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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香记》

_7 江湖夜雨(现代)
  才女吴藻比前面我们说的苦命双卿要幸福得多,吴藻和朱淑真、陈端生等一样是杭州人(杭州仁和县附近),怪不得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且不说那灵山秀水,单是众多才女之乡这一点就让人无限神往了。
  吴藻的父亲是富甲一方的丝绸商,而且还只有她这样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吴藻确实如同掌上明珠一样极受宠爱。其父并非读书人,吴家上溯十几辈也没有一个有名的读书人,但是吴藻自小就对于诗文十分喜欢,吴父也很看重她的才能,他重金聘请了许多名师来教吴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在众多名师的教导下,加上吴藻又是聪明过人,所以吴藻刚到及笄之年,已做诗填词不亚于老手名宿。
  我们看一下她少女时代写的一篇《如梦令》:
  燕子未随春去,飞入绣帘深处,软语多时,莫是要和依住?延停,延停,含笑回他:不许!
  这首词细腻生动,和辛弃疾的“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的词句有几分相似,但此词是少女情怀,天真烂漫的娇态充溢词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吴藻出落成一个才高貌美的绝代佳人,她在诗文上的功力也越来越非凡俗之士能及。但所谓“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吴藻拥有了盖世的才华,也拥有了别的姑娘不曾有的寂寞。因为没有人能够和吴藻一起吟诗唱和,她的父母固然不会,亲戚中的姐妹也是难以和她有共同语言,甚至连县里的男子也没有具备这样高的文采的。吴藻只能自己写了自己欣赏,有了妙句也没个人说处。而且她还隐隐为将来担忧,担忧她将来的夫婿也难说能知诗通文,难道自己也要和朱淑真一样的命运?所以吴藻的眉头锁上了一层阴云:
  苏幕遮
  曲栏干,深院宇,依旧春来,依旧春又去;一片残红无著处,绿遍天涯,绿遍天涯树。
  柳絮飞,萍叶聚,梅子黄时,梅子黄时雨;小令翻香词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处。
  吴藻这首词写得很不错,后面句子都是重复开头的两个字,有点类似“一剪梅”中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样的句式,但又有所不同。其实“苏幕遮”的词牌中是并不作此种要求的,但吴藻运用了这个形式,起到了很妙的艺术效果。
  卿不解怜我,谁又书窗依依伴行坐?
  花落花开,雁走雁回,时光无情地在飘走,吴藻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但吴藻的眼中怎么看得起那些庸俗的男人呢?虽然吴藻家中豪富,本人又貌美才高,吴家大门的门槛几乎都被派来求婚的媒婆踏烂了,但是吴藻心高气傲,一般的庸俗商人家的纨绔子弟她哪里瞧得上眼,所以见一个“枪毙”一个。于是无数媒婆兴冲冲而来,气哼哼而去。
  旧时闺中女子尤其是明清时,是严禁出门交往的。吴藻未嫁前同样也难以走到更广阔的天地中,结识更多的优秀男人。所以她拖来拖去,一直拖到了二十二岁。虽然二十二岁,在现在只是正常的结婚年龄,但是在旧时普遍十七八岁就出嫁的情况下,吴藻就快成了“老姑娘”了。于是吴老爷子就先着起急来了,本来吴老爷子常以自己的女儿能写一手好诗而自矜,别人也对吴家多了一份崇敬,觉得吴家并非只是满府铜臭气的俗商,但吴藻才高以后“十有九人堪白眼”,以致于难以寻偶,这可把吴藻的爹妈都急坏了。
  父母于是整天在吴藻的耳边唠叨,吴藻被他们聒嗓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再说自己年纪也实在是老大不小了,于是就答应出嫁,嫁给了黄家的公子。这黄家也在仁和县,也是丝绸商,说起来倒是“门当户对”。
  虽然吴、黄两家迎亲送亲的仪式十分热闹,锣鼓喧天,十里挂彩,比过年热闹多了。但是吴藻的心中却并不是太高兴,她也不敢有太高的期望,因为她找了多年也没有找到如意的人,最后在迫不得已时才只好胡乱找个人嫁了。不过来到夫家后,有件事倒是让她喜出望外,因为她老公早为她准备好了一间大书房,但见碧玉狮子镇纸成群成对、特品紫狼毫密密如林、贡品唐墨满箱满柜、极品端砚摞起半人高,更有各种上好古宣百余刀,兼有一些书、画、彝、鼎之类的东西。
  吴藻一看,不禁大喜,心想原来郎君并非俗人,自己居然“睫在眼前人不见”,没有了解身边就有这样一位知音。于是吴藻兴冲冲地磨墨挥毫,题诗数首,然后急切地等她的老公回来。她老公也是生意上的人,新婚之际,亲友应酬极多,直到晚上才回到家中,已是半醉。吴藻忙不叠地将她写好的诗词拿给她老公看,这个黄少爷连声称赞:“好!好!”但说了这句后,却再找不出别的词来应对了,他虽然满心想称赞吴藻的诗文,只可怜他胸无点墨,想形容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三句话一说,就露了馅。吴藻一腔热情顿时化成了寒冰,她躲进自己的书房,心中气苦难言,不禁滴下泪来。可怜黄少爷愣在当地,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自己的新娘子。
  吴藻婚后的生活自然也是十分的孤独寂寞,她写道:
  祝英台近
  曲栏低,深院锁,人晚倦梳裹;恨海茫茫,己觉此身堕。那堪多事青灯,黄昏才到,又添上影儿一个。最无那,纵然着意怜卿,卿不解怜我,谁又书窗依依伴行坐?算来驱去应难,避时尚易,索掩却,绣帷推卧。
  这首词和李清照的“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俩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十分相近。此时吴藻却并非丧偶独身,但她的老公不能理解她的才情,有也似无,“纵然着意怜卿,卿不解怜我”,恐怕就是这种心情吧。
  一样扫眉才,偏我清狂
  吴藻的老公虽然也不懂诗文,但是比起朱淑真的老公来要强得多,更不用说比贺双卿的老公了,他自己不懂诗文,就劝吴藻多结交些其他能诗能文的闺秀,以排解心怀。但是只在闺秀中谈诗论词,也找不出几个知己。因为当时的女子多数不识字,大家闺秀多半也是粗识文字就不错了,哪里能和吴藻这样才华横溢的女才子吟诗唱和?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吴藻只在女儿辈里寻知己,也不是很满意。
  好在江南风气比较开化,有个叫陈文述(据说和陈端生有亲戚关系)的人,也学袁枚广收女弟子,吴藻就借机投在陈文述的门下。通过陈文述,她不但和更多卓有文才的女子有了更多的交往,而且吴藻也渐渐混迹于男子的诗文酒会中。吴藻常常干脆换上男装,和那些男性文人们一起饮酒赋诗,泛舟放歌,常是大醉而归。虽然我们从前面的篇目中知道柳如是也曾这样做过,但柳如是原是青楼女子,吴藻却是大家闺秀,吴藻的举动在当时真可以称得上惊世骇俗了。但是吴藻的老公却丝毫不限制她,也不理睬外面所传的风言风语,只要吴藻高兴,就一概不问,简直可以说是在溺爱纵容,吴藻于是更无顾忌,越发得意起来。
  笔者惯于以最坏的想法猜度别人,从来不把人性想得太好。对于此事,我觉得吴藻老公之所以能对她这样好,也是有原因的。纵观吴藻所为,别说在清朝那个年代,就是现代社会,恐怕也有相当多的男人不会容忍自己的老婆那个样子。但吴藻的老公却一点也不敢管,甚至不敢有半句怨言。我想恐怕还是吴藻家的财势在起作用。吴藻的老爸富甲一方,可能是跺一下脚整个县城就晃荡的主儿,这黄少爷要是惹恼了他老婆,他的丈人老头一发火,嘿嘿,那可有他的好果子吃。所以吴藻才能这样肆无忌惮,没人敢管。
  吴藻虽然穿了男人的衣服,一样和男人们一起聚会作诗。但是看着那些男人们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又能自由地寻花问柳、三妻四妾,也恨不得变成男人才好,她在词中说:
  金缕曲
  生在青莲界,自翻来几重愁案,替谁交代?愿掬银河三千丈,一洗女儿故态。收拾起断脂零黛,莫学兰台愁秋语,但大言打破乾坤隘;拔长剑,倚天外。人间不少莺花海,尽饶他旗亭画壁,双鬟低拜。酒散歌阑仍撒手,万事总归无奈!问昔日劫灰安在?识得天之真道理,使神仙也被虚空碍;尘世事,复何怪!
  呵呵,可惜当时没有变性手术,不然吴藻的愿望倒是可以满足了。吴藻男装穿惯了,性取向上也有点问题,她居然穿上男装后和那些男人们一起逛青楼妓院。吴藻穿了男装,自然像个面白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时间长了,一个妓女居然看上了她,对她投怀送抱、频送秋波。吴藻也逢场作戏,和她百般调笑,还写了一首词给这个妓女:
  洞仙歌
  珊珊琐骨,似碧城仙侣,一笑相逢淡忘语。镇拈花倚竹,翠袖生寒,空谷里,想见个依幽绪。兰针低照影,赌酒评诗,便唱江南断肠句。一样扫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许。正漠漠烟波五湖春,待买个红船,载卿同去。
  陈端生的《再生缘》里的孟丽君,换上男装考了状元,但那毕竟只是书中的故事,陈端生虽然笔下有这样的人物,她本人却是没有做过这种事。而吴藻却身体力行,穿了男装后,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当女状元,倒去逛青楼,“嫖”了一回姑娘,也是一奇。现在有人说吴藻有同性恋倾向,这个不好断言。但是我觉得,吴藻这些行为可能还是玩笑的成份居多吧。也许是吴藻感情空虚无依,如果她在那个时代搞婚外恋,必被当时的唾沫淹死,于是只好玩玩这种假凤虚凰的游戏,聊以解闷吧。
  吴藻说来还是比较幸福的,她可以这样的肆意而为却无人约束,其实作为男人也有好多束缚的,假如有神仙之术的话,把吴藻真的变成个男人,她肯定也有别的烦恼。
  芭蕉叶上几秋声
  吴藻三十二岁那年,她的老公一场急病,死掉了。她和老公生活了十年,但没有生育过一个儿女。她从此也不玩不闹了,在南湖边上筑了一处房子,守着一大片梅林,闲来吟诗读经。她将自己的词作整理成了两本集子,《花帘词》收录她三十岁以前的词作,《香南雪北词》收有她三十岁以后的作品。
  她的后三十年就是这样过的:
  浣溪沙
  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芭蕉叶上几秋声!
  欲哭不成还强笑,讳愁无奈学忘情,误人犹是说聪明。
  可谓是“万卷古今消终日,一窗昏晓送流年”,但寂寞却是送不去、消不得的,谁又能知?
  吴藻的词句艺术性非常高,在清代的女词人中应该是十分突出的,她的词风格也很多样,有的带有浓郁的男儿气:
  金缕曲
  闷欲呼天说,问苍苍,生人在世,忍偏磨灭?纵古难消豪士气,也只书空咄咄。正自检断肠诗阅。看到伤心翻自笑,笑公然,愁是吾家物。都并入,笔端结。
  英雄儿女原无别。叹千秋,收场一例,泪皆成血。待把柔情轻放下,不唱柳边风月。且整顿,铜琶铁拨。读罢离骚还酌酒,向大江东去处歌残阕。声早遏,碧云裂。
  这首词就是十足的豪放词的风格,脂粉气全无。但她也有比较柔情绵绵的:
  行香子
  长夜迢迢,落叶萧萧,纸窗儿不住风敲。茶温烟冷,炉暗香销,正小庭空,双扉掩,一灯挑。愁也难抛,梦也难招,拥寒衾、睡也无聊。凄凉境况,齐作今宵,有漏声沉,铃声苦,雁声高。
  大家读起来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之感,对啦,琼瑶阿姨的《还珠格格》里那个紫薇唱的“山也迢迢,水也迢迢”那首歌,和这首词中的句子就非常相似,应该是脱胎于此。
  吴藻词作很多,这里就不多介绍了,值得一提的是,吴藻还写过一出戏剧,名为《乔影》(又名《饮酒读骚图》,呵呵这个名字好像不好听),在这个戏剧中,吴藻借剧中女主角之口唱出:
  【北雁儿落带得胜令】
  我待趁烟波泛画桡,我待御天风游蓬岛,我待拨铜琵向江上歌,我待看青萍在灯前啸。呀,我待拂长虹入海钓金鳌,我待吸长鲸买酒解金貂,我待理朱弦作幽兰操,我待著宫袍把水月捞,我待吹箫、比子晋更年少,我待题糕、笑刘郎空自豪,笑刘郎空自豪。
  这段唱词慷慨激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表达了男人能做的事,美眉们一样能做的思想。看来吴藻是比较早的女权主义者。吴藻这出戏一问世就引起了轰动,据说“彼之管弦,一时广为传唱,几如有水井处,必歌柳词矣。”(《杭郡诗》三辑)说来吴藻也是古时为数不多的女剧作家。
  据说在美国哈佛的“核心课程”中,专门设有中国文化课,吴藻就入选其中。只可惜我们国内好多人对吴藻却并不是太熟悉,但吴藻是个很有个性的才女,她那些变装、玩“同性恋”之类古灵精怪的行为放在现在也是很大胆的,笔者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吴藻这样不受常礼拘束的人。所谓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奇女子固不可以寻常裙钗所为度之。
丁香空结雨中愁——名满京华顾太清
  那美韶华去之何迅
  清朝一代,满人虽然强令汉人剃发易服,但是对汉人的文化却也自觉不自觉地学习。满人中也有不少作诗填词比较出色的,有“八旗论词,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这样的说法。就是说满人中男人作词最好的当属纳兰性德,又名纳兰容若,而女子中作词最好的就应该是顾太清了。在满族女子中,顾太清确实应该算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顾太清名春,字梅仙,号太清,又号云槎外史。原姓西林觉罗,满洲镶蓝旗人,内大臣鄂尔泰的曾孙女,因其祖父鄂昌受文字狱牵连被赐自尽,所以她一出世就成了“罪人之后”,以致流落他乡。据说被一姓顾的奴仆所收养,遂改为姓顾。相传她在江南苏州长大,学得一身琴棋书画诗书歌赋的本领,加上她的天生丽质、姿容清雅,当时就成了当地的有名的美人。
  顾太清婚前的经历颇为扑朔迷离,有人考证说她在东北长大,有的甚至说她曾当过歌妓。但她幼年的生活不是很好是肯定的,她自己的诗中有“那堪更忆儿时候”之句,表明她幼年曾有坎坷辛酸的经历,但她本人好像也讳言幼年事。
  据说这时候乾隆第五子荣纯亲王永琪之孙,荣恪郡王绵亿之子——贝勒奕绘来到江南散心。他来到江南一是游山玩水,二是寻芳猎艳,有人就介绍他和顾春认识了。奕绘一看,顾春长得美若天仙,才华又是一等一的出众,而且还是满人血统,不禁如获至宝,于是决定纳她为侧福晋(妾),携她一同返回了京城。
  为了避讳顾春是罪人之后的身份,报宗人府(管理皇室宗族的谱牒、爵禄、赏罚、祭祀等项事务的机构,好像是皇家的“人事局”)时也写为“顾”姓。婚后顾春因奕绘字子章,号太素,所以就自己改名为字子春,号太清,自署太清春、西林春,故而后世都称她为顾太清。
  看来顾太清也挺会巴结老公的,利用改名来取悦老公,不记得以前有人这样做过,看来是顾太清的一项发明。所以奕绘对她也是十分宠爱,奕绘的正室妙华夫人死了后,奕绘也没有再娶别的姬妾,只爱顾太清一人,有“九年占尽专房宠”之称。奕绘在诗词文学上也不是门外汉,他学过拉丁文,善书法,工诗词,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奕绘是袭爵的王爷,自然衣食无忧,他和顾太清在城西太平湖畔的王府里,日夕酬唱,吟风弄月,宴请文友,悠游林泉,到是过得十分惬意。
  徐珂《近词丛话》中说“太清尝与贝勒雪中并辔游西山,作内家妆束,披红斗篷,于马上拨铁琵琶,手洁白如玉,见者咸谓为王嫱重生也”。看来当时顾太清在京城里也是很出风头的。
  顾太清和奕绘的关系据说是非常亲密融洽的,但是和李清照、赵明诚那一对佳侣比起来,却远远不如,就是和管道升、赵孟頫比也未必强。虽然在现存资料中似乎找不到他们关系不和谐的事例,但是顾太清改名字以换取奕绘的欢心,多少有逢迎的意思在其中,总感觉他们两人不会是完全平等的夫妻关系,他们表面上貌似合美的关系,其实是顾太清一直在使尽浑身解数取得奕绘的欢心罢了。顾太清在诗中也常对奕绘恭恭敬敬地,如《鹧鸪天》题记中写道:“冬夜,听夫子论道,不觉漏三商矣,盆中残梅香发,有悟赋此”,从没有见到过顾太清有对奕绘轻松调笑的词句,这也难怪,奕绘是王爷,顾太清只是妾的身份,她也是不得已的。
  但总体来说,顾太清和奕绘生活的这段时间应该还算是非常快乐的,他们住在北京太平湖的荣恪郡王府邸(据说在北京西城区新文化街(石驸马大街)的西边)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住在北京郊区永定河以西、大房山之东的南谷。奕绘在南谷修建了很多别墅,如大安山堂、霏云馆、清风阁、红叶庵、大槐宫、平安精舍等,这时候的顾太清应该是一生中最快乐的。
  奕绘也喜欢宴乐,经常有文人清客之类来他的王府做客,顾太清也和他们结识,甚至口占唱和一些诗文。但这在日后却给顾太清惹来一件大麻烦。奕绘四十岁时,突然病逝。顾太清十分悲痛,她和奕绘同岁,虽然生有儿女,但是奕绘的死对她来说也是打击很大。她在诗中说“几欲殉泉下,此身不可轻,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因为要抚养奕绘的孩子而不能以身殉情。这段时间她确实深居简出,有空也只是重读整理奕绘的诗稿而已。
  临风递与缟衣人
  如此过了二年多,也许是太寂寞了,顾太清又与京中文人开始诗词交往。这却引发一个非常有名的事件,后人称之为“丁香花案”。
  事情是这样的,清朝著名诗人龚自珍经常出入于王府,顾太清守寡后他还经常上门,这也罢了,但是他写有一首这样的诗:
  己亥杂诗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大家可能在中学语文课本中也学过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不过是那首“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知道这首的恐怕不是太多。龚自珍的《己亥杂诗》确实杂得可以,既有铿锵有力的爱国诗篇,也有这种惹上风流官司的暧昧诗篇。
  这首诗后面有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太平湖畔距贝勒王府不远外就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龚自珍常留连其间,所以写了这首诗,这也罢了,但诗中提到的“缟衣人”是谁呢?人们一想就想到顾太清,因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着一身白衣裙,她与龚自珍是诗友,龚氏写成这首“情诗”给她还有错吗?而且龚自珍在写了这首“已亥杂诗”后不久,又写了一阕记梦的的词:
  桂殿秋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扉几万重。
  人们读完这首词后,又两眼放光,编排说是找到了龚和顾太清幽会的证据,说这首词正是描写二人私会偷欢。
  清朝时的人对于男女之防,已经是变态般的严谨,而且对于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也传得非常快,想像得越来越离谱。正如鲁迅所言:“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于是人们沸沸扬扬,都传着顾太清的绯闻。这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龚自珍也在京城里呆不下去了,只好拉着一车破书,离开了京城,但不久就暴卒。据说被奕绘之子载钧派杀手下毒毒死。这就是所谓的“丁香花疑案”。
  当时,奕绘和妙华夫人所生的儿子载钧承袭了爵位,他可能正看着顾太清不顺眼呐,就借此事鼓动他奶奶也就是顾太清的婆婆下令将顾太清母子驱出了王府。顾太清带着儿女在西城养马营购买了一处房子(辟才胡同以西的旧城墙附近),靠变卖金银手饰度日。
  对于“丁香花疑案”,我的看法是龚自珍应该是对顾太清有情。说起这龚自珍来,也是个狂狷之士,很有性格的人。龚自珍不服气当时科举答卷时都必须写四平八稳、端端正正的“馆阁体”。以他的才气,学写这种字体自是轻易得很,但他却坚决不写他不喜欢的这种字,结果头榜功名自是没有他的份。龚自珍心中不服,就别出心裁,干脆让家里的女眷乃至小丫头都日日临写“馆阁体”的正楷书法。当有人说到某某翰林如何如何时,他就立即嗤之以鼻,拿出家中女眷写的字帖说:“如今的翰林算什么?我家的女人们,都写得一手馆阁体。”
  龚自珍眼高过顶,据况周颐《餐樱庑随笔》记载,他竟大骂其叔叔(文理)不通,骂自己父亲只半通而已。他二十六岁时曾写了本集子,称为《伫泣亭文》,送给当时的一位学者王芑孙看。王芑孙看了大跌眼镜,因为书中几乎全是激愤之语,是他这样“规规矩矩做人”的老儒不敢想像的,于是这王老儒边看边摇头,给龚自珍批道:“……至于诗中伤时之语,骂坐之言,涉目皆是,此大不可也。”
  龚自珍的性格是不喜欢被束缚的,从他的《病梅馆记》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对于世俗的礼法是不会顾忌的,他对才貌双全的顾太清有爱慕之情也是很自然的。那顾太清是不是也和龚自珍有意呢?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吧。顾太清的老公奕绘死后,感情上应该是十分寂寞的,有人说顾太清写下的“冷暖相摧,气候无准,向来北方此二种(花)都不能同时……”等句子就是因龚自珍而发的,但顾太清对龚自珍可能只是有一些好感罢了,不可能有“真格的”。从顾太清的生平作为和诗文来看,她的性格还是比较规矩守旧的,她可能对龚自珍有一些朦胧的好感,但不可能真的和龚自珍有什么“奸情”,这是笔者的看法。
  不过,在礼教大防变态般严厉的清时,顾太清的这个“绯闻”就足以让载钧抓到把柄,将之赶出王府了。顾太清过了十几年相对贫穷的生活,却也不怒不怨,她说:“一番磨炼一重关,悟到无生心自闲”。顾太清最后终于迎来了转机,当顾太清59岁时,载钧一病呜呼,这个心胸狭窄之人竟然没有一个儿子,所以就只好由载钊(顾太清所生)的长子溥楣继嗣,袭镇国公,顾太清自然风风光光地又回到王府。
  顾太清晚年身体多病,双目失明,但始终不废吟咏。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十一月初三日,顾太清病逝,享年79岁。葬于房山之荣府南谷别墅,在今北京市房山区之上万村附近,不知坟墓是否还在。
  瑕瑜互见太清词
  顾太清一生写作比较勤奋,而且她是王妃,有丰富的财力来刊行自己的诗集,所以她的诗词现存数量很多,人们谈论起来对她的评价也很高。但是我一直对顾太清的诗词不是很喜欢,有人说她是“李清照之后中国第二位伟大的女诗人”,未免言过其实,就算是在清代,我也更喜欢和她同时代的吴藻的词。当然,这是我的个人看法。可能有人不同意,算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观顾太清为人,是相当守旧的,当然这和她作为王妃的身份有关。顾太清虽然和当时的一些才女如沈宝善、石珊枝、李纫兰等多有交往,但是她也有高人一等的观念。曾收吴藻为其女弟子的江南名人陈文述,也学袁枚收了一大批吟诗作对的女弟子。他曾编了一本才女们作的诗集,取名《兰因集》。为了抬高《兰因集》的声望,他委托和顾太清有过交往的才女汪允庄,千里迢迢地来到北京,向顾太清求一首诗,说了一大篇顾太清可谓是闺秀文坛之首,其诗收入诗集中将为诗集增色之类的客气话,但顾太清却一口回绝。究其原因,还是说顾太清自识高人一等,从内心中就瞧不起这些民间女子。
  后来《兰因集》刊行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顾太清见书中收有她的一首“春明新咏”诗,就十分恼怒,写了这样一首诗来骂陈文述: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鹜安知澡雪鸿。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好多文章评论时,还大派陈文述的不是,但陈文述收录了她的诗词,也没有改成别人的名字,事后又恭恭敬敬地送给她两本,当时也不兴稿费一说,按说就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是顾太清在诗里却毫不留情地“怒骂”(诗文中说什么“野鹜”、“庸夫”已经是很尖利的语言了),反映了她在心目中就鄙视民间这些诗集,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
  顾太清的诗好多虽然没有写明是应制诗,但是都是“应制味”极浓,这种气味熏得人十分难受,所以我不喜欢。但其他人如何看,不敢说,这里我们看几首顾太清这一类的诗:
  二月十日雨,同夫子作
  晓起开帘望,东南云势稠。霎时苏地脉,万点解民忧。
  雨洗花枝润,烟霏柳带柔。即看春意足,细麦秀皇州。
  顾太清的这首观雨诗,没有半点个人的情怀,全是歌颂满清皇州普降喜雨,万民同乐,国泰民安,预兆又是一个丰收年的句子。顾太清四十岁前诗作最多,而且多和她的“夫子”(也就是她老公)唱和,诗中提到“夫子”的地方极多,但凡是冠有“夫子”字样的诗篇,大多都是这个味儿。想想也难怪,这个“夫子”多少也是个王爷,不是万岁也是千岁,在他脸前写诗,和皇帝面前写应制诗,也差不多。
  可能是“应制诗”写惯了,顾太清的诗中往往都是这个味道,像这首游香山望昆明湖的诗也这样:
  浪淘沙
  碧瓦指离宫,楼阁玲珑,遥看草色有无中,最是一年春好处,烟柳空濛。
  湖水自流东,桥影垂虹,三山秀气为谁钟?武帝旌旗都不见,郁郁蟠龙。
  这首诗虽然没有明显地“颂圣”,但是词句也并不是多好,像“遥看草色有无中,最是一年春好处”将韩愈的半首诗都化用在里面。引用前人句子较多,或者引用后并没有让原句更加生色,也没有赋于新意,这都是诗家高手们最忌讳的。但顾太清却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不知道这个问题。这首登香山望昆明湖的词,虽然不能说太烂,但终非一流水平。大家找找乾隆那万首垃圾诗中,也有不少这种档次的。
  顾太清写诗喜欢承袭前人的诗意,却并没有翻出前人的手心。顾太清的《早春怨·春夜》,有好多人介绍顾太清时常作为她的优秀作品向大家推荐,我们来看一下:
  早春怨·春夜
  杨柳风斜,黄昏人静,睡稳栖鸦。短烛烧残,长更坐尽,小篆添些。红楼不闭窗纱。被一缕、春痕暗遮。淡淡轻烟,溶溶院落,月在梨花。
  这首词看起来不错,是吗?但是和宋词中无数此类的词篇比起来,又怎么样?此篇词中,“溶溶院落,月在梨花”一句,应该是出自晏殊这首诗:“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相比之下,晏殊此诗,读来有真性情在其中,风月无边,花柳有情,令人感慨,令人惆怅。而顾太清这首词,情也淡,意也淡,只写零碎的景物片段,犹如画龙而不点晴,终是死物。
  顾太清的思想也很有问题,比如她看不惯乡民们过节时扭秧歌这种活动,她有这样一首词:
  贺圣朝·秧歌
  满街锣鼓喧清昼,任狂歌狂走。乔装艳服太妖淫,尽京都游手。插秧种稻,何曾能够?古遗风不守。可怜浪费好时光,负良田千亩!
  指责老百姓们扭扭秧歌是“乔装艳服太妖淫”,这未免太过份了吧,老百姓忙了一年了,娱乐一下怎么就是“可怜浪费好时光,负良田千亩”?
  顾太清比较喜欢写诗,写得多了水平也参差不齐,有的诗未免不入流。像她的儿子载钊第一次出远门时,她也写诗嘱咐:
  三月十四送钊儿往完县查勘地亩此示之
  从未离娘十七年,出门正是暮春天。饱看山水多加饭,乍历程途要早眠。
  骑射莫教闲里废,文章最好客中研。休贪风景归来晚,难慰予心望眼穿。
  这头一句“从未离娘十七年”不免太过俚俗,而且嘱咐儿子这种事情,如果想说些贴心话,那最好用尺牍这样的形式。如果写诗,那就要喻意深刻,像“从未离娘十七年”这样的话写进诗中,总觉得不是太妥当。
  当然,这里大谈顾太清的诗句不好,也是针对有些人过高地评价顾太清而发。顾太清的诗词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些诗篇也是有亮点的。如这首还是相当不错的:
  江城梅花引·雨中接云姜信
  故人千里寄书来。快些开,慢些开。不知书中,安否费疑猜。别后炎凉时序改,江南北,动离愁,自徘徊。徘徊、徘徊、渺予怀。天一涯。水一涯。梦也、梦也,梦不见,当日裙钗!谁念碧云凝伫费肠回?明岁君归重见我,应不是,别离时,旧形骸!
  《红楼梦影》续《红楼》
  顾太清这个人应该说是很聪明的,她对于回文诗这一体裁掌握得非常好。顾太清诗集中有回文诗四首,第一首和第三首最好:
  其一:
  秋江一钓野情闲,赤叶枫林映碧滩。游子客途乡渺渺,寺楼山曲路漫漫。
  幽窗夜火孤村远,阔岸荒沙落月残。舟泊晚凉初过雁,愁生更尽望江寒。
  其三:
  台高接影云山远,漠漠烟溪碧绕廊。回浪细翻平柳岸,小舟轻荡乱花塘。
  罍樽泻露清珠晓,簟枕浮光素月凉。苔径覆篁新过雨,晚蝉鸣处动荷香。
  大家可以试着倒读一下,十分流畅自然,很是难得。顾太清集中还有一首关于猜谜的诗:
  玉房怨
  元宵夜,兀坐灯窗下。问苍天,人在谁家?恨玉郎,全无一点直心话。
  叫奴欲罢不能罢。吾今合口不言他。论交情,曾不差。染尘皂,难说清白话。
  恨不得、一刀两断分两家。可怜奴、手中无力能抛下。我今设一计,教他无言可答。
  这里面藏了从一到十的数字,第一句,“元”字去掉“兀”是一;第二句,“天”字不见了“人”是二;第三句,“玉”字“无一点直”是三;第四句,繁体“罢”字没有“能”是四;第五句,“吾”字“舍口”是五;第六句,“交”字“曾不差”即不要“X”,是六;第七句,“皂”字“难说清白”即不要“白”,是七;第八句,将“分”字“一刀两断”是八;第九句,“抛”字没有了“手”旁和“力”,是九;第十句,“计”字“无言”是十。
  很巧妙吧,反映出顾太清过人的聪明。作为才女,顾太清还是当之无愧的。
  顾太清在文学方面还有一个“成就”,那就是续写了《红楼梦》一书。陈寅恪先生曾考证说陈端生未必看过《红楼梦》一书,但顾太清却是看过的,这没有丝毫疑问。她署名“云槎外史”,续写的书名为《红楼梦影》。可惜的是,顾太清由于思想非常的保守陈腐,续得思想性极差。
  有的人大骂高鹗的续书是续貂的狗尾,那顾太清续的更是没法看。笔者试看了一下,书中一开头就将一僧一道定性为“邪教分子”,是迷惑宝玉的人贩子之类,所以经“甄知县刑讯妖僧”后,宝玉被解救了出来,于是又回家了。再说袭人,这个原书中形容为“一床破席”的人,也忽然三贞九烈起来,蒋玉菡也是正人君子,听说宝玉回家后,就又送归宝玉。所以这第二回就叫“蒋玉函完璧归赵,花袭人破镜重圆”,晕死。后面还有“劝扶正凤姐怜夫,因积德平儿生子”、宝钗生了个大胖儿子,“王夫人含饴弄孙”之类的,受不了啦,吐啊吐,没法继续说下去了。总之是多福多寿多男子,家世重兴,夫荣妻贵,将《红楼梦》本来写的一片白茫茫大地用“月光宝盒”变回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图。这不能不说顾太清的思想认识水平和《红楼梦》的作者不是一个档次,甚至也远远不及高鹗有艺术眼光。
  顾太清在《红楼梦影》中比较偏爱宝钗,所以她让宝玉回来了,又让宝钗早生贵子。在书中她把王熙凤都“变”活了过来,但却没有提林黛玉的事。说来她的性格也是和薛宝钗差不多,也是端庄稳重,温柔敦厚,固守封建礼教的那种人。这在旧时可能是比较受人推崇的,但是我却不是太喜欢。
秋风秋雨愁煞人——秋瑾热血化碧涛
  始信英雄亦有雌
  说起鉴湖女侠秋瑾,大家应该非常熟悉。历史上一般将她归于清朝末年的人物,但实际上她和吕碧城、何香凝什么的应该是同时期的人,只是由于秋瑾过早地牺牲,所以她就成为历代王朝中的最后一个才女。秋瑾虽然生活在近代,但是她的诗文却是典型的旧体诗词文章,这也是本书将她和古代才女们并列的一个原因。
  秋瑾美眉,嘘,不能这样称,我们面对正气凛然的秋瑾不禁油然起敬,不敢再胡乱称呼。那如果称秋瑾女士,可能秋瑾先烈也不见得喜欢,因为她一生喜欢作男装打扮,还是称为秋瑾女侠吧,这样可能听着还比较顺耳些。
  秋瑾女侠武功有多高倒不见得,其生平故事中也未听说过她施展武艺的故事,但一个人是侠非侠,不在武艺高低,而在心肠冷热,是否有侠义精神。秋瑾生来就有一种侠气、豪气,这是我们今天的大多数女子也远远不及的(当然大多数男人们也是比不上的)。
  秋瑾原名秋闺瑾,字睿卿,小名玉姑。这些名字后来当然不被豪情万丈的秋女侠所喜欢,除了秋闺瑾这个名字,她将“闺”字丢掉后继续使用外,那些个名字她很少提。她自己又取名为“竞雄”、“鉴湖女侠”、“汉侠女儿”等,都是慷慨激昂的字样。
  秋女侠生于一八七七年十一月十五日,虽然资料上称秋女侠为绍兴人,但是她却出生在福建,而且在福建生活了十四年,才回到绍兴。可以说少年秋瑾就是在福建长大的。秋瑾的家庭条件非常好,她的祖父、父亲都是地方官一把手,做过知州、知县等。秋瑾有兄妹四人,哥哥秋誉章是长子,长秋瑾三岁;秋瑾居次;妹闺珵,后来也像秋瑾一样去掉闺字,改名秋珵,小秋瑾三岁;幼弟宗祥,后改名宗章,是其父的妾孙氏所生,小秋瑾22岁。秋瑾的母亲单氏,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是浙江萧山城内的望族,知书达礼,诗文全通。秋瑾自小的教育应该说主要得自于她母亲吧。
  秋瑾自幼就性格倔强,据说她除喜欢诗文外,还坚持和她一个姓单的表哥学武功。他表哥是个放倒几十个人也很轻松的好手,见秋瑾向他学武,以为是小女孩家一时兴起。但据说秋瑾却学得十分认真,虽然未必也达到有万夫莫挡之勇的程度,但想来也足以防身。秋瑾从小就崇拜那些会武的女子,像明朝的秦良玉,沈云英什么的,当时有一出《芝龛记》的戏剧,是写明朝女将军秦良玉和沈云英的。少年时的秋瑾十分喜欢,还写过《题芝龛记》诗八首,其中第三首和第八首最有名:
  三
  莫重男儿薄女儿,平台诗句赐蛾眉。吾侪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亦有雌。
  八
  肉食朝臣尽素餐,精忠报国赖红颜。壮哉奇女谈军事,鼎足当年花木兰。
  这第三首中“平台诗句赐美眉”,不对,是赐“蛾眉”,也并非虚构,有的文章说“实际上封建皇帝是不会重视妇女的。秋瑾在这里也只是借题发挥而已”,也未免偏颇。崇祯帝曾亲自写诗给秦良玉,有“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古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等四首诗,史有明载。
  秋瑾写这些诗的时候,年纪很小,也就十几岁吧,但是“始信英雄亦有雌”的豪气却是普通女子一生也不具备的。少女秋瑾虽然也写得风花雪月,花儿草儿的诗句,但她的诗句无一不透着巾帼英雄的气息,比如这首《残菊》:
  岭梅开后晓风寒,几度添衣怕倚栏。残菊犹能傲霜雪,休将白眼向人看。
  诗中也是一付凛凛傲骨,全不似正值豆蔻年华的天真少女所写,倒像是个饱经风霜、苦心孤诣的志士。
  可怜谢道韫,不嫁鲍参军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时,由秋瑾父亲做主,将她嫁给了家在湘潭的王廷钧,笔者在网上看有好多地方不熟悉秋瑾老公的名字,将其写成“王延钩”。更倒霉是,这个“王延钩”不单是名字被人写错,而且以前有关秋瑾女侠的书籍上对他极尽丑化,将其写得十分不堪,以求突出秋瑾女侠突破封建黑暗家庭,走向革命的伟大。我们从真实可信的历史资料中看一下秋瑾老公王廷钧的情况吧。
  王廷钧(1879~1909),又名王昭兰,册名廷钧,字子芳,号纯馨。比秋瑾小三岁,应该说也是个帅哥。记载中都说他“体清腴,面皙白,有翩翩佳公子之誉”(其子王沅德的岳父张翊六所写《子芳先生夫妇合传》)。有对他进行反面描写的说他“状似妇人女子”,其实也不全是坏话,司马迁在《史记》中还称赞过张良“状貌如妇人好女”呢。王廷钧只是长得比较清秀罢了,在现在恐怕还算得上是“花样美男”呢。
  王廷钧也并非粗俗无文之人,有的文章说:“秋瑾才貌双全,而王廷钧却只是个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纨绔子弟”,这也说得太离谱了。王廷钧在岳麓书院学习并完成其学业,怎么会是目不识丁之人?王廷钧家世也很豪富,其父王黻臣是湘潭有名的富商,有人写文章时连王父也骂,说“王父浑名王二胖子,同曾国藩是表兄弟,当过曾家帐房,在屠杀人民的战争中发了横财……”这样一写,给人的印象仿佛王黻臣倒像是那种满脸横肉,光着膀子拿着鬼头刀的刽子手似的,但实际上,王黻臣不会武艺,平生恐怕也没有杀过人。而且从后面的一些事例来看,他倒是个比较和气的胖老头儿。
  当时曾国藩在湖南一带名气很大,王家和曾国藩是近亲,也算是名门了,实际上秋瑾女侠的婚事就是曾国藩的长孙曾重伯做的媒人。至于王廷钧本人的性格,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比如嫖赌之类的事情,也是可能的。但王廷钧就算偶有嫖赌的行径,也不是那种狂嫖滥赌的人,在秋瑾女侠后来离开他整日不回家的情况下,他也坚持不断绝婚姻关系,不纳妾(当时是清朝,娶小老婆可是正大光明的,不用偷偷摸摸),按说也很难得。当然秋瑾女侠的思想和他有很大差距,也是事实,秋瑾女侠在给自己大哥的信中写过:“其无信义,无情谊,嫖赌、虚言,损人利已,凌侮亲威,夜郎自大,铜臭纨绔之恶习丑态……”但夫妻之间,有时候说些气头上的话,也未必全是客观情况,当然秋瑾女侠后来和王廷钧感情不睦,确是事实。但主要原因还是秋瑾的思想太超越那个时代了吧。
  秋瑾女侠和王廷钧婚后不久,就生了儿子王沅德和女儿王灿芝。可能他们一开始感情还是比较融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性格差距就越来越大。按一般的美眉的生活理想,有个疼爱自己的老公,有豪华的房子和车子,有大把的钱可以让自己不用对着名牌服装垂涎,这就非常满足了。但秋瑾女侠却不是这样的,她不为自己的事情打算,而是忧国忧民,想为天下苍生做一番事情。她和当时也在湖南的“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的遗孀李闰娘频繁交往,还劝王廷钧也追求上进,但与王谈论维新方面的事情及新思想时,王廷钧却不高兴了,他认为这个是杀头犯法的事,他斥责秋瑾女侠说:“难道你想叫我好端端的王家也家败人亡吗?”秋瑾从此就开始对王廷钧厌恶起来。秋瑾在《谢道韫》一诗说:“咏絮辞何敏,清才扫俗氛。可怜谢道韫,不嫁鲍参军”。秋瑾女侠恐怕一样也有“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王郎!”的感叹吧,但无论是谢道韫,还是秋瑾,她们的老公还不算是差得一塌糊涂。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王廷钧和秋瑾曾两次到北京居住,因为王廷钧当时到北京捐了一个工部主事的官。秋瑾喜欢新鲜事物,第一次是从运河去的北京,第二次秋瑾就要求从海上走,好沿途游览一下风光,王廷钧也只好依她。第二次进京时,他们夫妇的邻居是王廷钧的同事廉泉,廉泉的夫人是著名的桐城派学者吴汝沦的侄女吴芝瑛,秋瑾和她一见如故,情同姐妹。
  秋瑾在她家里读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新书报,对海外孙中山等的革命活动有了初步了解。秋瑾的性子一点就着,顿时豪情万丈。她当时写下不少反满反清的诗歌,比如《宝刀歌》、《宝剑歌》等就是当时写的:
  宝刀歌
  汉宇宫阙斜阳里,五千余年古国死。一睡沉沉数百年,大家不知做奴耻。
  忆昔我祖名轩辕,发祥根据在昆仑,辟地黄河及长江,大刀霍霍定中原。
  痛哭煤山可奈何?帝城荆棘埋铜驼。几番回首京华望,亡国悲歌涕泪多。
  北上联军八国众,把我江山又赠送,白鬼西来做警钟,汉人惊破奴才梦。
  主人赠我金鞘刀,我今得此心雄豪。赤铁主义当今日,百万头颅等一毛。
  沐日洛月百宝光,轻生七尺何昂藏!誓将死里求生路,世界和平赖武装。
  不观荆轲作秦客,图穷匕首见盈尺。殿前一击虽不中,已夺专制魔王魄,
  我欲只手援祖国,奴种流传遍禹城,心死人人奈尔何,援笔作此宝刀歌。
  宝刀之歌壮肝胆,死国灵魂唤起多。宝刀侠骨孰与俦?平生了了旧恩仇。
  莫嫌尺铁非英物,救国奇功赖尔收。
  愿从兹以天地为炉阴阳为炭兮,铁聚六州,铸造出千柄万柄宝刀兮,澄清神州,上继我祖黄帝赫赫之威名,一洗数千数百年国史之奇羞。
  秋瑾的诗句之刚烈真是不是须眉,胜似须眉。当年柳如是面对汉家衣冠丧于满虏,只有劝钱谦益一起殉国,但秋瑾女侠却在痛恨“一睡沉沉数百年,大家不知做奴耻”、“奴种流传遍禹城”之际,愤而拔刀,高唱“宝刀之歌壮肝胆,死国灵魂唤起多”,秋瑾女侠真女丈夫也。但可惜到如今,有些人的奴才梦还没有被惊破,有的人为秦桧翻案,却将岳飞、史可法等人驱出“民族英雄”之列,洪承畴等倒是好人,“皇阿玛”什么的叫得那个亲,真想不到一百年后还有“不知做奴耻”之人。
  秋瑾当时又通过吴芝瑛认识了同乡陶钧的妻子日本人荻子,从而了解到更多的在日本活动的革命党人的情况。秋瑾的思想越来越倾向于革命,其实吴芝瑛有时也劝秋瑾,思想不要太激进了,但是秋瑾的爱国激情却像奔腾的江水一般再也难以阻挡。同时,她和王廷钧之间的思想差距也越来越大。不久他们就爆发了冲突,据据徐自华的《炉边琐忆》中说,导火索是这样一件事:
  “(1903年中秋),王廷钧原说好要在家宴客,嘱秋瑾准备。但到傍晚,就被人拉去逛窑子、吃花酒去了。秋瑾收拾了酒菜,也想出去散心,就第一次着男装偕小厮去戏园看戏,不料被王发觉,归来动手打了秋瑾。她一怒之下,就走出阜外,在泰顺客栈住下。后来王央请廉泉之妻吴芝瑛将她接到廉家新宅纱帽胡同暂住”。
  这上面说王廷钧去“逛窑子、吃花酒”,也可能是吃饭的时候有几个“小姐”陪着,但“逛窑子”恐怕不大可能,据说那时候逛窑子往往是要过夜的,而且王廷钧回家的时间比看戏的秋瑾回来的还早。有的写秋瑾忙碌了一天,做好了饭菜,也是自己猜想的,并非全是这样,当时秋瑾家里雇有仆妇、小厮等不少佣人,应该不会所有家务活都让她干。当王廷钧见她穿了男人衣服去了“娱乐场所”,据说就打了秋瑾。但秋瑾一向喜欢练武,经常舞刀弄杖,王廷钧恐怕也打不过她。反正秋瑾一怒之下,跑出家去,到了旅馆(泰顺客栈)里住下了。后来王廷钧请仆妇代他向秋瑾道歉,秋瑾当时心又软了,回到家中。但不多久,俩人又发生口角,秋瑾又来到吴芝瑛家里住。
  其实说起来,还是两人的思想差距所致,王廷钧按说也不是很坏的人,但是秋瑾的思想太超出那个时代,超出了像王廷钧这样的一般人的理解能力。秋瑾自己曾在信中说过:“瑾生不逢时,性难谐俗,身无傲骨,而苦乏媚容,于时世而行古道,处冷地而举热肠,必知音之难遇,更同调而无人。”而且秋瑾还不是满足于一般的吟诗作词,风雅谈笑,她要做大事,要“拚将十万头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别说是王廷钧,如此胸怀者从古到今能有几人?
  闲来海外觅知音
  这时候,秋瑾做了十分有名的一首词:
  满江红·小住京华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秋瑾越来越不满足于她当时的生活,她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她,所谓“俗子胸襟谁识我”,不但王廷钧不合她的心意,就连吴芝瑛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她对在日本活动的那些革命党人越来越感兴趣,她要远走东洋,留学日本。当时的留学,也有公费和自费一说。清政府有很少的公派留学生,但秋瑾想留学只能靠自费。王廷钧自然不想让秋瑾去留学了,当时秋瑾的女儿王灿芝才三岁,虽然秋瑾也不大照看孩子,这些事有仆妇来做,但毕竟孩子幼小,需要母亲照顾。有的书中写“极端顽固的王廷钧,遂恃其封建夫权,封锁经济,且竟用下流手段,窃取秋瑾私蓄首饰,以阻其行”,这也未免对王廷钧太过苛责了,就算是今天,一个女人要丢下自己三岁的孩子离开老公自费出国,我想99%的男人也会“极端顽固”地不让她去吧。
  王廷钧为了不让秋瑾出国,一反过去的做法,抽出时间来陪秋瑾逛街,看戏,购买她喜欢的字画文物等,但是这一切却挽留不住秋瑾的心。当他将秋瑾的首饰积蓄归还后,秋瑾立刻托荻子变买,筹得旅费。大约在1904年5月,秋瑾一身男装东渡日本留学。当时带她去日本的服部繁子回忆说:“秋瑾穿着西式的裤子,茶色的皮鞋,蓝色的鸭舌帽盖住了半只耳朵,露出披散蓬乱的黑发……总之,完全是一副男士的、而且摩登的打扮”。服部繁子也问过她为什么打扮得这样,秋瑾的回答说:“我想变成比男子还强的人,首先从形貌上变,再从心理上变……”
  秋瑾来到日本后,不学医学,不学科学,她主要是“多看清政府禁阅的书,考查外边的情况,多结交热血朋友”。秋瑾于1904年秋天,在横滨南京街(中国人聚居地)宣誓参加了一个叫“三合会”的反清组织。据说当时有十个人入会,他们一一宣誓完毕之后,创会者梁慕光和冯自由横牵一幅六、七尺长的白布,上书斗大的“反清复明”四字,命众人俯身鱼贯地从下穿过,又在室内烧一堆火,命每个人从火上跳过去,这些动作表示忠于主义,随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然后分别刺血,又杀了一只大雄鸡,共饮血酒。最后由冯、梁封秋瑾为“白扇”(即军师)、刘道一为“草鞋”(将军)、刘复权为“洪棍”(“洪棍”这名,听起来不好听,却是地位极高的一种封号,又称元帅,掌刑罚,被会中成员尊称为“大哥”。孙中山早年就在檀香山入过洪门,被封为“洪棍”)。
  秋瑾的演说才能极高,经常在留日学生中作反清反满的演讲,还积极参与创办《白话报》(杂志)的活动。秋瑾署名“鉴湖女侠秋瑾”,在报上痛斥满清当年的恶行:“扬州城破,十余万人俱被满洲军惨杀了”,号召人们“我们除去这些骚鞑子,省得作双料奴隶”等等。
  留日学生的这些行为,清庭自然不答应。清政府通过日本政府来压制留学生们的反清活动,公布《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当时八千多留日学生极为愤怒,集会讨论下一步的行动。其中有两派,一派主张退学回国,一派主张忍辱负重、继续完成学业。秋瑾和陈天华等人主张立即回国,秋瑾当时言辞十分激烈,并从鞋筒里抽出“倭刀”插在桌上,大声叫喊:“如有人回到祖国,投降满虏,卖友求荣,欺压汉人,吃我一刀!”看来秋瑾的性格是非常刚烈的。后来孙中山也建议留日学生不要马上回国,但秋瑾还是不久就动身回国了。
  一腔热血化碧涛
  秋瑾回国后,一方面创办《中国女报》,一方面发展光复会会员,并制造炸药,曾因不慎爆炸而伤手(另一人眼被炸瞎)。秋瑾在创办《中国女报》时资金遇到了困难,她计划集资一万元,“像模像样”地办好这份杂志。但是,经过很大努力,只有四五个人出资赞助,一共只集到几百元。有人记载资金最后是这样来的:
  “秋瑾想出最后一个办法:亲自往湖南去向夫家诱款。这年秋冬之间,秋瑾风尘仆仆地赶到湖南王家。当时王廷钧仍在北京。王黻丞见秋瑾远道突然而来,感到很是意外,以为秋瑾是穷途末路,只得回心转意,回到夫家来了。为了使秋瑾与王廷钧重新合好,他热情地接待了秋瑾。秋瑾向他诉说了自己在外历经艰辛、经济拮据的情况,王黻丞为了表示热心,破例地交给了秋瑾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希望能使她安心地在王家住下去,同时派人留意她,防止其逃跑。几天之后,时逢邻居家演戏,秋瑾便利用看戏的机会,中途溜走,改成男装,路径长沙回到了上海。不久,又得到徐自华、徐双韵姊妹二人勉力捐助的一千五百多元。这样,才终于筹集了必要的资金,于一九○七年一月十四日(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一日),出版了《中国女报》第一期”。
  从以上的情况来看,人家这个“王二胖子”也是个很好脾气的老头儿,对秋瑾也算不错。关于秋瑾回王家要钱的记述不少,有的说秋瑾带了王金发等人携手枪装成绿林人士到王家唱双簧,秋瑾说欠了人家的钱,不还不行,让王家拿钱出来。另外据王蕴琏(王廷钧的侄女)在《回忆婶母秋瑾》一文中说:“听我母亲说,秋瑾婶母曾向她家娘要钱,家娘不理她。秋瑾婶母就把刀子向桌上一砸,扬言要杀一个人,她家娘家爷见她这样凶猛,就要管家的拿了四千元给她。”(《湘潭文史资料》第一辑)看来秋瑾也是很厉害的,王家也惹不起她。
  不过秋瑾虽然让王家拿钱,有时候像是半骗半抢,但是她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奢侈生活,秋瑾生活极为检朴,在日本连车也舍不得坐。她把钱都用来做对人民有好处的事。秋瑾在《中国女报》上发表文章,揭露当时女子受到的种种压迫,她驳斥班昭奶奶认为的女人天生“低人一等”的理论,反对纳妾、买卖婚姻等,鼓励女子的人格独立,让妇女也应该自立自强,出去做工作,不依附于男人。
  秋瑾后来在大通学堂,经常身穿男装,骑着马,训练学员打靶、练武等,准备起义活动。1907年和徐锡麟策划起义失败被擒,这些事情大家熟知,历史课本上也讲,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秋瑾于1907年7月15日,就义于绍兴城中的轩亭口。当时负责行刑的山阴知县李宗岳是同情秋瑾的,秋瑾向他提出了三条要求:第一,写信向亲友们告别;第二,临刑时不许脱她的衣带;第三,死后不要将她首级示众。李宗岳拒绝了第一个要求,而接受了后两个要求。
  山东著名文学评论家宋遂良老师在《世界因为有了女性而美好》一文中说:“年轻时我看过一张秋瑾女士就义的照片(也许那是一张画):她被剥去了上衣,露出乳房……她这时承受的乃是人类最深刻最悲凉的痛苦。她是不能瞑目的。”宋老师的学识是我一向尊敬的,但这段话却不敢恭维,首先宋老师看的肯定是一张画,不会是照片,且这张画严重歪曲事实,知县李钟岳是答应了秋瑾的要求的,秋瑾死后第三天,李钟岳就因同情秋瑾被革职,罪名为“庇护女犯”。李钟岳痛愧自己杀了秋瑾,他闭门谢客,伤感不已。1907年9月23日,李钟岳自缢身亡,终年58岁。这时,距秋瑾被害仅隔68天。因此,有同情秋女侠的李钟岳主持行刑,所谓“被剥去了上衣,露出乳房”之类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且对秋瑾女侠多有冒犯,故在此辩明,以免秋瑾女侠因这些不实之言而蒙羞。
  秋瑾女侠死后,她的尸体先由善堂草草成殓,后来她的好友吴芝瑛将她迁到西湖岳王坟侧,后来清政府加以干涉,墓又移走。两年后又移到湖南和王廷钧合葬。秋瑾女侠死时,王廷钧也很难过。《子芳先生夫妇合传》中说王廷钧当时“遭大故,哀伤过度,体渐消瘦,……病延两载,遂不起,年三十岁。”王廷钧在秋瑾女侠死后不久也随之而去了,他要求和秋瑾合葬,于是秋瑾的墓就又移到了湖南。辛亥革命成功后,秋瑾的墓又迁回杭州西湖畔,文革期间被毁,1981年10月,秋瑾墓又迁回西湖孤山西南麓。所谓“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秋瑾女侠像岳飞、于谦等一样永远值得人们凭吊。秋瑾女侠的儿子王沅德建国后做文史馆职员,一生比较平淡,可能是随他父亲的性格。而秋女侠的女儿王灿芝倒有几分豪气,颇似乃母,她是中国第一位女飞行员。
  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瑾不但侠气过人,女子中罕见,而且她的文采也十分出色。秋瑾的诗文多数是旧体形式,秋瑾的诗对仗工整,用典贴切,功力不凡。秋瑾不像其他女诗人一样只写关于个人身世或者琐碎情怀的诗,她有首诗《柬徐寄尘》写道:
  祖国沦亡已若斯,家庭苦恋太情痴。只愁转眼瓜分惨,百首空成花蕊词。
  何人慷慨说同仇,谁识当年郭解流?时局如斯危已甚,闺装愿尔换吴钩。
  秋瑾不像花蕊夫人一样只是抱怨男人不行:“更无一个是男儿”,而是以女儿之身怒持吴钩利剑,奋身杀贼除奸,主动担负起救国救亡的责任。
  秋瑾很喜欢刀啊枪啊的,像这首诗就说:
  对酒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此诗广为人知,可见秋瑾与众不同的豪气,这种豪气不但女子身上少见,明清两代暮气沉沉下的男人们也都软塌塌地,没写过也不敢写这样慷慨激昂的句子。
  秋瑾的诗有的很工整老到,艺术手法也炉火纯青,她这首诗相当不错:
  感怀
  漂泊天涯无限感,有生如此复何欢。伤心铁铸九州错,棘手棋争一着难。
  大好江山供醉梦,催人岁月易温寒。陆沉危局凭谁挽,莫向东风倚断栏。
  即便是纯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首诗也具有一流的水准,像“伤心铁铸九州错,棘手棋争一着难”这样的对句,也是绝佳。秋瑾在诗上的功力似乎比柳亚子之类的著名诗人还略胜一筹。
  像这样极工整出色的律诗秋瑾还写有不少,这首诗(失题,据说是写在一本书的内页中)也不错:
  大好时光一刹过,雄心未遂恨如何?投鞭沧海横断流,倚剑重霄对月磨。
  函谷无泥累铁马,洛阳有泪泣铜驼。粉身碎骨寻常事,但愿牺牲保国家。
  诗中所用典故不少,投鞭断流是淝水之战时苻坚说的,这里用来形容秋瑾立志做大事业的气魄,函谷无泥借用《后汉书·隗嚣传》中的典故:“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后来以“丸泥封关”比喻少数兵力也可扼守住险关隘口。此处指起义时机错过,失去了把握胜利关键之处的机会(当时秋瑾策划起义因消息泄露失败),“洛阳有泪泣铜驼”一句,典故出自“铜驼荆棘”:西晋时索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后来形容亡国残破的衰景。秋瑾此诗中用典不少,但都非常贴切,可见秋瑾女侠文学上的功力是相当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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