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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的年代记

_272 川上稔 (日)
新庄不禁移动双脚靠近了门,踏上门前做为阶梯的砖块。
「不好意思……」
接着出声叩门。
玻璃摇动,一旁涂上灰泥的墙面也发出细微的扭曲声。
新庄等了几秒,可是没有反应。
仿佛是忍受不了这段沉默似的,新庄再次出声并轻轻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
再敲一次。
「我有事想请教一下……!」
然而还是没人回答,只有门摇墙晃声。
当那些声音和自己发出的声音全都消失后,新庄才终于听见周围的声音。
超重吊臂的驱动声、货车的倒车指示声。其它各种喊叫及排气声。城市所制造的声响,正从后方逐渐包围着新庄。
稍稍褪色的阳光从背后照来,将新庄的倒影融在窗帘间那块代表室内空间的阴暗玻璃上。
「请问……?」
一道无力的呼声后。新庄朝内窥视。
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不能这么说。地面上铺了蓝色帆布,里头也堆了许多合板,上头还有好几张折叠椅。
另外。天花板有些颜色。
……色纸彩带?
几段色纸做的锁链彩带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似乎是某场庆祝后没清干净的痕迹。
除此之外,新庄什么也没见着。
退一步,同样地,什么也没有。
「…………」
才刚发现自己踩上了砖梯,很快地——
「啊!」
新庄已瘫坐在地。
接着,新庄从低角度重新扫视铝门和组合屋。并注意到一件事。
褪色的窗帘和门上玻璃窗中间,贴了一张纸。
新庄保持坐姿看着同被晒得褪了色的纸,并将看似由文字处理机印出的大字念出:
「——震灾至今已满九年,从今天起即为第十年的开始。在各位长久协助下,本市的大范围物资救援时期已过,日后将以支持各地、协助公务行政重整,以及精神性支持为主。」
……不让物资救援活动持续超过十年,即是本所成立时全体共同表决的宗旨之一。这并不表示各位能力不足以持续十年,而是为了不让震灾夺去我等十年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各员应在十年内找回各自的生活——
「——尽管我们失去的不计其数,但随着最后一批临时组合屋用户已完成迁出,堺市人口也终于在去年首度超越灾前人口。于是我等将其视为取回实质生活的信号,在迈入第十年前决定解散。今后我等将着手处置各地问题,感谢各位这些年来的扶持。但愿亡于震灾及重建过程的朋友们得以安息,也希望得以幸存的朋友们能拥有幸福的未来——」
日期是去年,底下是在今年三月底前还有作用的联络电话、各地义工队办事处以及市公所的电话号码。
仅止于此。
……这是——
新庄能够理解。
即使市公所仍受灾害余波影响,但整个城市的大型救灾计划已经结束。
花了十年重整土地、重建家园后,堺市再度成为一块适居的土地,找回了往日的人口。
到了这个阶段,行政将因此受到冲击。
「…………」
新庄坐在地上,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情感。
尽管心情受到压抑,但不安仍在脑中化为字句。
……该不会……过去会被现在慢慢盖掉吧?
不知道脚下这每一寸地底下有些什么。
过去就这么被一层层地盖过,到了现在——
「就算想回忆过去记录下来,但是记忆不会永远那么新……」
过去迟早会被人发掘出来,只是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到那时,和过去相连的事物可能已消失殆尽。
虽觉得那也无所谓,但新庄仍摇了摇头。
「……现在我就在新时代和过去之间啊……」
喃喃自语时,有个薄薄的硬物落在新庄按在地面的右手背上。
「?」
仔细一看,原来是佐山给的信封。
这个「托付了过去」的信封,似乎是从背包开口中掉出来的。
……真的是跟它的主人一样爱现呢。
新庄对信封跟它的托管人做出相同感想后,将信封拿了起来。
要是这样就气馁,就连看看信封内容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新庄「嗯」了一声为自己打气时,码头侧传来男性的声音。
「喂——那里已经收了啦!有事到市公所去问比较好喔!」
「谢、谢谢!」
新庄连忙起身,看到走在仓库间的男子们之中有一人正朝着这里举起手,好像还说了些鼓励的话。
一鞠躬后,新庄又转向屋内、手拿背包,将佐山的信封放回原位,并拿出从市公所得来的义工队办事处及教会相关资料看了一眼,接着深吸口气。
「……镇定一点。」
现在想想,刚刚跑得那么赶,实在有点操之过急。
想必是第一次独自旅行的不安与期待,让心情太过亢奋了点。
即便仍有不安,但做得到的应该还是做得到。
希望能在明早回东京之前,能抓到一点点被人遗忘至今的过去,并在下次造访此地时,凭借那一点点的过去找出事实的全貌。
……该动脑了。
新庄背起背包,拿着数据踏出步伐。
「……如果想全部都看过一遍,那该怎么走最有效率呢?」
*
天色略阴,一名少女和一头白狗,走在映着淡薄阴影的马路上。
是诗乃和小白。
诗乃走在宽阔的道路上,看向路边红绿灯下垂挂的路牌。
……秋川市。
这趟散步散得还真远。
诗乃等人所住的八王子市位于秋川市南侧,但两市间有重重山岳阻隔,只有马路连通。对于搭乘电车而来的诗乃而言,必须经过立川站或拜岛站才能绕到秋川市。
真是趟短程旅行般的散步。
今天的云量,让她就算带着没有影子的小白散步,也不会遭人超疑。
小白虽身为信息体,但基本上还是会配合诗乃,不会任意钻地或穿墙。
进入电车或类似的点时,也常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像是过出票口时才发现小白已不见踪影,票一剪完就突然现身等等。
在某次诗乃为了带小白上车而和站员争论后,小白就学会了隐藏自己。
诗乃虽不知小白是如何办到的,但那对牠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小白正显露身形,跟在诗乃身边走着。
一人一狗刚走过市公所前,正迎着北风往北前进。
右手边的长围墙是——
「是叫做尊秋多学院吗……」
此学院的建筑乃为秋川市必赏景点之一,甚至可说是秋川市的代表。
这时,前方有个白衣团体迎面走来。
……?
当诗乃下意识地防备时,才发现那团体是一群身穿白色T恤的女孩。
她们背后还有位女性教职员,正骑着脚踏车替女孩们喊出跑步的节奏。
「注意啰——就算是校庆准备期间,上午也是要上课的喔——」
「啊~还好我们是大树老师的班——今天是自习呢。」
听见学生们无奈地说,教职员苦笑着回答:
「妳们很坏喔,大树老师补课补得很认真的……不过都是补自己迟到的份就是了。」
几声窃笑之后,整体跑速也快了一些。
她们大概正在上体育课吧,而且是马拉松之类的。
「————」
诗乃等着脚步声接近,并和小白一起看着她们通过。
多数学生都是垂着头跑,或是无力地面向前方,任身子上下摇动,看得出来她们并不是那么喜欢跑步。
其中几个人见到诗乃和小白后表情和缓了许多,不过——
「喂喂喂——跑步不看前面小心跌倒喔!」
应该还好吧。诗乃看着女孩们从面前跑过,同时这么想。
另一方面——
……也许真的会那样吧。
自己并不了解她们的生活方式。
自己的生活跟她们的并不相同。
自己的人生和她们完全不一样。
虽然在同一个世界、同样生为人类、处于同个世代、穿同样服装、吃同样食物、呼吸同样空气、度过同样的时间,然而最根本之处却全然不同。
……到底……
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诗乃心想。
「——走吧,小白。」
自己何时才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呢?
……赫吉义父说,要等到击溃UCAT,将概念战争的残渣消灭殆尽之后。
带着小白、迎着北风,诗乃再次迈步,继续在踏不进的围墙边走着。
「——小白,赫吉义父是这样说的喔,今晚『军队』出征以后,明天早上……将会是一个世界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改变的早上。虽然好像什么都没变,不过名为UCAT的赢家将会消失,让世界成为一个众人平等的世界呢。」
诗乃摸了摸小白的头。
「等到为了过去、为了以前的损失而怨恨的对象消失以后,就再也不需要借口,也不需要争战的理由……虽然还要再花点时间,不过以后就能和在同一个世界、同样生为人类并处于同个世代的她们,穿同样服装、吃同样食物、呼吸同样空气、度过同样的时间呢……」
诗乃看着小白脚边,尽管牠每一步都在马路上磨出声响,但仍旧没有影子。
「小白以后还会陪着我吗?就算什么也没变,只要支配者不在了,终究……」
诗乃走到宽大的学院正门前,但没有朝里头看任何一眼,只是笔直通过。
小白好像也还记得路,不停地向前走。
诗乃的确带小白来过这里几次。她偶尔会瞒着大家来到这里,而赫吉可能也略知一二,不过命刻大概只会把这当作普通的远游。
……应该没关系吧。
出征当天,也就是今天,「军队」所有人都有一段自由时间。
不过命刻却独自留下来训练,也许是昨晚败给约尔丝的反省吧。
而诗乃来到这里,是为了将自由时间用在自己身上。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一直想东想西。
「对不起喔,小白,晚一点我再带你去平常远眺的那个中央公园吧。」
小白转向诗乃轻吠一声。
这彷佛带着打气意味的吠声。让诗乃不禁轻笑起来。
她在屋舍间的道路上走着,抬头所见的天空仍有着薄薄乌云。
听说傍晚就会放晴了,是真的吗?
她又想——
……等到出征以后,我们又会怎样呢?
无论输赢,改变都一定不会少吧。
……不过,我相信有一件事会恢复原状。
「就是命刻姐姐。」
届时命刻再也不会阻止诗乃应战了。
相反地,诗乃还可以对命刻说「不需要再战斗了」之类的话呢。
希望那一刻赶快到来。
希望战争能赶快、赶快消失不见,命刻就不会那么冷淡了,而且——
「————」
诗乃慢慢停下脚步,同时背后传来电子课钟声,接着听见的是——
『——校庆实行委员会报告。今天的校庆准备时段已经开始,有些注意事项请各位注意。呃——第一,将脚踏车、机车、汽车驶进校园的师生们,请记得把通行证贴在明显的位置。第二,不管有多期待,都禁止全裸准备校庆。第三,关于学校餐厅贩卖的抗睡眠兴奋剂下游价格遭到哄抬一事。委员内肃清部已经——』
广播声没能让诗乃回头,反而让她叹了口气。
「唉……」
她继续走着,对背后的声音和其制造者说:
「都要结束了……和命刻姐姐他们一起。」
漫长的等待终于要在今晚作结,而所有答案将在天明后揭晓。
诗乃双眼微闭地点了点头。
……如果……
「如果我像新庄那样,就不用为了新世界等那么久了。」
她接着喃喃地说:
「如果我也是个无法替代的人就好了……」
接着,诗乃扬起视线望向前方。
小白已坐着等她到来,鼻尖正朝着她所看的位置。
那是一户被长竹篱围起的宅院。
她走到宅院的大木门边,柱子上的门牌写着「田宫家」三字。
「我又跑来这里了……」
诗乃自嘲般的无奈话音落地后,门内传来女性的声音。
「——所-以-嘛!」
抗议口吻的喊叫声让诗乃吓了一跳。
当诗乃好奇里头是怎么回事时,声音再度穿门而来。
「受不了。孝司怎么老是说那些童言童语啊!」
*
田宫家的庭院里,有一对男女正相视而立。
一侧是身穿蓝色和眼的女子,另一方则是穿灰色西装的青年。
青年两眉倒竖,对女子说: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亲爱的老姐,基本上,正常人是不会对一个超过二十岁的弟弟用那种形容词的。」
「那我就把它升级成『男言男语』好了。哇~辽子姐姐好聪明喔!」
「哈哈哈而且还顺口多了呢——不管怎样,妳就乖乖在库房里反省吧。竟然偷偷把我们特制的药拿给少主,妳到底在想什么啊?」
「少主和小切跟我们还不都是一家人,分他们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是-业务用的啦!是给底下座敷牢(注:有别于一般牢房,陈设接近一般房间,用于软禁自家人或特殊身分人物)那些访客用的!妳居然趁着老爸老妈跑去参加『阿苏火山要爆了吗?挖掘温泉之旅』的时候偷拿药出去!」
「可是可是可是那能让他们的进展快一点不是吗?你真的很呆耶,孝司。」
女子——辽子摊开手掌,有如检查天空是否飘雨般地叹气。
「他们要稍微分开一阵子耶?我只是稍微用点药让他们激情一下,等到反弹(注:这里指突然停药后的病情加重现象)退了不就没事了?哪有什么问题!只要他们能够顺顺利利,姐姐就是爱的邱、邱、邱、邱比——」
「邱比特啦,这么简单的东西拜托妳记清楚好不好?」
「我、我只是稍微结巴而已啊,干么挑剔这种小地方啊?我才不记得有把你养成一个啰哩叭嗦的男人咧——如果不甘心就说点有料的来听听!」
「我好想要和平的生活啊。」
「……我看孝司你这辈子不用指望了。」
「为什么就只有这里回得这么正经啊,而且元凶根本就是老姐妳嘛!」
孝司大吼后双肩突然一颓。
「姐,基本上。其实我也不记得妳有把我教成那样子的人。不过别忘记了,我的人格绝大部分,部是帮妳收烂摊子收出来的。」
「什、什么嘛,你是说你现在会这样都是姐姐的错啰?」
「从当事人角度看来,高达八成。」
「——也就是有八成的恋姐情节啰?天啊,我们家孝司实在太悲惨了!判决有害!」
「请先十成镇定下来,亲爱的老姐。再说妳的妄想也跳得太夸张了吧!」
「恋姐有什么不好哇?姐姐我这么有魅力,用不着害臊嘛。最近斜对面石井先生他那个失业的单身儿子还会拿望远镜偷窥我呢!」
辽子背后、田宫家斜对面住家二楼窗户突然拉上,屋内还传出急促的上楼脚步声,接着是来自二楼的哀嚎与殴打声。
辽子的叹气声「呼」地吹向地面。
「算了,姐姐的女性赫尔蒙就是多到能出来开店,弟弟会有恋姐癖也是情有可原。孝司,当一个恋姐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反正会觉得下流龌龊的是我又不是你。」
「先无视妳那些破坏近邻和谐的话和谣言好了,妳的自我中心真址令人叹为观止啊。」
「嗯。可是孝司,你真的是那样看姐姐的吗?」
「嗯,我还真心希望不要那样——这种话我好像每年都会说个四次喔?」
「你这个死板季刊男——!这实在太悲惨了,孝司,你的生活需要多一点变化。知道吗?变化!」
「那我去旅行好了——为期三年左右。」
「我是不反对啦,只是要记得先打扫完姐姐房间再去喔。然后回来以后还要再把姐姐房间在这段日子里乱掉的份打扫干净喔,知道吗?这没有强制性,只是命令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自己的房间自己扫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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