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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三杰》作者:徐哲身

_5 徐哲身(清)
  朝贵听了,也不反对,于是先和众弟兄叙叙手足之情,继与宣娇、三娘二人,叙叙夫妇、兄妹之乐。
  又过两天,罗大纲和韦昌辉两个先后回营缴令,秀全分别记过二人的大功。忙把云山亡过之事,说知二人听了,二人不等秀全讲完,也都一同痛哭起来,大众劝上一番。秀全即命开出酒筵,酒筵之上,朝贵又对罗韦二人提起云山的遗嘱,罗大纲听了倒还平平。独有韦昌辉听了大不为然,正拟上个条陈,要请秀全断绝秀清。
  忽见石达开一个人,飞马入营,走将进来,即与秀全道喜。秀全慌忙一面慰劳,一面便请石达开一同入席。石达开甫经坐下,陡见萧朝贵全身素服,忙问朝贵没了何人。朝贵又将云山亡过之事,再述一遍。石达开整整完完的听毕,方才微喟其气的说道:“云山大哥为国捐躯,当然使人十二万分可敬可感,不过临终之言,或为乱命,也难说的,即使被他料中,此刻乃是用人之际,基础尚未立定,哪能管到将来的事情。”
  石达开说到此地,又对朝贵道:“朝贵大哥,我劝你还是马上回到秀清大哥那边为要,也好做他一个大大的帮手。”
  秀全接口对着石达开道:“连我妹子也想同去,我正等你前来斟酌。”
  石达开听说,连说快去快去,越早越妙。说着,又对朝贵、宣娇二人说道:“我们已占永安,沿途既少阻隔,通信也极便当,以我之意,秀清那边,更比此地重要。”
  宣娇目视朝贵道:“达开大哥,他的识见,还在云山大哥之上,既是如此说法,我们说走就走,不必牵延。”
  石达开听了,忙将他的大拇指一竖道:“宣娇妹子,真正可称一位巾帼英雄。”
  秀全一等席散,即令朝贵夫妇二人就此起程,石达开送走朝贵夫妇,始和秀全促膝谈心道:“此地三路人马:第一路是乌兰泰,已被昌辉将他消灭。第二路是张敬修,也被兄弟杀退。第三路是向荣,既与秀清大哥前去开仗,倒是一个劲敌。大哥赶紧率队同我进驻永安,再由兄弟设法前去帮助秀清大哥。”
  秀全听毕,自然一口应许。及至到了永安,秀全因为思念云山,竟至咄咄书空起来。石达开忙又细细劝解一番。秀全垂泪的答道:“达开贤弟,你是一位人才,也该知道云山大哥一死,明明天在亡我。”
  石达开忽然连摇其头道:“这倒不然。常言说得好: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兄弟有个故人,名叫李秀成,现住此地藤县新旺村中,他的本事,确在兄弟与云山大哥两个之上,大哥莫忧,兄弟即刻起身前去邀他来抵云山大哥之缺何如?”
  秀全听说大喜,催着石达开立刻起身。正是:
  当年三顾茅庐后
  此日单骑土屋中
  不知石达开去找李秀成,究竟如愿与否,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十二回 大智若愚秀成遭藐视 从天而降钱氏运奇谋
第十二回 大智若愚秀成遭藐视 从天而降钱氏运奇谋
  石达开既是答应了洪秀全,自去请他故人李秀成出山,一同办理逐胡大事。他就一个人骑了一匹快马,来至藤县所辖的那座新旺村中。及至走到李秀成的门口一瞧,忽见双扉紧闭,只有一把铁将军自在那儿守门。又因四面没有邻居,无处问信,倒把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弄得骑在马上,左右为难起来。幸而瞧见李秀成的大门前面,几树杨柳,随风飘荡;一曲清溪,流水淙淙,树下一块青光大石,亮得可以照人。不禁大赞一声道:“好个世外桃源!此人住在这里,虽是几生修得,偏偏遇见我这个姓石的平生好动不好静,非得把他拖到尘世,一同作番空前绝后的大事业,不让他享这个清福,又把我怎样呢?”
  石达开说到此处,他就跳下马来,将马系在柳树之上,自去坐在那块大石上面,预备有人走过,好问信。坐了一会,并未有人走过,仅不过一阵阵的清风拂面,便觉肺腑为之一爽。忽然自己失笑起来道:“此地真是仙境。就是坐视几天几夜,我也并不厌烦。”
  石达开一个人自问自答,正在玩赏风景的当口,忽闻远远地似有了说话之声,赶忙用手覆在额上,做了天篷架子,睁眼细望。又见说话之人,手挽手的也向李秀成的门前走来。石达开不觉哦了一声道:“原来这两个汉子,也来找寻秀成的,且等他们一霎,看是怎样,再问他们不迟。”
  谁知石达开的念头犹未转完,那两个汉子,已向他的面前走来。又见内中一个个子更加高大的,一见了他,慌忙抢上几步,朝他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尊驾不是前几天,用那声东击西之法,占领永安城池的那位石达开石志士么?莫非也来探望此地这位李秀成的么?”
  石达开一见这个大汉,居然说得出他的来历,不觉有些奇怪起来。也忙答上一揖道:“兄弟正是石某,不知吾兄何以认识我的。”
  那个大汉,不及答话,急去对他那个朋友说道:“玉成贤弟,这位就是和我们秀全舍弟共事的那位石达开石大哥。你快快先来见过,我们然后再谈。”
  此时石达开已经知这个大汉,就是洪秀全的堂兄大全。又曾听见罗大纲常在说起,自被大全相救之后,彼此一别数年,无从答报他的大恩等等说话。当下不等那个汉子前去和他见礼的当口,反先去朝那个汉子连拱手的问道:“这位贵姓?”
  那个汉子连忙答礼奉还,口称不敢道:“兄弟姓陈名叫玉成。”
  石达开听了失惊道:“陈大哥,你不是江湖上,人称四眼狗的那位陈英雄么?”
  洪大全忙代答道:“陈大哥的这个绰号,虽然有些不雅,但是两广一带,以及湖南、江西等等地方,不认识陈玉成的人们倒有,不知道四眼狗的人们,可说没有。”
  石达开听说,又连忙向陈玉成大拱其手道:“幸会幸会,我们快快坐下再谈。”陈玉成便和洪大全同在石上坐下。
  大全又问石达开可是来找李秀成的。又说他和陈玉成两个,久闻秀成是位天生豪杰,昨天来此约他一同去见秀全。李秀成起初不肯应,后来他们再三相恳,秀成推却不过,方允今天再来同走,不料此时把门锁上,竟是有心躲避。要请石达开想个法子,必定要使秀成前去辅佐秀全才好。
  石达开听到此地,含笑的答道:“兄弟此次本是前来邀请我们秀成的。二位莫急,兄弟总有法子教他跟了我们同走,不过大全大哥,这向又在何处?非但秀全令弟十分惦记老哥;连那罗大纲大哥,无日不在提起没有报恩为念。”
  洪大全听了十分惊喜道:“怎么,大纲兄弟,也在我们秀全舍弟一起么?”
  石达开因听大全口气,似乎尚未深知秀全那里的内容,便简单地说了几句去给他听。
  洪大全不待石达开说完,愈加大乐起来道:“秀全舍弟有此一日,都是石大哥和众位弟兄相助之力。兄弟是前几年因为救了大纲兄弟之后,官府出了赏格拿我甚急,我只好东躲西藏的混了几年。直到上个月,无意之中,碰见我们这位陈大哥,方才知道秀全舍弟的近来之事。但是陈大哥也不是十分详细。依我当时之意,就要约了陈大哥同到秀全舍弟那儿去的,嗣因陈大哥说出此地的这位秀成先生,是位天上难寻,地下少有的人物,兄弟所以和他来此相访。不料这位秀成先生,真正是位隐士,更比从前的那位诸葛武侯还要高韬。这桩事情,只有完全拜托石大哥一个的了。”
  石达开连连点头道:“这样说来,洪大哥和陈大哥二位,对于我们秀成,还是初交。”
  陈玉成接口道:“石大哥,我们三个,今天定得守着秀成先生回家,方才甘休。此刻时候还早,可否把这位秀成先生的历史,讲些给我们听听呢?”
  石达开听说,一边点头,一边就接着说道:“秀成和我本是同学。我们这位去世的老世伯,名叫世高。他家本是书香人家,自从生下秀成,家境已渐中落。秀成的原名,本叫守成,他在八九岁的当口,就不喜欢研究举业,除了治国安邦之书,不轻寓日。我们那位世高老世伯,因他有子若此,倒也异常高兴。一天秀成忽去请问他的老父,说是守成二字,乃是一个庸碌的子孙名字;只要为人谨慎三分,便可名副其实。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创业之事,方才不愧天生斯人。我们那位世高老世伯,便把他改为现在的名字。秀成到了二十开外,一切举动,完全是位武侯模样。前督林则徐制军,曾闻其名,专人走聘,他还嫌他手下,不足展他平生抱负,也和今天一般,避而之他。今年才只二十有八,真正可称一位少年英雄。”
  大全、玉成二人一直听到此地,正待再问,偶然抬头,忽被夕阳的光线,照入眼帘,始觉时已不早,不便再谈闲话。忙问石达开道:“天已将暝,难道我们就在此地露宿不成?”
  石达开点点头道:“若不露宿,焉得捉此一条活龙。可惜此村没有饭馆,倒是一桩难事。”
  陈玉成忙在身边摸出几个面食,递与石达开道:“兄弟带有几个饽饽,不知石大哥可能将就充饥,此地确没餐馆。”
  石达开笑着接食道:“军营之中,没有水喝,也是常事,有此便好。”
  石达开一连吃了几个饽饽之后,就到溪边喝了几口凉水,仍旧坐在石上,一手拍着肚皮大笑道:“既已吃饱,今宵可以露宿矣。”
  此时洪大全也将他身上的饽饽取出,分与玉成同吃。吃完之后,大家又谈了半天。三个人看它夕阳慢慢地西下,看它皓月慢慢地东升。石达开一任它夜色弥漫,仍旧谈他闲天。
  一直到了月挂中天,方才丢开闲文,对着洪陈二人说道:“秀成的锁门而去,我起初时候,当然不知道他往何处。及听二位说起,我才料定他走不甚远,一定避在左近地段待到半夜,以为你们二位决不露宿等他,更不知道我这故人也来找他,他必回到家中宿歇。我就想出一个法子,定要夜深方办。”陈洪二人自然大喜,忙问甚么法子。
  石达开笑上一笑道:“从前刘备带了关张二人去访诸葛武侯。张飞因见武侯躲着不肯出见,便对刘备说,不如用火烧了这茅山道士的房子,不怕他不逃出来相见,当时刘备虽然没有肯用此法,我今晚上,可要用此法了。”
  石达开一边说着,一边就请洪陈二人,用上几把稻草,堆在秀成的后门,真个烧了起来。秀成的四近,本没邻居,试问谁来救火。不到半刻,只见那座土屋,早已烈烈烘烘的,烧得映着一天都红起来。
  不料就在此时,陡见远远地奔来一人,口中大骂着昨天两恶鬼真正害人。石达开等三个,一见来的正是秀成,立刻一齐上前,去将秀成这人团团围住。秀成瞧见有人围他,当初还当强盗;及至仔细一瞧,非但就是那两个恶鬼,而且还多出一位故人石达开起来。当下才知此火,就是他们三个宝货有意放的。不禁先对石达开恨恨地发话道:“天下断无一面奔来求贤,一面又在放火之理。那位满洲皇帝,遇见你这些革命种子,真正也是他的晦气。”秀成说到这句,又朝三个将手一挥道:“还不替我快快救熄了火再说。”
  洪陈二人,自然一面忙着陪礼,一面忙着救火。石达开连火也不肯帮同去救,单把秀成这人,一把拖到那块大石之上,一同坐下,微笑着道:“你莫担忧,烧了你的银的,赔还你的金的就是。人家有心前来请你,谁教你搭这种臭架子的呢?”
  秀成听了,连摇其首,一句没说。
  此时洪陈二人,业已将火救熄。秀成奔去一看,幸亏还只烧去几间小屋。当下也微微一笑,邀着石洪陈三个,一同进屋,分开宾主坐下。先问石达开道:“达开大哥,我曾经听人说起,你已遇着明主,很有权力。此刻半夜三更,来此何为?”
  石达开应声道:“你已知道我们来此求贤,何必多问。”
  秀成听说道:“你们那位秀全先生,现方有病,我兄怎好走开。”
  石达开听了这句不觉一愣道:“秀全并没病症,贤弟何出此言?”
  秀成又说道:“一个人要想苟安,便是终身大病。若为救国救民,尤加不可。秀全先生起初时候,在那桂平,借了传教为名,撺掇杨秀清去办团练,明明想以杨氏前去挫动官兵,他便乘机去取桂林省垣,以图苟安。此乃养痈之病也。等得清兵三路齐至,幸有众英雄为其出了死力,方免于危,此乃将变未变之病症也。现在得了永安,只让杨氏一只肥羊去与向荣那只饿虎搏击,危险岂不很大。若要医他之病,惟有趁那清廷未及预备之际,出其不意,一脚杀入湖南,越岳州,占武汉,直取金陵,方为上策。”
  石达开听到此地,不禁五体投地的佩服道:“对症下药,方是良医。贤弟之言是也。快快跟了我们三个,去见秀全大哥,以成兴王之策。”
  秀成连连摇手道:“此刻尚非其时。就是去献兴王之策,也不信用。”
  洪陈二人接口道:“秀全对于手下弟兄,犹且言无不听计无不从,何况先生呢?”
  秀成又说道:“他们都是首义弟兄,相共患难,自然有别。”
  石达开接口道:“贤弟具此才学,自应出而问世。至于信任与否,本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谓,此时那好预计。”
  秀成听了,方才点头道:“如此说来,兄弟只好同了三位去走一遭的了。此时天已将亮,就请三位,权且打个盹儿,以便明天走路。”
  石洪陈三个听了方始大喜。正思各人安睡一霎,又被火烧场子的焦臭味儿熏得难受,哪里能睡。一到天亮,即催秀成起身。秀成本无家眷,仅将他平日所爱的兵书,装上一箱,反锁大门,便同石洪陈三个就此上路。石达开因为人有四个,马只有一匹,索性牵着那马,一同徒步而行。
  及到永安,石达开将马交与兵士,先将秀成引见秀全。秀全见了秀成,不过淡淡的敷衍几句。秀成退出,对着石达开把手一扬道:“可是不是,我说尚非其时,你们不信。现在让我就在你的军中,权且住下。若能有了一些战功,方能坚其信用。”
  石达开略有愧色,便请秀成到他军中主持军事。复又回身进内,只见秀全已与洪大全、陈玉成两个,正在孜孜有味的大谈特谈。石达开也不管是否打断他们话头,即岔口问秀全道:“秀成这人,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大哥何故藐视于他。”
  秀全听了淡淡答道:“我真有些不信,难道此人真能及得上云山大哥和你两个不成?”
  石达开大摇其头道:“我不用说,此人之才,真正在东平、云山之间呢。”
  大全、玉成二人,也说秀成是位奇才,劝着秀全应该重用。秀全听说,方才传令出去再命秀成进见。当下有人进来回报道:“李秀成李先生说的,他等有了功劳,才肯进见。”秀全听了,方始有些相信起来,便请石达开善为待遇,一俟有功,定当重用。
  石达开刚刚退出,秀全又想再和他那大全大哥重话家乡之事的时候,忽据飞探报到,说是清廷方面,已经起用林徐则,派为广西军务督办。大全、玉成二人,不待探子说完,顿时一同失色道:“这还了得,此人一来,我们大有不利。”
  秀全喝退探子,也觉不悦。他们三个,正在各皱双眉,互相慨叹之际,又有一个探子报到,说是钱江钱先生充发伊犁,路过韶关时候,忽被他的一个故人胡元炜放走,现在改扮商人模样,不日即到此地。
  秀全一听钱江不日可到,不禁把他乐得噗的一声,跳了起来。以手加额道:“还好还好,有他这位救星到了。”当下重赏探子,立命再探钱江的行踪,快快来报。
  探子去后,秀全忙又召集全部弟兄,告知钱江即日就到之事。大众听说,自然个个喜欢不尽。罗大纲见了洪大全,先谢当日救命之恩,继叙以后阔别之意。这一天大众的乐趣,笔难尽述。
  又过几天,有一天的大早,钱江不待通报,业已飘然而入。秀全一见钱江真的到来,高兴得还当是梦。钱江不及说他自身之事,单问秀全:云山怎么不幸,竟会遇弹亡身。秀全连连细细的告知之后,又将大众弟兄,引来见过。
  钱江见过众人,始对秀全和大众说道:“兄弟毫无一点德能,竟蒙大哥和众位弟兄,如此相待,如此重视,真正惭愧不遑。其实兄弟虽然身在缧绁,因有一位陈开大哥照料一切,已无足忧,及过韶关时候,那里知府胡元炜,本是我的生死之交,所以我曾经对着云山、大哥二位说过,我只要一到那里,便不愁了。现在胡元炜因为放我走后恐怕上司见罪,他已告病回乡去了。我在半路之上第一个得着的好信,就是大哥等等,业已占领此城。第二十便是坏信,就是云山大哥不幸身亡。第三个也是坏信,听说林则徐林制军,复又起用,督办此间军务。”
  钱江刚刚讲至此处,秀全抢着接口道:“兄弟正为此事,在与一班弟兄,愁得几乎要死。幸亏得到大哥在那韶关脱险之信,方才抵过一半。”
  钱江摇着头道:“这件事情,我也无可为力。因为这位林制军,确是一位老成持重,为守兼忧,既得民心,复不怕死的人物。况且我和他又有一点私交,怎样可以和他破脸。”钱江说到这句,忽把双手向他大腿上面一拍道:“说来说去,就怪云山大哥死得太早,不然,此时或已杀入湖南去了。即使林制军再放湖南的军务督办,那里是四通八达的地方,便可发展,不像此处是个死地。”
  秀全忙说道:“这是国家大事,大哥总得看在百姓受苦面上,想出一个万全的对付法子才好。”
  钱江听了道:“大哥何必说这重话。兄弟力之所及,敢不去替大哥分忧。”
  说着,把眼睛四面一望,似在找人样子,钱江因见石达开不在跟前,便问秀全道:“行军之事,虽重粮草,但以重大的军情比较起来,粮草又算小事。大哥此次将黄文金和胡以晃两支人马,放在金田,专顾运粮之事,未免稍觉失算。现在快快先把他们两个调来此地,以便应付官军。”
  洪秀全听了,一面赶快传人去调黄胡两路人马,以及所编教民;一面又向钱江认错道:“这桩事情,本是兄弟一个人的主张。云山大哥和达开大哥,而且曾经劝我过的。”
  钱江恍然道:“哦,原来如此,我方才还想问问达开大哥的,像他这般才具,难道因粮于敌的那句老话都不知道的么?既是大哥自己主张,我就不必请问他了。”
  秀全正待答话,见石达开高高兴兴的奔了进来,向着他和钱江二人道喜道:“兄弟特来道喜,大事无碍的了。”秀全急问甚么事情。
  石达开道:“顷据密探来报,说是林则徐尚未起身。忽然在籍出缺。清廷方面,改派大学士赛尚阿督办广西军务。”
  钱江听说,也向秀全道喜道:“这真大喜,兄弟知道这位赛钦差,不但不学无术;且是徐广缙、叶名琛一流的东西。既是如此,赶快派人直取平乐府去。”
  石达开应声道:“这桩差使,兄弟可以担任。”
  钱江听说,连道最好没有,最好没有。哪知石达开尚未起身,韦昌辉、罗大纲两个,都来争着要去。
  钱江摇手阻止道:“二位兄弟,何必如此着慌。现在已届大战之期,正在愁得没有大将可以分配,二位兄弟既要立功,有有有,你们二位候着便了。”
  钱江先令石达开赶紧出发,然后才令韦罗二人各率三千人马,一同径入阳朔地方,随后自然有人前去接应,韦罗二人听了大喜。萧三娘因见宣娇已到杨秀清那儿去了,她也吵着同去,钱江也不阻止。韦昌辉、罗大纲二人,即率萧三娘一同杀入阳朔。那时石达开业已先向平乐府杀去。正是:
  洪军帐下多巾帼
  清室营中有健儿
  不知石达开和韦罗两路人马,谁先得手,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十三回 有挟而求情同蛰伏 养痈成患误解狐言
第十三回 有挟而求情同蛰伏 养痈成患误解狐言
  石达开自告奋勇奉了秀全命令,去攻平乐。出发那天,李秀成忽然引着两个武士来见达开道:“这两个,一个是我从弟世贤,一个是我朋友赖汉英,特从家乡来此投效,故敢引见大哥,可否收录帐下。”
  达开瞧见世贤、汉英两个,都极英勇,一口应允,便命归入秀成部下,听候调遣。世贤、汉英二人退下。
  秀成献计于达开道:“现在平乐府城,仍是张总兵敬修把守。他和向荣十分知己,一切计划,都与向荣商义过的。向荣现和秀清方在厮杀,彼此不分胜负。以我之意,须得先行通知秀清,教他那里牵制向荣,勿使向荣有暇来救平乐。我们单单对付张敬修一个,自易得手。”
  达开点首道:“此言正合我意,你就教你堂弟世贤,去办此事,我们就此前进便了。”秀成退下照办。
  世贤奉命去后,达开即率大兵直向平乐进攻。
  原来张敬修自在江口吃了一场败仗之后,忙向向荣那儿告急。那时向荣正和杨秀清杀得难解难分之际,那里还有队伍可以分给敬修,只好教他自去随地招募,最好兼守平乐要紧。敬修只得照办。到了平乐之后,一面添招健丁,一面日夜操练。
  起初闻得朝廷放了林则徐督办广西军务,很是欢喜;后来又闻得林则徐在籍出缺,自然又是着慌起来。及至最后闻得放了大学士赛尚阿继林之职,连忙函询向荣,说是赛钦差不识兵法,如果受他节制,大局一定弄得愈糟。究竟如何办法,飞函示复。向荣接到敬修的信,仅复了一句:明则受其节制,暗中须自主张。敬修得了回信,于是便不把赛尚阿放在眼中了。
  等得赛尚阿兼路赶到广西,巡抚周天爵,藩司劳崇光两个,请他单顾乌平一带;省垣地方,由他们二人负责。赛尚阿也是旗人,竟和那个死鬼乌兰泰一样脾气,一点不知军情大事,倒还罢了,又因他的官阶,比较乌兰泰更大,只知大搭钦差大人的架子。到一处地方,要人供应一番;见一个下属,要人孝敬一笔;而且沿途搜罗民间美女,供他寻乐。凡他所过之处,百姓无不遭殃。如此一来,民心大半归附洪军,所以赛尚阿反而弄得大不高兴起来。一路之上,只与官府百姓为难,行程便致滞缓,等他老人家将要走近平乐的时候,石达开的一支人马,老早占了先着,已把平乐城池围个水泄不通。
  张敬修因见寡不敌众,一日一夜,连发一二十通文书,去向赛尚阿那儿告急。赛尚阿只命张敬修小心把守,自会发兵救援,若是失守城池,即按军法从事的几句官样文章而已。张敬修一见不是路头,与其失守城池,去被钦差正法,不若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倒还值得。
  张敬修既下这个决心,一天晚上,就乘石达开的营中,一个不备之际,亲自前去劫营。石营之中,果被张敬修杀得一个不亦乐乎。幸亏他手下的李秀成,赖汉英两个,压住军心不动,方才没有溃散。张敬修打上一场胜仗,仍旧退回城去。哪知张军去后,赛尚阿也派了一员广西候补知府,名叫江忠源的营官,接连又来杀上一阵。
  石达开自从带兵以来,要算这场吃亏,最为厉害,当时虽由李秀成之力,保住中军。事后点查人数,很是死伤不少。石达开急将秀成请到中军帐中,一面拿出军符令箭,一面对着李秀成垂泪说道:“秀成贤弟,这场败仗,我是没有脸去见秀全大哥的了。”说着,指指那些军符令箭道:“贤弟可把这些东西收下,代我接管此军。”达开的一个军字,刚刚离口,忽地拔出佩剑已在自刎。
  秀成还算眼快,慌忙一把抢下达开手上的那把宝剑,豁琅琅的丢至一边。厉声责备道:“大哥受了秀全大哥之托,负此全责出来,怎么仅受一点小挫,便要自刎,真正叫做不顾国家大事,只顾私人颜面。兄弟实在不取。”
  达开不待秀成说完,吓出一身冷汗,连连认错道:“贤弟责以大义,提醒了我,为兄不敢死了。”话虽如此,只是一时不及去讨援兵,如何是好。
  秀成摇手道:“援兵已经早早去到阳朔,大哥何以这般健忘。”
  达开不解,急问道:“前天据探子所报,韦罗萧三个乃是奉了东平大哥的将令去劫阳朔那儿的粮草去的,怎么好算援兵。”
  秀成接口道:“目下秀全大哥营内,并不缺少粮草,何必急急的命他三个去办此事,这分明是东平大哥,预先行的围魏救赵之计。大哥勿急,我们只顾整理残兵,预备去入此地之城就是。三天之内,兄弟能够料定张军不战自乱起来。”
  达开一被秀成提破,不禁又惭愧又高兴的对着秀成说道:“贤弟竟能料着东平大哥之计,真正是个天才。”
  秀成摇首道:“这也不过旁观者清当局者浑的一句老话罢了。”
  谁知秀成道言未已,忽据飞探报到,口称城中的军队,陡然大乱。听说他们的阳朔地方之粮,已被我们这边的韦罗萧三位全行劫去。劫到之后,又由钱先生派了洪仁发、洪仁达、洪大全三位先生迎着押送回营。韦罗萧三位,已由北门杀进城内去了。
  李秀成不待石达开答那探子之话,他忙手取一支令箭,率了一队残兵,立即飞奔出营,直向平乐府城的南门而去。
  石达开一见东平果然调度有方,真能出奇制胜,心下又敬又喜,便去拾起那柄宝剑,立即同了赖汉英以及本部将官,一直杀进城去。
  哪知刚巧进城,兜头正遇那个钦差赛尚阿单骑逃来。石达开一见大喜,赶忙一马冲上前去,立即轻舒猿臂,已将那个赛尚阿擒过马来,正待令人捆起带回营去,不防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队人马,当头一员戴着蓝顶花翎的少年清将,向他大声喝道:“敌将休伤我们大人,俺江忠源来也。”石达开一个惊吓,不觉把手一松,可惜业已擒到手中的一位钦差大臣,竟被江忠源夺了回去。尚待再去抢转,同时又见一员少年清将,也是一马冲来,保护着江忠源背着那个赛尚阿,就向东门逃去。
  石达开忙问左右,此人是谁?当一有个随身探子答道:“此人叫做江忠济,就是方才那个江忠源的胞弟。现充赛钦差的文案。”
  石达开听了,暗暗的赞了一声道:“如此人才,竟为满人效力,殊觉可惜。以后我当将他兄弟二人,生擒过来,以作我们这边将材之用。”石达开一壁想着,一壁忙又向前杀去。忽见兜头又来二男一女三位将官,定睛一看,正是韦罗萧三个,急问他们三个道:“张敬修这厮可曾拿下?”
  三个一齐摇首答道:“没有没有,大概已被逃走的了。”
  萧三娘又一个人说道:“杀贼之事,我们三个担任,石大哥快快请入府衙,头先安民至紧。”
  石达开听说,疾忙将手一拱,道声有劳,他就飞马奔入府衙去了。及至进了府衙,只见尸横遍地,血流盈阶。同时又见他手下的那些将官,瞧见地上躺着戴有顶子的尸首,都爱前去踏他几脚。石达开立刻传令禁止此种恶习道:“地上尸首,他们也是为国捐躯之人,尔等只有怜悯他们,怎好前去践踏他们。以后再有此等毫无人道的事情发现,定按军法从事。”
  石达开说完,方才走入里面,各处仔细一瞧,但见案卷凌乱,什物满地,不禁连摇其头的慨叹道:“此地如此,民间又不知怎样?”
  石达开刚刚想至此处,忽见李秀成匆匆奔入道:“兄弟已把张敬修拿下,现在绑在外面,听候大哥发落。”石达开大喜的问道:“此人究在何处被捉?”
  秀成道:“兄弟当时在营,一听见探子报称,说是韦罗萧三位,已从北门杀入。兄弟料定凡是逃走的人们,必出南门,因只向南门一带迎了上去。姓张的果然不出兄弟所料,因得将他拿下。”
  达开不及奖励,因见秀成背上插有令箭,忙不迭的吩咐他道:“你有令箭在身,赶快出去传令封刀,不得妄杀无辜。”
  秀成奉令去后,过了一会,方同韦昌辉、罗大纲、萧三娘等等一齐走入。韦昌辉先问石达开道:“石大哥为了何事,这般巴巴结结的下令封刀。依了兄弟的性子,真想杀尽这一城的满奴呢。”
  石达开失惊道:“我们为了要救百姓,方才举此义旗。昌辉大哥,何故说他们都是满奴。”
  韦昌辉见问,突然红裂其眦的大声答道:“石大哥,你怎么忘记了前事呢?我从前在桂平县里的时候,就信天主教的。有一天,因见一座关帝庙中,只有一个庙祝,我就摔去神像,赶走庙祝,把庙改作天主教堂。不料县中绅士,恨我吃了洋教,说是无父无君的东西,暗中嗾使那个庙祝,去到县里告我,县里不问皂白,将我办了十年长监,后来因蒙皇恩大赦,我才出狱,依我当时之意,还想去报前仇。后来有人劝我双拳难敌四手,不可造次。我没饭吃,便去充了狱卒。那时秀全大哥已在朝贵哥哥家中传教,忽被歹人告发,说他谋为不轨,拿入县中。我因爱他所传之教,更比天主教有理,我已在设法想救他和秦日纲大哥出狱的当口,又被那个不贤妇人,和她奸夫前去出首。那个时候,倘若没有你石大哥率兵去救,我和秀全大哥等人,早已死了两三年了。这样说来,我敢说一声凡是不信教的百姓,个个都是满奴。”
  石达开忽见韦昌辉这人,一提前事,就此气得北斗归南。又见他的双目发赤似乎就要噬人的样子一般,连忙劝上一番。还怕他在此地多伤人命,便教他先去报知秀全。昌辉见是公事,也不推却,掉头出衙而去。
  石达开一等韦昌辉走后,先行记了秀成的首功,以及大众之功。刚刚记毕,忽见李世贤同着秦日纲两个,匆匆的一同进来。石达开忙问秀清和向荣打得怎样,秦日纲即在身边取出杨秀清亲笔的一封信,交与达开。达开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是:
  达开大哥如见,弟自云山大哥阵亡后,无日不督同敝部凤翱、凤翔、开芳、日纲等等在与向贼鏖战。无奈向贼坚守不出,一任我等如何辱骂,仍似充耳不闻。嗣由朝贵兄弟贤伉俪二人用火箭射入,始偶尔出城一战,亦即退入。弟本不才,莫可如何。除日夕督队用连环法攻城外,业经飞报秀全大哥。顷蒙我兄派世贤贤弟来此通知,命敝处牵制向贼,敢不遵命。特派日纲偕同世贤贤弟遄回答礼,仍望随时有以教之,歼此小丑以彰天威。临颖匆匆,不尽欲言。
  小弟杨秀清顿首百拜
  石达开看毕了信,递与大众一齐看过,即命世贤下去款待日纲,方命带上张敬修来,喝问着道:“你这小子,屡次被我所败。此乃我们仰体天父的仁慈,保留你的一条狗命。谁知你偏偏死死活活的去助满奴,我们问你一声,你可是个汉人么?”
  张敬修一任石达开去问,只是俯首不答。
  萧三娘在旁瞧得动起火来,便厉声的对着石达开说道:“这等满廷奴隶,石大哥要杀就杀,要放就放,何必罗罗嗦嗦的问个不休。”
  石达开听说,想上一想道:“此等十恶不悛的东西,杀一儆百,以寒敌胆,本无不可。但是我们既为救民而来,宁可人负于我,不可我负一人,放他去吧。”石达开说毕,李秀成即把张敬修带下,命人押出境去。
  石达开放走张敬修之后,又据探子报称,说是赛尚阿自被江氏兄弟两个救去,率了残兵,逃回桂林。因见藩司劳崇光很知兵机,已命劳崇光统率大军,会同江氏兄弟两个,直扑灌阳兴安一带,想与向荣联成一片,似有窥取全州之意。
  石达开听了一吓,忙与秀成计议道:“我知劳崇光晓畅兵机,颇有声望,又和向荣十分投机。现既会同二江,去与向荣会合,秀清大哥那儿,岂不危矣。”
  秀成点头道:“大哥之言甚是,现在只有一面用了全力去助秀清,一面兄弟另有别计。”
  达开正待有话,忽又见萧朝贵单身而入,大家相见之后,达开忙问朝贵道:“秀清那儿,方在吃紧,贤弟何故单身来此。”
  朝贵因见日纲不在身边,其余都是首义的弟兄,当下便忿忿的答着石达开道:“杨秀清这厮,本非我们嫡系,为人又极奸诈,云山大哥临终时候,本与兄弟说过,谁知果被云山大哥料到。秀清自与向荣厮杀以来,从未用过死力;平日之间,只对我们夫妇两个絮聒,说是秀全大哥,曾经替他看过风水,许过他有九五之尊的。现在又借着劳崇光一支生力军的由头,已将胡以晃、黄文金的两支人马,要求秀全大哥编入他的部下。兄弟替他算算,他的手下,新收旧有的队伍,已经不下十万,比较秀全大哥手下,反而多上一倍。倘有异心,那就不妙。”
  萧三娘接口问道:“他有信来,说是向荣坚守不出,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朝贵听说,气得跳得百丈高的说道:“你瞧你瞧,当面说假,是何居心!”
  石达开也皱着眉毛说道:“这件事情,倒是一桩心腹之患,我又不好怎么干涉。只有请朝贵大哥,快将此事报知秀全大哥和东平大哥要紧。”
  石达开尚没说完,又见韦昌辉匆匆走入道:“秀全大哥已和东平大哥,亲自在此,立即可到。”
  石达开听了大喜,正拟同着秀成以及大众出城迎接;又见秀成和他咬上几句耳朵,自引百人而去。石达开即引大众出城,刚刚出城,已见秀全、钱江二人并辔而至。
  钱江一见石达开,首先含笑的用手抚着他的背脊道:“达开大哥,正真文武全材也。”
  石达开连连谦虚道:“此番战事,若没东平大哥命人去袭阳朔,兄弟怎能入此平乐府的城门。”
  秀全忙对钱石两个大笑道:“你们二位,都有本领,都有功劳,大家不必推让,快快入城再说。”
  洪秀全一面和大众见过,一面即到平乐府衙。萧朝贵即将秀清将有异心,以及一切举动,详详细细的告知秀全、钱江二人听了。钱江不待朝贵说完,已在连称此事不妙,此事不妙。一等说毕,便请萧三娘暂时回避。三娘不知何故,只好怔怔的退了出去。
  钱江一等三娘出去,急对秀全、朝贵二人说道:“秀清为人,我已早知。不过现在大局未定,万万不可先起内讧。我知秀清新丧妻子,不如就将我们这位三娘与之续弦。三娘本有美名,秀清又是色鬼,只要三娘在内善为防范,暂时之间,便没甚么问题了。”
  秀全听说,连称妙计。朝贵虽不情愿,因为国家大事,不好反对,又去亲自问过三娘。三娘答称为公起见,只好如此。朝贵回报钱江,钱江即请石达开、秦日纲二人为媒,立即办理。秀清竟被钱江料定。本在思慕三娘,今见秀全如此相待,居然感激得罚上一个血誓,说他将来果有异心,一定死于乱刀之下。三娘的嫁秀清,既为公事,自然克尽妇道。洞房之夕,秀清装束一新的,也去敷衍三娘。
  合卺时候,秀清忽向三娘道:“你和宣娇两个本是姑嫂,听她口气你知秀全为人,倒底怎样。”
  三娘正色的答道:“贱妾常常听见家嫂说起秀全大哥,因有天父降福,没有一桩事情,不是逢凶化吉的。如此看来,秀全大哥完全是位好人。你既和他共图大事,此时万万不可就生异心。贱妾又常常听见秀全大哥背后在说,将来果能逐走胡奴,他一定谢绝帝位,必拣军中功劳最大之人,扶之为帝,方始公允。”
  秀清一直听到这里,不觉失惊道:“这般讲来,我姓杨的不是在此地错怪了人家了么?我只当秀全大哥,必在想做皇帝,方举这个义旗。此刻听你说来,将来必拣有大功劳的人,扶之为帝,这么我就从今天为始,不去立功,非为人也。”
  秀清此时说得高兴起来,要求三娘讲出秀全几件逢凶化吉的事情听听。
  三娘因曾听宣娇说过,本是真的。当下就把一桩极奇怪的讲给秀清听道:“贱妾曾听我那嫂嫂说起,秀全大哥,那时还只二十多岁。他因为信天父之教,所以常常地去做救苦救难之事。忽有一年,不知怎么一来,无意之中,得罪了一位绅士。那位绅士,便亲自去拜新任桂抚郑祖琛,硬要请他把秀全大哥,当作叛徒问罪,办个立地正法,方才消他之气。哪知那位郑抚台,当面虽然满口答应,一等事后,便将秀全大哥安然放了。”
  秀清听到此地,自然大为不解,忙问其中底细。正是:
  洞房花烛谈闲事
  蓦地军书报喜音
  不知三娘答出何言,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十四回 张国梁投效初授职 江忠济贪功致亡身
第十四回 张国梁投效初授职 江忠济贪功致亡身
  萧三娘正和杨秀清谈洪秀全的事情,忽见秀清奇怪地盯着问她,不觉笑了起来道:“这桩怪事,虽怪你不相信,像这样一位堂堂的巡抚部院,①怎好转眼之间,出尔反尔。你且听我说完,自会明白。
  “原来这位郑祖琛中丞,他是浙江湖州府的人氏。他的祖上,非但是世代书香,而且还是一份种善人家。他在二十三岁的那一年上,联捷成了进士,不到十年工夫,一连内转外升的做到陕西藩司。
  “有一年进京陛见,住在天津的一家客店之中。有一晚上,忽见他的管家对他去说,有位名叫宋远香的刑部郎中,前去拜他,因他是位多年不会的故人,当然请见。及至那位宋部郎见了他的面,并没甚么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而已……等得送走未久,忽又自己进去,坐了半天,仍然没有言语。这位郑中丞,当时虽觉有些诧异,到底不好怎样,只好随意寒暄几句,让他自去。不料没有多久,那个宋部郎,重又到来,坐在他的对面,并无半句说话。这位郑中丞,到了那时,委实有些熬不住了,方去问他道:‘我们多年不见,承你不忘故旧,枉驾惠顾,自然可感。不过来而复去,去而复来,一连三次之多,究竟何事?’当时这位郑中丞,把话说完之后,便把他的一双眼睛,去看壁上的字画,似有示以冷淡之态。
  “岂知直到那时,方才听得那个宋部郎答着他道:‘郑方伯,①这末请你仔仔细细的认认我看,倒底是谁?’这位郑中丞一听此言,赶忙回头一看,却见坐在他那对面的那人,并非他的甚么故人,乃是一个白发老者。不觉一愣道:‘兄弟和你这位老先生,素昧平生,究竟为了何事,冒了我那故人的名字,几次三番的来此见我?’那位老者,一直至此,方才郑重其事的答话道:“我非别个,乃是修炼千年,业已授了职的天狐是也。因有一桩关乎数百万生灵的大事,要来对你说声。又防深夜至此,不冒你的故人,你不接见,其实你的那位故人,早已过世多年的了。’“这位郑中丞,那时竟被那个老者说得毫毛凛凛起来。忙又问道:‘这末上仙所说关乎数百万生灵的一件事情,究是何事?于郑某有何关系?’那个老者见问,复又说道:‘此事若对你说了出来,似乎泄漏天机;若不说出,又关乎数百万的生灵,未免可悯。’这位郑中丞又接口道:‘既是关系不小,请你就说出来。’那个老者听说,方始望着这位郑中丞说道:‘方伯此次进京,不久即要开府桂省。我因方伯是位种善人家的子弟,将来如果遇见这件事情,须要十分注意。’那位老者说到意字的当口,顺手就向壁上一指。
  “这位郑中丞忙向壁上一望,说也奇怪,倒说那道壁上,竟似西洋镜一般的,只见活龙活现,一片极大极大的洪水,正在那儿兴风作浪,不觉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想问一问清楚。不防霎时之间,他的眼睛前面,陡现一道白光,那个老者,早已失其所在。疾忙再去看那壁上,仅有一幅单条上所画的,那个渔翁垂钓图。依然是一川明月,照着几丛芦花,在那里静默地而已。
  “这位郑中丞,当时还疑是梦,急将他的手指一咬,知道疼痛,方把管家唤入,问在外边,可曾瞧着甚么没有。他的管家答称,说是方才仅见一个白须老者,在和老爷谈话,余无所见。这位郑中丞料定此事,将来必有征验,暗藏腹内,以窥究竟。
  “后来进京之后,果然召对称旨,放了此地的巡抚。接印之日,就遇着那位绅士前去拜他,说秀全大哥,面子上以传教为名,暗底下谋为不轨,定要他把秀全大哥立地正法。这位郑中丞,当时倒也一口应允。及至亲审秀全大哥的时候,忽见一个洪字,正和那位天狐所指给他看的洪水相合;又见秀全大哥,口口声声的只以救民苦厄为言,方知那位绅士定和秀全大哥有仇,要想断送这个好人,当场即将秀全大哥释放。”
  萧三娘说到那里,秀清急把舌头一伸,肩胛一缩的说道:“好险呀,我说秀全大哥那时倘没有这位天狐前去显灵,那还了得。”
  萧三娘连点其头的答道:“所以秀全大哥从此以后,更加相信他的教了。他既信教,他的教民自多,他的声名便大。这位郑中丞,有一天,忽然被一个幕友提醒说是秀全大哥,近来的反迹已彰。将来倘若成为事实,杀人何止数十百万。当时天狐的注意二字,是要惩治秀全大哥的,不是保全秀全大哥的。那个幕友既把郑中丞误解天狐之意说出,郑中丞倒也害怕起来,想上一个脱身法子,连连告病而去。现在的周天爵,说是接这位郑中丞手的。”
  杨秀清听到这句,忽然若有所思,转上一阵念头,方又对着萧三娘笑着道:“这样讲来,秀全大哥这人,必是天上的一位慈善星君下凡,他既不愿去做皇帝,将来事成这日,只有我去代劳。我做皇帝,你就是一位国母了呢。”
  萧三娘听说,也微笑了一笑道:“国母不国母的说话,此时快快休提。秀全大哥手下的英雄豪杰,就以现在的计算,也有一二百个,倘若见你蓄有异心,妒嫉起来,那就不好。以我之见,你还是先去立功,帮助逐走胡人。次则立德,也好传个声望。一个人有了好名,那时或有希望。古人不是曾经有过天下乃天下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的那句说话么?”
  秀清听了喜得抓耳摸腮,连称贤妻之言是也,贤妻之言是也。
  其实萧三娘的嫁给杨秀清完全为公,不是为私。此刻在劝秀清的立功,明是要他与秀全团结一起,以敌向荣等人。劝他立德,明是防他有了功劳,便要跋扈。既去立德,便不至于觊觎大位的了。
  当时杨秀清乃是当局者迷,也和那位郑祖琛中丞一样,一时误解语意,还当他的这位新夫人,要想做这国母,竭其智力替他设法,于是真的首先去干立功之事。第二天即命林凤翱、林凤翔、李开芳、秦日纲、胡以晃、黄文金等等,限期要将向荣、劳崇光、江忠源、江忠济,以及被石达开获而又放的那个张敬修等等,一齐杀个罄尽,以报秀全赐妻之恩。
  谁知那几天之中,向荣手下,正有一个做过几天长毛的张嘉祥其人,前去投效。向荣起初防他诈降,不敢托以心腹。后来见他非但打一仗胜一仗,而且对于向荣个人,很是忠心。一天公事稍闲,特地把那张嘉祥唤到中军帐中,问他究为何事,投顺天朝。其中有无别故。
  张嘉祥见问方敢详详细细说出他的历史道:“沐恩今年才止二十一岁。只为在家失手打死一个大汉,怕吃官司,只好逃入洪秀全部下的那个洪仁发手下,充当一名小卒。那时洪仁发因被洪秀全说他为人粗暴,不肯重用,仅给了他五百人马,派充中军护卫队伍。洪仁发又因一天到晚没事可办,他便常常地带了沐恩前去打鸟射猎。有一次,忽被一只老虎,已把前爪搭住他的身子,正在万分危险的当口,幸被沐恩将他救下,且把那虎两拳打死。他因感谢沐恩救命之恩,方把沐恩升充贴身卫士。有一晚上,他已喝得烂醉,躺在一张藤床之上,命沐恩替他捶腿,忽然之间,问着沐恩可曾念书。沐恩答他略略念过。他又接口问沐恩可曾知道古时候,那个弥子瑕的故事。沐恩当时一见他竟轻薄起来,气得顺手把他打上几拳。只好立即逃走。可巧老帅此地正在招补敢死人员,故来投效。”
  向荣一直听完,方始微点其首的说道:“既有这个渊源,本帅可以放心重用你了。”
  张嘉祥不待向荣说完,马上朝向荣打上一个千道:“只要老帅放心肯用沐恩。沐恩一定誓以死报。”
  向荣笑上一笑道:“这末且让本帅替你取过一个名字。”
  张嘉祥又打上一个千道:“这个更是老帅的恩典。”向荣想上一想道:“你瞧国梁二字何如?”
  张嘉祥忙又谦虚道:“这个名字很好,但恐沐恩受当不起不好。”
  向荣摇首道:“这倒不是这般说法。现在本帅就保你一个提标的守备官衔,命你充作先锋。”
  向荣说到这句,又捻着他的一部长髯,眼睛盯着新更其名的张国梁说道:“现在同着劳藩台劳大人来的那位江忠源太尊,他真是位有谋有勇的全材,以后你可跟他学学一切韬略,你就能够独领一军了。”
  张国梁听了大喜道:“江太尊不知怎么,倒也瞧得起沐恩,常常地把饮食赏给沐恩的。”
  向荣正待再说,忽见探子飞报,说是杨秀清新娶了朝贵的妹子,更与洪匪秀全要好起来,现率大军直扑来营。向荣听说,不觉大吃一惊道:“这还了得。”即命张国梁带领一千人马前去迎敌。
  谁知张国梁刚刚出了大营,只见一片贼兵,已如潮涌般的喊杀过来。他便一马当先,奔去挡住正面。不防东有胡以晃的一支人马杀至,西有黄文金的一支人马杀至,顿时被那三路人马,已将张国梁这人围在核心。
  张国梁这天正是荣升守备的日子,如何肯不拚命?况且他又是一员虎将,确有一些特别武艺。当下只听得一声大吼,即把手上的一杆长枪,向着空中抖了几抖,扑的一声,就对胡以晃的当胸刺去。胡以晃也是一个老手,慌忙用他两柄马刀架住。二人也不打话,就此犹如两条毒龙、一对猛虎一般的恶斗起来。不到一二十个回合,胡以晃有一些支持不住,但又不敢就退,恐怕违了杨秀清的军令。
  当时胡以晃正在进退两难的当口,幸巧林凤翱、林凤翔兄弟两个,飞马前去助他。张国梁虽见敌方又有两个生力军加入,他却毫无惧色。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张国梁像个天崩地裂的声音,对着林凤翱大喝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林凤翱这人,早被张国梁轻舒猿臂的活擒过去。张国梁就在马上,一壁把林凤翱抛与他的兵士,绑入营中功献;一壁还想去擒凤翔。凤翔平时虽也十分饶勇,但是一遇张国梁,便觉有些减色。还算他能知趣,慌忙虚晃一刀,飞快的跳出圈子,落荒而逃。
  那时李开芳、秦日纲、黄文金、胡以晃等人一见林凤翱被擒,林凤翔败退,大家都知道不好再事恋战,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他们四员大将,既然败阵,请问那班手下的喽,如何还能抵御,自然是顷刻之间,一齐溃散。张国梁瞧见已经得手,急把手上长枪,向着他的部下用力一挥,道声追呀。
  那时杨秀清和萧三娘两个,正在亲自押阵。萧三娘忽见他们的队伍犹如狂澜般的退了下来,要想阻止,已不能够。忙对杨秀清发急的说道:“可惜我们哥哥嫂嫂两个,不在此地,不然,至少也能挡他一阵。”
  杨秀清听说,那里还有工夫答话,慌忙用嘴对着三娘连歪几歪的说道:“快走,快走,你我二人,现在都是万金之躯,自己慎重要紧。”
  杨秀清的那个紧字,尚没出口,忽见张国梁的后军,陡然的自己乱了起来。正想差人探信,已见三娘用马鞭,向着敌军之中很快的一指道:“好了好了,李秀成大哥,亲自前来救我们来了。”
  原来李秀成本来有誓在先,若不立功,决不再见秀全。自从那天洪秀全和钱江等人进了平乐府衙之后,他便率了百骑,直向柳州地方而去。
  他也明知柳州不是军事必争之地,由柳州进窥桂林,路既不便;由柳州直攻湘省,路也曲折。不过知道守柳州的清将,名叫刘成金,不是好手。手下一共只有三千人马,已派二千人马,把守那个雒容要道。其余一千人马,守在东门。只要从柳州南路的那座娃娃山下,偷了过去,直取柳州西门,那个刘成金必定首尾难顾,柳州即可唾手而得。他以百骑得占柳州,就好使秀全知他确有一点本领。
  他既打定这个主意,即率百名马队,直趋那座娃娃山下。及至山下,派探子往前探听,柳州西门一带,果没一兵一卒把守。他就衔枚疾进,真个入了无人之境。那时又是黑夜,一点没有月亮,且有微微小雨,西门几个守城兵士,正在凉风嗖嗖的睡他好觉。所以李秀成不费吹灰之力,安安逸逸的占了柳州。及至刘成金得着信息,因见这个李秀成从天而降,不知到了多少人马,除了立即就从东门拔脚逃走,去向周天爵、赛尚阿那里请罪之外,竟没第二个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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