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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才女——石评梅传》作者:柯兴

_16 柯兴(现代)
  古老的北京城,添了些许的新年气氛。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夜已经很深了。
  灰城沉进了酣睡中。只有雪花,仿佛是些有性灵的活体,飘动着,飞洒着。不管人间是穷是富,是善是恶,是欢笑还是忧愁,它都毫无例外地飘落在你的屋顶,飘落在你的院子里。
  石头胡同静无一人,南半壁街也空不见人影。13号林砺儒校长的院里,全都进入了梦乡。只有石评梅的窗户,透过淡绿色的窗帘,闪出薄淡的光亮。
  评梅还没有睡。铜架子上玲珑美观的白炉子①,依旧烧得很旺实。她腿上放着一本红皮的日记本,坐在白炉子旁边的椅子上,沉思着。她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
  --------
  ①白炉子,是取西山一种叫“不灰木”的石粉,以及麻刀、沙子,掺和后经过模具压制而成。小的类似花盆;大的近似“亚”字形状。
  昨天,就是元旦,她去给君宇拜年,也是接他出院那天。那天,阴云已经扫尽,一路上冷风刺骨。太阳露出了半张笑脸,残雪刺目。
  评梅背着照相机向德国医院走去。她是准备在高君宇出院的时候给他留个影,作为纪念。
  但是,她的心,说不上是惆怅,还是傲意。她总觉得:结婚结合,是一种爱;不结婚不结合,也可以成为一种爱。归宿虽然不一样,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是都能达到爱的峰巅。况且结婚结合,未必都会有真正的爱。而真正的,不是虚假的爱,高洁深沉的爱,常会在不结婚的独身者当中产生。
  想到这里,评梅的心头,常会泛起一种神妙的傲意。
  自打高君宇从南方归来住进医院,评梅几乎天天都要去看他。但是不知为什么,从欢迎孙中山那天她去看了高君宇之后,她在心底里便产生一种忏悔的惆怅之感。特别是她接受了他的爱,又要求彼此保持终生清白的独身以后,她明知道高君宇的心很凄苦,君宇对她却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关心,爱护,体贴,温暖,柔情和爱。越是这样,她的惆怅越是带着忏悔的成份。清妙的傲意,忏悔的嗔,掺和在一起,搅和在一块,摘不开,理不顺。
  她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进了德国医院。
  哦,就要再见了,我走进的无数次的德国医院,我踏过的院里枯败的草坪,以及医院里那些令人恐惧的白色!再见了,我今天就要接君字离开你们了!
  评梅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
  高君宇正脸冲里,躺在那里,审阅《向导》近期发排的几篇稿子。那是兰辛头几天给他送来的。在高君宇一再要求下,说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再这样待在医院不干工作,很可能憋出病来的。兰辛这才给他拿些稿子来。
  评梅进了病房,蹑手蹑脚,走到君宇的床前,抿住嘴,憋住笑,探头望望,君宇还没有发觉,还在一页一页地翻着稿子。
  评梅摘下围巾,脱下皮袍,回身蹲在床边,手攀着床栏。高君宇仍旧没有发觉,仍旧一页一页,专心致志地在翻阅稿子。
  评梅手把着床栏摇动了几下,终于把君宇惊动了。君宇这才扭过头,一见是评梅,便赶忙坐起来:
  “是你,评梅,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梅香唤醒我的时候吗?”
  评梅冷不丁从身后拿出一束红梅来:
  “是的,是在梅香唤醒你的时候,我来的。不过君宇,今天我来接你出院,首先特地给你拜年,祝你一年健康和安怡!”
  “谢谢!”君宇说。
  他接过花,插入床头的紫玉瓶里。回过身,看见评梅还蹲在床边,手攀床栏。仰脸看着他笑。他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干吗老是蹲着?起来!”
  “不准你笑!”评梅娇柔的脸上,显出一种天真末泯的顽皮的笑,“君宇,你听见了吗,不准你笑,你听我说。”
  君宇答应一声,故意憋住笑,板着脸,说:
  “是!不准笑!我应该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撅着嘴,接受梅兄的训导!”
  “好,君宇,”她说,“从今天起,你做个永久的祈祷,而且是诚心诚意的祈祷!”
  高君宇疑惑地看看评梅,说道:
  “那么,好吧,我做个永久的祈祷,而且是诚心诚意的祈祷。可是朋友,你告诉我,我祈祷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对你我之间的爱情,还能抱着突破性进展的希望吗?”
  评梅的笑容收起来了,低下头,摇了摇。
  高君宇说:“我既然没有希望,那又何必去乞怜上帝,祷告他赐我幸福呢?朋友,请原谅我,我不愿做这种幻境中自欺欺人的祈祷!况且,上帝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即或存在,大约也不是个善良之辈!至少,上帝和我的关系不很好!不然,它就不会总和我过不去,它就不会让我受这样的苦了!”
  他说到后来,声音变得沉重起来。那声音,确实含着深沉的强力抑制着的凄苦。谁听了,都会为他洒下一掬同情的泪。他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便垂下了头。
  本来,高君宇今天出院,评梅是特意来接他出去的。她满怀喜悦之情,来到医院,来到他的病榻前。可君宇的话,却像一瓢冰冷的水,浇在她欢快的心田上,她立时沉寂下来,蹲在床边,手扶床栏,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可又一想,君字的话,实在无可指责。你让他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是啊,祈祷什么呢?上帝对他这样的冷酷无情,这样的不公道,你还要让他相信上帝,去向上帝祈祷吗?这未免太残酷了吧?可她,又能拿什么来安慰他呢?是改变自己的“主义”,还是空洞的话语?她只好沉默了。
  沉默了好长一会儿,高君宇摇动她的肩叫她起来,她不动,不抬头,不说话,也不起来。
  “起来吧,”高君宇央求说,“起来吧,蹲在那里多累呀!”
  评梅还是蹲在那里不起来,不说话。
  高君宇真诚地说:
  “评梅,你回去再沉默不好吗?我去南方半年多,我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见了面,为什么老是沉默呢?”
  评梅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垂下。
  “评梅,”高君宇的话是诚恳的,他的神情是诚恳的,他的心也是诚恳的,“你老是蹲在这儿,你就不怕我因为你太累而心疼?也许,你我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很多了,在我还能同你说话的时候,你还是同我谈谈吧!”
  评梅听了他的话,心头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冷丁抬起头,看着他。
  “朋友,”君宇绝不想使评梅难过,不想使她为难,“评梅,我觉得我是痛苦中的幸运儿,虽然我不曾获得什么,但是这间小小的病房,我永远留恋它。因为这里,有我的血,有你的泪!仅仅这几幕人间悲剧,已经足够我自豪的了。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人间的情爱上,还奢望上帝所不允许我的。从此,我知道我该仟悔,该祈祷了!”
  评梅用一双怔怔的眼神,又望望他,心中不觉有些傲意,也有些快意了。她站起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仍旧沉默着。
  高君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
  “朋友,听我说,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评梅抬头望着他:梦?什么梦?……
  ……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
  屋里,白炉子里的炭火依旧很旺实,烤得满屋子暖烘烘的。灯光虽然已经疲惫地眨着眼,可是评梅仍旧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拿起放在腿上的红皮日记本,那上面,记着高君宇向她叙说的那个梦。——
     ……我坐在靠近他病床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他
  那抑扬如音乐般的声音,——
    昨夜十二点,看护给我打了一针之后,我才可勉
  强睡着。
    我梦见青翠如一幅绿缎横披的流水,似乎是月夜。
  皎月高悬在蔚蓝的天空,映照着这翠玉碧澄的流水。那
  边一带垂柳,柳卞系着一只小船,船上没有人,风吹
  着水面时,船独自在摆动。
    我是踟躇在这柳林里的旅客,不知道这是什么地
  方。我走到系船的地方,把船解开,正要踏下船板时,
  忽然听到柳林里有唤我的声音!我怔怔的听了半天,依
  旧把船系好,转过了柳林,缘着声音去寻。愈走近了,
  那唤我的声音愈低愈哀惨。我停止在一棵树下,那细
  微的声音几乎要听不见。后来我振作勇气,又向前走
  了几步,那声音似乎就在这棵树上。
    评梅,你猜那是什么声音?你猜那唤我的声音是
  谁?你一定猜不到,那树上发出可怜的声音叫我的,就
  是你!不知谁把你缚在树上,当我听出是你的声音时,
  我像一头猛兽一般扑过去,由树上把你解下来,你睁
  着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我,我不知为什么忽然觉着难
  过,我的泪禁不住滴在体的腮上了。
    这时候,我看见你惨白的脸,被月儿照着像个雕
  刻的石像,你伏在我的怀里,低低在问我:
    “君宇,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呢?”
    我没有说什么,我扶着你回到系船的那棵树下,不
  知怎么,刹那间我们泛着这叶似的船儿,漂游在这万
  顷茫然的碧波之上,月光照得如同白昼。渐渐地,看
  不见那一片柳林,看不见四周的绿岸。远远地似乎有
  一个塔,走近时,原来不是灯塔,是个翠碧如琉璃的
  宝塔,你惊呼着指那宝塔说:
    “君宇,你看那是什么?”
    正在这时,忽然狂风卷来,水面上涌来如山的波
  涛,浪花涌进船来,一翻身我们已经到了船底,波涛
  卷着我们浮沉在那琉璃宝塔旁去了。……
    我醒来时,心还在跳,月亮正射在我身上,弟弟
  在他床上似乎梦呓。我觉得浑身发冷,便把椅子上的
  一条毛毯加在身上。我想着这个梦,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听完这个梦,伏在病床边,哭了。君宇握着我
  的手,叹口气,重新倒在床上。
    唉,君宇呀,君宇!我不幸有吴天放使我伤心的
  遭际,奈何你偏以一腔心血来溅我裙前?……哦!人
  生难道真的是为苦痛而生吗?
  白炉子里的炭火,已经快燃尽了。最后的几点光亮,已经显得很微弱了。如同一个寿命将尽的老人,喘着最后几口气,只等着喘完这几口气,便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去寻那逍遥自在的黄泉路。
  评梅慢慢合上了她的日记本。
  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仍旧在无声无息中,不慌不忙地下着。灰色的古城,变成了一座偌大的银白色的宫殿。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雪停了。天晴了。出太阳了。
  1925年1月5号,星期一。
  石评梅和高君字,雪后游陶然亭。
  从1916年,高君宇考入北京大学英语系,将近十年来,陶然亭是他经常来的地方,秘密集会,商讨国是,革命活动,讨论中国的前途和建立共产党,等等。陶然亭的每一处,都留下过他的足迹。这里,对他有特殊的意义,特殊的感情。近几年,这里又是他和石评梅常常散步谈心的地方。陶然亭,同样留下过高石俩人双双的足迹,留下过他们心灵撞击的感情火花,留下过他们窃窃絮语的情话,留下过他们缱绻眷恋的情意,也留下过评梅无数珍贵的泪珠!
  君宇刚出院不久,评梅想陪他去陶然亭散步。这天下午,评梅做完了校中的事情,回到石头胡同13号家里,换件衣裳,收拾收拾准备好的东西,提着手提包刚要出门会高君宇,突然一阵敲门声。
  唉?和高君宇约好的在宣武门会齐,他怎么来了?
  一阵激情涌上心头:
  “谁?”
  她一边问,一边快步往外屋奔去。
  她还没有开门,她还没有走到门口,风门被推开,吴天放一步跨进来:
  “我!”
  仿佛一盆冷水浇到了评梅那颗沸腾的心上,立时,一种悲愤的情绪布在了她的脸上。她转过身,慢慢走回里屋,走到窗前,背朝着吴天放:
  “你干吗还来?我说过,今生今世不想再见到你!”
  吴天放十分真诚地说:
  “可我非常想见你。评梅,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评梅无可奈何:
  “天放,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对我的纠缠?”
  “到我死的时候!”吴天放似乎十分虔诚地说,“评梅,我始终是爱你的。至于她,只是我的妻子,不是爱人;只有你,才是我爱的。”
  “你以为所有的爱,都是高尚的吗?”
  “你以为我卑微?”
  “谁高尚,谁卑微,我分得出。”她拿起围巾准备要走。
  吴天放悲哀而感到委屈:
  “要去会高君宇吗?”
  评梅并无恶意:
  “你还是那么聪明。”
  现在临到吴天放无可奈何了,他起身走到门口。回过身,诚恳地说:
  “梅,我希望你不要做他的殉葬品!我为你担心!”
  “不必!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吴天放叹口气:
  “一方面我是恭贺你们的成功;一方面我很伤心,所以你一天不嫁,我一天就有安慰。”
  说完,吴天放凝视了石评梅一会儿,扭头走了。
  评梅倚在门框楞了半天神儿。吴天放的出现,使评梅回肠九转,苦痛万状。他在评梅与君字的感情之间打进一个楔子,评梅无力把它拔掉!成了她终生的悔恨!
  她不能满足君宇所期望的,她只能在感情上使他感到安怡。
  高君宇在宣武门洞口,徘徊,盼望。看见评梅走过来,赶忙迎过去,瞅瞅评梅的异样神色,关切地问:
  “怎么了?”
  评梅凄然一笑:
  “没事。”
  “干吗脸色这么难看?”
  “是吗?”评梅立刻换成一副神采焕发的笑脸,“朋友,陶然亭已经张开双臂,等待欢迎它久别的故人!”
  高君字会心地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她拉起君字的手:
  “走,君宇,我陪你去陶然亭散步。”
  两个人穿过三门阁,来到陶然亭畔的小桥北面。那里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评梅笑着对君宇说:
  “宇哥,你还不买串儿冰糖葫芦,打打小妹的馋虫?”
  君宇瞅着评梅雪后那张白里透着红晕的脸,瞅着她脸上幽默而逗人喜爱的神情,憋住笑,慢慢说:
  “过两天,我到东安市场西门的糖葫芦摊子上,给你买几串,那儿的好,掉到地下都不沾土。”
  评梅故意撅着俊巧好看的小嘴,做出一个甜蜜的怪相:
  “唉!过几天,还不把我给馋死了?!”
  高君宇虚张声势地说:
  “那可不得了,快买,快买!不然馋死小妹,谁陪我到陶然亭散步呵!”
  他说着,一边掏钱,一边向糖葫芦摊子走去。糖葫芦摊子上的一串串糖葫芦远远看去,晶莹透亮,鲜艳夺目。戴一顶破毡帽头儿的老头儿,不停嘴地吆喝:
  “卖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
  等到评梅、君宇他们到了跟前,破毡帽头儿热情地介绍,说他的糖葫芦是拉口儿、挖核、不咯牙!绝不比东安市场的差。您看,山檀的,山药的,金枣的,橘子的,荸荠的,葡萄的,一样来一串儿吧!您瞧,还有夹馅的,——金糕条,青红丝,核桃仁,瓜子,外带豆沙和山药泥!买吧,不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啦!
  评梅挑了两串山楂夹金糕条的。
  走过小桥,评梅送给君宇一串,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一边往里去。
  雪后的陶然亭,别有一番情趣。窑台已经被大雪覆盖了,慈悲底仿佛是一座镀金镶银的宫殿,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亮。西边长满芦苇的水塘,结了冰,盖上雪,枯败的芦苇枝条上也落着一挂一挂的雪团,像聚集而成的杨花柳絮。
  南边光秃秃的城墙,现在也抹上了一层雪顶,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白色的巨龙。
  高君宇仍旧觉得身子很虚弱,提着一条古铜色的手杖,时时地用它帮助支撑着身体,又时时地用它在雪地上乱画着。
  糖葫芦吃完了,评梅织着毛衣,让君宇给她拿着线球。他们边聊,边走到了陶然亭东北的一座土山上。这里有两座小小的坟茔,一个是香冢,一个鹦鹉冢。
  石评梅的游兴很高。她兴致勃勃地叙说香冢的一段美丽悲艳的传说佳话。——
  相传明朝有个名妓香娘的,嫁给了颖川公子。公子正妻刁毒凶狠,虐待香娘,香娘不堪忍受,忧愤而死,死后葬在这里。香娘有个旧日的相识,有感此事,立碑墓前,自题悼词,并题一绝,——
  飘零风雨可怜生
  香梦迷离绿满汀。
  落尽夭桃又秾李,
  不堪重读瘗花铭。
  于是,招引来许多强人墨客,跑来凭吊这处“葬香埋玉”的香冢。
  说到这儿,评梅忽然想到林黛玉的葬花诗,——
  依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陶然亭的香冢,固然传说纷坛,莫衷一是。但是,我评梅今天在这里也算是对这座香冢的凭吊了吧?可我离开山西平定,离开家乡,离开父母,漂泊京城五载,谁知死后葬在何处?又有谁来葬我,谁来凭吊我呢?
  石评梅想到这里,不觉心中伤感,扶着那块石碑,落下泪来。
  高君宇见石评梅说着说着,一会儿沉默下来,工夫不大,便又落下泪,对她心中想些什么,大致也猜到了八九。他神神她的衣袖,顺着她的思路念道,——
  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闺中女儿惜春幕,
  愁绪满怀无着处。
  评梅一楞,掉过头瞅着他:唉?这个人真怪,他怎么知道我站在香冢前落泪,心中想到的却是林黛玉的葬花诗呢?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他原本就思路敏捷,看人看物入木三分,深邃确当呢?
  “评梅,”君宇挽住她的手,往葛母墓那边走去,“评梅,你的泪,什么时候才能流完呢?”
  “到死!到死,也就流完了。”
  评梅阴着脸,又说:
  “你刚才也念了几句《红楼梦》里林篱五的葬花诗,是因为猜到了我的心思,故意念那么几句,来耻笑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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