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有所不同。没有债务的国度充其量不过是地道的乌托邦罢了。
现在我们再来讨论一下怎样管理和改进贷款的方法。权衡以上分析的诸点利弊，我
们认为，以下两点有调整的必要：
1、一方面要将高利贷的利齿磨钝，使它咬人不要太厉害。
2、另一方面又要广开渠道，使有钱者乐于把贷款借给商人，以便推动贸易事业的
发展。但要注意，如果利率过低，那么贷款的 就会增多，商人就不容易从中赚到钱了。
同时我们又要注意，由于贸易有利可图，所以商比较能承担高利率，一般人则不大
负担得起。为此可以设置两类贷款，实行两种利率。一种是自由而公开的，另一种是受
控制的，只在特定的地区和范围内实行。例如只借予有执照的商人。
具体地说，应当使普通利率控制在 5％以下。这种贷款应当受到国家的保证，由政
府自由贷款。这种贷款可以解决急需用钱者的困难。例如，它可以鼓励地价的上涨。因
为土地和其他产业的年增益利率在 6％左右，这种低利贷款，可以鼓励人们进行产业投
资。而另一方面，假如产业的利润高于 5％以上，那么投资者就会乐于将资金投入到产
业上而不是用来放债了。
第一、政府应当特许一些人，允许他们以高利率的借贷方式干大商业。但是，以下
几点应予注意：这种利率的标准也要有限度，至少不要高于商业的最高利润率。此外，
不应该允许银行或其他专设金融机构从事这种高利贷工作。这并非由于我对银行有偏
见，而是因为银行业往往会施设骗局②。对于那些被特许从事此项贷款者，国家应当为
此设立一种征税制度。但税率又不要高过他们所得的利润。而且这些放贷者只应当集中
和限制在几个重点商业城市中，以免受到别人的损害。
也许有人会对我的建议提出异议说：国家不应该把过去只能在暗中从事的放贷活
动，变成合法的经营。那么我的回答是，公开承认和予以管理的办法，要比让它暗中发
展却得不到约束好得多！
①犹太人尚黄，指犹太人。
②培根时代银行业尚不发达，且无信用，所以培根有此看法。
四二 论青年与老年
一个年岁不大的人也可以是富于经验的，假如他不曾虚度生活的话；然而这毕竟是
罕有的事。
一般说来，青年人富于“直觉”，而老年人则长于“深思”。这两者在深刻和正确
性上是有着显著差别的。
青年的特别是富于创造性，想象力也纯洁而灵活。这似乎是得之于神助的。然而，
热情炽烈而情绪敏感的人往往要在中年以后方成大器，尤恺撒和塞维拉斯①就是明显的
例 证 。 曾 有 人 评 论 后 一 位 说 ： “ 他 曾 度 过 一 个 荒 谬 的 —— 甚 至 是 疯 狂 的 青 春 ”
（Juventutem egit erroribus,imofuroribus plenam.)。然而他后来成为罗马皇帝中
极杰出的一位。少年老成、性格稳健的人则往往青春时代就可成大器，奥古斯都大帝、
卡斯曼斯大公、卡斯顿勋爵②即是如此。另一方面，对于老人来说，保持住热情和活力
则是难能可贵的。
青年人长于创造而短于思考，长于猛干而短于讨论，长于革新而短于守成。老年人
的经验，引导他们熟悉旧事物，却蒙蔽他们无视新情况。青年人敏锐果敢，但行事轻率
却可能毁坏大局。
青年的性格如同不羁的野马，藐视既往，目空一切，好走极端。勇于革新而不去估
量实际的条件和可能性，结果常因浮躁而改革不成却招致意外的麻烦。老年人则正相反。
他们常常满足于困守已成之局，思考多于行动，议论多于决断。为事后不后悔，宁肯事
前不冒险。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把青年的特点与老年的特点在事业上结合在一起。这样，他们
各自的优点正好弥补了对方的缺点。从现在的角度说，他们的所长可以互补他们各自的
所短。从发展的角度说，青年可以从老年身上学到他们所不具的经验。而从社会的角度
说，有经验的老人执事令人放心，而青年人的干劲则鼓舞人心。但是，如果说，老人的
经验是可贵的，那么青年人的纯真则是崇高的。
《圣经》说：“你们中的年轻人将见到天国，而你们中的老人则只能做梦。”有一
位“拉比”（犹太牧师）解释这话说：上帝认为青年比老年更接近他，因为希望总比幻
梦切实一些。要知道，世情如酒，越浓越醉人——年龄越大，则在世故增长的同时却愈
会丧失正直纯真的感情。早熟的人往往凋谢也早。不足为训的是如下三种人。第一种，
是在智力上开发太早的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例如修辞学家赫摩格尼斯③就是如此。
他少年时候就写出美妙的著作，但中年以后却成了白痴。第二种，是那种毕生不脱稚气
的老顽童。正如西塞罗所批评的赫腾修斯④，他早已该成熟却一直幼稚。第三种，是志
在才疏的人。年轻时抱负很大，晚年却不足为训。像西兹阿?阿非利卡就是如此。⑤所
以历史学家李维批评他：“一生事业有始有终。”
①、优利?凯撒（前 100？—44），罗马政治家。Severus(1462—211），古罗马皇帝，
公元 193—211 年在位。
②、卡斯曼斯大公，1570 年封多斯加纳大公。
③、奥古斯都?凯撒（前 61—公元 14），为罗马帝国第一任皇帝，大凯撒的侄孙，
原名屋大维。具古斯都意为“至高无上者”，乃其尊号。统一罗马，为帝政的建立者。
赫摩格尼斯（161—180），古希腊哲学家。
④、西塞罗（前 106—前 43），古罗马政治家、雄辩家和哲学家。赫腾修斯，约与
西塞罗同时代的人。
⑤、西庇阿?阿非利卡（前 236—前 184），古罗马名将。
四三 论美
美德好比宝石，它在朴素背景的衬托下反而更美丽。同样，一年打扮并不华贵却端
庄严肃而有美德者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美貌的人，未必也具有内在的美。因而造物似乎是吝啬的，他给了此就不再予彼。
所以许多美男子徒有其表却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们过于追求形体之美而忽略了内心的
修养。但这不可绝对而论，因为奥古斯都、菲斯帕斯、腓力普王、爱德华四世、阿尔西
巴底斯、伊斯梅尔等①，都既是大丈夫、又是美男子。就形貌而言，自然之美要胜于服
饰之美，而优雅行为之美又胜于单纯仪容之美。最高的美是画家所无法表现的，因为它
并非人力所能创造。这是一种奇妙的美。曾经有两位画家——阿波雷斯和丢勒②滑稽地
认为，可以按照几何比例，或者通过摄取不同人身上最美的特点，用画合成一张最完美
的人像。其实像这样画出来的美人，恐怕只表现了画家本人的某种偏爱。美是很难制订
规范的（正如同音乐一样），创造它的常常是机遇，而不是公式。有许多脸型，就它的
部分看并不优美，但作为整体却非常动人。
有些老人也会显得很可爱，因为他们的作风优雅而练达。有一句拉丁谚语说：“四
季之美尽在晚秋。”而尽管有的年轻人少年俊秀，却由于缺乏优美的举止和修养而不配
得到赞美。
美犹如盛夏的水果，是容易腐败而难保持的。世上有许多美人，他们有过放荡的青
春，却迎受着愧悔的晚年。因此，应该把美的形貌与美的德行结合起来。这样，美才会
放射出灿烂的光辉。
①、奥古斯都和菲斯帕都是古罗马著名皇帝。腓力普王，法国国王，1285—1314
年在位。爱德华四世，英格兰国王，1461—1483 年在位。阿尔西巴底斯，古希腊著名美
男子。伊斯梅尔，波斯国王，1461—1483 年在位。
②、阿波雷斯，古希腊画家。丢勒（1471—1528），德国画家、雕刻家。
四四 论残疾人
有残疾者往往对造物主怀有不平之心，。因为一切对他们似乎太苛刻。所以，残疾
者大都缺乏自然的感情——这正是他们对造物主的一种报复。肉体与精神的关系，其实
有一种平衡。在一方面受损害，另一方面就也会有反映。但是，定神境界属于自我，是
可以选择和控制的，不像生理、肉体的结构，只能受之于自然。所以只要人心中有明亮
的太阳，它的光明就可以驱赶那些决定脾气的星辰。所以，残疾并不是性格的标记，而
只是导致某些性格的原因。身体有缺陷者往往很自卑，怕遭到别人的轻蔑——但这种自
卑也可以是一种奋勇向上的激励。所以某些有残疾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勇敢，这种勇敢
起初只是一种自卫，日久天长就会形成一种习惯。他们常常是乐于勤奋自强的，也往往
乐于在成功中发现别人的缺点，以从中感受心理上的慰藉和平衡。
残疾人的成功不易招致嫉妒，因为他们有缺陷，人们乐于宽忍他们的成功。这也常
使一些潜在的对手忽视了他们的竞争和挑战。所以对于一种强有力的精神和品格，身体
残疾恰恰可以转化为一种优势和动力。
古代的君主(现代有些国王也如此)，往往愿意宠信那些有残疾的宦官，因为他们对
天下人都怀有妒恨之心，以致他们作为耳目，而并非作为股肱。
综上所说，所有的讨论都指出，残疾者需要自我证实。如果他们的灵魂足够坚强，
就一定能把自己从卑贱的地位中解放出来，以消除世人对他们生理缺陷的怜悯和轻视。
至于解放的途径，如果不是来自美德，就必定是采用邪术。因此残疾人常常分化为两个
极端——一类人是人类中最伟大的人物，而另一类则是最不堪的宵小之徒。就前者来说，
例如斯马达那勇敢的跛腿王阿盖西劳斯，驼而丑的文学家伊索，相貌奇丑的哲学家苏格
拉底等，都是很好的例子。
四五 论建筑
建造房屋是为了居住，而不是为了供人观赏。所以建筑的首要原则是实用，其次才
是美观。当然，二者能兼顾更好。但如果单纯为了追求美观，那么还是把建造这种魔宫
的权利留给诗人吧。因为诗人们建造的魔宫不需要花钱，只需运用想像就能描绘构造出
富丽堂皇的宫殿。在环境恶劣的地点盖房，无异于为自己造一所牢狱。所以建筑基址的
选择是非常重要的。应该考虑到环境中和各种因素，例如土壤和气候，空气和水源，季
风，海洋和河流，与市镇的距离，以及散步和游猎、放鹰之地等等。最好应当考虑伊索
寓言中评论之神摩纳斯的告诫——给房子装上轮子，为的是能够逃开坏的邻居。①避免
离大城市过远或者过近，房子太孤立或地域太狭小，将来难以扩建等因素，所有这些事，
都应当在动工之前予以考虑，然后择善而从。如果有条件，最好同时建筑几所不同用途
的房屋，使一座房屋所欠缺的，在另一座房屋的条件中补足。所以当庞培拜访卢克莱修
的住宅时，曾评价他的房子说：“这真是一处避暑的好地方，但是你到冬天怎么办？”
卢克莱修说：“鸟类尚且知道在冬天到来之前迁新居，难道我们还没有它们聪明吗？”
记得西塞罗曾写过一本《论演说》，后来又写了一本《演说家》。在《论演说》中他
讲述了演说的原理，而在后本书中则讲述演说的实践。我们也需要有一个简单的模型来
描述一座理想的建筑。今日欧洲，虽不乏梵蒂冈和西班牙王宫那样的雄伟建筑，却很难
找到一处堪称典范的优良住宅，这种情形真人惊异。
所以我认为，一座完美的宫室首先应该具有多种功能。既应该有豪华的正厅，以供
举行庆典和宴会；还应该有小巧玲珑的侧室；宴会厅中正厅的高度，应当达到 40 尺，
正厅的周围应当配备化妆室等附属建筑。室内还应当按照冬天和夏天的不同需要设置两
处小客厅，但这两间屋子占地面积不必太大。在建筑的底层，应当有一个地窖以供储藏。
建筑中应当有厨房、食具室等。作为下面的主楼，我以为至少应当比侧部的副楼高出两
层，而每层的高度应达到 18 尺。楼顶上应该覆盖优质的铝皮，并且装饰以浮雕。全楼
可以根据不同需要分成若干厅室，楼梯应该建筑在中轴线上，并且用古铜色的雕木加以
环绕。楼梯顶部的装饰应当很讲究。楼梯的下部绝不宜设置餐厅，否则炊气会顺着楼梯
一直升到楼上。第一层楼梯的高度应该达到 16 尺，而这也就是楼下屋子的高度。
房屋的前部应当布置一个美丽的庭院。再盖一些房子从三面将其包围。而这些房子
应该比正面的建筑低一些。庭院的四角可以建几座角楼，配以精致的楼廊，角楼的高度
应当和周围那些房子的高度相称。除了行走的小径，院中不宜铺砖石，而应当栽种不来
一片草坪。草长起来之后应当随时剪修，但是不宜剪得太短。建筑顶部应当有三五个精
美的小圆顶阁，安设在距离相等的地点。还应当镶以精美的、图案各异的彩绘璃窗。为
了避免阳光直射，不妨装一些百叶窗。
在正面的院子后面，还可以建一个内庭。这个内庭的四周都布置成花园，院子的四
边不再建走廊，只造一些匀称而美观的拱门就可以了。临近花园的一面，屋子的窗 yong，
都要开向花园，并要适当高一些，以防潮气。在这个庭院中还应该建有喷泉和雕像。院
中房屋在两边的厢房可以作为寝室，而两端者则可以作为私人的密室。除此之外还可设
置一套供有病时休养的病室。房子的内外都应尽可能布置得精致讲究。整所房屋都应当
设计和安装上隐蔽的排水设备。在通向这座建筑的路上，有必要建三个园子。第一个是
朴素的、绿草如茵的园子；第二个不主稍加装饰，点缀几个小角楼；而第三个庭院，即
和建筑的主楼相邻接的那一个，要装修得讲究些，并且建造几个美观的露台和回廊。这
种长廊只建柱子，柱与柱之间不可有墙。至于办公的房子，要建在稍远处，可以通过走
廊与宫室连接在一起。
①《伊索寓言》中有一则故事云：智慧女神阿底娜造屋，批评之神摩纳斯以为不好，
因为房子下面无轮子，不能迁移以躲避坏邻居。
四六 论园艺
全能的造物主是园艺的创始者。庭院雅趣，是人类最高尚的娱乐之一；种植花木，
是陶冶性情的最好方式。如果没有园林，即便高墙深院，雕梁画栋，也只见人工雕琢，
而不见天然的情趣。
文明的起点，始于城堡的兴建。而更高一级的文明，必然伴随着优美的园林出现。
我认为在园林艺术中，一定要种植随时令开放的花草，使四季都有美丽的鲜花。其
中必须有四季常青的植物——冬青、忍冬、长青藤、月桂、松柏、长春花，还有各种果
木——桔、柠檬、香橙等等。有 1 月至 2 月，要适时栽种核桃，还有水仙、郁金香与白
头翁。3 月要种紫罗兰、小雏菊、桃李和玫瑰。4 月栽种樱草、百合、迷竹香、牡丹、
康乃馨、樱桃花、梅和丁香。5-6 月种石竹，各种玫瑰，草莓、无花果、覆盆子和百合
草。7 月种云香、早梨和苹果、桃子。10-11 月采收枸杞、西洋李和橡子。不过，我这
只是就伦敦的气候而说的。应该做到因地制宜，才会使你的园林四季常春。
当阵阵轻风吹过花丛，送来阵阵浓郁的芬芳，这种美妙的感觉，正如于上的仙乐飘
飘。所以欣赏花草比采摘花朵更人心旷神怡。为此 8 就必须了解各种花朵不同的香性。
浅红和深红的月季，香味不易发散，月桂也是一样。所以即便你去嗅它，也感觉不到香
味，香薄荷的花也是如此。最香的花是紫罗兰。尤其是白色双瓣的那种，它每年开花两
次，一次在 4 月，一次在 8 月。其次是香蔷薇。还有杨梅在叶子枯萎的时候，也会发散
出宜人的香气。有些藤类，诸如葡萄花也很好闻。此外还有紫罗兰属的花，以及菩提花
和忍冬草。豆类的花，虽然更适合种在田野，但它们也有淡淡的香气。
花园的面积，不应当小球 30 亩。并且可以分为 3 个区域：入人口是草坪区，接着
是灌木林区，最后花圃。园中应当辟出行走的小道。我设计的草坪面积占 4 英亩，灌木
区 6 英亩，园圃 12 英亩，其他地面 4 英亩。草坪同样可以使人赏心悦目。它应当经常
修剪整齐，中间开出一条散步的小径通向花园。路的上面，可以架起木棚，以免夏日的
曝晒。花园中是否应该修建花坛？这一点我认为并不那么重要。花园的主园最好采用正
方形，四面环以篱垣。篱垣上可以修建精致的木制拱门。拱门上不妨再装修一些美丽的
饰物——如五颜六色的玻璃。
围墙内土地的布置，每个人都可以独出心裁。我的意见不过只是参考。但不管怎样
设计，最好不要过于雕琢。园的中央可以建一座小山高度在 30 尺左右即可。园中还应
备几间休息的客房。至于园中的喷池，更要特别精心设计。以下一点尤其要注意，就是
水塘容易寄生蚊蝇。
我认为喷泉的设计可以考虑如下两种：一种是喷池，一种是石砌的清池。在第一种
池中，可以饰以现在很流行的那种铜像。水应当是活水，以免日久腐臭。后一种水池，
池底可以用石块砌出精美的图案。但切记不要用来养鱼，也不要有泥沙。最重要的是水
必须是活水。
至于喷泉的形式和喷水的样式，那是无关大局的。
对灌木林区地不能忽视。我认为风格不妨粗犷。我不主张多种大树，最好多栽丛林。
里面还可以种野藤和有香花的灌木。形态要自然多样。地面不妨略有起伏。但是这里的
植物也要经常修整，不要任期自然生长。至于园中的空地，可以作为小路。要幽静、可
以遮阳，并且还应当避风，以利于主人散步。路上可以铺些细石，但不要任期自生杂草，
以免晨露湿人鞋袜。沿路边可栽种些果树。还可以沿途堆几座假山，使来访的客人能俯
瞰全园和田野。
园中应当有一两条精致的道路。沿路也要栽上好看的花树，并且使树枝遮挡成荫。
修几座凉亭是必要的，可以供人行走参观时小坐。园中的设计不要过于堵塞，要让空气
的流通畅通无阻。
我认为不应该在花园中开辟养鸟区。而且园林中最忌讳鸟粪遍地，污秽袭人。
以上就是我认为比较理想的园林设计。这些论述有的出于我的想象，有些出于我的
规划，不可能完美无缺，而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
建造这样一座园林是费钱的，但对于贵族来说这点开销并不算大。以往他们只是听
取一些工匠的意见，花了同样的费用，却没有收到一个理想的整体效果。虽富贵却庸俗，
这恰恰是园林艺术的大忌。
四七 论谈判
关于谈判，口头谈比书面谈效果要好。而由中间人出面比直接谈效果更好。但是假
如想得到一份书面凭据，或者为了慎重和全面地表达 或了解双方的意向，那么使用书
信或公文往返也是可取的。口头会谈有好处，但当面谈难免要顾忌情面(特别是存在上
下关系时)。不过当面谈还可通过双方的耕观察到某些微妙的事情。同时，也有利于开
诚布公地做出解释。假如委托中间人进行谈判，那么必须慎重选择所信托的人。千万不
要任用女乘务员暗怀私欲的狡猾人。与其用这种人倒不中用一个老实人。选择办事人时
要做到因材施用。你可以任用有勇气的人去争论，用会说话的人去劝导，用机警的人去
探询观察对方的意向，而鸡鸣狗盗之徒，则可以去办那种需要做手脚的事情。对于过去
已被证明办事成效高的幸运儿，自当重用。这种人不仅有自信，而且将会努力做得更好，
以便保持自己过去拥有的荣耀。
在谈判中，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不如迂回地探测一下对方的意向。当然，如果作为
一种使对方措手不及的手段，开门见山也许更好一些。对自满自足的谈判对象，应当设
法煽起他的欲火。在谈判已经订下双方执行协议的条件后，就应当把注意的重点放在由
谁先来履行的条件上。这时，要设法牵制住对手，或至少使他相信你的承诺是可靠的，
否则他是不会同意先承担义务的。
一切谈判的根本问题，无非是观察对手或利用对手。而人在上些情况下，往往会情
不自禁地流露真情，即当他们感到对方是可信任之时，或激动之时，或放松戒备之心时，
或有所求之时。应当准确分析对手的心理，以便牵制之，或利用劝导之，或威慑之，以
达到最终的目的。在面对富有经验的老手时，应当洞悉他的真正用心，并通过这一点去
分析和判断他的言论。与这种对手打交道，少说话比多说话要好。而说出的话应当出乎
对方的意料。在谈判遇到困难时，不要急于求成，希望播种之后立刻就会有所收获。应
该耐心等待时机，以便采撷到成熟的果实。
四八 认仆侍
仆侍过多弊大于利，就像鸟的尾巴过长就难以高飞一样。
何况仆侍多则开销大，而且他们的需要也会增多。有些仆人狐假虎威，这就难免会
给主人惹麻烦。有的仆人喜爱吹牛，善于泄露机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另有一种阴险
的仆人，他们专喜窥探主人的隐私，在必要时加以利用。但这种人有时反而更易得到庞
信，因为他们往往善于逢迎。
使用侍从的为数应当和主人的身分相适宜。对侍从不可过于纵容，要通过教育提高
他们的品德和素质。在一般情况下，平庸者要比有才者更可靠。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下，
有才者又会比有德者可用。对某些人过于优宠，只会使他们变得骄纵，并且使另一些人
产生怨恨。因为他们既然资格相同， 所以总希望得到平等的待遇。
但如果处理得当，就可以以同等的标准选拔才俊。这既能使被选拔者有知遇之感，
又可以使其他们更加奉承。
对于任何侍从，开始都不应给予厚待。否则以后你就难以再作奖励。偏听偏信是误
事的，因此不要轻易相信告密者。也不要被众意所胁迫，这将使侍从认为你软弱无能。
人间的真友情是少见的，在同辈之间更少，因为同辈之间难免会暗怀嫉妒。但主仆的友
情就不同，尤其当他们的利益荣辱相一致时更是如此。
四九 论律师
为人打官司是伤天害理之事。虽然律师有时也可以主持正义。但律师承包案件绝非
出于对你同情，而只是为从你的官司中谋利。
有的人表示愿意出力帮助你，实际上却是别有用心。例如从你的案子中坐收渔人之
利。当他自己的目的一旦达到，就会弃你于不顾了。
还有人之所以承包一件案子，正是为使这个案子失败。他可能正是被你的对手所收
买的。
如果由于感情的关系，建筑师不得不站在有罪一方的立场时，他还不如劝两方和解，
而不应当去诬陷诋毁那有理的一方。
遇到不清楚的案情，不如多做些调查。当然要谨慎选择调查对象，以免被愚弄。律
师最恨的就是被委托人所欺骗。所以如果发现委托人不可信，一开始就应该严词地拒绝
受理。假如你已接受了代办，那开始就要向托付人实事求是地说明胜诉的可能性，而不
要做出不切实际的虚夸，更不要为谋求高报酬而不择手段。
这种正直是作为一名好律师应该具备的。
对取胜的策略应当保留。不要使当事人产生盲目的乐观。在某些情况下，他可以采
用激将法，获取当事人更积极的合作。
选择律师时，与其根据名望，不如根据实际；与其选择一知半解者，不如选择专家。
如果实效要求被拒绝了那么不要沮丧地讲绝情话，至少应该为以后留下台阶。
与其一就索取高额酬金，不如分几次提出要求。爱管闲事的人最愿意轻易出头作证，
然而一旦证据不充分就会赔上律师的名誉。因此最不可信托的人，无过于这种无事生非
之辈。
五十 论读书
读书可以作为消遣，可以作为装饰，也可以增长才干。
孤独寂寞时，阅读可以消遣。高谈阔论时，知识可供装饰。处世行事时，知识意味
着才干。懂得事务因果的人是幸运的。有实际经验的人虽能够处理个别性的事务，但若
要综观整体，运筹全局，却唯有学识方能办到。
读书太慢的人驰惰，为装潢而读书是欺人，完全按照书本做事就是呆子。
求知可以改进人的天性，而经验又可以改进知识本身。人的天性犹如野生的花草，
求知学习好比修剪移栽。学问虽能指引方向，但往往流于浅泛，必须依靠经验才能扎下
根基。
狡诈者轻鄙学问，愚鲁者羡慕学问，聪明者则运用学问。知识本身并没有告诉人怎
样运用它，运用的智慧在于书本之外。这是技艺，不体验就学不到。
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认识事物原理。为挑剔辩驳去读书是无聊的。但也不可过于迷信
书本。求知的目的不是为了吹嘘炫耀，而应该是为了寻找真理，启迪智慧。
书籍好比食品。有些只须浅尝，有些可以吞咽，只有少数需要仔细咀嚼，慢慢品味。
所以，有的书只要读其中一部分，有的书只须知其梗概，而对于少数好书，则应当通读，
细读，反复读。
有的书可以请人代读，然后看他的笔记摘要就行了。但这只应限于不太重要的议论
和质量粗劣的书。否则一本书将像已被蒸馏过的水，变得淡而无味了。
读书使人充实，讨论使人机敏，写作则能使人精确。
因此，如果有人不读书又想冒充博学多知，他就必须很狡黠，才能掩人耳目。如果
一个懒于动笔，他的记忆力就必须强而可靠。如果一个人要孤独探索，他的头脑就必须
格外锐利。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学习数学使人精密，物理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
高尚，逻辑修辞使人善辩。总之，“知识能塑造人的性格”。
不仅如此，精神上的各种缺陷，都可以通过求知来改善——正如身体上的缺陷，可
能通过适当的运动来改善一样。例如打球有利于腰背，射箭可扩胸利肺，散步则有助于
消化，骑术使人反应敏捷，等等。同样道理，一个思维不集中的人，他可以研习数学，
因为数学稍不仔细就会出错。缺乏分析判断的人，他可以研习而上学，因为这门学问最
讲究细琐的辩证。不善于推理的人，可以研习法律案例。如此等等。这种心灵上的缺陷，
都可以通过学习而得到改善。
五一 论党派
许多人错误地认为，治国之道就在于平衡对立党派之间的利益关系。实际上正相反，
政治的艺术是超越各党派的私利，从而促进大家为共同利益面努力。
只有地位低的人才有必要结党派，以便形成政治的力量；而地位高的人最好能超越
党争，保持中立。初入政治场中的人，最好持温和的态度，沟通各党的关系，以取得大
部分人的拥护。往往力量小人数少的党团，内聚力更加坚强，不会很容易地被打散。所
以我们常见到小党打败大党。一个党团的外部对手被打倒后，它自己内部却有可能陷入
纷争而导致分裂。例如庞培和恺撒曾联手对抗罗马元老院。但当打垮了元老院的政敌后，
他们两人却兵戎相见了。安东尼和奥古斯都曾联手抗击布鲁图斯。但等到布鲁图斯一派
被打倒后，他们两人也因争夺政权决裂了。在政治中往往如此。因此许多政治人物的作
用需要在与敌人的斗争中显现。敌人一旦不存在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政治上存在的意义。
当两党相持之际，叛徒在对手一方最易得到重用。因为他们的抽出和加入使力量平
衡的局面被打破了。所谓中立于党争的人，其实就是想利用两党之和自己这种貌似中立
的地位，从而谋取政治上最大的好处。君主不宜介入这种情况下的党争，党中人认为，
“君主也只不过是我们其中的一员而已”。而且党争必然是不利于王权的。
忠于党派的人不忠君的。所以历史上党争激烈之时，往往是王权衰落的象征。君主
控制党派应当像星系一样，不要使党派行星的自转，逸出王权控制中心的轨道。
五二 论礼貌
只有内在品格很高的人，才可以不计较小节。犹如没有衬景的宝石，必须自身珍贵
才会蒙受世人重爱一样。
深入观察人生会看出获得赞扬之道犹如经商致富之路，正像一句俗话所说：“薄利
才能多销。”同样小节上的一丝不苟常可赢得别人很高的评价。因为小节更易引人注意，
而施展大才的机会却如同节日般稀少，并非每天都有。因此，举止彬彬有礼的人，一定
能赢得好的名誉。主正如西班牙的伊丽莎白女王所说，“礼节乃是一封通行四方的推荐
书”。
其实要使自己的举止优美得体，只要做到细心就可以了。因为人只要大方的礼节才
显得高贵。假如在表现上过于做作，那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因为优雅的举止本身就
包括自然和纯真。有的人举止言谈好像在作曲，其中的每一个音节都仔细推敲过。但这
种明察秋毫的人，却可能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也有人举止粗放不拘礼仪，这种不自重的
结果会导致别人也放弃对他的尊重。
礼仪是微妙的东西。它既是人类间交际所不可缺少的，却又是不可过于计较的。如
果把礼仪形式看得高于一切，就会失去人与人真诚的信任。因此在语言交际中要善于找
到一种分寸，使之表壳起来既直爽又不失礼节。这是最难得也是最好的。
要注意——在亲密的同伴之间应保持矜持以免被认为轻浮。在地位较低的下属面前
却不妨显得亲密些会备受敬重。事事都伸头的人是自轻自贱并惹人厌嫌的。好心助人时
要让人感到这种帮助是出自对他的爱护，而并非你天生多情乐施。表示一种赞同的时候，
不要忘记先提出先决条件——以表明这种赞同并非阿谀而是经过思考的。即使对能干的
人，也不可过于恭维，否则难免会被你的嫉妒者看作是在拍马屁。在面临大事之际，不
要过于计较形式。否则将如所罗门所说的：“看风者无法播种，看云者不得收获。”只
有愚者才会待机会，而智者则造就机会。总而言之，礼貌举止正好比人的穿衣方式——
既不可太宽也不可太紧，要讲究而有余地，随便而不失大体，如此行动才能自如。
五三 论称赞
能否获得称赞或获得多少称赞，常被认作是衡量一个人才华、品德的标准。其实这
正如镜子里的幻象。由于这种种称誉来自庸众，因而常常是虚伪的未必会反映其真正的
价值。因为庸人是难以理解真正伟大崇高的美德的。
最廉价的品德最容易受到称颂。稍高一点的德行也能引致人们的惊叹。但正是对于
那种最上乘的伟德，人们却是最缺乏识别力的。
因此人们常常欺骗，宁肯把称赞赠予伪善。名誉犹如江河，它所漂起的常是轻浮之
物。有价值的称赞应该来自真知灼见之士。这种称赞正如《圣经》所说“名誉强如美好
的膏油，死后超过生前。①”只有它才能荡漾四方并且留香持久。
不要轻易相邻别人对你的称颂，因为许多赞扬的出发点是虚伪的。
假如称颂你的人只是一个平庸的献谄者，那么他们对你所说的不过就是他常对任何
人所说的一番套话。但假如这是一个高超的献谄者，那么他必定会使用最好的献谄术，
即恭维一个人心中最为自鸣得意的事情。
而假如献谄者的胆量更大一点儿，他甚至敢公然称颂你内心中深以为耻的弱点，把
你的最大弱点说成是最大的优点，最大的愚笨说成是最高的智慧，以“麻木你的知觉”。
也有一种称赞是助人成善的，这就是所谓的“鼓励性的称赞”。许多贤臣以术暗示他们
的君主当称颂某人怎样时，其实他们是在暗中指点他应当怎样。
有些称赞比咒骂还恶毒，就是那种煽动别人嫉恨你的称赞。此即古谚所谓：“最狠
的敌人就是正在称颂你的人”。希腊人说：“谨防鼻上有疮却补充恭维为美。”犹如我
们俗话所说的“舌上生疮，因为说谎”一样。
不过即使好心的称赞，也必须恰如其分。所罗门曾说：“每日早晨，大夸你的朋友，
其实是诅咒他。”要知道对好事的称颂如果过于夸大，也会招致人们的反感，轻蔑和嫉
妒。
至于一个人自称自赞——除了罕见的特例以外，效果更是会适得其反。人惟一可以
自我夸耀的只有职责。因为承担重大的职责是有权自豪的。罗马那些夸夸其谈的哲学家
和大主教们，非常看不起那些从事实际事务的军人和政治家们，称他们为“世俗之辈”。
其实这些“世俗之辈”所承担的职责远比他们那套深奥的言谈，对于人类来说要有用得
多。因此《圣经》中的圣保罗在自夸时常先说一句“容我说句大话”，而在谈到他的使
命时，却自豪地说：“这乃是我应尽的职责！”
①语出《旧约?传道书》第 7 章第 1 节。
②语出《新约?罗马书》第 11 章。
五四 论虚荣
“大家看，我扬起了多少灰尘啊！”那只苍蝇伏在大车的轮子上神气地自我吹嘘说。
——伊索寓言中的故事真是妙极了。世上有多少蠢人，正如这只苍蝇一样，为了得到一
点虚荣，而把别人的功劳冒认成是自己的。
自夸必然会引起竞争，因为一切自夸都要借助于他人短处做比较。这种人也必然好
吹嘘，因为只有吹嘘才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因此好吹嘘者必不能保守机密。这种人正
如一句法国谚语所说，“叫得很响，做得很少”，在事业上是约不可信用的。
但是在政治中这类人倒可能受到重用。当需要制造一种虚假声望时，他们是很好的
吹鼓手。此外，正如李维曾指出的，政治上有时需要谎言。比如在外交中，在两个君主
之间同时夸耀某一敌对者的实力，可以促使他们结成联盟。又如有人对两个互不知底细
者吹嘘自己对另一方的影响力，结果巧妙地把自己的地位抬高了。在这些事例中， 这
种人几乎可以说是轻易地造就了时势，仅凭借谎言和吹嘘就获得了力量。
对于军人来说，荣誉心是必不可少的，正如钢铁因磨砺而锋利一样，荣誉感可以激
发斗志。在冒险的事业中，豪言壮语也可以增加胆量，审慎持重之言反而会使人泄气，
它们是压舱铁而不是船帆，应当被藏于舱底。甚至严肃的学术事业，如果不插上夸耀的
翅膀，名望也很难飞腾起来。所以，就连写《蔑视虚荣》之书者，也把自己的名字题在
了书皮上。
古代贤哲如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盖伦等，也都是有夸耀之心的人。虚荣心乃是
人生事业的推动力之。因此以行本身为目的者，绝没有以行为猎名之手段者更能获得荣
誉。西塞罗、塞涅卡、小普利尼①的事业多少都与他们的虚荣心有关联，所以他们的努
力持久而不懈。虚荣心有如油漆，它不仅可以使物体显得更加华丽还能保护物体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