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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导演李翰祥》作者:窦应泰

_4 窦应泰(现代)
  在林黛的头上阴云四合,半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层层阴云之下,太古、国际、恒季生等巨型摩天大厦,犹如一座座摇摇欲倒的山峦群峰,板着阴冷无情的面孔,俯视着在行人道上疾走的林黛!平日那些如蝗虫般围上来请求她签名的影迷们,今日不知缘何不见了踪影!
  “这是真的?”在林黛的眼前又闪现出刚才在丽都大酒店那异常隆重的祝酒场面。
  杯盏交错,觥筹闪亮。林黛记得在宴会厅的一隅,忽然传来一阵阿谀之声。林黛透过参差的身影望见了女明星凌燕的影子,她正被制片人金伯勋和一群记者们团团包围着。凌燕浑身喜气,面对着数不清的向她举起的杯盏,有些应接不暇了。林黛非常理解凌燕现在的处境,看见不胜酒力的凌燕已经有些面现红晕了。
  被记者们冷落在一旁的林黛,既为凌燕由衷地高兴,也为她担心。林黛准备走上前去,想借敬酒的机会,代这位涉世不深的小演员喝几杯,以这种办法来为凌燕解围。
  凌燕的眼睛里含着同情与怜悯,她见林黛来向她敬酒,心里很有些不安。她急忙分开了众人,快步地向她的大姐辈走过去。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手拦住了凌燕,她看见了一双忌恨而冷酷的眼睛,他就是金伯勋。林黛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在这一刹那,她看见有无数憎恶的眼睛在盯住她。一股寒流袭向她,她一哆嗦,酒杯砰然一声,在地板上跌得粉碎。她痛苦地悲泣了一声,捂住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厅……
  一阵闪雷在空中滚过,大雨滂沱。林黛慌慌张张地跑到路边,喊来了一辆出租“的士”,她刚坐进车里,出租“的士”就飞也似地冲进雨幕中去了。
  林黛拢了拢被雨水淋浇得湿漉漉的头发,伸手从精致的小挎包里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上午从邮局收到的一封挂号信。那是柳絮在临死以前寄给林黛的。在林黛收到这份遗书之前,香港的报纸上已经公开地刊登了柳絮上吊自杀的社会新闻。柳絮的死很可怕,她是穿着一套红色的衣服上吊的。李翰祥导演在闻听到柳絮穿红衣服上吊自杀的消息后,无限悲愤地对林黛说:“这里面还真有点‘邪’的,如果不邪的话,柳絮就不会在临死以前,特别改换一件大红的衣裳了。穿着红衣服上吊,人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那是要报仇啊,要和仇人索命啊!至于报什么‘仇’,仇人又是谁,可就非局外人所知了。”
  林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为有貌有才的柳絮悬梁自杀心肝欲碎!她时常到各处去打探有关柳絮上吊自杀的内幕,然而并没有得到什么比报纸上披露得更多的内容。李翰祥说:“据说柳絮死后,不仅脖子前面有绳子的痕迹,连脖于后面也有个深深的印子。为了这条脑后绳痕,还劳动警方调查了好一阵,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还颇费了一番研究,大概柳絮唯恐吊之不死,脚一踢板凳,马上就昏迷不醒了。等觉得难受,想伸手去拉绳子,可就比登天还难了,因为绳子在脖子上一勒,手就是想举也举不起来了!……”
  林黛只能为红颜薄命的柳絮凄然垂泪了!
  她坐在飞驰的“的士”里,在读柳絮临上吊以前写给她的遗书:
    林黛:
    我要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我已经残废了,你是知道的,“莎莎舞
  厅”是个什么地方!每天以强颜欢笑来换一口饭吃。人一到这个地步,
  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有一天夜里,我决定冒死跑出去,准备另寻一条生
  路。可是我还没有跑出“红灯区”,就让人发现了。几个男人把我押回
  来,将我一顿毒打!……后来我就残废了,一条腿被打断。现在,我觉
  得活在世上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柳絮签名的下方,写着一行十分陌生的地址。
  林黛付了车费,步下“的士”。雨越下越大,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两旁都是低矮破陋的小房舍。她在泥泞里跋涉着,按照柳絮所留下来的地址,林黛敲开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白发蓬乱的老人头来,林黛从他那多皱苍老的面庞上很难与当年姿色魅人的女明星柳絮联系在一起。老人惊愕地呆望着俊美淡雅的林黛,问:“你……小姐,找哪一个?……”
  “老伯,这里是柳絮的家吗?”林黛随那弓腰驼背的龙钟老人走进了他那阴暗潮湿的房屋,她知道柳絮的老父柳书唐如今也已经失业了。她从房内那呛人的潮霉气味与破烂不堪的家具上,感受到柳书唐老人晚年的凄凉与艰辛。
  墙上挂有一幅放大了的柳絮照片。那是她刚来香港不久所拍下的照片,林黛感到那时的柳絮真是姿色秀丽,妩媚可爱。因为那时正是柳絮在香港影坛上最为走红的年月。林黛似乎陷入了往事的追忆中。她想到柳絮主演电影《玫瑰我爱你》时的大红大紫!然而现在她却穿着大红的衣裳悬梁自尽了!林黛想到这里,泪珠滚滚而下。她急忙将厚厚一沓钞票放在柳絮的遗像前,然后她推开房门,冲进了稠密的雨帘……
  “小姐,小姐!”柳书店在后边大叫。跑进乱箭似的疾雨中的林黛根本不会想到,此时在她身后喊她的苦命老人柳书店,就在女儿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也因为生活的窘迫无计而自杀了!……
  满目野草萋萋。
  李翰祥漫无目标地祥倘在一片蒿草丛生的墓地里。浅水湾对于大导演李翰祥来说自然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因为他自从50年代初期开始从事电影导演这一职业以后,拍片的合同签了一个又一个。有时李翰祥甚至在两个摄影棚里同时开拍两部影片,几乎不分昼夜地奔忙在几个外景地。他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不是因为在美国做了一次大的心脏手术,那么,他决不会有如此闲暇的休息时间,当然也就更不会在细雨霏霏的春日,独自漫游在浅水湾附近的坟地!
  雨果。
  阴云密布的苍穹上渐渐绽露出一抹云隙,惨淡的阳光偶尔斜射下来,映亮了李翰祥那张严峻的黧黑脸膛。蓦然,他那双黯淡的大眼睛豁然一亮,因为李翰祥终于在古墓荒坟中看见了一方石碑!
  石碑的正面上偻刻着中英两种文字:
  LINDA CHING YUET YUE
    林黛    程月如
      之墓
  终于找到了,李翰祥如释重负般地长吁出一口气来。他仔细看了水泥坟墓,又去看那石碑的背面所镌刻的文字。碑文斑驳,依稀可辨如下文字:
    “林黛,原名程月如。1934年12月26日生于广西南宁。1964年7月17日
  卒于香港,时年三十岁……林黛曾经连续荣获亚洲电影最佳女主角奖,这
  不仅为中国电影史上空前所未有,亦为世界影坛所罕见。……”
  李翰祥凝望着林黛的墓碑,自言自语地说道:“林黛确实是一位有才华的影星。亚洲影展由1954年5月8日至8月20日在日本东京初次举行至今,已经足足的二十六届了。能够蝉联亚洲最佳女主角金禾奖的,只有林黛一人而已。以后又在第八届、第九届获得亚洲影后的荣衔,在前后不到几年的时间里能四度获此奖,实在不是简单的事。她第一次获此奖是岳枫导演的《金莲花》,第二次是我导演的《貂婵》,第三次是陶秦导演的《千娇百媚》,第四次也是陶秦导演的《不了情》。唉唉,了不起,你林黛在故世之后仍能在第十三届亚洲影展获特别纪念奖,可见影展评委会的委员们,对你林黛是多么样的偏爱了!虽然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但是对于林黛来说,你的确是死得太早了一点。以你的温和、厚道的性格看来,的确不应该如此寿夭的!唉……”
  李翰祥从林黛之死又想到年轻女影星凌燕的淬然变疯!
  那是1964年7月的一个深夜。
  香港酷热难熬。
  子夜时分,凌燕忽然醒了。
  “老狗!”她恨恨地骂道。她全身赤裸着,受到了野兽凶残的蹂躏。一股发咸的液体流进了口腔,她感到那滋味是苦涩的,热辣辣的。她强忍着吞咽了回去,慌乱地在黑暗中寻找着自己的内衣外套。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好,呆怔怔地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俨然一个木乃伊!
  头上的楼板在微微颤动。隐隐地传来一阵阵打击乐的舞曲,缠绵诽恻的凌燕忽地想起来了,那是金伯勋在入夜时为她精心安排的一场家庭舞会到现在还没有散。他要为拿了大奖的凌燕大张旗鼓地庆贺一番,来个狂欢之夜!金伯勋郑重其事地对凌燕说:“像你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拿了大奖,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那时,凌燕的心里真的充满了真诚的感激。没有大制片人金伯勋上上下下的鼎力支持,又怎么会有她今日的辉煌?虽然这些年来她在香港电影界苦苦挣扎,企图上银幕却每每失败,除了她凌燕本身不具备上片的条件外,握有实权的制片人金伯勋从中掣肘也是原因之一。后来凌燕决计向金伯勋妥协,金伯勋也正在盼着这一天,他拍胸对凌燕说道:“放心,小角色,我一定可以将你捧红!”可是令凌燕非常痛心的是,道貌岸然的制片人金伯勋竟然是一个地道的伪君子!他在她获奖归来的当天就做下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
  “妈姆,我的一生毁掉了!”凌燕在心里哭,她双手捂住面颊,一任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的记忆一片混乱,像电影的叠印镜头,令人眼花缭乱。
  金伯勋关切地向她邀舞。婆娑的舞步、扭动的臀部、耸动的乳峰。金伯勋的眼睛里闪射着邪恶的欲火,贪婪地盯视着她的粉腮,盯得她躲闪不及。在震耳欲聋的探戈舞曲中,金伯勋挽着她的手臂下楼,推开了一道又一道房门。他和她出现在一间陈设考究的房间里,她被他引到餐桌边,多么丰盛的夜宵啊!美酒,在她面前那只透明的高脚杯里泛起了白沫,一饮而尽,一杯又一盏!头晕目眩。她闭上了双眼,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她感到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搂紧了,放下去,她浑身软绵绵的,仿佛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啊!……”凌燕从痛楚中醒来了。两只手狠狠地撕拧着自己的胸脸,她扇打耳光,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感到这样发泄内心的积愤有一种惬意之感,突然,她霍地跳起来扑向门口。
  但是她又迟疑了,手从门栓上缩了回来。因为她听到外间有人在悄悄地说话,透过敞开的门缝,凌燕看见两个幽灵般的鬼影将头凑到一处,一个是广告商人黄伟,另一个是金伯勋。两人正在喝酒密谈。只听金伯勋说:“前几年她大红大紫,我看着心里又气又恨,真搞不清她林黛为什么有那样大的魅力,能蝉联影后!现在她失势了,跌了下来,我很开心。我们应该趁她失去影后位置的时候报复她一下,可是我却苦于没有能搞臭林黛的材料!”
  黄伟说:“金先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女人怕什么,就怕桃色艳闻!……”
  金伯勋为难地皱皱眉说:“可是林黛很正派。尽管有那么多男人追她,林黛却是严肃得很,规矩得很。拿什么绯闻去臭她呢?”
  黄伟冷笑说:“你是制片人,不懂得任何绯闻全是可以无中生有的吗?只要你需要某种轰动效应,我这个广告商都可以为你制造出来的……”
  两人谈得正投机,门外忽然走进经理朱旭华。金伯勋见了他急忙收住话,说:“总经理,您怎么不跳舞?”朱旭华狐疑地看着金伯勋说:“凌燕怎么不见了?她是今夜酒会上的主角,没有她不行。你们俩躲在这里计算什么?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金伯勋和黄伟都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彼此尴尬地面面相觑。朱旭华正色地指着金、黄两人说:“我要奉劝两位,千万不可以打凌燕小姐的主意。在香港这种地方是难得出她这样的人才。我们应该对凌燕全力扶持,让她趁年纪轻多多拍片,将她推上影后的宝座!……”
  金伯勋这才轻松地吐了口气,说:“对对!凌小姐我们当然要大力扶持的,只是那个林黛令人恼恨。现在她因为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又忙着请律师为她立什么遗嘱呢!……”
  朱旭华听了有些担忧地问:“该不是又要发生前次那样令人不安的服毒事件吧?……”
  金伯勋不屑地狠唾一口说:“不会,前次她服毒,也不过是她欺骗舆论所惯用的一种手段而已。大不了又是一场虚惊!怕什么,我不相信林黛真有自杀的勇气!……”
  电视屏幕上突然间出现了黑字。
  “这是怎么回事?”朱旭华吃惊地张大了嘴。金伯勋和黄伟也面面相觑。
  哀乐。一位女播音员在哭诉:“1964年7月17日中午,连续四次获得亚洲影展大奖、香港最著名的电影演员林黛女士,因服毒自杀,不幸与世长辞!……”
  仿佛突然间投进了一枚炸弹!客厅里顿时一片死寂。朱旭华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金伯勋和黄伟在震惊中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料想到从前大红大紫、如日中天的女影星林黛,会在所有人都不注意她的时候淬然地以服毒的形式匆促地离开了人间!
  屏幕上出现了林黛静卧长眠的遗体。她秀丽的颜容宛如生前,娴静、庄重而安详。只是嘴角微张未合,好似还有说不尽的话没有吐出来……
  “啊——啊——!”蓦然间,里面的房门被人撞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惊慌万状地冲出门来。她两只眼睛瞪大瞪圆,惊骇地望着电视荧屏上林黛的遗容,口中歇斯底里般地叫道:“毁了!啊,毁了!……”
  “凌小姐!……”朱旭华被这个突然闯出门来的疯姑娘吓呆了,他好一阵子才认出她就是今夜舞会的主角凌燕小姐!
  “凌小姐,你……怎么了?”黄伟一时还没有认清凌燕的真面目,更不知她到底因为何事大哭大叫。
  “站住!你给我站住!”金伯勋像一条发了疯的恶狗一样跳起来,伸手去抓她。
  “毁了,全毁了!”凌燕一把推开他,飞快地朝门外跑去。金伯勋扑上去,凌燕哭叫一声,躲到那精致茶几的后面。她忽然发现了什么,将一只闪亮的金奖杯抱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声狂笑。见金伯勋向她扑过来,凌燕猛将奖杯高高地举起来,向他头上砸去。金伯勋闪开身子,奖杯砰然一声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随即,她转身跑去,“咯咯咯”的狂笑声朝楼下飘去……
  啊,天哪!
  林黛服毒自杀。
  柳絮悬梁自尽。
  凌燕猝然变疯……
  云绽天开。苍穹上的乌黑云朵渐渐扩散开去,香港浅水湾变得明亮起来。
  李翰祥挥了挥手,他似乎想赶去那令人压抑的往事。林黛死时李翰祥正在台湾拍片,他回到香港以后,从电影圈内听了许多关于林黛死亡原因的传说。因为有关的说法很多,所以李翰祥在若干年后也很难理出一个头绪来。事业上的不顺遂当然是一个致死的原因,李翰祥很赞同林黛女士的生身父亲、著名爱国人士程思远先生对女儿死因的看法。程思远说:“最主要的是她精神生活的空虚。她后来在电影圈里所接触到的一切,都不会对个人的修养有多大帮助,一受感触,易走极端……”
  当然,李翰祥还听到其他的议论。一曰:玄师为林黛算命占卜,致使林黛信以为真,误为天数已到,才服下了药;另一曰:她与丈夫龙绳勋因家务事发生争吵,一气之下,方才出此下策的。
  李翰祥回港后有机会见到林黛死前写下的两份遗嘱。都是写给丈夫龙绳勋的。
  其一:
    SHING:把我火化了,骨灰丢到海里去,我在胡博士处立了遗书,本
  来约好明日去签字的,但我已无法等了。在我死后,我把我所有一切的财
  产给我的儿子龙宗翰。并托公子为龙宗翰的保护人,在宗翰二十一岁以前,
  他父亲有权为他管理一切财产。宗翰二十一岁成年后,请把财产交还他。
         LINDA CHING YUET YUE
           林黛  程月如
  其二:
    SHING:万一你真的想救我的话,请千万不要送我到公
  家医院去。因为那样全香港的报纸都会当笑话一样地刊登了!
  只能找一个私人医生,谢谢你。
                      LINDA
    P.S.请每个月给母亲$一千五百元,儿子你一定会对他很好的,我
  很放心。
  李翰祥和所有香港电影界的同仁们,都对一代名影星林黛的英年早逝而深感悲哀。对于各界众说纷纭的猜测,在沸沸扬扬一阵子过后,香港警方做出了权威性的结论。在公开发表的报告中称:林黛女士之死并非他杀。林黛死亡时间约为当日上午(1964年7月17日)七时至九时半之间。陪审员以多数裁定死者因为服食过量的巴比妥引起意外死亡。……
  惨淡的阳光投映在林黛的坟墓上。李翰祥俯身一看,只见林黛坟前的青石阶上,不知什么人在他来到浅水湾墓地以前,已经先他一步将一束新鲜艳丽的康乃馨,放在了墓碑前的青石阶上。
  “唉,林黛红颜薄命,但是她在生前死后都赢得了许多观众的信任!”李翰祥望着那束不知什么人冒雨送到林黛墓前的康乃馨鲜花,在内心里说道:“林黛已经死去十多年了,可是现在还有不相识的观众来给她献花!这说明她在观众的心中是有很坚实的地位的……”
  李翰祥默默地向林黛墓鞠了一躬。这时,天穹上的乌云已经散尽了,春日露出了笑脸。
大导演李翰祥--第六章 紧锣密鼓开《茶馆》
第六章 紧锣密鼓开《茶馆》
    十分欢迎李翰祥先生回内地来拍片,但是……
    李翰祥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将那条小街认真地打量了许久,语气肯
  定地说:“看来,我们的《茶馆》开张有望啦!”
  “诚寿,这里原来就是晚清八旗的练兵场啊。是清朝光绪二十九年,也就是1903年才辟为市场的!”李翰祥的颈上悬挂着一只相机,他和正在筹备香港新昆仑公司的苏诚寿,在北京东风市场门前走下轿车,然后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走进了位于北京王府井北头的东风市场。
  这是1980年的初夏。北京繁花似锦,春意盎然。对于在美国洛杉矶进行了一次心脏大手术的香港著名导演李翰祥来说,在距第一次来北京刚刚半年的时间就再次飞到这座多年来令他魂牵梦绕的古都北京,实在是一件最高兴的事情。所以,李翰祥这次来京以后,邀请苏诚寿经理和他一起,去寻找往昔的旧梦。以补偿一年前来北京时因时间紧迫未能去过一些地方的遗憾。其中包括令李翰祥少年及青年时代最为神往的几个地方,王府井的东风市场便是其中之一。
  “你不要小看这个市场的建立,在当时慈禧太后专权时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当时西太后刚与外国人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她从西安返回北京以后,为了找络百姓就不得不实施新政。这个市场就是西太后新政的产物。”李翰祥在人流中寻觅着四十年前他所熟悉的东风市场旧迹,然而斗转星移,当年的许多老字号大多已经不见了。李翰祥终究是位精通明、清两代历史的大学问家,他以老北京的口吻悄声地对追随在身边的苏诚寿说:“因为这座市场在皇城的东安门不远,故而西太后将它命名为东安市场!……”
  “李先生,你果然对清代历史颇有研究呀!”苏诚寿紧紧地尾随着李翰祥,沿着行人拥挤的市场前道,朝深处走去。李翰祥左环右顾,只见往日那些低矮破陋的店铺、商号都已倏然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座新建的楼宇。李翰祥对苏诚寿指指点点说:“这里原来是美利华鞋店,它经营全国各地鞋局制作的鞋子,从千层底到女式新皮鞋,货样俱全。三四十年代很有名,可惜现在变成了新式的百货楼!喏,那里是华兴蔚绸布店旧址;那里是文信成服装店;那里是亚美利首饰店;那是有名的稻香村南味店。唉,真是世事沧桑,这些旧店都不见喽!……”李翰祥正在东张西望,忽然,苏诚寿大声地叫道:“李先生,‘东来顺’!你不是老在说北京的‘东来顺’吗?这店铺还在呀!……”
  “哦?‘东来顺’?!”李翰祥顺着苏诚寿经理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头攒动中果然有一方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鎏金镂刻“东来顺饭庄”五个熠熠大字。李翰祥的双眼豁然一亮,仿佛一下子见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一般。他口中叫着“东来顺”的名字,手里紧紧地拉着苏诚寿,不顾一切地向那家有百年历史的饭庄走来。李翰祥如数家珍地说:“没有想到这座名噪京华的饭店还在!这是晚清时名厨丁德山在此开的店铺,最初他取店名为‘东来顺粥摊’,到民国时他又改为‘东来顺羊肉馆’,东来顺真正出名是因为丁德山的涮羊肉特别出奇!丁德山为使东来顺的羊肉成为京城上品,他远道去内蒙选买大尾巴绵羊,而且涮羊肉选料又格外精。只用羊的‘上脑’、‘三岔’和‘黄瓜条’三处,余者都另作它用。我听说丁德山为了学会切羊肉片的功夫,不惜到处拜师。当时前门外正阳楼饭店有位厨师的刀功很精,丁德山便情愿去正阳楼当帮工以求艺,后来他果然练好了一手精湛的刀功。他切出来的羊肉片放在瓷盘里,可以隔肉看到碟盘的花纹!……”
  “客来啰,请——!”服务员见李翰祥和苏诚寿两人进店,急忙热情相让。李翰祥仔细打量这有百年历史的东来顺饭店,虽然历经风雨沧桑,但仍然保持着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旧貌。店铺虽然很大,但因为来就餐的顾客如云而至,还是显得有些狭小。李翰祥和苏诚寿被让到临街的雅间里,精致的黑漆八仙桌上很快就摆上了一只黄铜火锅。女服务员麻利地布上韭花、腐乳、辣末、蒜泥等佐料。不久,将一大碟切得薄若纸片的羊肉端了上来,电火锅眨眼之间已将一锅香汤煮沸了。
  “李先生!”苏诚寿用筷箸挟起大片的羊肉,放进滚沸的火锅里,立时,雅间里便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望着脸膛上绽笑的李翰祥说:“当年你在北京时可曾品尝过丁德山先生的涮羊肉?……”
  “不不,那时我还是个穷学生,再说我在北京时丁德山早已经不在了。”李翰祥香甜地喝着铜锅里的汤汁,摇摇头说:“我那时哪里有钱来品东来顺的火锅呢?那时我只能在东来顺的门前观望观望而已,是根本不敢进来品尝的!万没有想到三十年后我终于坐进东来顺,品尝起久违了的涮羊肉!……”
  苏诚寿说:“李先生第二次进北京真是个好兆头,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你的《茶馆》不久就可以在北京正式开张了!……”
  李翰祥吃得满头大汗,说:“如果《茶馆》真的开拍,那也该感谢你苏经理从中玉成!……”
  李翰祥从美国洛杉矶做了心脏大手术,返回香港以后,他以术后宜安心静养为名,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谢绝了邵氏电影公司的片约。在李翰祥闭门谢客,潜心在他的住宅里研究有关将周恩来总理一生搬上银幕细节的时候,香港报界对他的报道一度沉寂下来。这与当初李翰祥从美归港时的情况大相径庭。那时港报均以大量的版面,报道李翰祥病愈后将在港大展宏图。可是,李翰祥的病渐渐地好起来,他的拍摄新影片的宏图并没有变成现实,这样一来,港报上的宣传渐渐降温了,人们也渐渐地淡忘了李翰祥。
  李翰祥在做什么?
  他一边在港研究周恩来的生平资料,一边不断地用电话与内地进行频繁的联系。他寄希望于早日实现自己回内地拍摄一部有影响的历史巨片的夙愿。眼前的情景,很使李翰祥回想起1963年——那一年的早春二月,李翰祥也像现在这样雄心勃勃,躲在他香港的小洋楼里紧锣密鼓地筹措着一个将要震动香港影人的非常举动。李翰祥那时也像今天一样,厌倦了邵氏公司拍摄影片的诸多清规戒律,厌倦了那些只求票房价值,不计艺术质量的商业片。李翰祥多次表示要允许他拍摄一些深刻的思想性与很高的艺术价值并存的优秀历史片,以求得能让这些精湛的作品永存于世。但是因为李翰祥作为电影艺术家的良好愿望,终究与作为企业家的邵氏公司经理有根本的不同,所以意见难免分歧。在这种情况下,李翰祥决计毅然离开与他有多年良好合作关系的邵氏公司,前往祖国的宝岛台湾去开创另一电影基地——“国联”电影公司!当年,李翰祥正是三十七岁的好年华,他雄心壮志,在香港电影圈内又具有相当的影响,所以李翰祥只登高一呼,便有大批编剧、摄影、美工、作曲和优秀的电影明星们,投奔到李翰祥的麾下。不久,李翰祥的“国联”公司果真在台北开张了。李翰祥是位学识渊博,能编能导能演的多面手和影坛上有名的“快手”。就在他的“国联”创办五年的时间里,李翰祥共拍出了二十多部电影。其中,他本人执导的影片就有《一毛钱》、《梁山伯与祝英台》、《七仙女》、《状元及第》和《冬暖》等等。其中《西施》一片,充分发挥了李翰祥擅用大场面的特点,将这部历史巨片拍得场面宏大,人物逼真动人。在台湾的“金马奖”评选中,《西施》一片同时获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的双奖!
  李翰祥的“国联”在台湾初创时的辉煌,可惜并没有坚持始终。其失败的原因并非在于李翰祥本人没有艺术才华和主持这家“国联”的本领。而是因为李翰祥对电影艺术的追求过于至真至诚!出身于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李翰祥,即使他改行当电影导演,并且已经成为了名噪港台的杰出大导演时,他也仍然改不了美术家的本来面目。在台湾创办“国联”公司期间,李翰祥为使他所执导的电影在布景上做到可以乱真,他就不惜金钱和工本,将每一场戏的每一台布景,都绘制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如此下去,大量的资金都投入到成本费中去了。李翰祥的“国联”后来虽然因为经济的桔据,而走向了倒闭。但是,任何影界人士都十分怀恋李翰祥当年筹组“国联”的大胆之举。因为,李翰祥的“国联”公司是对台湾大量民营影片公司的一个挑战和冲击,同时,李翰祥的“国联”以华语片来更新台语片功不可没。
  在1980年的春天伊始,手术痊愈的大导演李翰祥厉兵袜马,在偷偷地筹组一批有底蕴和实力的电影艺术家,以超越1963年“国联”入台的声势,准备来内地拍摄历史巨片。李翰祥梦寐以求着将国人与世界各国人民所敬爱的周恩来,以高大感人的艺术形象再现于银幕之上!
  然而,北京迟迟没做答复。
  李翰祥在香港焦盼的时候,他的好友、新昆仑影业公司的经理苏诚寿先生,在上海的锦江饭店,给胡耀邦同志写去了一封言语诚恳的信函。苏诚寿在倾述与转达了李翰祥一片热诚之心后,请求日理万机的胡耀邦同志能支持此事。
  不久,北京方面终于有了最新的消息。有关部门答复说:十分欢迎李翰祥先生到内地来拍片。但是,因为有关周恩来的电影已被国内某电影制片厂列人了拍摄计划,所以建议李翰祥先生能放弃上述选题,另选其他题材。如果李翰祥先生能够同意上述意见,他可以随时来北京面议拍片事宜,有关部门一定会对李翰祥的拍片给予大力支持。
  李翰祥于是再有北京之行。
  在上海的苏诚寿经理也作为李翰祥的合作者同飞北京。
  “苏经理,经过你和朋友们的一致努力,我李翰祥在有生之年能回到生我养我的北京,来拍摄一部历史影片的理想,看来已经有可能得以实现了!”李翰祥在雅座里品尝着由慕名已久的“东来顺”涮羊肉,从内心里感到十分惬意。他不时地用小匙将碟子里的香油、麻酱、虾油、韭花和腐乳等佐料,放进热汤翻滚的铜锅之内,贪婪地品尝着由虾仁、鸡丝、口蘑和葱白等特殊料品加工而成的香汤,因为天气太热,李翰祥不时地用帕子揩拭额前的汗水。他边吃涮羊肉边与苏诚寿探讨将要开始的新合作,李翰祥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是当我们放弃周恩来这个题材之后,还能在短时间内选取什么更为有利的题材呢?……”
  苏诚寿默然。因为他知道李翰祥此次从香港再次飞到北京,与有关方面商洽合作拍片的意向,在题材上有充分的选择余地。国内地大物博,历史人物浩如烟海,李翰祥选什么呢?许多朋友仍然主张以故宫三大殿为历史真实背景,同时也可以利用北京西郊清代的颐和园,以及距北平仅几百里的承德避暑山庄,来拍一部真山真水的清宫影片。当然,还有些电影界著名人士向李翰祥建议,在充分利用这些古老文化瑰宝拍摄故事影片的同时,又可以拍摄多集记录片,融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与历史风光于一炉,既可以在电影院放映,亦可在电视台上播映。李翰祥对于这种很有艺术胆识的建议确实动过心思,可是又因为他早已经在香港执导过《倾国倾城》、《瀛台泣血》、《乾隆与三姑娘》等清代宫廷片,所以对再来大陆重拍这类影片的建议踌躇不定。在这之前,李翰祥的老朋友、著名电影演员赵丹,在上海对他所执导的历史巨片《倾国倾城》进行了“内部观摩”以后,心有所动,所以辗转让人带话给在香港的李翰祥,希望他能有一天回内地来执导作家白桦所写的电影剧本《李白与杜甫》。当然,摆在李翰祥面前的好选题,好剧本比比皆是。李翰祥对这一切好剧本均有很强烈的创作欲,他恨不得一夜之间将这些好选题和好剧本统统搬上银幕。但是,他必须要在众多的好题材里,选出一部最适合于他执导,最适合于他进行艺术再创作的选题或剧本来!因为艺术风俗与做人品格都十分严肃的李翰祥,对回内地来拍摄电影的“第一部”倾注着极大的热情,他必须拍摄成上乘之品,来满足国内朋友们对他的期望!
  李翰祥饮了一口醇酒说:“是啊,我作梦也不会想到我1975年为邵氏公司所拍的《倾国倾城》,会在内地放映。以前我在北平艺专的同学来信告诉我,说《倾国倾城》在北京‘内部放映’的情况。起初我以为只是少数文艺界人士看过,最多也不过千把人而已。想不到朋友告诉我最少要有几十万人看过。至于说《倾国倾城》这部片子如何进入内地,或者由何处进入内地的,恐怕连邵氏兄弟有限公司的老兄弟和小兄弟们也没法搞清楚。”
  苏诚寿说:“这部片子在国内反映很强烈,听说有一位领导人看过你的《倾国倾城》后,对电影界人士说:你们看,人家李翰祥在香港没有故宫,反而拍出了宏伟的、几可乱真的宫殿影片,我们有故宫反而拍不出来!……”
  李翰祥说:“我当然很想利用故宫的真景再拍一部清朝的宫廷巨片,也像意大利拍的《马可·波罗》以及像美日所合拍的《大将军》那样,拍成宏大的巨片,当然如能拍成传世之作更好。对于我来说,拍古装历史片,能够拍到那些历史人物真的走过或住过的有关环境,在实景中再现历史人物,当然是一件最好的事情。譬如说慈禧太后何时何地被选秀女,何时何地被封为兰贵人,何时何地生载淳,又在何时何地被封为懿妃、懿贵妃、母后皇太后,一直封到慈禧皇太后的等等。何时虽然我无法捕捉,但也有历史档案可查;何地如今仍在嘛,拍摄起来就更具真实感。加上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喜好的饰物,以及她的陵寝和她被军阀孙殿英盗过的地下宫殿,这一切对我都有很大的兴趣。苏经理,拍历史古装片,如能有这样好的条件,当然是不容放弃的好机会,但北上拍片,又有些顾虑。所以,我也曾经把这类的题材,和在邵氏影城坐镇的邵逸夫先生谈过,怎奈他老人家对邵氏的制片大计,不是力不从心,就是有心无力。唉,原因是邵逸夫先生太过忙碌。像我所提的这类题材,当然不会为邵氏所动。所以这部清宫片的拍摄计划,也就只能石沉大海了!但我对拍慈禧的宫廷戏,还没有最后放弃打算!……”
  苏诚寿见李翰祥对究竟拍什么影片,仍然处于举棋不定的状态,所以以探询的口气问道:“事到如今,你必须尽快下定决心才行。究竟是拍《西太后》还是拍《茶馆》?是要由你来定夺的呀!……”
  “现在看来,当然要拍老舍先生的《茶馆》了!”李翰祥依然大口大口地吞着由粉丝和紫菜混合成的火锅汤汁,黧黑的脸膛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他边用帕子拭汗边说道。李翰祥此次应邀前来首都北京以后,除与有关协作拍片的主管部门负责人进行接触外,也会见了文化部副部长兼电影局副局长丁峤、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汪洋。两位热情的电影界权威人士在与李翰祥的交谈中,都很赞许李翰祥能将著名艺术大师老舍的名剧《茶馆》搬上银幕的设想。
  李翰祥以充满深情的语气说:“我李翰祥是在北京成长的。我对古老的北京无疑怀有深厚的感情,我很喜欢老舍和老舍的作品。特别是他所创作的京味小说,我读起来更感到亲切。他笔下的祥子、祁家父子等等,都是我喜欢的人物。因此,在香港这么多年来,我老早就期盼着将老舍等大师的著作拍成气魄宏伟的巨片,留给后人。可是,这种想法在香港是很难行得通的。因为作为商人的电影公司老板对拍摄这种阳春白雪是毫无兴趣的。所以,许多年间我一直像一只被困的大鹏,有翅而难展啊!我也因为艺术上的追求不能得到完美的实现,深深地陷入苦恼之中。我不安于现状,不满足于已经执导的数十部电影,我祈求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在艺术上有一个新的突破!……”
  “很好,李翰祥先生,如果没有更合适的题材,你就先把《茶馆》开起来再说!”电影局副局长丁峤这样鼓励李翰祥说。
  李翰祥听了丁峤的话也十分高兴,他对拍老舍的《茶馆》更加充满了信心,他说:“我认真地研究了老舍的《茶馆》,我也真正地弄懂了这位已故艺术大师为什么将那么多人物放进一个小小的茶馆里去表现。正如老舍所说:‘茶馆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多容纳各色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这出戏虽只有三幕,可是写了五十年的变迁。在这些变迁里,没法子避开政治问题。可是,我不熟悉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没法子正面描写他们的促进与促退。我也不十分懂政治。我只认识一些小人物。这些小人物是经常下茶馆的。那么,我要把他们集合到一个茶馆里,用他们生活上的变迁反映社会的变迁,不就侧面地透露出一些政治消息吗?’所以,我通过这次到北京来,才真正认识到老舍先生《茶馆》的真正内涵,这确是一部十分难得的伟大作品!坦率地说,我很想将它搬上银幕,拍成一部可以传世的精品!……”
  汪洋当时也在座,他当即就拍板定案,说道:“好,有李翰祥先生来执导老舍的名著,一定会是一部出类拔萃的影片。可以由我们北京电影制片厂来负责全部的拍摄经费!”
  铜火锅内香气氤氲。
  女服务员又进来为李翰祥、苏诚寿两人往桌上摆了佐料,添了香汤。李翰祥想到此次来京已就合作拍片的事达成协议,心里越加高兴。他说:“老舍是一位高产的京味小说作家,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话剧剧作家。来北京后我有机会翻阅了这位多产作家的大部分作品,特别是他生前所创作的几部话剧剧本:《龙须沟》、《茶馆》、《女店员》、《全家福》和《神拳》。虽然这些剧本都各有特色,真正有内涵的还应该是《茶馆》呀!所以,我很想再到首都剧场去看一次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茶馆》,如何?……”
  苏诚寿赞许地点点头,说:“李先生,你如果想看,我还可以陪你去看一次的。直到你真正地将老舍的《茶馆》吃透为止!……”
  李翰祥大口地吃着鲜嫩的羊肉片。
  一辆豪华型小轿车穿过人流熙攘的北京前门大栅栏。李翰祥和苏诚寿等人坐在车里,在李翰祥的眼前,风俗画般地闪现出大栅栏的绚烂街景。历经战火兵燹与百年巨变的大栅栏,依然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风姿风采。古老的瑞蚨祥绸缎庄、六必居酱园、一品斋、聚顺和、步赢斋、长盛魁等老字号,在“文革”过后又恢复了它们从前的旧貌。只是大栅栏建起了许多新式的楼宇,使本来行人极多的大栅栏小街比从前变得更为拥挤了。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地摊、卖时装与鲜货的床子,货主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李翰祥将鼻梁上的一副麦克镜取下来,将头探到窗外去看那已经改变了模样的大栅栏,他连连地叹道:“这里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在这里是很难选一处街景来拍《茶馆》的!我们总应该将老舍先生在《茶馆》里所描述的北京风俗,在银幕上活灵活现才行。可是,我们已经在北平整整巡视了两天,大街小巷几乎全转了。只是还没有一处理想的外景地!……”
  苏诚寿也说:“是嘛,我们既要拍《茶馆》,电影终究与话剧不同。总不能又在摄影棚里再搭上一堂茶馆的布景吧!”
  李翰祥说:“在香港时我做梦都能见到古老的大栅栏,我以为它的变化不会太大的。因为这条古老的街道是北京的一个文明景观呀,在我读书的时候,大栅栏比现在还要繁华。正如明代学者张竹坡所著《京城五城坊巷胡同集》里所载,这大栅栏街其实有四条街。前门路西有廊房头条、廊房二条、廊房三条和廊房四条。当然,明代这里还不叫大栅栏,大栅栏的街名是清代乾隆时代才有的!……”
  苏诚寿说:“李先生不愧是老北京啊。难怪你一看了人艺演的《茶馆》,就像入了迷一般。你来北京的第二天晚上就去看了人艺所演的话剧《茶馆》,当时你一看就着了迷呀!连陪同你去观看的一些领导同志也被你爱此剧的执著精神感动了!……”
  李翰祥眼望着已经日新月异的北京大栅栏,他的脑际里又浮现出首都剧场那宽大的舞台。紫红色的帷幕徐徐地拉开了,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十分熟悉的场景——北京晚清时代的破陋茶馆的写意式布景。就在这绘制出的茶馆——裕泰大茶馆的布景上,李翰祥很快就找到了他少年时所熟捻的灶台、柜台以及作为道具的桌椅等物。李翰祥对这一切都感到非常亲切,三十年来在香港这个“东方明珠”,看惯了高耸云端的摩天大厦的他,早就想有一天归来再看一看那些儿时所司空见惯的旧古董。今夜总算如愿了!当大帷幕拉开不久,文坛大师老舍笔下那些性格各异的晚清人物,便一个个穿着马褂长袍之类的服饰,鱼贯地粉墨登场了。王利发、唐铁嘴、刘麻子、松二爷、黄胖子、唐顺子、康顺子、大傻杨、宋恩子、庞太监、秦仲义、常四爷等便一一亮相。这些剧中人的扮演者也均为李翰祥所熟知:于是之、郑榕、童超、蓝天野、胡宗温、英若诚等。舞台上堪称群星灿烂。
  老舍先生所写下的不朽之作,在这些著名表演艺术家的通力合作下,使《茶馆》熠熠生辉!
    王利发:说话请留点神!李三,再给这儿沏一碗来!
    松二爷:盖碗多少钱?我赔?外场人不做老娘们事!
    王利发:不忙,待会儿再算吧!
    刘麻子:您二位真早班儿!您试试这个,刚装来的,地道英国造,又
  细又纯!
    常四爷:唉!连鼻烟也得从外洋来,这得往外流多少银子啊!
    刘麻子:咱们大清国有的是金山银山,永远花不完!您坐着,我办点
  小事!说说吧,十两银子行不行,您说干脆的!我忙,没工夫专伺候您。
    康六:刘爷,十五岁的大姑娘,就值十两银子?
    刘麻子:卖到窑子去,也许多拿一两八钱的,可是您又不肯!
    康六:那是我的亲女儿,我能够……
    刘麻子:有女儿,你可养活不起,这怪谁呢?
  掌声雷动。舞台下攒动的人群都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艺术家们精湛的表演所倾倒,包括李翰祥和苏诚寿在内的香港艺术界人士,也不能不为老舍笔下的人物所打动心扉!
  李翰祥依稀记得,那天夜里看完老舍的《茶馆》时,已是夜色深沉,但是他仍然沉浸在剧情之中。老舍的《茶馆》虽然仅仅写了三幕三场,可是这位已故大师却将北京几个朝代的历史人物,接连推上了舞台,使李翰祥在狭窄的舞台上窥见了一个偌大的世界。北京人的沧桑巨变展现于眼前。
  李翰祥余兴未尽地来到首都剧场的后台,与于是之、郑榕、英若诚、蓝天野、胡宗温等人艺的著名演员,就将《茶馆》这个精品如何搬上银幕一事,在灯下进行了热烈的座谈讨论。北京艺术家们的支持,使李翰祥下定了尽快将《茶馆》拍成电影的决心!为了能将《茶馆》拍活,拍出旧北京的风貌特色来,李翰祥决计亲自驱车祥倘北京街头,他希冀着能在翻天覆地发生巨变的崭新北京城内,能够寻觅到一两处可供电影拍摄的京城旧景观!然而,两人一连的奔波和忙碌,让随行人员们感到失望。因为北京确实旧貌换新颜了。
  就在李翰祥由新昆仑影业有限公司经理苏诚寿等人陪同,在北京城里寻觅《茶馆》外景地而未能如愿时,李翰祥第二次到首都剧场观看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所上演的三幕话剧《茶馆》。剧中的第二幕乃是距第一幕十余年后的民国时代,舞台上的布景更换了新的颜色,演员们也更换了新的衣饰,只是老舍笔下老北京人的语言风格没有改变,还是那样令李翰祥心驰神往:
    王利发:我永远忘不了您这点好处。
    巡警:可是为这点功劳,您不能另有份意思吗?
    王利发:对!您圣明,我糊涂!可是,您搜我吧。真是一个
  铜子儿也没有啦!您搜,您搜!
    巡警:我干不过您,明天见,明天还不定是风是雨呢!
    王利发:您慢走!他妈的,打仗,打仗,今天打,明天打,老
  打,打他妈的什么呢?
    唐铁嘴:正掌柜,我来给您道喜!
    王利发:哟!唐先生,我可不再白送茶喝!您混的不错呀,
  穿上绸子啦!
  哄笑声。接着台下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李翰祥在海潮般的掌声中也与所有北京观众一样,被于是之所扮演的王利发——那惟妙惟肖的表演所打动了!
  “老舍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师。他的剧本不逊于小说。”李翰祥在第二次去首都剧场观看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话剧《茶馆》以后,颇为感慨地对同行的人员说:“《茶馆》之所以是个话剧的精品,其原因正如老舍先生本人说的那样;人物多,年代长,不易找到个中心故事。他采用了四个办法来处理剧情。一是主要人物自壮到老,贯穿全剧。这样故事虽然有些松散,但是中心人物却有了着落;二是次要的人物父子相承,父子又都由同一个演员来扮演,这样会帮助故事的接续;三是老舍先生设法在剧中让每个角色都说他自己的故事,可又都与时代发生关系。这么一来,厨子就像厨子,说书的就像说书的。因为他们说的是自己的事情。有的人物虽然仅仅说了三五句话,可是却交代了他们的命运。这就是老舍作为艺术大师的精致之处啊!……”
  苏诚寿问:“你说的第四个特点是什么?”
  李翰祥沉吟片刻,说:“老舍先生在《茶馆》里所表现的第四个特点,就是他对次要人物的处理,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毫不客气,也不拖泥带水。老舍虽然没有当过导演,但是他显然也懂导演艺术的,因为剧中人物这么多,如果每个人都在台子上讲起没完,又如何得了呀!所以,我从内心里喜欢《茶馆》,也有信心将老舍的《茶馆》搬上银幕去!现在的问题是搭布景不如自然景,我不相信在北京找不到一条可以反映民国风貌的街道来!”……
  小轿车从前门驶出,沿着通往天桥方向的柏油路驶来。对老北京十分熟捻的导演李翰祥,知道前门到天桥的路程很近。所以车刚开出前门不久,他就透过车窗左顾右盼地寻找当年天桥热闹繁华的影子。李翰祥的脑际在刹那间似乎又出现了40年代的北京天桥街景:游人如蚁,万头攒动。在偌大的北京天桥,俨如卖艺人的天下。这里是天下杂耍的世界,诸如说评书、唱鼓词、说相声、演双簧、变戏法、拉洋片、演驴皮影、打把式、看西洋景、唱单弦、举石砘、摔跤、打弹弓的,样样都有。在李翰祥少年的记忆中,天桥也是卖各种京城风味食品最集中的场所,凡是北京风味的小吃,天桥几乎百样俱全,应有尽有:什么碗坨、凉粉、五花糕、小窝头;什么煎饼果子、豆汁、烧麦、饣合饣各、神面、羊肝羊肚;什么炸铁雀、炉煮鸡等等,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可是,出现在李翰祥眼前的是80年代初的北京天桥,这里的面貌早已今非昔比。新式的楼房一幢幢拔地而起,古老的天桥已经不见了。
  “啊呀,天桥几乎找不到了。”李翰祥不无惊诧地对身边的苏诚寿和几位随行者说:“在我的记忆里,天桥在前门外,永定门里。当然前门又叫正阳门,在它前边不远的地方有座箭楼,老年间正阳门与箭楼之间还有一座瓮城。瓮城外边有一座五牌楼,我在北平念书的时候瓮城虽然拆了,那座五牌楼还巍然耸立,看起来壮观得很!”
  苏诚寿频频点头,也在透过车窗浏览着天桥一带的街景。他问道:“李先生的记忆真好,事隔这么多年对街景还记忆犹新!……”
  李翰祥兴致盎然,说:“我当然不会忘记北京嘛!我到现在还记着天桥的前面就是一个电车总站,当时我们家就住在西城新街口前座椅围二号。由我们家路口的车站,上红牌一路车,就可以直达天桥呀!哈哈,所以我年轻的时候是时常到天桥来溜达的。”他见车里的几位随行人员都听得挺感兴趣,李翰祥越加绘声绘色地说道:“前几年看两位粤籍的同行,拍了张恨水先生的《啼笑姻缘》,我当时见了还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呢!为什么?也难怪,他们都是从来没有到过北京的人,只能从别人写的书上去揣摩天桥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当然无法知道沈凤喜唱大鼓的先农坛在哪儿。总之还算好,没有把天桥拍成人行道上的过街天桥就已经很好了。哈!……”
  车上所有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小轿车在天桥旧址前煞住了。
  “我所说的天桥大概就在这一带,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天坛嘛!”李翰祥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以手遮挡射过来的刺目的阳光,很快,他就将从前热闹非凡的天桥地区用手划了一个偌大的圆。如今这里已经是繁华的商业区,一幢幢崭新的建筑取代了数十年前那片乱七八糟的低矮屋舍。李翰祥说起话来总要旁征博引,因为他胸中对北京的学问积累得委实太多大杂,所以触景生情,一些历史知识会很自然地从他的口中流出来:“为什么这个地方叫天桥呢?明清两朝的皇帝每年都要从紫禁城出来,到天坛的祈年殿去祭天,同时也要到先农坛去祀神。所以由前门到永定门是条非常洁净整齐的青石板路,大道的中央有三座四栏汉白玉的高身拱桥,就是当年所说的天桥了。因为过了桥就是天坛嘛,所以桥这边算人间,桥那边就算天堂。加上它又是天子祭天的必经之路,所以就叫天桥。当然,你们干万听好,北京的天桥决不同于香港的人行路天桥,这里的天桥是一种写意性质的天桥,它有很深的内涵!”
  “哦,原来如此!”苏诚寿及随员们听了李翰祥一番语意深刻的话,都像饮了甘醇一般,也如观看李翰祥所执导的电影那样,仿佛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
  “天桥给我的印象之深是不言而喻的,这么多年我在港台奔走,所见的景致很多,可是哪里也比不上北京的天桥啊!”李翰祥在前引路,苏诚寿等人紧紧地随着他沿着从前有“杂巴地”之称的天桥地域漫步走来。李翰祥迎着灿烂的阳光,边走边说:“在明朝的永乐年间,天桥的两边有穷汉市、日昃市。桥的南边原来是一片碧蓝碧蓝的河塘。那河塘里是养着莲花的,到了春夏两季莲花盛开,这个地方是非常好看的。这条河塘直流到先农坛和天坛的坛根儿,才开了一条沟,可以从那里直通三里河!……”
  众人都伫立在柏油路边,默默地顺着李翰祥导演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崭新楼宇,谁也无法想象若干年前那里曾有一泓碧蓝澄澈的河水,潺潺流动的河塘里一丛丛夏日的碧莲在灿烂的阳光下摇曳生姿。李翰祥作为对古都北京有着深厚情感的游子,他以电影导演与历史学者的双重身份向随同他选景的人员继续娓娓说道:“左边是三转桥和南湾桥。以前北京人把这里叫作南河塘,北河塘。塘旁还有亭子,塘里有画舫和游船。到光绪三十二年的时候,因为这里的交通不便,所以就把高桥拆掉了,变成了一座矮桥。也就像北海公园外的那座金鳌玉蟒桥一样,为了交通的方便,后人还是将那座汉白玉拱桥给拆掉了,改换了一座宽大的水泥桥。据我所知,那条池塘上面的矮桥,在1934年的时候也因为交通的不方便,在扩拓正阳门大街的马路时,给拆掉了!那时我刚刚八岁,所以我连塘上的那座矮桥也没有走过。这是一件想起来就觉得难过的憾事。如果没有这些历史的变迁,北京总保持着古老的模样该有多好!当然,这是决不可能办到的事!……”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他们仿佛随着李翰祥的话又进入了那个难忘的过去。老北京无疑对人们有一种极大的魅力,特别是对年轻的人。
  李翰祥的黧黑脸膛上布满了凝思。他那双被遮在眼镜背后的深邃眼睛里闪烁着对老北京的无限深情,这也是他不怕千难万险也要回到北京来拍电影的真正原因。李翰祥庄重地侧过脸来,面向众人说:“我很喜欢北京的天桥。元代就有人作过一首《天桥词》。那词中说天桥这儿在元代的时候,是妓舫游河的必经之路。在康熙年间内城东华门一带的灯市,曾经一度移到天桥。到了满清的道光和咸丰年间,由于天坛和先农坛一带不必纳地租,所以大批的小贩都来天桥一带摆地摊,这样一来,天桥才成了后来那样热闹无比的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到天桥来集会。天桥最热闹的时候,不但有茶馆,鸟市和说书、杂耍等卖艺的摊子,而且连野台子戏也摆到这里来唱。嗬,那时的天桥好热闹啊!”
  小轿车又在柏油路上奔驰起来。
  “看了两次《茶馆》,我还要第三次去看北京人艺所演的《茶馆》,因为每一次看都有新的启示。”李翰祥坐在汽车里,将他纵谈天桥的悠远话题忽然转到了他此次最关心的《茶馆》上来,他对苏诚寿等人说:“我作为北京人是很喜欢老舍的《茶馆》的。那是因为我感到老舍先生在《茶馆》这出戏中所揭示的主题是深刻的,概括起来就是:‘爱国’两字!老舍的独道之处就在于不直奔主题,他将自己的爱国主题不是很直露地说出来,而是通过一个个人物的命运让观众默默地品味与体察出来。这就是老舍作品超人的艺术魅力所在,也是我喜欢《茶馆》的原因!……”李翰祥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他大声地叫了一声:“停车!快停车!……”
  车里所有的人都惊愕地怔住了,猜不到李翰祥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为什么突然间喊停车。
  司机忙将轿车嘎然煞住。
  苏诚寿看见李翰祥全神贯住地盯住车窗外,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那是时至今日依然保留着老北京旧貌的街道,一座又一座的古典式四合院,电线杆,路旁的杨柳树和间或出现的店铺门脸。总之,这里的街景没有太大的改变。
  “好好!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理想了!”李翰祥忽然变得兴奋起来,那几日来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寻觅不到的外景区,今天居然无意间在鼓楼和钟楼中间的一段区域里遇到了。李翰祥高兴地邀请苏诚寿等随行人员走下汽车,他远远地打量着这条古老的街道,越看越觉得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情不自禁地朗声大笑了起来,说:“苏经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在北京的大街上往返多次,大街小巷几乎无处不去,可是都没有找到这样具有北京旧时代模样的街道。谁知道在我本来对选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它居然自己跳进你的视野中来了!……”
  苏诚寿等人也高兴起来。因为这条小街确实很具有古老北京的街道特色,而且虽然历经兵烫沧桑的洗礼,街道两旁的北京民居却依然保存得十分完好。
  李翰祥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将那条小街认真地打量了许久,语气肯定地说道:“看来,我们的《茶馆》开张有望啦!因为这条街道为我们拍摄《茶馆》提供了一条难能可贵的街景,这无疑会比我们在摄影棚内搭景强上百倍。因为它不仅可以节省开支,更重要的是给予观众难得的真实感!只要我们稍稍做些加工,那么清末民初的模样便活灵活现地出来了!……”
大导演李翰祥--第七章 与邵逸夫分手吗
第七章 与邵逸夫分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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