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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_10 蔡骏(现代)
  户籍警在电脑里查了一下,刚查了一半,户籍警就想起来了,他拍着脑袋说:“哎哟,我想起来了,这个民生路532号404室的聂小青,六年前聂家的案子。”
  叶萧疑惑地问:“什么案子?”
  户籍警说:“那是六年前,我们地段上出了一件罕见的案子,养父把养女强暴了,当时这件案子震动了一时呢。”
  叶萧张大了嘴惊讶地说:“你说什么?”
  户籍警说:“没错,那桩案子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真是作孽啊。”户籍警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一个像花一样的女孩子,那年只有十七岁,在一天晚上,就这么被自己兽性大发的养父给——”
  他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摇头。
  叶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他紧紧地捏起了拳头,然后又吐出了一口长气。他轻声地说:“我明白了。”随后他又问:“你刚才说,聂小青是养女?”
  户籍警说:“是的,聂小青是被她养父从儿童福利院里领养来的。其实,聂小青小的时候,她的养父养母对聂小青都还很好,就当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一家三口过得也不错。后来,聂小青上高中的时候,她的养母病故了,只剩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渐渐地,她的养父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一天到晚喝得酩酊大醉。有一天晚上,聂小青的养父喝醉了酒,就趁着酒劲强暴了她。”
  叶萧轻声地骂了一声:“畜牲。”
  户籍警说:“没错,后来那个畜牲给判了无期徒刑,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那个女孩子,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女孩子的样子,脸白白的,眼睛很大,非常漂亮,出了事以后一句话都不说,看来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创伤,太可惜了。不过,听说后来聂小青还挺不错的,已经考上研究生了。”
  叶萧又叹了一声:“谢谢你,打搅你们下班,真对不起。”
  叶萧站起来刚要走,忽然身后传来户籍警的声音:“聂小青怎么了?这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叶萧说:“没,没什么,再见。”
  叶萧离开了派出所。
第四节 终于到来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白璧的母亲和蓝月,她们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对方。
  白璧的母亲吁出了一口长气,似乎刚才说了许多话,然后缓缓地说:“就这些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蓝月的表情也显得很奇怪,她的目光对准了天空,努力要忍住眼泪,但是,眼泪还是缓缓地流出了眼眶。嘴巴里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白璧的母亲问:“你哭了?”她站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抹去蓝月脸上的泪珠。
  蓝月把头扭了过去,背朝着白璧的母亲。
  白璧的母亲有些失望地看着她说:“对不起。”
  蓝月忽然又把头扭了回来,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我——恨——你们。”
  白璧的母亲显得非常痛苦,还是说:“对不起。”
  蓝月摇摇头:“一切都已经晚了,晚了。”
  说完,蓝月离开了这里,白璧的母亲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
  一个角落里,白璧母亲的那位女病友悄悄地看着蓝月离去。
  白璧的母亲显得异常绝望。
  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是晚上。风敲打着窗户,枝条也在风中猛烈地抽打着玻璃,发出奇怪的声响,把一些阴影投射在房间里。文好古并没有打开空调,依旧一个人坐在桌前,他显得老了许多,三个月前,他好像一个四十岁刚出头的人那样精力充沛,而现在,仿佛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两鬓,稀疏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生出一些灰黑色的斑点,那是衰老和接近死亡的象征。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了他的芬。
  文好古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从抽屉拿出了一包用特殊的透明包装袋包裹着的组织切片,他开始回忆了起来——
  在江河出事那天清晨,文好古走进了那间房间,他发现了江河的尸体。他猛地扑到江河身上,这才发现江河已经死了。他显得非常痛苦,有些手足无措,但忽然间,他看到江河的手紧紧地握着,于是,文好古就想要把江河握成拳头的手掰开,他花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地掰开了江河的手,在江河的手心里,就抓着这包组织切片。文好古把这包组织切片标本放到了自己的手里,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把这包组织切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文好古回到了现实中。他把这包组织切片继续放在抽屉里。
  他又从抽屉的最里层拿出了一张相框,静静地看着相框里那张已经年月很长久了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古建筑,照片里有三个人,他自己站在左侧,芬站在中间,而站在右侧的是白正秋。照片里的文好古是多么年轻,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显得敏锐和果敢,从照片上看,他要比右侧的白正秋帅多了。照片里的白正秋有一副书呆子气,过于瘦弱,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而中间的芬,也就是白璧的母亲,她是那样美丽,脸上挂着笑容,她的右手握着文好古的左手,她的左手握着白正秋的右手,就这样把三个人连了起来。此刻文好古的左手手心里忽然一热,他仿佛又重新感受到了芬的体温。但转瞬之后,他的手心又恢复了冰凉的感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把相框重新放回到了抽屉里。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当初芬会选择白正秋而不是他,也许这也是一种命定的缘分吧。他曾经为此而痛苦过,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理智,重新与白正秋和芬成为了好朋友。直到白正秋死后,他还清楚地记得在白正秋举行葬礼的前夜,芬趴在他的肩膀上哭泣的情景,芬把眼泪洒到了他的衬衣上,那感觉湿湿的,热热的,似乎透过皮肤渗入了他的身体里。那个夜晚是如此撩人,文好古当时多想拥她入怀,可是他看见了白正秋的遗像正在看着他,他只能用手抚摩着芬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把芬推开,再抹去她留在他身上的泪水。接着,他轻轻地对芬说:“你相信这是对正秋的诅咒吗?”芬痛苦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儿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那个女人。”文好古有些慌乱地说:“就是那个女人吗?”芬点了点头:“是的,我那时候立刻就想起了当年对正秋的诅咒,他死的那天,正是他的四十岁生日,现在所有的事实都应验了那个可怕的诅咒。我是多么后悔啊,真不应该让他出门,应该把他留在家里,也许就能逃过这一劫了。”文好古回答:“也许这确实是偶然,可世界就存在于偶然之中,如果我们当年不踏上那块土地,如果正秋没有犯下那个错误,如果那个女人——不,我不说了,一切都有可能不发生,一切也都有可能发生,谁都无法预测结局。如果,这真的是诅咒的话,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劫难逃。”芬不再回答了,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为亡夫守着灵,三支香默默地燃烧着,房间里飘起了几缕轻烟。
  此刻,文好古想着这一切,觉得似乎就在眼前,时空错位了,一切都还在进行着,世界永远处于进行时态,而没有过去时。他的肩膀感到了一阵酸痛,他艰难地直起了身子,又在桌面上摊开了几张照片,确切地说,是几张遗照。第一张照片是江河,第二张是许安多,第三张是张开,第四张是林子素,不过,文好古特意在林子素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叉,以表示他对林子素的行为的憎恶。
  还有第五张照片,那就是文好古自己。
  他看着自己的照片,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然后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到了。他缓缓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抚摸了一下那张陪伴了他多年的老式的办公桌。文好古回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外面一定很冷,那些树枝敲打着玻璃似乎在和他对话。
  忽然,他感到了自己胸口一阵疼痛,一些汗珠沁出了他的额头。他的手摸着自己的心口,表情有些痛苦,但他强忍住了。他对自己轻声地说:“终于到来了。”
  他知道这是迟早要来临的,他的心情反而有些轻松愉快了。因为他明白自己终于面对这一天了,人们对这一天充满了恐惧,但是,这一天谁都逃不过,与其在颤抖中坠入深渊,不如任其自然,坦然自若。文好古缓缓地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进入到了黑暗的走廊中,在黑暗里,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确实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于是,他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在黑暗的走廊里,文好古边走边说——我来了。
第五节 真是世事难料
  “文好古失踪几天了?”叶萧淡淡地问,他不时地四周张望着研究所里人们的表情。
  “是昨天上午发现文所长没有来上班,我们给他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一直到今天早上,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文所长这个人一直都是非常守时的,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也从不上班迟到,而且每天来上班都提前半个小时。我们都非常担心他。”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长紧张地说着。
  叶萧看了看他,以一种奇怪的语气问:“对不起,你参加过两三个月前文好古他们去新疆的考古吗?”
  “不,他们去新疆的时候,我一直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副所长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昨天我用我的钥匙打开文所长的办公室以后,看到他桌子上摆着几张照片。”
  叶萧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你动过他办公室的现场了吗?”
  “没有。”
  “那就好,马上带我去看看。”
  他们走进了文好古的办公室,叶萧看到在办公桌上放着五张照片,他认得其中的江河、许安多、张开,还有林子素,而最后一张则是文好古。叶萧缓缓地拿起江河那张照片,叶萧一见到那张与自己非常相像的脸,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叶萧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五张照片。他忽然对副所长问:“你看这五张照片的排列是不是有些暗示的成分?”
  “暗示?嗯,照片上的五个人都是参加过那次考古的。而江河是第一个死的,接下来的顺序是许安多、张开,还有林子素。对,前面这四张照片是按照他们死亡的时间顺序来排列的。”
  叶萧指着文好古的照片,说:“而第五张就是文好古。”副所长一开始没听明白,但随即他听懂了:“你是说?”叶萧点了点头,神色冷峻。副所长神色恐惧,但又猛地摇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叶萧走出了办公室,回到走廊里,张望着四周,他的目光锐利地指向走廊里每一个角落,他似乎已经嗅到了什么,他说:“我猜,文好古现在一定还在这栋房子里。”
  “这怎么可能?”
  叶萧没管他,继续说:“你有这栋楼里所有的钥匙吗?”
  副所长点了点头,然后把系在一块木板上的几十串钥匙拿了过来,所有的钥匙都在这里了。
  “走,我们去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叶萧冷冷地说。他和副所长快步地穿过走廊,打开了门,走进了江河的那间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味,也许是因为长久没有人迹的缘故。叶萧又看到了柜子里陈列的那颗死人的头骨,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心悸。副所长刚走进门,就不敢再动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房间里死过人,叶警官,你自己进去检查吧。”
  叶萧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仔细地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除了打印机以外,江河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电脑已经被搬到叶萧的办公室里去了。这里积了许多灰尘,看起来没有别人来过。他有些失望,又看了看窗户和玻璃,还有外面的窗台和树叶,风中的树丛里,所有的树叶都在瑟瑟发抖,有些落叶木已经光秃秃的了,染上了一层深秋肃杀的颜色。
  他和副所长走出了房间,然后他们在这栋小楼里把所有的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没有见到任何异常的踪迹。副所长摊开双手说:“叶警官,文所长不可能还在这里,他如果出事了,也一定是在外边,但愿他没有事。”
  “不,刚才我们还漏了一个地方。”
  副所长有些疑惑地说:“你是说库房?”
  “我知道那地方外人不能随便进去,但是,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通过办理正常的法律手段进入库房。”
  “不,不用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可以陪你进去,不让外人进去主要是考虑到安全原因,尤其是最近出了林子素携文物外逃的事件。不过你是警官,又正在办案,我可以例外一次。”
  他们来到了库房门口,副所长拿出了那把特制的钥匙,打开了库房那扇沉重的门。叶萧和副所长缓缓地走进库房,一股凉凉的感觉让叶萧浑身都有些不舒服,他还似乎闻到了一股什么味道。库房里有一个个保险箱,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他没有理会这些,只是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继续往库房的里间走,看到还有一扇门。
  “这里面是什么?能不能打开?”
  “可以。”副所长用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走进这个小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看到了一个玻璃罩子,里面躺着一具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体。叶萧想起了白璧所告诉他的话,知道这只是一具木乃伊而已,但看到这个古老的女人,他的心里还是一颤,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
  “别害怕,这只是一具古人的干尸而已,就是这回文所长他们从新疆考古带回来研究的。”副所长淡淡地说。
  叶萧心里想,也许干考古的与干警察的也有许多相同之处,都要接触许多死人,不过警察接触的是刚死不久的人,而他们接触的是早已死了千百年的人,相同的是考古学家和警察都要从死人或者是从死人所处的环境中找到一丝丝线索进行分析研究,进而得出结论,找到历史的真相和案情的真相。
  他忽然又闻到了什么味道,他看着副所长说:“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副所长也满脸疑惑地说:“是一股淡淡的味道。”副所长绕到了玻璃罩子后面,忽然,他怔住了,脸色变得苍白,叫了一声:“天哪。”
  叶萧立刻快步来到他身后,果然,他看到了在玻璃罩子的后面,横躺着一个人——文好古。
  毫无疑问,那股怪味就是来自文好古的身上,叶萧从第一眼就认定文好古已经死亡了,他低下身子摸了摸文好古的脖颈,果然如此。从文好古的皮肤情况看上去至少已经死了三四十小时了,不过这里气温较低,也很干燥,尸体基本上没坏,只是发出一些轻微的尸腐味。
  不过,令叶萧奇怪的是,躺在地上的文好古双手在两边,两腿笔直,就好像是故意摆出这个姿势的,而他的表情也非常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他为什么要选择死在这里,死在这具木乃伊的身边?叶萧忽然回过头去,看着玻璃罩子里的那个女人,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颤抖。
  副所长已经被吓坏了,他哆哆嗦嗦地说:“文所长死了吗?”
  “是的,他早就死了。”
  “天哪,从这里看下去就像是一个男女合葬的古墓。”
  叶萧一怔,他站起来又看了看,确实有些像,文好古躺在左边,玻璃罩子里的木乃伊躺在右边,就像是某种仪式。
  “也许,是文所长研究古墓研究得昏了头,自己也按照古墓的形式来寻死了吧。”
  叶萧又看了副所长一眼,想了想他的话。然后叶萧对他说:“等一会儿警察来勘察现场之前,你就一直留在这里不要走开,也不要动现场的任何东西。”
  副所长表情恐惧地点了点头,浑身一直在发抖。
  几个小时以后,现场勘察完毕,文好古的尸体从库房里被抬了出去。副所长也走了出来,重新把库房的门锁好。他的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了,精疲力竭的样子。
  叶萧站在副所长身边说:“我们再去文好古的办公室看看。”
  他们又回到了文好古的办公室里。
  叶萧看着桌子上的那些照片。他忽然说:“我能打开抽屉看一看吗?”
  副所长说:“当然可以。”
  叶萧打开了抽屉,抽屉里放的主要是一些日常用品,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是文好古、白正秋、白璧的母亲三个人年轻时候的合影。
  叶萧说:“他们三个人是谁?”
  副所长回答:“哦,那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左面的是文好古,右面的是白正秋,而中间那个是于芬。他们三个都是大学同学,又都一块儿分配在我们所里,后来,白正秋和于芬还结婚了。”
  叶萧问:“白正秋?就是白璧的父亲?”
  副所长说:“对,就是啊,过去白正秋常带着女儿到我们所里来,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皮肤白白的小女孩。没想到这女孩子长大了要嫁给我们所里的江河,而江河又在结婚前一个月死了,真是个可怜的女孩。而白正秋十几年前就出车祸死了,于芬不久也疯了,进了精神病院。只剩下文好古,现在,文好古也死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副所长忽然有了些感慨。
  叶萧继续在文好古的抽屉里翻着,忽然,他翻出了一包用特殊的透明包装袋包裹着的组织切片。他拿出来问副所长:“这是什么?”
  副所长吃了一惊,说:“哎哟,这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古尸身上的人体组织切片标本。”
  叶萧一时没听明白,问:“你说什么?”
  副所长说:“喔,这就是从库房里那具古代木乃伊身上提取下来的组织切片,文所长的考古队把那具古尸带回来以后,对那具古尸进行过细致的研究的。奇怪,这袋组织切片应该在江河那里的,怎么跑到文所长的抽屉里去了。”
  “这件事主要是谁负责的?”
  “主要是三个人,文所长,江河,还有一个来这里实习的女研究生。”
  叶萧脱口而出:“聂小青?"
  副所长点点头,说:“对,是叫聂小青,她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叶萧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拿起那袋组织切片,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问:“我能够把这袋东西带走吗?”副所长说:“如果这对破案有帮助就拿走吧,反正我们这里已经人心惶惶了。叶警官,他们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对不起,现在还不能说,好的,我先走了。”
  叶萧带着那袋组织切片标本离开了这里。
  叶萧几乎是跑着从公安局的楼梯冲上了走廊,他的女同事正巧从旁边走过,疑惑地问叶萧:“叶萧,你怎么了?”
  叶萧却不回答,径直奔向法医实验室。
  他冲进了法医实验室,喊了一声:“方新。”
  法医方新把头扭过来:“叶萧,什么事?”
  叶萧跑到方新面前,刚才跑得太快了,说不上话,直喘着气。
  方新说:“怎么了?来,来,先坐下,慢点说。”
  叶萧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了:“方新,给你这个。”他把那袋从考古研究所里拿来的组织切片交给了方新。
  方新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疑惑地问:“你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叶萧:“考古研究所。你先别管了,快给这东西做一下分析,我猜这东西对破案非常关键。”
  方新点了点头:“好的,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
  方新小心地从袋中取出了组织切片。
  叶萧依旧在喘着。
第九章
第一节 我把楼兰还给你
  河边的小马路,冷冷清清。夕阳洒在河面上。
  蓝月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河面。
很快,蓝月出现在了罗周家的楼下,她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塑料的画筒。在楼下,她向楼上罗周的窗户仰望。她的脸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
  叶萧在法医实验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许多文职警官都已经开始下班回家了,叶萧的女同事也穿着便服走过了叶萧身边。她不解地问:“叶萧,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叶萧指了指法医实验室的牌子:“我在等方新的分析结果,你先回去吧。”
  女同事说:“刚才文好古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是因为冠状动脉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叶萧说:“我早就料到了,谢谢你。”
  女同事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昨天你要我帮你查的我也帮你查过了。”
  “结果怎么样?”
  女同事摇摇头:“儿童福利院说二十年前的领养记录的档案早就没有了,不过他们已经答应我了,他们会派人到档案局去帮你找的,如果找到了,他们会立刻通知我们的。”
  “谢谢你。”
  “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再熬夜了。”
  叶萧点点头,看着女同事渐渐远去。
  走廊里渐渐地冷清了下来,人们都已经下班了,只有他还等在法医实验室门口。
  罗周一个人在家里,他始终守在窗边,显得惶惶不可终日。
  门铃声忽然响起,罗周被门铃声吓了一跳,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开门。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前,缓缓地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是蓝月,蓝月背着一个塑料画筒。
  罗周立刻吓了一大跳,他后退了一步,用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蓝月微笑着问:“不欢迎我吗?”
  罗周犹豫了片刻,看着蓝月的眼睛,终于把蓝月放了进来。
  罗周隔了许久才说出话来:“蓝,蓝月,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找你!”
  蓝月轻轻地抿了抿嘴唇,靠近了罗周:“你害怕了?”
  罗周忽然后退了一步,说:“是的,我害怕了。”
  “你怕什么?是怕我吗?”说完,她又靠近了罗周,步步紧逼。
  罗周显得很痛苦,但他终于承认了:“是的,我怕你。”
  “告诉我,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萧瑟?”
  罗周大声:“你难道不知道吗?萧瑟死了,她死了!”他显得惊恐万分。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她忽然停顿住了。
  “因为什么?”
  “因为她是楼兰公主,所以,她必须要遭到惩罚。”
  罗周摇摇头:“天哪,楼兰公主只不过是一个戏中的角色而已,与萧瑟有什么关系?”
  “我恨公主,我恨所有人,我也恨——你。”
  当蓝月说完那个“你”字,罗周仿佛受到了电击似的,浑身发抖,他有些喃喃自语:“没道理,没道理的,你没道理恨他们,没道理恨萧瑟。”
  “不,当然有道理,萧瑟是有罪的,她和她最要好的女朋友的未婚夫偷情,你说是不是有罪?还有,那些人,那些人千里迢迢,千里迢迢,到古老的,古老的——”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罗周叫道:“别说了!”
  蓝月也叫道:“不,我要说!你也是有罪的,你——就是
  你——”她用手指着罗周。
  罗周摇摇头叫道:“不!不!”
  “难道你忘了吗?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就在这间房间里,就在这张床上——”蓝月用手指着罗周的床。
  罗周低下了头,痛苦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罪。”
  蓝月说:“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罗周吃了一惊,他的耳边又回想起了那天晚上蓝月对他说过的话——“罗周,你会为你今晚的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罗周猛地摇摇头:“原谅我吧,我求求你,蓝月。”
  “别叫我蓝月。”她立刻打断了罗周的话,“我不叫蓝月。”
  “不,不管你叫什么,蓝月,我都是爱你的。”
  “谎言,又是谎言,就像二十多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你们为什么总是喜欢说谎?为什么?”
  说完,蓝月打开了画筒,从画筒里取出了一幅画,摊开在罗周的面前,然后又把这幅画悬挂在正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
  这就是白璧画的那幅《魂断楼兰》的海报。
  画中的女子抱着一颗男人的头颅,以一种摄人魂魄的目光看着前方。面对这幅画,罗周目瞪口呆,他也把目光转到了画中女子所看的方向,那是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见河对岸的万家灯火,还有点点星光。
  罗周的话语里充满了恐惧:“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楼兰吗?我把楼兰还给你。”
  “你在说些什么啊?”
  蓝月沉默了片刻,叹出一口气,然后说:“罗周,这些天,你有没有感到你自己的身上有某种不舒服?”
  罗周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不舒服?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罗周想了想,说:“是的,我是觉得我这些天总是头疼,精神恍惚,时常有某种奇怪的幻觉,还有幻视与幻听,今天早上,我的胸口还有些发闷。”
  蓝月点点头:“这就对了。”
   “对什么?”罗周有些无法忍受了,脸色非常难看,浑身不停地发抖。
  蓝月也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
  罗周点了点头。
  “透不过气就应该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罗周照做了,他打开了身后的窗户,一股风钻了进来,吹乱了他长长的头发。
  蓝月微微一笑:“你再摸摸你的胸口。”
  罗周果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非常痛苦,大口地喘起了粗气,显得呼吸困难。他的耳边忽然回响起那晚叶萧对他说过的话——
  “萧瑟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死因是冠状动脉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罗周终于明白了,他指着蓝月,目光里痛苦而仇恨,嘴巴里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你,你——”他却说不出话了,额头全是汗珠。
  罗周忽然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第二节 眼神充满了恐惧
  叶萧还在局里的走廊上等待着,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喂。”
  对方却挂断了。
叶萧很奇怪,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罗周的电话号码。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给罗周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怎么也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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