗器功夫,已是足见‘千手
观音’的雅号,名不虚传!只是我却替你有点可惜。”
祈圣因道:“可惜什么?”
杨大姑道:“千手观音对付三脚猫,不嫌大材小用么?”言下之意,给她打倒的那班家
奴只不过是懂得几招‘三脚猫’把式的粗汉,把他们全都击倒也显不出千手观音的本领。弦
外之音,已是隐隐有向祈圣因挑战之意。
祈圣因也不知是否没有听懂,淡淡说道:“我们当家的要来拜访岳大财主,我反正闲着
没事,就跟他来趁趁热闹。三脚猫我是不屑理会的,但要是变成了咬人的恶狗,可就似乎不
能置之不理了,你说是么。”
杨大姑道:“岳庄主是我的师侄,你打猫也好,打狗也好,我不理会。但要侵有人欺负
到我的师侄头上,我也似乎不能置之不理,你说是么?”和祈圣因的话正是针锋相对。
尉迟炯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圣因,你可要小心了。你这个千手观音可碰上了辣手观
音啦!”
杨大姑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咱们就更不用兜着圈子说
话了。请问尉迟夫人,你为何掳劫我这师侄的孩子。”
祈圣因道:“这是我们当家的主意,我是夫唱妇随。你要知道,就请你们的正主儿去问
我们当家的吧。”
岳豪已知杨大姑决意助他,胆气顿壮,大声问道:“尉迟大侠,可是孩子无知,有什么
得罪你了?”
尉迟炯道:“没有,而且即使你的儿子当真得罪了我,大人也不会与顽童计较的。”
岳豪气往上冲,说道:“那么你是冲着我来的了?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何仇,你因何
用这等狠毒卑鄙的手段?”
尉迟炯道:“哦,原来你也知道抢人儿女是狠毒卑鄙的么?”
岳豪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你问我,我也想问你,我抢了你的儿子,你心痛不心痛?”
岳豪两眼气得翻白,说道:“你是来消遣我的是不是?骨肉相关,你抢了我的儿子,我
打不过你也要和你拼命!”
尉迟炯哈哈一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极为心痛的了。那么我再问你,你抢了人家
的儿女,那些孩子也是有父母生的,他们的父母就不会心痛?”
岳豪道:“我几时抢了人家的儿女?”
尉迟炯道:“是你的家奴动手去抢的,他们奉你之命而为,还不等于是你去抢一样
么?”
岳豪面色大变,说道:“你,你胡说八道,你,你有什么证据?”
尉迟炯道:“要人证么,容易得很!”把跪在地上的一个仆人抓了起来,轻轻一拍,解
开他的穴道,却令他痛得如受千针所刺,说道:“你把今天怎样碰上我的事情老老实实说出
来,否则还有更好的滋味让你尝尝!”
那仆人大叫:“尉迟老爷,饶命,饶命,我说,我说!”尉迟炯在他背上再轻轻一拍,
这次可是把他所感觉的痛苦减少几分的。
那仆人道:“我奉家主之命,去一家佃户追讨欠租,碰上你的。”
尉迟炯道:“当时你正在做什么?”
那仆人道:“刘二交不出欠租,我把他的女儿缚回去抵债。”
尉迟炯道:“因何你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那仆人道:“不关我的事,是家主的吩咐。”
尉迟炯放开了他,说道:“那位小姑娘也是和令郎一般年纪,我打听到像这样的事情,
你做的可不止一椿。有些好人家的女儿给你抓了来当丫头,还受了你的污辱。不过,今天算
你运气不好,碰上了我,我看不过眼,非管一管闲事不可!”
岳豪面色铁青,说道:“那些泥腿子欠我的债,没钱还债,我就要他们的人,这有什么
不对?我没欠你的钱,你却来抢我的儿子,两椿事情,怎能相提并论?”
尉迟炯喝道:“钱、钱、钱,你眼睛里就只有钱!好,你要讲钱,我就和你讲钱吧。不
错,你没欠我的债,但你却欠了许多人家的债!”
岳豪说道:“笑话,我家财万贯,用得着向别人借债?”
尉迟炯道:“我仔细问过你那个佃户,他是去年因为旱灾,求你减租,你不肯减,你把
他欠下的一百五十斤田租折合一两八钱银子,到了今年,凭你的算法,要他还十二两五钱银
子也是凭你的算法,他的女儿就刚好正是值十二两五钱银子。像这样的重利盘剥,你不知曾
施于多少穷苦人家?你敢说你的万贯家财,不全是他们的血汗!”
岳豪叫道:“我不和你辩论,我只知道我做的没犯王法!”
尉迟炯喝道:“你有你的王法,我有我的拳头!你要讲王法,我把令子就带走,你派公
差来和我讲王法好了。否则,你就必依我的法!”他双目棱棱,不怒而犯,慑人心魄。目光
所注,岳豪不得不打了一个寒噤,一时间竟是不敢答话。 要和大财主做一宗交易 罗雨峰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尉迟大侠,你意欲如何,不妨明言,大家商量商
量。”他虽然想要维护姨甥,可也着实对尉迟炯夫妻有点忌惮。心想反正岳豪有钱,要是能
够花多少银子息事宁人,那就算了。
尉迟炯道:“好,那我就和岳大财主做一宗交易?”
岳豪道:“如何交易?”
尉迟炯道:“万两银子交换你这宝贝儿子,这银子不是我要你的,我是替你还债赎罪,
散给穷人,我还得提醒你,下次要是给我碰上同样事情,可就不是银子可以了结的了!”
拿出十万两银子,对岳豪来说,本来不是难事,但他怎舍得这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恃
着有杨大姑和罗雨峰撑腰,打了个哈哈说道:“在下最爱结交朋友,难得贤伉俪光临,就算
尉迟大侠不开口,在下也当稍尽地主之谊,奉送盘川,略表心意。不过,十万两银子未免多
了一点吧?是否可以………”
尉迟炯勃然变色,喝道:“你当我是来打秋风的吗?”
岳豪说道:“尉迟大侠,你未听懂我的意思。”
尉迟炯哼道:“什么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决放!”岳豪面色胀红,但又不敢发作。
罗雨峰道:“尉迟先生,主人以礼相待,请你客气一些!”
尉迟炯道:“讲客气也得看是什么人,恕我没有功夫敷衍岳大财主!”
罗雨峰道:“那就请尉迟先生给我一点面子,让我替他说吧。岳贤侄,我想你的意思是
希望和尉迟先生交个朋友,假如尉迟先生俯允折节下交,银子多少,尽可商量。对吗?”
岳豪说道:“不错。是朋友当然可以商量。但若然尉迟先生要把小儿作为人质,逼我拿
出十万两银子赎人的话,纵然我愿意答应,也怕有辱师门。在座的就有我师门的长辈,我不
能丢长辈的脸!”轻轻兜了个圈子,把杨大姑拉上了。
尉迟炯哈哈大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结交朋友?至于说到你的师门,那我劝你
更是别提为妙!你的师门早给你的师父侮辱得毫无光彩了,也不在乎你是否有辱师门啦!”
杨大姑再也按捺不住,说道:“尉迟炯,我的弟弟是好是歹,用不着你信口雌黄。你欺
侮我的师侄,我可不能不管!”
尉迟炯道:“好,那我就等着瞧辣手观音的手段,你划出道儿来吧!”
杨大姑道:“尉迟炯,我不是怕你。但有几句话我是不吐不快,必须先说……”
尉迟炯道:“好,那你就赶快吐出来吧,免得鲤死了你!在下洗耳恭听了。”说话虽然
比较客气一些,没用上他惯说的那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口头禅,但轻蔑讥讽的意味
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杨大姑气得面挟寒霜,冷森森的盯着尉迟炯道:“你一定要十万两银子才肯放人。”
尉迟炯道:“铁价不二,少个铜钱也不能成交。”
杨大姑冷笑道:“尉迟炯,你好歹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掳人勒索,可是下三滥的小贼
所为!你若然知道自重的话,请你把这个孩子先放回来,那时你要银子可以商量,要比划,
我们也一定有人奉陪!”
尉迟炯哈哈大笑,说道:“这种下三滥的所为,令师侄已经干得多了,我今日不过以其
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不过,冲着你这几句话,我也未尝不可以放这孩子。圣因,你把
软鞭松开。辣手观音,有本领你把他奉回去。”
杨大姑知道祈圣因号称千手观音,暗器功夫非同小可,她想叫儿子和她一同出手,但不
便言明,只能向他使个眼色。
罗碧霞是坐在齐世杰旁边的,却误会杨大姑这个眼色是打给她。
祈圣因软鞭松开,岳宏呆了一呆,就向杨大姑跑回去,他也知道座中诸人,是以这位杨
姑婆本领最高的。
就在这一瞬间,几件事情,迅即接续发生,几乎是在同一时候。
首先是罗碧霞跃了出去,叫道:“割鸡焉用牛刀,请让晚辈代劳。”原来她侍着有父亲
和杨大姑在旁,又误会杨大姑是有意叫她出去显示本领,才抛眼色给她。心想祈圣因若敢动
手阻挠,爹爹和杨大姑必定暗中助我。而且凭我的本领也未必就干不过祈圣因。“要是我能
够打倒这个女强盗,杰哥定然对我刮目相看。”她打着如意算盘,立即跳出去拉岳宏。
罗雨峰见女儿跃出,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飞出两枚铁胆。大的那枚铁胆打尉迟炯,小
的那枚铁胆打祈圣因。
只听得“叮”的一声,祈圣因飞出一枚铁莲子,和铁胆碰个正着。
罗雨峰打向她的那枚铁胆虽然是比较小的一枚,但比起铁莲子来,却不知重了几十百
倍!
铁莲子碰着铁胆,铁胆竟然给碰得转了方向。
几乎是在同一时候,尉迟炯喝道:“米粒之珠,也放米华!”接了那枚大铁胆,反手掷
出。
给铁莲子撞得转了方向的小铁胆,和尉迟炯掷回来的大铁胆碰个正着,半空中溅出火
花,去势更疾,正是向着罗雨峰飞去。
罗雨峰是个武学行家,一见铁胆来势,便知比自己掷出去的劲道大了几倍,凭自己的功
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硬接的。
席上虽然未有上肴,但酒壶、酒杯已是都摆好了。茶壶、茶杯也未收下。罗雨峰不敢硬
接,百忙中已是无暇考虑要顾面子,一矮身躲在桌子下面。只听得“乒乒乓乓”一片响,酒
壶、酒杯、茶壶、茶杯,几乎都给打得碎成片片!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候,祈圣因一抖软鞭,把罗碧霞的“娇躯”卷了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给我乖乖坐好!”祈圣因笑道。笑声中软鞭一甩,罗碧霞好
像腾云驾雾一般给抛了回去。
这一抛真是妙到毫巅,罗碧霞恰恰坐回原位,毫发无伤。不过却已给吓得魂飞天外,面
无人色。
正在向杨大姑奔过去的岳宏,忽地接连叫了两声“哎哟”,倒跃回去,跪在祈圣因脚
下。
祈圣因冷冷说道:“我又没打碎你的骨头,撒什么娇,自己站起来吧!”杨大姑按捺不
住,跃出去喝道:“祈圣因,有胆和我交手,别欺侮孩子!”
祈圣因道:“很好,你接我的暗器,我接你的六阳手!”
祈圣因最厉害的本领是暗器,杨大姑的绝技则是家传‘六阳手’,按照江湖规矩,成名
人物较量倘若事先没有讲定如何比试,自是各出绝技的。故此祈圣因先说一声,表明不是偷
袭。她先发暗器,就不能说是违反比武规矩的了。
杨大姑喝道:“好,就让你见识杨家的六阳手!”一招‘覆雨翻云’,左掌阴,右掌
阳,交互劈出,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四枚铁莲子给她掌风扫落。
但祈圣因是七枚铁莲子齐发,打落了四枚,还有三枚飞入她的掌力封锁圈之内。
杨大姑心头一凉,想不到我一世英名,竟丧在她的暗器之下!”
三枚铁莲子都是打向杨大姑的要害穴道!
杨大姑掌力尽向外吐,此时己是无法防护自身。
铁莲子乘隙即入,快如闪电。杨大姑即使施展全身本领,最多也只能闪开两枚,第三枚
非打中她的穴道不可!
“辣手观音”成名远在“千手观音”之前,严格说来,祈圣因纵然不能说是杨大姑的
“晚辈”,也该算是小了半辈。
以“辣手观音”的脾气,一个照面就败在小辈手下,铁莲子不是打着她的死穴,恐怕她
也要气死!
杨大姑正自心头一凉,忽见三团红影飞来,比铁莲子的来势更快。铁莲子被它裹住,同
时落地,竟是不闻声响。
原来那三团红影,乃是齐世杰摘来的三朵大红茶花。此时他正站在盛开的茶花旁边观
战,看见母亲危急,岂能置之不理?他身上没带暗器,只好随手摘下身旁的三朵茶花,默运
玄功,把茶花当作暗器打出,花朵乃是柔软之物,不易受力的。但经过他深湛的内功运用,
飞出去居然追上了祈圣因的铁莲子,把铁莲子裹在花瓣之中,两股劲力相互抵消,同时落
地。这份功力比刚才祈圣因用铁莲子撞开铁胆,更是难得多了。
齐世杰这手功夫一显,罗雨峰等固然是做梦也料想不到他有这等功夫;二十年纵横江
湖,几乎所向无敌的关东大侠尉迟炯,也是不禁心头一震!
内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不过这种功夫,只是见之传说,谁
也未曾亲眼见过。
齐世杰的功夫还未达到这个境界,但已是属于同一类功夫。尉迟炯是个武学大行家,虽
未见过,一看亦知。
尉迟炯心头一震,暗自想道:“这少年否知是何人弟子,年纪轻轻,内功之深,却已不
在我下,岳豪有这么一个好手,我倒是不可太轻敌了。”
心念未已,罗雨峰在呆了一呆之后,惊魂已走,大声喝起来来,说道:“齐世侄,好功
夫!嘿嘿,千手观音,你的暗器功夫连杨大姑的儿子都能胜你,还用得着她亲自出手吗?”
祈圣因道:“不错。这少年的功夫确是不错。杨大姑,你有此佳儿,请回去吧!”弦外
之音,母亲实是不如儿子。但她看在杨大姑儿子的份上,却也不愿难为她了。
杨大姑当然听得出她的意思,不过以她在武林中的身份,却是不能像罗雨峰那样胡乱吹
牛。罗雨峰可以用“割鸡焉用牛刀”之类的话替她遮羞,她却只能一声不响的走回原来座
位。
以她的脾气,她一声不响,实际亦已是等于认了输了。
尉迟炯哼了一声,说逗:“你们既然要以多为胜,那就并肩子上吧!不管你们多少人,
我们都只是夫妻两个!你们若有本领,尽可把我们夫妻杀了。否则,我也不想杀伤你们,但
这十万两银子却是非要不可!”
要知岳豪这边的人,虽然有罗雨峰父女、杨大姑母子和岳豪五人懂得武功,但在尉迟炯
眼中,只有齐世杰算得是劲敌,杨大姑或者勉强也可一战,其他三人焉能放在他的眼内!他
们夫妻俩联手,自是可以必胜无疑。
岳豪打了个哈哈,说道:“尉迟先生,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岳某虽然微不足道,但有
师门长辈在此,岂能容得别人轻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以多为胜!”他是个工于心计的
人,对方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想得到,心道:“让世杰师弟出去和他单打独斗,虽然未必能
胜,却总胜于群殴。”
尉迟炯冷冷的盯着齐世杰说道:“好,那就单打独斗也行。”
岳豪说道:“师姑,你老人家出手未免稍失身份、看尉迟先生的意思,似乎是属意世杰
师弟,不如就让师弟出去领教尉迟先生的高明武功如何?”
尉迟炯冷冷说道:“身份早已失了,还摆什么架子?辣手观音,你的‘辣手’内人早已
领教过了。你要令郎替你换回面子,就让他来试几招也行。我自有分数,不会占小辈便宜
的。”
杨大姑气得面色铁青,说道:“世杰,人家这样小看咱们母子,你出去好好领教尉迟先
生的武功!”
在这情形底下,齐世杰自是不能不出去应战了。
尉迟炯道:“来、来!你要怎样比试,划出道儿来吧!”
齐世杰道:“且慢动手,我有几句话先要说说。”
尉迟炯道:“好的,本来你不说我也有几句话要说的,如今就让你先说吧。”
齐世杰道:“尉迟先生,我想请你把我这小师侄放了。”
尉迟炯道:“胜负未分,你就要我放人?”
齐世杰道:“你和岳师哥的纠纷我不想管,不过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何必要他担惊受
怕?”
尉迟炯道:“多少好人家的孩子被你的师兄害了,岂只担惊受怕?”
齐世杰道:“语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无意替师兄辩护,但尉迟先生既然认为他
的作为不对,又何必和他一样?”
尉迟炯怔了一怔,说道:“我也并不是难为这个孩子,不过要用他交换十万两银子!”
齐世杰道:“你胜了我,这十万两银子我给你!”说至此处,回头对母亲道:“娘,咱
们变卖产业,十万两银子该有的吧?凭娘的面子,先借这笔款项想必也可以借得到吧?”
杨大姑道:“你尽管用心去讨教尉迟先生的武功,十万两银子包在我的身上,不必你来
操心!”
岳豪忙道:“世杰师弟,你说的是什么话?莫说这十万两银子未必就会输了给他,就是
万一输了,我也感激你的盛情,又岂能连累你家破财?”要知他对齐世杰刚才的一番话虽然
甚为不满,但这个台却是不能坍的。
齐世杰淡淡说道:“岳师兄,你不用领我的情,我并非为你出力,我只是奉母亲之命,
向尉迟先生领教武功!”
岳豪不觉面上变色,把眼望着杨大姑。
杨大姑说道:“杰儿,银子小事,你怎样想我不管。但你和尉迟先生这场赌斗,却不能
说是和你的岳师兄没有关连!”
齐世杰道:“娘,你要说有关连那就算有关连吧。总之,孩儿会照你的意思全力向尉迟
先生讨教。要是孩儿丧在他的刀下,请你也莫伤心!”
杨大姑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想道:“这孩子怎么专说丧气的话?唉,要是你当真不敌,
娘又岂能独活?”原来她并非不知道儿子和这两个江湖怪杰单打独斗的危险,只因她脾气十
分倔强,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是儿子真的有性命之危,她宁可母子二人与尉迟炯同归于尽,
也不能受他之辱。”
尉迟炯道:“你们母子说完没有?如今该轮到我说啦!”
齐世杰道:“请说!”尉迟炯冷冷笑道:“这里只有你有点人味儿,冲着你的面子,我
破一次例。”
尉迟炯回过头来对妻子道:“圣因,你把这孩子放了!”
祈圣因放开岳宏,笑道:“好,你回去吧。即使没有人质,这十万两银子我也不怕你的
爹爹会走了我的!”尉迟炯笑道:“因妹,话可不能说得太满,这十万两银子,咱们只怕未
必准得赢过来呢!”听得此言,杨大姑这才精神为之一振,心道:“原来你也没有必胜的把
握,倒并不是我这孩儿自灭威风了。”
祈圣因哈哈笑道:“小伙子,今天你即使败在我的丈夫手下,你也足以自豪了。和他交
过手的人,能够得到他这样着重的,你还是第一个!”这话虽然是对齐世杰的称赞,但话中
之意,则是认定齐世杰必败无疑的。
尉迟炯继续说:“我说过不能占小辈的便宜,就这样吧,只要你能明接得下我一百招,
就算是你胜了。我一个铜钱也不要,马上就走!”
齐世杰道:“我不要你让!”
尉迟炯道:“我说过的话,从不更改。你不要我让,那是你的事,总之我以百招为限,
胜不了你,今后决不踏迸岳家。”
岳豪大喜说道:“师弟,人家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你对前辈应该客气一些,如何
可以妄自尊大,要与人家平等过招?”表面是怪责齐世杰,实际是怕他不肯领尉迟炯的情。
齐世杰道:“好,尉迟先生,你要以百招为限,那也是你的事。别多说了,请赐招
吧!”
尉迟炯道:“你用什么兵器?”
齐世杰道:“就凭这双肉掌,领教你的快刀!”
尉迟炯纵声笑道:“小伙子,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你的功夫虽然不错,但在我的快刀底
下,任何空手,白刃的功夫都施展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白送性命!”
岳豪连忙叫道:“师弟,齐家的六合刀和杨家的六阳手都是你的家传绝技,本来用六阳
手也未尝不可,但那未免对前辈不敬,你没带兵器,就用我这把缅刀吧。”说罢,把手一
扬,把随身佩带的缅刀抛给齐世杰。
这把缅刀是岳豪用重金从缅甸一个王公的手中买来的,乃是一把百炼钢已成绕指柔的宝
刀,不用之时可以缠在腰间当作腰带的。拔刀出鞘,只见俨如一泓秋水。
杨大姑也怕儿子倔强,不肯接受岳豪劝告,定要空手应敌,于是跟着说道:“杰儿,尉
迟先生的快刀天下第一,难得有这机会,你理该向前辈讨教几招刀法。否则失敬还在其次,
失掉这个机会,可就是莫大的可惜了!”
她说这话,除了恐怕儿了吃亏之外,还怕儿子不知对方的厉害,故此先把尉迟炯的特长
点出来,好让小子知所趋避,纵然破不了对方的快刀,也可以多拆几招。她知道儿子已经练
成了第八重的“龙象功”,龙象功是天竺上乘武学,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练到了第八重已
经非同小可,估计与尉迟炯的功力亦当相去不远了。要是知己知彼,应付得宜,说不定可以
抵敌百招之数。
尉迟炯哈哈一笑,说道:“快刀天下第一,我可不敢当。孟元超大侠的刀法就比我使得
更快更精。令郎武功不俗,料想也不至于只能接我几招的。”言外之意,虽然不敢自居第
一,也是天下第二。同时尽管他称赞了齐世杰,但话中之意,显然还认定齐世杰在他的刀下
难走满百招。
不过他这话倒是不卑不亢,说起来也是恰如其份。十年前他确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快
刀,如今也还有人认为他与孟元超难分轩轻的。孟元超的快刀后来居上,杨大姑并非不知,
只因盂元超是她心目中侮辱了她杨家的仇人,故而她宁愿把“快刀天下第一”的衔头送给尉
迟炯,虽然尉迟炯此际亦已是她的敌人。
但她对尉迟炯的弦外之音却是甚感不满,面色一沉,涩声说道:“杰儿,人家已经划出
道儿,你还不上去讨教高招,能接几招就是几招,别给人家看小。”
其实齐世杰意欲空手对敌,倒并非出于少年的狂傲,他的所长在于内功而并刀法,而且
他看得出对方用的是把宝刀,寻常刀剑亦难抵敌。反正自己没有取胜的把握,不如索性不用
兵器。
武功练到最高境界,用不用兵器,本来亦无多大分别,但要知齐世杰的对手是一个武功
造诣比他更高的人,那就有分别了。如今齐世杰得到岳豪抛过来的这把宝刀,料想在兵刃上
不至于不吃亏,他也就改变了主意了。
“晚辈齐世杰奉家母之命,敬请尉迟先生赐招!”齐世杰横刀当胸,缓缓说道。
尉迟炯拔刀出鞘,纵声笑道:“咱们是赌斗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印证武功,不必客气,
你出招吧!”
他这一拔刀出鞘,众人都是不禁好生惊愕,齐世杰也有“始料所不及”的诧异,轻轻
“噫”了一声。
原来尉迟炯这把宝刀连鞘长达三尺三寸,刀鞘的正反两面,都镶有两块大红宝石,十八
颗明珠熠熠生光,耀眼生缬。
众人见刀的鞘都这样名贵,鞘中的刀自必更是价值连城的宝刀。心中都想:尉迟炯是天
下数一数二的刀客,也只有如此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刀才配得上他。
那知他一拔出来,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那柄“宝刀”黑黝黝的毫无光泽,刀锋竟是钝的。看起来就像一块顽铁。和齐世杰手中
这把光彩夺目的缅刀相比,不啻有如丑妇之比西施!
齐世杰“噫”了一声,尉迟炯横他一眼,冷冷说道:“你看不起我这把宝刀?”
众人见他把顽铁自称“宝刀”,想笑都不敢笑。
岳豪把缅刀借给齐世杰之后,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自己的宝刀比不上对方。此时方始放
下心上的一块石头,暗自想道:“我这把缅刀,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待会儿一碰,叫你知
道什么才是宝刀。”
齐世杰道:“不敢。”祈圣因噗嗤笑道:“不敢什么?你是不敢看轻我当家的这柄宝刀
还是不敢出招?怎么老是光说不敢?” 勇斗关东大盗 齐世杰朗声说道:“请尉迟先生指教!”双手持刀,高高举起,当中劈下,这一招名为
“灵山拜佛”乃是以晚辈自居,对前辈表示尊敬的起手式。
尉迟炯道:“不必客气!”身向前顷,脚步空斜,俨如醉汉、振臂挥刀,迎上前来,身
法刀法,都是极为古怪。
杨大姑叫道:“好一招醉打金刚,多谢你看得起小儿!”
原来这一招‘醉打金刚’,相传是宋代鲁智探醉打山门,传下来的“伏魔杖法”一招变
化而成刀法的。
齐世杰的“起手式”用“灵山拜佛”,尉迟炯却报以“醉打全刚”,本人是很不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