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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大帝传略》作者:帕普连科

_2 尼·伊·帕甫连科(苏)
第三章 改革之始
  沙皇悄然返回京都,没有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彼得看过戈登之后,在他宠姬安娜·蒙斯那里小住几日,随后便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去了。他不愿见到后妃,而她对与君王重续恩爱之情尚抱着一线希望。
  沙皇返驾的消息次日才在首都传开。领主们来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祝贺他平安归来。但这里发生了一件使祝贺者震惊的事:沙皇命令递给他剪刀并开始亲自动手剪掉领主们的胡须。曾指挥忠于政府的军队击溃了射击军的舍英,此时却成了沙皇注目的第一个牺牲者。罗莫达诺夫斯基那一把“恺撒大公”式的大胡子也未能幸免,然后沙皇依次剪掉其余领主的胡子。
  过了几天,剪胡子手术又重复一次。这一次操剪刀的不是沙皇自己,而是他的侍从。在舍英家的宴会上,他一会儿跑到一个领主跟前,一会又跑到另一个领主跟前,剪光他们的胡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种改变俄罗斯外观的做法看来微不足道,但对彼得未来的统治,却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对胡须的崇拜是从东正教开始的。教会认为这种“上帝赐与的饰物”是俄罗斯人自豪的标志。彼得的同时代人阿德里安大主教把不留胡须的人比作公猫、公狗和猴子,他宣称剪胡子的作法是大逆不道的。
  尽管剪胡子遭到指责,某些大胆的和追求时髦的人仍然冒险在彼得采取强硬措施之前把胡须剃了。但是宽阔密实而且完整的一部大胡子被认为是威严和端庄的表征。
  罗莫达诺夫斯基公爵在得知领主戈洛文在维也纳身穿德国服并剃了胡须时,愤怒地喊道:“我不相信,戈洛文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罗莫达诺夫斯基的胡须后来是沙皇亲自剪掉的。
  剃须一举在宫廷实行起来毕竟要容易些。彼得把胡须上的变革视为政府政策的象征,并宣布剪胡于是全体居民的义务。
  农民和市民顽固地反对这一政策。胡须成了因循守旧的象征,并以此作为反对革新的一种口实。
  留须权可以花钱购买,富商留胡须要付很大一笔钱,即每年一百卢布;领主和官员每年要付六十卢布,而其他居民——三十卢布。农民每次进出城要付一戈比。有一种专门制造的金属小牌,作为缴纳胡须税的收条。留胡子的人把小牌挂在脖子上:它的正面画着短鬓和胡须的标记,同时写着“须税付讫”的字样。只有僧侣可免纳胡须税。
  另一个在他看来应刻不容缓付诸实践的措施,涉及到了他的家庭生活。沙皇想要休掉皇后的决定早在出国之前就已考虑成熟了。他委托留在莫斯科的朋友们解决这个微妙的问题。劝她进修道院。叶芙多基娅没有听从劝告,这一点可以从沙皇和他在莫斯科的朋友来往书信中得到证明:“陛下信中命仟悔牧师列夫·基里洛维奇并臣办理此事,吾等均已尽力而为,任凭其自愿出走,唯娘娘乃生性倔强之女性,拒不听从劝告。为此再度致函忏悔牧师,请其劝说时采取较为强硬之态度”。彼得向罗莫达诺夫斯基公爵表了态,命其按斯特列什涅夫的主意行事。
  政治审讯机关头子罗莫达诺夫斯基主持处理此项离婚事件,为此他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政厅设立了刑讯室。这都说明彼得无意一味说服对方接受离婚,还要来点硬的,然而可以断定,哪怕再倒霉皇后也决不改变主意的。
  沙皇与王后是在 8月28日,即彼得回到莫斯科的第三天会面的。他们之间长达四个小时的谈话后人一无所知,但是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这次谈话没有使彼得达到预期的目的。叶芙多基娅仍然不愿听从摆布去落发为尼。如果她同意。那么就给她隆重送别。可是送别仪式并没有举行。因为三周以后,从克里姆林宫驶出一辆没有侍从的简朴的轿式马车,朝着通往苏兹达尔女修院方向开去,叶芙多基娅从此将更名改姓,脱下俗人的衣服,换成修女的长袍。修院还为这位名叫叶莲娜的修女准备了内修室。
  彼得还强化了对射击军的侦讯,这同胡须上的斗争以及和叶芙多基娅离婚案相比,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彼得和射击军有一种特殊关系,而且每次新冲突都加深了沙皇和他们之间的猜疑和故意。但问题并不仅在于射击军缺乏应有的训练和战斗力,而在于它本身组织方面所暴露出来的旧时代的痕迹。
  在彼得眼里,射击军“不配称为军队,而是一群乌合之众”,这首先因为这批人不仅再三寻衅滋事,心怀叵测,阻挠他即帝位,而且还有弒君之心。这就是为什么彼得对射击军的仇恨日深,终至恨不得寝其皮而食其肉。沙皇成了这场冲突的胜者,他的专横独裁导致了血腥的结局:千百万名射击军士兵遭到残杀,射击军实际上己名存实亡。彼得获悉射击军哗变的消息时,正滞留维也纳,他当即给罗莫达诺夫斯基发去一封简短的信。全文如下:“ 6月17日来函已复。来信提及先皇伊万·米哈伊洛维奇埋下之恶种业已萌发等节,朕特命卿等绝不可手软,舍此火势将不可收拾也”。
  “刻吾等从事之有益事业功亏一篑,弃之可惜,鉴于上述原因,朕率众人尽速返回,想此事亦为卿等始料所不及也。”
  这封信短短数行,但言简意赅,彼得说明了射击军骚动的概况(按沙皇的意见来说这是在1682年从伊万·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播下的种子发展起来的),目的在于进行残酷的镇压。复信的口气说明,沙皇对射击军的仇恨已达顶点,并暗示,一俟回到莫斯科就准备最后解决他们的命运。
  在莫斯科,人们向沙皇禀报了射击军骚动和对它的镇压,他亲自研究审讯材料,他知之愈详,不满情绪就越大。他认为,侦讯还浮在表面,对暴动参与者的惩治过于手软,审讯人员未能查明被他称之为米洛斯拉夫斯基埋藏下的“恶种”参与其事的目的。最令他不满意的是把那些骚动的发起者匆匆处死了。彼得认为,他们一死,此事也就死无对证了。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气氛有所缓和,但一下子彼得的牛性子又上来了。他怒不可遏,指责大元帅舍英不该受贿以权谋私,使不少人无功受禄,得到升迁。沙皇气冲冲跑出大厅,询问门口的卫兵有多少人得到了提升并被授予官衔,然后拔剑出鞘。走了回来,一边用剑敲着桌子,一边向舍英大声喝道:“我要砸碎你的团队,扒下你的皮,说到做到!”这时,罗莫达诺夫斯基公爵,佐托夫和列福尔特赶紧跑过去劝慰沙皇,请他息怒,可是他举起剑就打,佐托夫的头上挨了一记,罗莫达诺夫斯基的手指被剑锋划破,列福尔特的背部也给剑打了一下。只有缅希科夫好不容易才使盛怒的彼得平息下来。
  不过,沙皇发怒的真正原因不在舍英提升无功的人,而是因为他过早处死了射击军哗变的罪魁祸首。
  彼得决定重新审讯,这一次他要自己一手抓,“这次我要从严审讯”,他对戈登说。他首先命令将全部叛军押送京都。他们总数是一千零四十一人。
  从1698年 9月中旬开始,除星期日和节日以外,审讯一直没有断过。被彼得吸收参加审问的有他的数名亲信:“恺撒大帝”罗莫达诺夫斯基,他曾以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政厅总监身份从事政治审讯;还有姆·阿·切尔卡斯基公爵,弗·德·多尔戈鲁基公爵,普·伊·普罗佐夫斯基公爵及其他高官显贵。射击军全部官兵的命运早在审讯结束前就已由沙皇预先决定了。
  经查明,索菲娅参与叛乱一事铁证如山。最后,受审者被分成两组:一组是射击军士兵,其中二十个受审的人忍受了最残忍的折磨,对他们动用拷问架、火烧、木棍等刑具逼供,让他们互相对质,还对死不认罪者进行反复拷问。刑讯室里一片哀嚎之声。在另一组审讯室里关进了两位公主——索菲娅·阿列克谢耶夫娜和玛尔法·阿列克谢耶夫娜,还有担当索菲娅和射击军之间牵线人的亲信。两位公主周围的人也遭到和射击军一样拷打。索菲娅公主也没逃脱审问,尽管没有动刑。彼得不是单独到新圣母修道院来的,还带来了阿尔秋什卡·马斯洛夫和士兵瓦西卡·伊格纳季耶夫,以及池们的口供,即索菲娅写给叛乱头目的信。
  从1689年事变以后索菲娅被囚禁在修道院之日起,彼得已有九年时间没见到他姐姐了。在这些年里,公主在修道院斗室里的生活还比较自由,不必遵守严格的生活制度:她有机会和外界接触,身边有女仆侍候,亲戚也可以给她送吃的来。这些细微未节的小事也表现了彼得的个性--他无心去打落水狗。对这些人的命运他听之任之。不仅对索菲娅如此,即令对他出家修道的发妻,也是如此。他有意网开一面,好让她继续过世俗的生活。
  姐弟两个都是说一不二的倔脾气,见面就吵开了。这次会见既没有达到相互谅解,被告也始终没有悔意,对质也不能奈她何。
  索菲娅心里明白,彼得手里还没有抓到真凭实据,所以她一口否认她和士兵之间有什么瓜葛。可想而知,这场谈话可是唇枪舌剑,杀  气腾腾,并且双方是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一个扮演原告的角色,另一个则驳斥原告的指控,竭力表明自己的清白。审讯记录行文谨严,白纸黑字。索菲娅·阿列克谢耶夫娜回答皇帝的指控说:“你  所说的在调查中发现的所谓公主写的那封信,并没有发给射击军兵团,至于那些士兵说什么请公主还朝执政这也不是事实。”彼得叫来的见证人还提起另外一件事,说在各团里曾传诵过一封索菲娅通过女乞丐转递的信。索菲娅断然否认有这么一件事。
  另一个姐姐也是由彼得亲自审问的。玛尔法·阿列克谢耶夫娜公主和索菲娅过从甚密,她被指控充当索菲娅和士兵的中间人,就是说,姐姐通过她将信转寄给射击军。玛尔法·阿列克谢耶夫娜仅仅承认,她将射击军到达莫斯科的消息告诉了索菲娅,但她坚决不承认有所谓传递信件这一说。
  审讯尚未结束,已经开始行刑了。第一队士兵,总数二百零一人于 9月30日被处以极刑。上百辆大车,一辆接一辆,从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向莫斯科缓缓行进,每辆大本上坐着两个手拿点燃蜡烛的射击军士兵。在波克罗夫大门旁,当着彼得、高级官吏和外国使节人的面,向射击军士兵们宣读了沙皇的判决书:兹判处“窃贼、变节分子、内战的祸首和叛乱分子”以死刑。犯人被分别送到首都各区,全部处以绞刑。
  第二次大批处决是在10月11日。这次绞杀射击军士兵不仅用专门制作的绞架,而且被吊在白城碉堡枪眼里的圆木上。所有这一组被处死刑是因为他们曾在参与叛乱的四个团中服过役。
  在 9月末和10月份,总数达到七百九十九人的士兵被处以死刑。其中半数以上是没有经过预审就处决了的。只有年龄在十四到二十岁之间年轻士兵才得以幸免,在惩罚之后将他们流放外地去了。沙皇和他的亲信们都参加了行刑。当彼得看到大臣们动作迟钝、犹豫不决地砍下叛乱者的头颅时,他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首都长时间处于大屠杀的血腥气氛中。被处绞刑和车裂的尸体在五个月内部没有收拾干净。三个死人在苏姗娜(索菲娅公主落发后的称号)的内修室窗前有节奏地摆动着。死者的手里攥着信纸,暗喻那封由这位修女寄给射击军的信。
  有关彼得在审讯和处决射击军的紧张时刻的心绪,我们可从外国人的记述中见到一斑。表面上,彼得似乎行若无事,但他内心的惴惴不安之情时而溢于言表。
  对射击军的审讯结束之后,彼得于10月23日前往沃罗涅什。这是因为他放不下造船厂的事。在前两年,从阿尔汉格尔斯克调到沃罗涅什的费多尔·马特维那维奇·阿普拉克辛一直主持军舰制造厂的工作。造船专家(沙皇这样自诩)急不可耐地要检查一下造船厂的工作:生产进度,军舰上的武器和装备情况等等。
  10月31日,沙皇来到沃罗涅什。眼前一派兴旺景象:昔日安静的小城此刻变成了繁荣的造船工业中心。这里,生产搞得热火朝天,操俄语和世界各地语言的专家随处可见。
  这样庞大的造船工业,技术上的困难可想而知。造船厂缺少有经验的师傅。“这里找不到一个真正的帮手”——沙皇在1698年12月的一封信中这样抱怨说。军舰是用没干透的木材建造的,往往用木钉代替铁钉,因此,已造好的大多数船舰的质量很差。彼得亲自领导军舰的验收委员会。他在接收典礼上指出:“这些军舰船舷和甲板过高。”所以,在水中不可能保持平衡。另一个由外国人组成的委员会也同样发现了造船的领班,“缺乏工艺技能”……
  然而,沃罗涅什制造的船只毕竟开创了俄国海军的光荣历史。在沃罗涅什,俄国第一批造船家取得了经验,阿普拉克辛就是在这里第一次不用步兵而用海员充实了海军的编制。
  翌年,即1699年,国内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其中两件是沙皇直接参与的,但文献上并没有翔实的记载。这里所说的是卡尔洛维茨会议,在大会上反土耳其的盟员国和土耳其进行了停战谈判。杜马书记普罗克皮·沃兹尼岑在会上维护了俄国的利益;毫无疑问,彼得事前嘱咐了参加会议的大使,但是谈判过程中的全部文件都是使节政厅起草的。1699年 1月14日,沃兹尼岑和土耳其人缔结的不是和约,而是停战两年的协定。
  在同年一月份,颁布了关于实行城市改革的敕令——建立城市管理机构:在莫斯科设立市政厅,在外省设立地方自治局。不用说这个改革措施是由沙皇亲自倡导的,但他本人并未出面主持。
  一开始,政府想从改革中获得直接利益:授予自治权的必须缴纳双份直接税,自治制度只准备在市民接受这一条件的城市实行。当得知市民拒绝接受必须付出如此高昂代价的自治制度时,政府不得不收回成命,不再征收双份直接税,但所有的城市因此必须统统实行改革,一无例外。
  政府指出实行改革同手工业、工业以及商业繁荣的密切关系,若干年后这几项事业将提高国家收入,并将保障国家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日趋强大,此外还可望得到另外一项好处,那就是,根据改革实施条例,市政自治机关和地方自治机关将成为关税和酒馆税的责任征收者,这些税款的征收由过去的行政长官负责,改由选举出商人办理。这么一改,政府可按时收到税款,而且为此政府无需掏腰包应付各类开销。
  有关彼得在这一年内的作为,有关文献均作了明确的记载。 2月,在新落成的列福尔特宫邸举行了一次滑稽仪式——“醉鬼大会”。在盛宴上,彼得同宽袖长袍的传统服式展开了第一次交锋。
  出席宴会的显贵都身着传统的俄罗斯服装:绣花衬衫、鲜艳的绸缎上衣、外罩长袍,手腕上紧系着绣花袖套。长袍上面又套着一件又长又大的天鹅绒无袖袍。从上到下扣着一大排纽扣。此外还有高耸的天鹅绒面的帽子。逢到天气暖和他们来参加集会时,皮大衣换成了皮领大袍,这是一种用昂贵料子制作,长及脚跟的袍子,袖手肥大,带有四角可以折叠领子。
  沙皇对这种碍手碍脚的锦衣绣服十分厌恶。在宴会上沙皇动开手了:他拿起剪刀就去剪他们的袖子。据当时目击者证实,他一边剪一边说道:“长袖子这玩意儿实在碍事,到处撞祸,不是拂掉了玻璃杯,就是蹭到汤里去;剪下来的袖头缝双靴子满够。”
  人们不愿亲自下手剪短自己的长袍、无袖袍和皮领大袍、过了几个月,莫斯科人在克里姆林宫大门旁,在基塔城墙上,在秋多夫修道院附近,以及其它人烟稠密的地方,都读到了张贴的告示。为使告示不被撕掉,旁边站着卫兵,告示上写着沙皇的谕旨:“兹规定莫斯科和其它城市居民均应着如下的服装:匈牙利式男长服不得长于吊袜带衔接处,内衣要短于外衣,如此类推……”
  十七世纪末,有两件互相关联的事必须抓紧解决:与土耳其讲和以及建立反瑞典同盟。彼得把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两件事上了。
  彼得把对外政策的大权操在自己手中,并在外交活动中作一些新的尝试。在没有外交部门直接参加的情况下,他同1698年来莫斯科签订反瑞典同盟条约的丹麦大使海因斯进行了私下会谈。沙皇没有急于举行正式谈判,而把建立同盟一直推迟到从卡尔洛维茨得到消息之后。可是,在卡尔洛维茨缔结的不是和约,而是短期休战协定。因此,彼得同丹麦签订的条约里,只承担了在签订和约或同上耳其长期停战之后一定出兵瑞典的义务。为了缔结和约,彼得派杜马书记叶美良·伊万诺维奇·马克兰英采夫去伊斯坦布尔,他们避开传统路线,不走陆路,而是乘军舰从海上前往目的地。这个计策是由沃兹尼岑向彼得提出的。沙皇采纳了这个建议,并且指示说气派要大些:大使的军舰应由沃罗涅什舰队护航开往刻赤。
  1699年 8月 5日,十艘大军舰的分舰队从亚速起锚驶往刻赤。分舰队形式上由海军上将费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戈洛文指挥,而实际统率者是彼得。“要塞号”军舰上有以乌克兰英采夫为首的外交使团,该使团的成员之一描写了俄国军舰在刻赤抛锚时,土耳其人那种惊恐失措的神情,“从土耳其人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武装得如此精良的分舰队意外来访,感到惊骇不已,但让土耳其人根信这些军舰是俄国制造的,而且舰上的海员全都是俄国人,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刻赤的土耳其当局执意不肯让俄国大使继续乘坐军舰向前航行,他们以在海上航行将遇到狂风巨浪为口实,但彼得丝毫不为所动,他命令“要塞号”取道帝都,并且鸣放礼炮向土耳其人宣布俄国海军的诞生。这次显示国威的行动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对乌克兰英采夫完成使命产生了积极影响。
  彼得和分舰队一起返航亚速,然后首途回京。此刻首都有两个外交代表团正在等着他。这两个使团各有各的打算:卡尔洛维奇将军代表奥古斯都二世来访,目的在于签订反瑞典同盟条约;而瑞典大使则另有所图——企图强求俄国同它签订永久性和约。
  这是一场复杂的外交赌博。必须对瑞典外交代表团保守萨克森选帝侯和丹麦国王代表谈判的秘密。为了麻痹瑞典外交代表团的警党性,这个代表团和彼得举行单独会谈时,表面上受到了尊重和礼遇。谈判承认了过去的俄国——瑞典条约。
  欧洲的局势有利于俄国谋求波罗的海出海口的斗争,因为当时各列强正剑拔弩张,一场武装冲突眼看一触即发。西班牙国王查理二世身后无嗣,他之死便成了西班牙王位争夺战(1701——1714)的口实。法国以及和它对立的封建专制联盟的成员奥地利,还有许多海上强国——英国和荷兰,都卷入了这场争夺,企图染指西班牙王国在欧洲以及欧洲以外的广阔地盘。这样一来,东北欧的冲突反倒退居次要地位了。
  于是北方联盟终成事实,只消等待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好消息。1699岁末,彼得又提出两项新规定:12月19日和20日命令规定,新的一年不从“创世纪元”起算,而从“耶稣降生之日”算起,也就是说,新年不是从 9月 1日始,而是从 1月 1日开始。亦即采用许多欧洲国家通用的历法。按照老的纪元, 1月 1日这一天是7208年又四个月,而按新历来计算则正好是1700年。
  彼得兴致勃勃地参加了新年的庆祝活动。元旦,他命令步兵团开到红场,把二百门大炮集中到克里姆林宫前。鸣放礼炮一直持续了六无之久。沙皇亲自安排焰火,五彩缤纷的焰火,使首都居民惊喜不已。居民也参加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大门装饰着云杉,松树和瓔珞柏的树枝。敕令责成领主和富商凡有小炮者,可在自己庭院鸣放数响;有火枪或其它小型枪枝可鸣放三响;有爆仗者随意燃放。在庆祝新年伊始的日子里,万众欢腾。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彼得在俄国完成了几件开创革新时代的大事:打通海上通路;着手建设海军;城市自治;禁止蓄长须、穿长袍,实行从 1月 1日开始起算的新纪元,革新涉及社会生活各个方面,但不难看出,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使俄国欧化,把俄国提高到现代化国家的水平。
  即将来临的1700年又将如何?能否保证已开始的改革继续进行、不受干扰?彼得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在圣母升天大教堂里作祈祷的时候,彼得用他那沙哑的男低音,虔诚地唱着,恳求上天在新的一年里赐福于他。
彼得大帝传略--第四章 两战纳尔瓦
第四章 两战纳尔瓦
     纳尔瓦会战是一个正在兴起的民族的第一
   次严重的失败,这个民族善于甚至把失败变成
   胜利的武器。
          ——马克思:《克里木战局的回顾》
  彼得焦急地等待乌克兰英采夫的消息。他催促这位杜马书记结束同土耳其人的和约谈判。
  每逢捧读彼得的信函时,使人不由自主地习惯于他那种要求收信人迅速完成任务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几乎在每一封信里都要求下级务必完成他的命令,不得有误。诸如“不得延宕”、“火速完成”、“立即执行”等字样每封信里都可见到。有时,往往很难判断,“刻不容缓”“不得延宕”等是否包含着沙皇的真实意图。他本人倒是善于在一瞬间判断形势,抓住要害,迅速作出决定,如果身边没有可以差遣的人,他就自己动手去完成。
  在这种情况下,彼得催促乌克兰英采夫并非事出无因,沙皇要对同盟者负责。早在1699年12月,彼得就曾写信给乌克兰英采夫:“上帝保佑,此事当即办理,不得有误。”1700年 2月,沙皇提醒他的使节说:“缔结和约势在必行,事关重大,切切。”在等待签订和约的时候,彼得甚至耽搁了给奥古斯都二世的复函。“这确实是有原因的,”沙皇在1700年 7月向奥古斯都二世解释道:“此刻那边的情况乏善可陈,故此无可奉告。”彼得对那位专为敦促俄国采取军事行动而来的奥古斯古二世的特使说:“假如我今天得到媾和的消息,那么我明天就对瑞典出兵。”
  彼得没有食言。 8月 8日他终于收到盼望已久的乌克兰英采夫的报告,说签订了一项有效期为三十年的和约;翌日,他通知奥古斯都二世,并发出进攻的命令,一万辆满载装备、大炮和粮食的大车组成的辎重队迤逦十俄里。沙皇本人以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团炮兵上尉的身份也编入军队。彼得在特维尔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奥古斯都二世的信使向他禀报说,瑞典国王带领一万八千人的军队准备进军里夫兰。彼得对消息的可靠性表示怀疑:“此事还应细加斟酌,果真有此事,还是一种借口?假如消息可靠,那么丹麦当然不是联合舰队的对手。”
  遗憾的是,消息确凿无误。就在 8月 8日这一天,当乌克兰英采夫的急使抵达莫斯科时,北方同盟的成员之一丹麦退出了这场军事较量。瑞典国王查理十二率一万五千军队出其不意地在哥本哈根登陆。登陆是由瑞典和英国联合舰队实施的。丹麦国君不战而降。
  9月23日,总数为一万人的第一批俄国军队,穿过秋季的泥泞道路,抵达纳尔瓦。其余部队则缓慢向要塞集结,于10月中旬完成。10月20日开始炮击要塞,尽管火药、子弹和炮弹供应充足,但持续两周的炮击,并未奏效。
  然而,查理十二象袭击哥本哈根一样,出乎意料地抵达纳尔瓦。得知敌人逼近的消息后,彼得也把军队的指挥权移交给刚雇佣的为俄国服役的德国的冯·克鲁伊,就离开了纳尔瓦。我们很难理解彼得这一行动。多年后经彼得审阅的《北方大战史》中是这样写的:“在18日以前,皇帝离开军队到诺夫哥罗德去,是为了督促其余各国正在前进的部队更快向纳尔瓦挺进,更主要的是会见波兰国王。”然而在那些硝烟弥漫的日子里,沙皇未必有什么任务比在和放军交战前夕与将士共生死更重要的事吧。
  在有人对彼得在1700年11月的所作所为进行分析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彼得怯阵了。然而只要看一下他在远征亚速时期和纳尔瓦战役后那些年的行为,那么这种推测就很难站住脚。无论是在纳尔瓦战役之前还是在那之后,沙皇一直都是身先士卒,出入沙场,置生命于不顾。彼得此举很可能是在对俄军面临的危险估计不足,因为按道理说,俄军人数超过查理十二军队许多倍。
  11月18日,瑞典军队在纳尔瓦附近集结。战斗于第二天打响。俄军的部署以包围纳尔瓦为目标,修筑的工事长达七俄里。开战之前,大雪纷飞,瑞典人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对俄军阵地进行偷袭。瑞军闪电似的冲锋使俄军顿时乱作一团。听到的喊声是:“德国人背叛了我们。”舍列麦捷夫率领骑兵强渡纳尔瓦,在渡河时损失了上千人。戈洛文师的步兵正在夺桥而去,突然,桥梁倒塌,士兵葬身河底。德国人冯·克鲁伊和在俄国服役的外国军官们,立刻投降做了俘虏。只有两个近卫军团和列福尔特团表现出顽强抵抗的精神,面对一片慌乱显示出自己的战斗锐气。瑞典人屡次试图击溃近卫军都未能成功。
  入夜,前线无战事。投降谈判开始了。条件是:俄军有权携带大炮以外的全部武器撤离纳尔瓦。但是瑞典国王背信弃义。近卫军沿刚修复的大桥向纳尔瓦河对岸撤退时,瑞典人便向剩余的俄国人猛扑过去,缴了士兵的械,掠去他们的物品,并俘虏了俄军的军官。
  总而言之,战争伊始,首战败北,俄军溃败。纳尔瓦城下,俄军阵亡,溺毙和饿死的,达六千人之众,炮兵连同一百三十五门各种口径的大炮,损失殆尽。军队的高级军官几乎无一生还。参加纳尔瓦会战的俄国人比瑞典人多了几倍:查理十二麾下只有八千到一万二千人,而俄军却有三万五千人到四万人之众。
  历史学家至今未能查到有关彼得在纳尔瓦战败后心理状态的史料:彼得在吃了大败仗以后写下的信迄今一封也没有保存下来;也许那时他根本没有写过信,沙皇在探讨俄国在纳尔瓦败北原因的《北方大战史》一书中写道:“总之,瑞典人已成得胜之师,此点毋庸置疑。然尚须指出,彼辈之敌手为何等人,需知吾军中具作战经验者仅余一列福尔特团(前称舍别列夫团);再则二近卫军团仅两度参加过进攻亚速之野外作战,而从未和真正之正规军较量。至于其余各团,除数名团长之外,无论其为军官抑或列兵,均入伍不久,加之过度饥饿,道路泥泞难行,粮秣不足等各种原因,一言以蔽之,此次交战纯属儿戏,且技艺低劣。以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之强师压倒缺乏军事素养之新兵,原无足怪也……然而,值此惨遭不幸(或曰大幸)之时刻,吾人应力戒因循苟且之习气,自强不息,苦练杀敌本领。”纳尔瓦一战显而易见地暴露出国家的落后和军队战斗力之低下。纳尔瓦一战教训惨痛,应视为前车之鉴。
  十八岁的瑞典国王战胜俄军的消息成了欧洲的大话柄,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为了嘲笑俄国沙皇,瑞典人特别造了一枚徽章:一面画的是彼得站在向纳尔瓦射击的大炮旁边,题词是:“彼得站着取暖”。另一面画着以彼得为首的俄国人从纳尔瓦溃逃的情景:沙皇丢盔弃甲,哭哭啼啼,用手帕擦眼泪,题词是:“一败涂地,痛哭流涕”。
  俄国在西欧各国宫廷的威望一落千丈。俄国驻海牙大使安德烈·马特维耶夫向彼得报告说:“瑞典大使恶语伤人,该人往各部游说,不仅对吾王陛下军队口出不逊,且进行人身攻击,诳称圣上为其国王之进攻所吓,魂不附体,两日之内即离军返口京都云云……”俄国驻维也纳大使戈里岑也发来了类似的报告。
  当查理十二的营垒里还在取笑俄国沙皇时,彼得倒并没有虚度光阴。他不知软弱和疲劳为何物,他不是那种遭到失败就垂头丧气的人。恰恰相反,逆境反倒锻炼了彼得的意志。正如在第一次亚速远征之后,失败刺激了他,于是他就认准目标,勇往直前地去开创未来的胜利。他记录的那枯燥乏味的往返旅程大事记足以证实他所作的巨大努力和呕心沥血的惨淡经营过程。在1701年 1月底,他前往比尔查,从那里返口莫斯科后,又急奔沃罗涅什,两个半月后,又来到诺夫哥罗德和普斯科夫。在这儿年里,在阿尔汉格尔斯克,在诺特堡,在奥洛涅茨造船厂,在纳尔瓦和捷尔普特的城墙边,在彼得堡,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彼得象信使一样不分昼夜地四处奔波,无论天气阴晴冷暖,一年四季,犹如一日。一辆普通马车和一乘雪橇就是他的食宿之所在。只在换马时,他才小憩片刻。沙皇的每一次转移,不仅是他个人生活的里程碑,也是动员国家共御外侮的新阶段。这说明沙皇本人宵衣旰食,勤于政务。
  彼得到比尔查与奥古斯都二世会晤。这位波兰国王勇敢、忠诚有余,他动员全民力量与敌人周旋,视波兰王位若拱壁,但在其它方面却并无出类拔萃之处、不过对俄国来说,他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同盟者。查理十二追赶奥古斯都的时间愈长,俄国就愈有可能赢得更多的时间去医治纳尔瓦一仗留下的创伤。因此,无论在力量和时间上,还是在人力和物力上,彼得都毫不吝惜地去支援奥古斯都。在比尔查,他们签订盟约、据此彼得答应波兰国王有权指挥一万五千到两万人的一支军队,此外,每年援助他十万卢布。
  为领导修筑防御工事,沙皇来到诺夫哥罗德和普斯科夫。按照他的敕令,龙骑兵、步兵、神甫“以及全体教会人士,不分男女”,均须参加构筑工事的劳动,教堂活动一律停止。
  阿尔汉格尔斯克之所以引起彼得的注意,是因为他得知瑞典军舰进攻该城的消息。瑞典人想把阿尔汉格尔斯克夷为平地的企图没有得逞,但沙皇依然踏上了遥远的征程,以便巩固这唯一联系俄国和西方的港埠。
  骤然看来,彼得频繁访问阿尔汉格尔斯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实际上,彼得在沃罗涅什长期滞留直到北方大战开始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其实那里正在建造准备投入亚速海之战的舰队。然而,当军事舞台已转移到西北部,俄国转而和瑞典作战的时候,彼得驾临沃罗涅什目的是什么?是否要为亚速舰队补充新的军舰,并把不久前在顿河下水并已经腐朽的帆桨大船和三桅巡洋舰来一番大修?再说,并没有一艘军舰,一门大炮参加过实战,难道说沙皇是在无事忙,拿人民的钱财不当回事,还是说,他对海军和造船工业偏爱?
  对此只能有一种解释:彼得始终关心亚速海舰队,唯有倚仗这支海上力量才有可能把土耳其人蠢蠢欲动的念头打消,在较长一段时期内使其不得轻举妄动。俄国驻土耳其公使彼得·安德烈耶维奇·托尔斯泰上书禀告沙皇道:“此间令人闻风丧胆者无它,乃吾王海军也!”
  彼得对土耳其没有掉以轻心,他密切注视着苏丹反复无常的情绪。1701年 6月24日,沙皇书面指示在亚速守卫南部海域的该省省督费多尔·马特维耶维奇·阿普拉克辛:“提高警惕,加强亚速和塔于罗格之防御。”两周后彼得再次提醒他:“密切注意土耳其动向,切切。”阿普拉克辛 9月份从沙皇那儿得到新情报:“毋需再担心上耳其方面战事,苏丹已批准和约。”
  结果,沙皇向省督提供的情报失实,这是由于俄国当时在土耳其没有常驻外交代表团,莫斯科只能通过间接途径获得情报。
  彼得一反惯例,向亚得利亚那堡的苏丹王官派出了自己的代表。才气横溢而又诡计多端的彼得·安德烈那维奇·托尔斯泰被选中了。一次沙皇坦率地对托尔斯泰说:“哼,要不是你这么聪明,你这颗脑袋早就掉啦!”这话暗指1682年托尔斯泰曾卷入了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和索菲娅共同策划的阴谋。托尔斯泰一心要将功补过。为了讨好沙皇,他抛妻别子,在四十岁上甘愿和其它留学生一起到威尼斯去学习海军技术。现在,在1702年,这个“聪明脑袋”要出使土耳其,摸清那里陆军和海军的情况;看看他们的骑兵和步兵是否按老传统进行了训练,他们是否雇佣了欧洲军官为其效力,是否还想填平刻赤湾峡,以永远断绝俄国人的黑海通路等等。
  沙皇在莫斯科,更确切他说,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度过了整个冬季,正如一般所说,这是战场相对平静的一段时期。敌军已安营扎寨,养精蓄锐,以待明春汛期过后重开战事。
  有三件迫在眉睫的事亟待完成,这使彼得心中十分焦灼:到哪儿去搞钱,到哪儿去弄人马、到哪儿去筹借军火以补充纳尔瓦之战的损失呢?
  安德烈·纳尔托夫曾写下一篇关于如何弄钱的故事。故事说到沙皇整天彻夜冥思苦索这个问题。他对走进来的“恺撒大公”罗莫达诺夫斯基说:“现在国库空空,军队一无给养,二无武器装备,而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我看办法只有一个:把修道院的那些金银财宝拿出来一些,用来换钱。”罗莫达诺夫斯基说使不得,这会惹麻烦,应该另想办法。之后他便领沙皇到克里姆林宫的一个秘密仓库去。他们走进小屋里,“沙皇陛下看见了一堆金银器皿和珠宝,小银市和荷兰银市。他惊讶不已。”罗莫达诺夫斯基把宝藏的秘密告诉了彼得,“先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每次外出远征时,出于对我的信任,把他私人的金银财宝交给我保管。弥留之际,他把我叫到跟前,嘱咐我,只有在发生战事迫切需要钱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这些财宝不能交给任何一个继承人。”
  这个故事里的可信部分和传说部分是最难加以区分的,况且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沙皇不是跟罗莫达诺夫斯基,而是跟普罗佐罗夫斯基进行这场谈话的。事实上,众所周知,彼得克服财政困难所采取的是一种很普通而又大不可靠的办法——提高造币厂的生产率:车床夜以继日地转动,成色不足的货币充斥市场。1700年前,每年发行二十万到五十万卢布,1700年共发行了二百万卢布的货币,而到1702年竟超过了四百五十万卢布。沙皇的国库从降低货币的自银含量这项措施中,一时取得了较多的收入,并且弥补了预算赤字。
  解决第二个问题——补充兵员,这倒并不特别困难。按照需要,可从城乡居民的一定数量住户中征集新兵入伍。这个在十八世纪初固定下来的补充陆军和海军的制度,在整个北方大战期间显示出了它的威力。炮厂也终于很快就恢复生产了。确实,在铸造铜炮的时候,由于缺少铜不得不挪用教堂和修道院的铜钟。不过铸造大炮的生铁数量还很充足,这是因为本世纪初迅速兴办起来的一些冶金工厂,保证军队制造了一批又一批优质大炮:彼得曾多次称道这些大炮性能优良。
  在补充军官时,彼得遇到了极大的困难。这首先因为,直到十八世纪俄国还没有培养军事专家的专门学校。1701年,彼得创办了第一所这样的学校——航海学校,在该校可以学习算术、几何、三角、航海学、天文学。沙皇认为:“不仅航海业需要这种学校,其它诸如炮兵和工程兵也需要。”
  事隔多年之后,彼得才有可能起用这些学校的毕业生。然而,时不我待,如今急需的是军事专家。虽然沙皇心里很清楚,外国军官在纳尔瓦一役中表现很不好,但目前有了燃眉之急,他于是不得不重新到国外招聘军事专家。1702年,在一些西欧国家里张贴了用德语写成的彼得招请外国军官到俄国服役的谕示。
  1702年初,俄军旗开得胜。舍列麦捷夫率领的一万七千名军团士兵袭击了瑞典施利宾巴赫将军的军队,并在距捷尔普特不远的埃列斯特费尔村全歼敌人七千名,这个数字占瑞军的一半。“我们终于把瑞典人打败啦!”在得到舍列麦捷夫的报告后,彼得大声喊道。沙皇表彰了全体将士,并给予犒赏。缅希科夫代表彼得向舍列麦捷夫颁发了大安德烈勋章和元帅称号的证书。
  为指挥1703年的战役,彼得于 3月中旬来到施利色堡。 4月,沙皇通知舍列麦捷夫,军队要整装待发,并告诉他要分秒必争,不使敌人有可能先发制人。这里指的是袭击涅瓦河口的宁尚茨堡。
  三天以后,在宁尚茨堡附近和敌人舰队首次遭遇。努麦斯分舰队的两艘军舰不知宁尚茨堡已经投降,驶进了涅瓦河口。彼得决定袭击它们。他对这次军事行动作了如此描述: 5月 5日,“敌方军舰在努姆贝斯海军中将指挥下驶进河口;而我方元帅派遣我等分乘三十艘小船前往迎敌。 7日驶近河口,吾等仔细观察敌情,对敌军作意外偷袭,缴获三桅巡洋舰两艘,以及装备有十门大炮之“海丹号”与装备八门大炮、十四扇舷窗之“阿斯特里尔号”各一艘。敌方表示投降已为时太晚,但此刻彼等脱身无计,几全军覆没,幸存者余十三人。我方仅动用小艇八条而已。”
  使用简陋的、只配备火枪和榴弹的攻击军舰,是一种冒险行为。敢冒这种危险的人,必须具有大无畏的精神。彼得平常并不热衷冒险,认为只有十拿九稳时方可行事。看来宁尚茨堡之役是沙皇唯一的一次例外。
  在后来的年代里,人们对取得那样规模的会战胜利,已司空习惯,尽管每次要鸣炮祝捷,但也不过认为胜败乃兵家常事罢了。这次胜利使彼得乐不可支,因为这是第一次海战,他把这次胜利称为“史无前例的大捷”。这一胜利为俄国海军光荣的战斗传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按照彼得的诏令,国家档案馆甚至为此建立了专门研究机构,而这在过去是没有先例的。彼得旋即给友人写信,告以班师回朝的喜讯。沙皇在信中用“我们”,“我们的军队”这类代词第一人称的多数形式,这和他君主身份极不相称,他之前和以后的历代君主没有一个能象他这样。沙皇在信中只字未提自己,而且在信的原件里,有关他的行止,他对会战所作的指示,竟然找不到任何文字记载。不过,这些信极其翔实地报导了虏获的战利品,敌人的伤亡以及敌方的损失等等。
  沙皇决定了攻击努姆贝斯两艘军舰的行动方案。将三十只小艇分成两组:一组切断瑞典人的海上通路;另一组从涅瓦河上游进攻。彼得亲自参加进攻指挥,缅希科夫率领第二个组。彼得在信中写道,尽管他们不能和元帅、海军上将相提并论,但他和中尉(指缅希科夫)也获得了圣安德烈骑士勋章。
  为纪念这一事件,彼得下令铸造铜质奖章,上面刻着“史无前例”的简要题词。
  有关参加围攻诺特堡的事,彼得自己只字未提。只是从舍利麦捷夫的行军日记中得知,沙皇曾冒着敌人的猛烈炮火,“只带了几个士兵直追城下涅瓦河岸”。
  占领宁尚茨堡之后,整个涅瓦河流域上起发源地施利色堡下至出海口都落人俄军之手。沙皇知道,瑞典人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要多久他们又会卷土重来,把俄国人从涅瓦河两岸赶走。故此他当即下令加强河口的防御工事。“关于攻克卡涅茨(即宁尚茨堡)”《北方大战史》记载,“特召开专门军事会议,就加固现有战地工事或另觅其它合适处所一事进行讨论。”这次会议决定另找一个合适地方,结果几天之内就选中了卢斯特·艾兰特岛(即快乐岛); 5月16日(在圣灵降临节那一周),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城堡,并命名为圣彼得堡。俄罗斯帝国未来的首都彼得堡就这样诞生了。这个六角城堡是士兵们仓促之间修建的,它成了帝国的摇篮。那时,在城堡旁边还建起第一座民用小房——一栋一直保存至今的彼得的小房子。
  木制城堡的建筑者是在严冬季节和涅瓦河变化无常气候下施工的。被任命为彼得堡省省督的缅希科夫1703年 6月向彼得禀报说:“刻已有筑城民工多名从城区来此,估计尚有多人将大批涌到。计划当能如期完成。唯此地烈日炎炎,酷热难当耳。”
  施工的恶劣条件并没有使彼得不安。在他看来,新城就是“天堂”,就是人间乐园。但到了1704年秋,彼得萌了将彼得堡改为国家首都的念头。 9月28日,他从奥洛涅茨造船厂写情给缅希科夫说,他希望下月2号或3号出发前往首都,并在该地停留三、四天。为使收信人不致误会,沙皇在信封上加了注解,指出“首都”即“(彼得堡)”。
  然而,要把这个小小的城堡变成规模宏伟的国家经济中心不能一蹴而就,还需要假以时日,这是许多年以后才实现的,而目前,在1704年,压倒一切的任务则是守住从强敌手中收复的失地。鉴于敌人曾多次妄图突破涅瓦河口,沙皇采取了两项紧急措施。首先,他在距彼得堡三十俄里的科特林岛上建立喀琅施塔得要塞。要塞司令必须遵循彼得在1704年 5月 3日签署的指令:“务必坚守此阵地,纵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沙皇经常到这个岛上视察加固工事的情况,当工程接近尾声时,他说,“喀琅施塔得已非昔比,敌人断乎不敢从海上靠近我们;否则,叫他们樯橹灰飞,从此以后,我们在彼得堡可以高枕无忧了。”
  单靠要塞的驻军来守土,仍无法排除敌人进犯的可能性。为此,还必须有一支舰队专司其事。彼得曾形象地谈到他的想法:“任何一个统治者如果只有陆军,他就只有一只手;如果他有了海军舰队,那他一双手就都有了。”在把涅瓦河岸抓到手之后,彼得争分夺秒地着手建设海军舰队。1703年,在奥洛涅茨基造船厂建造了四十三艘各种类型的舰艇。领导造船工程的沙皇本人乘坐带有“御旗”标志的三桅巡洋舰口到了彼得堡。这时已有四个海归并俄国,原来沙皇的御旗上绘的是双头鹰用嘴和爪子分别衔住和抓住俄罗斯的三个海的地图,这一回在御旗上出现的是绘有四个海的地图了。
  与此同时,沙皇在彼得堡建立了造船厂。这座著名的海军部造船厂对俄国海军在战争中的优势地位起了保障作用。它于1705年投产。第一艘军舰于1706年 4月下水。
  没有颁布过宣布彼得堡为首都的官方命令。但在1713年宫廷、枢密院和外交使团便都迁往彼得堡了。
  彼得为什么把作为国家地理中心,而长远以来又和地方保持经济联系的莫斯科放弃,而将首都迁到新的尚未建成的国家的边陲去呢?
  部分是由于个人的好恶:他对古都不抱好感,从小就认为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比克里姆林宫好。莫斯科使彼得联想起那股反对改革的势力,因为旧都是他和索菲娅权力角逐的场所,也是守旧势力的顽固堡垒的象征。
  当然,问题并不仅在于此。新都是通向欧洲的门户,它象征着俄国海上霸主的地位,它从此有了与西欧各国进行经济和文化交往的捷径。此外,彼得堡不仅仅是政治中心,也是最重要的军港。
  彼得把彼得堡称为“天堂”,当然不是指目前由一些粗陋的木头房子和土坯屋组成的城市,而是指它的远景——一座设施完备的首都,它将有豪华的宫殿和公园,笔直的石砌大街。彼得善于高瞻远瞩,因为他懂得,他努力的结果将造福于后世子孙。有一次彼得在种柞树的时候,发现有个大官对此表示怀疑地微微一笑,彼得气忿他说:“我明自!你认为我活不过这株茂盛的柞树。这是事实!可你真是个笨蛋;我给别人做个榜样,为的是让我们后代用树木去造军舰。我干活想到的不是自己,我想的是为千秋万代造福!”
  彼得视察了规模不大的城堡和他那简陋的三问平房,这房子是用松树圆木筑墙,用灰板条盖顶,但徐的颜色使入觉得这仿佛是砖瓦房。沙皇一边视察,一边幻想将有一座不亚于阿姆斯特丹的繁华的港湾城市在这里出现。码头上,有堆放外国货和德国货的仓库,操着各种语言的外国商人,他们来买俄国的大麻纤维、亚麻、桅杆木材、松香、亚麻布。彼得说;“设若天假我以年,彼得堡将会变成另一个阿姆斯特丹。”1703年秋,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艘外国商船的桅杆。彼得堡省督格外高兴,慷慨地款待了为新城市运来酒和盐的商船全体船员。帝国未来的首都——通向欧洲的门户就这样不起眼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紧跟捷尔普特之后纳尔瓦也被攻克。 5月末开始了对纳尔瓦的包围,但由于攻城的炮兵还没有到达,故进展迟缓。等到从捷尔普特和彼得堡调来大炮和臼炮之后,才对要塞发动炮击。曾在1700年指挥要塞驻防军的那位戈恩仍担任要塞司令。从那以后,俄国军队发生了很大变化,而戈恩,就象他的国王查理十二一样,还用过去的老眼光看待俄军。这位要塞司令认为,在要塞城墙下的仍是那支训练很差,装备简陋的俄国军队。当俄军敦促他可以将驻防军撤出并以此作为优厚的投降条件时,他口出不逊,旧事重提。彼得于是命令在全军宣读戈恩傲慢无礼、令人难堪的拒降书。
  戈恩由于他的骄横而两次遭到惩罚。 6月,沙皇第一次教训了这个目空一切的要塞司令。彼得采纳缅希科夫的建议,让几个俄军团队穿上瑞军的服装,他们从被包围者渴望瑞典元帅什利别巴赫来增援的方向朝纳尔瓦运动。在要塞城墙下展开了一场由彼得指挥的“瑞典人”和俄军的佯战。枪炮声传到戈恩那里,他久久地用望远镜观察了“战场”,但也没有马上发现这一诡计。他看见的是瑞军官兵的蓝色制服,黄白军旗。对此他深信不疑,一定是盼望已久的“援军”到了纳尔瓦,于是,戈恩下令从后面向俄军发起进攻,以接应“自己人”冲进要塞。一些城市居民也和驻防军一起跑出来,为的是想从俄国辎重车队捞点什么油水。
  这次军事诈术大收奇效。被诱出要塞的瑞典人一败涂地,伤亡惨重。第一次纳尔瓦会战之后,在瑞典营垒里以及一些欧洲国家的首都哪一个不嘲笑俄国的失败?曾几何时,这种情况倒过来了。为此,彼得脱口说出了一句日后广为流传的名言:“尊贵的瑞典先生们,这次可真是大快人心!”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俄国占领了两座“列祖列宗”的城市——捷尔普特(尤里耶夫)和纳尔瓦(卢戈杰夫)。看来,彼得可以松一口气了。但他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休息。首先, 8月中旬,他带着将军和大臣从纳尔瓦到了捷尔普特。这次旅行颇有教育作用,那里的要塞城墙、壕堑、近敌工事都可作为直观教材。沙皇亲自担任导游和教官,他详细地向听众讲解,捷尔普特城下的“炮火大宴会”是如何举办的。彼得离开捷尔普特后,绎过普斯科夫和诺夫哥罗德北上,那里正有两件急事等着他去处理:到奥洛涅茨造船厂去视察一下已建成的军舰;而彼得堡那里正等他作有关建设“天堂”的指示。为了接见离任的上耳其大使,沙皇又从彼得堡匆匆奔回纳尔瓦。彼得选择纳尔瓦作为接见仪式的地点,是预先经过考虑的:请土耳其大使参观一下实力强大的要塞,好使他掂量掂量俄国军队此刻的份量。沙皇从纳尔瓦又来到莫斯科。他打算在那里度过大吉大利的1704年,并庆祝胜利。彼得在维施尼伏洛乔克城停了几天,视察了特维尔查河和姆斯达河,以便确定把二者连接起来的地点。在这里,沙皇下令挖掘维施尼伏洛乔克运河。12月14日,胜利之师隆重地进入首都。败军之将戈恩少将领着俘虏队伍,他身后还跟着一百五十九名军官。此外还有八十门大炮。“人们惊奇地望着瑞典俘虏,轻蔑地瞧着敌人的武器,望着自己得意洋洋的同胞,开始对新秩序采取和解态度了。”这段话出自普希金之手。
  彼得之所以兴冲冲地送别1704年,这其中自有他的道理。原来回易寒暑之后,人们总算搞清楚了两次纳尔瓦战役,这一前一后可是多么不同啊!想当初俄国军队只能做做“小孩游戏”,而现在,它已进入了少年时代。那时,它屡战屡败,而现在,它在庆祝胜利。彼得在1704年所写的信件中,对所见所闻都作了不同于前的评价。他写道,在捷尔普特人们“知书识礼”,在普斯科夫“使人们至为愉快”,在沃罗涅什,他指出全体人民均能“遵守礼仪”。
  彼得亟欲将“国泰民安”的消息向全民传播。1702年底,根据他的指示,在俄国出版了第一份报纸《新闻报》。这个出版物便成了宣传革新和军事胜利的最得力的重要工具。
  十七世纪时,皇宫内曾出版过一种只发行一份的《钟楼自鸣钟报》,这是一份手抄的报纸,专门刊载供沙皇及其近臣阅读的国外消息。彼得的《新闻报》问世以后,便拥有更广泛的读者,涉及面愈来愈多。报纸登载有关工业建设,矿藏开发和军事活动等各方面的资料,此外还刊登重大国际事件。
  在《新闻报》第一期上作了如下报道:“上图拉县曾用新西伯利亚铁矿石铸造大炮多门并铁器若干。按此种质地精良之铁器之所以非经由瑞典输入乃因该国无此物也。据闻,按莫斯科市场行情,一普特铁器加运费仅索价十二枚铜元而已。”下面是1703年1月2日登载的关于神甫伊万·奥库洛夫游击队在奥洛涅茨边区活动的简讯,“奥洛涅茨城有禅甫名伊万·奥库洛夫者集合志愿步兵约千余名越境进入瑞典并毁鲁戈津、苏梅尔和肯苏尔等哨地哨卡,击毙瑞典人甚众,并夺得雇佣骑兵团军旗、战鼓、佩剑、燧发枪以及战马多匹。神甫取出哨卡储备之给养并零星用品一一分赏随来志愿步兵及士兵。无法运走之剩余物资及粮食等,则统统付之一炬云云”。读者们从报纸上了解到俄国军队占领施利色堡、捷尔普特、纳尔瓦的消息,了解到“莫斯科的学校人数倍增”,了解到“航海中学学习人数已逾三百,且学习成绩优良”等等。
  剧院也承担了宣传革新的角色。这是个新事物。从前只有宫内人员才能观看戏剧演出。而现在,戏剧拥有广大的观众。公共剧院建于1702年,彼得授命这个剧院歌颂对瑞典人一战所取得的胜利。彼得的同时代人伊万·阿法纳西耶维奇·热利亚布茨基就这一点写道:“为了庆祝胜利,在莫斯科红场上,搭起了木制宫殿和宴会厅:而在这些宫殿对面,也在这个红场上,设立了各种娱乐场所。”
  “国泰民安”没有逃过外国外交家们的眼睛。英国大使威特沃尔向伦敦发去的报告说,俄国沙皇“依靠天才的力量,在几无任何外援的情况下,1705年取得意想不到之成就,该国将啤睨邻国、置身于强国之林,乃指日可待之事。”
  战争的目的达到了:夺取了出海口,并开始缔造海军。但无论是谁,其中也包括沙皇本人,都未能料到,1704年12月14日莫斯科用来欢迎占领捷尔普特和纳尔瓦的班师口朝者的礼炮,会和后来争取到的胜利的和平礼炮之间,相隔十七年之久,而其中最初几年将是最严酷的岁月,是接受考验但同时又充满希望的岁月。
彼得大帝传略--第五章 考验和希望的年代
第五章 考验和希望的年代
  在夺取了捷尔普特和纳尔瓦之后的三年期间,发生了一系列重大事件。
  这期间,有三件大事吸引了彼得的注意力;它们不仅构成了他本人生活中的里程碑,而且也成为俄国历史上的里程碑。在军事方面,根据彼得的命令,俄国军队完成了著名的格罗德诺战役,“并制订了若尔克区战略计划”。而在国家政治方面,则发生了阿斯特拉罕起义这件大事。
  1705年 1月彼得在莫斯科度过, 2月去沃龙涅什,并在当地滞留两个月。在那里,他主持了八十艘炮舰的下水典礼,并下令再造二十艘以上的军舰。他以造船师的身份在船坞走动不停。然后返回莫斯科。 5月,他准备去波洛茨克视察部队,但不巧在出发那天病倒了。翌日,病情好转,随即出发,但结果“间日疟”加剧发作,不得不留在莫斯科,将息病体几乎整整用了一个月。
  彼得的体魄远不如壮士强健。他差不多年年都要病倒一次,而且每病必卧床一段时间。有时他不得不就医,但戎马征途,只好自行治疗;他随身带着小药箱;里面分别装着药粉、瓶装药水……等等。
  身体复元之后,彼得立即动身去波洛茨克,大臣、将军和鲍里斯·彼得罗维奇、舍列麦捷夫以及受雇于俄军的奥格尔维男爵这两位元帅,正在那里恭候沙皇大驾光临。缅希科夫没有前来。不久从他那里传来捷报:他已击退进攻彼得堡的敌人。彼得的大本营曾举行祝捷仪式,之后立即着手制订作战计划。军事会议议决:以舍列麦捷夫为首的十一个团去库尔兰。不久,从舍列麦捷夫那儿传来一条令人不快的消息:俄军在穆尔美兹庄园一带和瑞典人遭遇时,吃了败仗。这支瑞典军队是由莱文豪普将军指挥的。
  彼得给元帅发去一封慰问信,其中有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往者已矣,何必悲伤”。
  彼得当时已经很清楚失利的原因何在:“战事失利是由于龙骑兵训练不良造成的。”穆尔美兹庄园会战之前,他对舍利麦捷夫曾多次提醒过这件事。彼得凭着自己善于从失误中汲取教训的特殊的聪明才智,命令舍利麦捷夫要使每个战士和龙骑兵明白,今后不要因为怕被处死而没头脑“追穷寇”,但要时时记住步步紧逼敌人。
  穆尔美兹庄园失利的“不光彩”之感没过多久就被人忘到九霄云外了——俄军在米塔瓦和鲍斯克的胜利早把这种自卑情绪淹没了。攻克米塔瓦之役特别使沙皇感到高兴;在这次战役中俄军缴获了大量战利品,其中大炮就约有二百门,正如他写的那样:“臼炮构造新式”“本地区十分重要”。彼得之所以如此重视攻占的米塔瓦,因为它是西去波兰的孔道。
  米塔瓦是在1705年 9月 4日投降的,但沙皇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从前方传来了使他震惊的消息:阿斯特拉罕的射击军和市民起义了。
  这是人民群众对封建主剥削的反抗。国家的赋税大重了。加在农民和市民头上的苛捐杂税名目繁杂,多不胜数,有什么造船税,军饷税,澡堂税,养蜂税,户籍税,捕鱼税,摆渡税等等,甚至连用橡木打棺材也得付税。如果再加新兵给养、大车拉伕运输、军队在私宅宿营驻扎,供应军队面包干、燕麦等等官差,老百姓的确是不胜其负担的。地方当局在完成国家的税收同时,也雁过拔毛,他们借机强行扩大征税额,以图中饱。
  但为什么起义恰恰发生在阿斯特拉罕呢?
  阿斯特拉罕原是个工商贸易中心,从社会民族方面来看,居民成份复杂。捕鱼业,尤其是造船业,吸引了很多外来的普通工人。俄国的东方贸易全靠阿斯特拉罕进行,那里俄罗斯、亚美尼亚、波斯和中亚等地区的客商常年往来不断。除了一支人数约为三千六百五十人的驻军外,还有不少因为参加了最近一次哗变,在平息后流放到此地来的失势的射击军士兵。
  对城市里的各类贸易,其中包括小本买卖,无不课税,而且税收数目常常高于货物的卖价。凡在该城的船只,必课以靠岸税和离岸税。市民要缴纳酒馆税、炉灶税、澡堂税、酿酒税。由于府督季莫费·勒热夫斯基贪得无厌,阿斯特拉罕居民的生活,也另有一番苦衷。原来这位府督专做粮食买卖,是个专卖商。他只消略施小计,城里的粮食及其它商品价格就会暴涨。
  下层居民难以维持生计自不待言,就连射击军的薪饷也从1705年起削减了百分之四十,相反附近硝石工厂所需木柴的标准价格却提高了。而割须剪袍的命令使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加之执行命令的方式十分粗暴,对蓄须的人,就在大街上给他们强行剪掉,官里人只图手下快当,有时免不了还会伤及蓄须者的皮肉,穿俄式长袍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也被当场剪短。
  起义是1705年 7月30日夜里发动的,驻防军和射击军打死了近三百名外国人和头面人物。翌日,起义者在中心广场推选出一个头人委员会。人们把藏在鸡舍的府督勒热夫斯基拉到中心广场,就地正法。委员会废除了府督制定的税收法,从充公的国库里拿出钱来,补发了射击军的欠饷,并且通过了扩大起义队伍的决议。很快,红亚尔、黑亚尔、古里耶夫和捷尔基等地的人都揭竿响应。
  阿斯特拉罕的起义者原想招呼顿河的哥萨克一起干,哪知道切尔卡斯克的哥萨克军界不仅不予以支持,反倒派了两千名哥萨克军去协助政府镇压起义军。起义者也没有得到察里津的居民的声援。原因是他们提出的社会纲领过于狭隘,有很大的局限性,难以把广大人民群众发动起来。再则他们将主要注意力放到了反对穿着德式服装和强迫剃须上,而对于地方当局的压迫和重税盘剥只捎带提了一下。
  有关这次起义的初步情况,是鲍里斯·戈利岑禀告沙皇的。彼得的第一个反应是:鲍里斯公爵这封信真令人难以置信。”但彼得很快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于是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派舍列麦捷夫直接从战场率领步兵和骑兵营前去镇压起义。彼得这样处理主要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
  起初,沙皇本想和平解决阿斯特拉罕的事端。而完成这项使命,再没有比舍列麦捷夫更合适的人选了。起义军的口号是保卫东正教,反对革新和外国人,在这种情势下,不能派外籍军官率领的政府军前往;而要和平解决事端,又不能由彼得的亲信如缅希科夫、阿普拉克辛、罗莫达诺夫斯基去办。舍列麦捷夫所以最适于担当居间调停的人,是因为他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威望高,加之对改革并不过分热心。此外,他又几次统兵击败过瑞典人,因而名震遐迩,最后一点,他出身贵族,这使他个人在一般贵族的心目中又赢得了信任。为防万一,彼得又派近卫军中士米哈伊尔·谢波季耶夫监视舍列麦捷夫的一切行动。这使舍列麦捷夫的处境颇为尴尬。
  沙皇彼得还担心另外一件事,就是如何避免有关内乱的消息传到外国去。要是这事传到瑞典国王的耳朵里,那他肯定会抓紧时机乘虚而入,需要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彼得才能得知阿斯特拉罕事件的详情。如果在信使把报告送往米塔瓦的期间,其他城市的百姓与阿斯特拉罕起义军联合起来,顿河哥萨克前去声援他们,那可怎么好?想到这里,彼得给莫斯科下了一道指令:“凡寄往国外及阿斯特拉罕城去的一切邮件,务必暂予扣压。”
  当舍列麦捷夫沿着秋天泥泞的道路向喀山慢慢行进的时候,俄国军队正向格罗德诺集结——准备进入冬季宿营地。1705年秋季,彼得忙于装备军队,多次骑马往返于季科京和格罗德诺之间。他抱怨说:“我一直骑马跑了这么多时间,今年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彼得在一封信中是这么写的:“寄自季科京大路上,马上匆草。”
  12月末,彼得回到莫斯科,把军队留在格罗德诺由奥格尔维指挥。但1706年 1月,他得到未经核实的情报、说瑞典人正向格罗德诺运兵。心神不定的沙皇,尽管身体欠佳,还是坐上雪橇返回军中。在维亚兹马信使交给他一包邮件,其中带来的消息排除了所有的疑点:瑞典国王正运兵,目标是袭击格罗德诺的俄国军队。
  彼得立即估计到此举对俄国军队的威胁程度。格罗德诺集结的是俄国军队的精华。他们经过战争的严峻考验,其中有两个近卫军团;如果丢了这支军队,不仅说明作战计划的失败,而且也宣告整个战争的失败。加之考虑到,如果查理十二把他的全部军力投在格罗德诺,并包围要塞,那么俄国军队会在被围期间饿死。一纸命令飞向格罗德诺:“密切注意,切勿使敌人割断我军与我国间之国境线。宁肯安全撤退,胜似无望困守。”彼得要求部队尽速撤离格罗德诺,为了及快撤退,他准备丢弃赶路时成为累赘的重炮。
  军队处于险境,彼得再也无心他顾了。阿斯特拉罕起义已是次要问题了。
  不过沙皇并没有来得及到达格罗德诺。1706年冬季的严寒驱赶着瑞典军队,使他们比沙皇先到一步,设若沙皇再往前走,那很可能成为敌人的俘虏。彼得别无他法,只有静待通过瑞军封锁线的信使把各种情报从要塞带出来。
  不如意的事接踵而来。局势每况愈下, 2月,彼得获悉在弗劳斯塔特萨克森全军覆灭的消息。
  当时,奥古斯都二世还是俄国的盟友,但在弗劳斯塔特的萨克森军队全部被歼之后,彼得说:“这场战争靠我们自己来打了。”
  这样萨克森军队的溃败加剧了格罗德诺俄国军队的危险处境。查理十二来到格罗德诺之后,发现他的兵力既不能彻底围困要塞,也不能对它进行突袭。他把军队驻扎在离要塞七十公里的地方,并且时而往要塞城外派遣加强支队。他们的任务是阻拦俄军给城防部队补充军需和饲料。
  在这种情势下,唯一的正确决策是从被敌军包围的格罗德诺撤退。彼得给奥格尔维作了有关指示。
  在这些动荡不安的日子里,彼得顾不得去弄清楚奥格尔维为人的优缺点,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得把军队从敌人的控制下撤出来。 3月,彼得又派缅希科夫去格罗德诺,在他临行之前,沙皇下了谕旨:要塞将领对皇帝的这位心腹大臣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你们要相信他如同相信朕本人一样。”
  这些年来,缅希科夫在沙皇御前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又为什么在这种非常时期把特命全权授予他呢?
  近几年来沙皇和心腹大臣之间的亲密关系可说发展到了顶点时期。彼得径以“吾友”、“朕之爱卿”等此类称呼作为信的开头。而在知交圈子内,沙皇称自己的爱卿为阿列克萨沙,或达尼雷奇。对其他人来说,缅希科夫没有被封为公爵之前,他是沙皇的“伙伴”。缅希科夫在给沙皇的报告中只简单地签上:“阿·缅希科夫”,而当时其他人总要签上:“你的最卑微的奴仆鲍利斯柯·舍列麦捷夫”,或“最仁慈的君主的奴仆费·阿普拉克辛”。
  沙皇给缅希科夫的无数信件中,大部分是事务性的,但往往夹杂一些词句,反映了彼得由于思念友人而产生的离愁别绪。
  沙皇常常给自己的爱卿赠送各种礼物,要么送他一支亲手做的鼻烟壶,要么送一块礼服料,而且还时时关心他的健康。1707年11月,沙皇给缅希科夫的夫人写信,要求她把缅希科夫养得胖胖的。
  沙皇的这位宠臣身材高大而匀称。在十八世纪画家笔下,他的肖像是长脸膛,线条较粗,表现出意志顽强的下巴;精美的假发衬出高高的额头:一双既聪明而又灵活的眼睛。缅希科夫食不厌精,锦衣绣服,在彼得堡首屈一指。但博得沙皇欢心并不是这些,甚至也不因为他在执行沙皇命令上那种严谨作风。彼得最欣赏他的,首先是他那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进取心,办起事来干脆果断,以及他的组织才能。缅希科夫不大识字,到死他也分辨不清文件上并不太难认的签名式。但他却善于完成各种任务,献身事业的忘我精神很象沙皇本人,——不论是突袭敌人,或是治理重新收复的领土。缅希科夫有绝对的大无畏精神,整个战争期间他经常出没于枪林弹雨之中,但他每次都能以身免。由于他在围困诺特堡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敢精神而被封为施利色堡的总督,在涅瓦河口他和沙皇并肩打退瑞典舰艇而同时被授予一级圣安德烈勋章;彼得堡建成后,缅希科夫被任命为彼得堡首届总督。
  缅希科夫在宫廷的影响随着他的受宠与日俱增。公爵酷爱虚荣,他的权势显赫,他虽只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行事,但这种范围已远远超过其他大臣了。沙皇不在的时候,发号施令的就是他缅希科夫。
  之所以派遣缅希科夫去格罗德诺,是因为沙皇深信达尼雷奇会以最巧妙的方式把军队从要塞中撤出来。但缅希科夫晚来了一步。
  查理十二获悉俄国军队已从要塞中撤走之后,整个一周他无所事事:桥已被冰排撞毁,在修桥的过程中,俄国人早已逃之夭夭,想追也迫不上了。
  1706年 7月瑞典国王率军西进,准备和奥古斯都二世决一死战。彼得松了一口气——他又赢得了一年的休整时机。
  在此期间,舍利麦捷夫已将阿斯特拉罕的起义镇压了下去,起义者们曾控制城市达七个月之久。
  著名的起义组织者被车裂,不少人死于严刑拷打,其中就有雅科夫、诺索夫,近三百名起义者被送上了断头台和绞架。
  起义尽管被镇压了,但这次起义还是对政府的对内政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由于起义是因为过重的税收和地方当局的苛政而引起的,所以沙皇命令停止征收欠税,并改变了某些税收制度。还下了一道命令:暂时取消不许穿俄式服装和不许留长须的规定。
  是年秋天,沙皇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一位盟友——奥古斯都二世。
  查理十二入侵萨克森之后,占领了莱比锡和德累斯顿。奥古斯都二世的处境很危险:他头上的波兰王冠早已落地,萨克森的王冠也朝不保夕。为了保持住这后一顶王冠,奥古斯都决定投降,但胜利者答应他可以不告诉俄方。有个时期他脚踏两只船,表面上仍然忠于彼得,而背后却对查理十二阿谀逢迎。
  经过1706年远征的查理十二的主力军,由于奥古斯都二世的投降而获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在富饶的萨克森境内,瑞典军队过着酒足饭饱的生活,把居民洗劫一空。
  显而易见的是,查理十二不久会把休整后的瑞典军队开往俄国。如果说在奥古斯都二世投降前,瑞典国王东征尚有西顾之忧,那么现在查理十二后患已除,北方联盟不复存在;至于彼得,他却一直没有忘记提醒他的助手:“这场仗既然由我们来打”,那就应提高警惕,以防敌人突然袭击。
  这些准备并未使瑞典人感到不安,他们安居萨克森,并发表了这样一些议论:“猫儿不在家,耗子心里乐开了花。只要瑞典人一到,莫斯科佬就会象在纳尔瓦那样,钻进自己的耗子洞里去。”
  查理十二于 8月 6日从萨克森出兵,但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他竟在维斯拉河左岸屯兵达四个月之久。彼得确信瑞典人没有任何东征的迹象之后,才决定去彼得堡,哪怕是匆匆视察一下也好。10月23日他到达彼得堡,对看到的情况相当满意。
  在积极准备迎接未来战役的同时,彼得也未放弃对和平途径的寻求。早在1706年初,他有一次对荷兰驻俄公使说:这场战争使我感到难受的不是因为我怕瑞典人,而是因为流的是基督教徒的血,如果(由于联省共和国和高级的盟友能够从中斡旋,)瑞典国王有心求和,那我愿将三万精兵交给我的盟友指挥,以反对我们的敌人(敌人即法国)。
  1707年初,彼得亲自吁请丹麦国王弗里德里希四世和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一世从中斡旋,以便同瑞典缔结“和约”。但往日的盟友丹麦并不予以理会。至于普王弗里德里希一世,象后来《北方大战史》中所记载的那样,他认为最好还是“相安无事”,因为瑞典国王的军队驻扎在萨克森,就在普鲁士的身边。
  法国皇室也不表示支持沙皇这种想法。
  最后彼得打算吁请英国。1706年秋,他派干练的外交官安德烈·阿尔塔莫诺维奇·马特维耶夫出使英国。沙皇对马特维耶夫寄以重望,对他的临别赠言是:“你身负重任”,并对这位驻英大使说:一旦胜利完成任务,必有“重赏”。彼得为马特维耶夫制订了一份详细计划,起初觉得“写得很好”,不过后来又做了一些补充。根据沙皇的指示,马特维耶夫应该在伦敦宣布俄国准备和海上强国结盟的声明,并给予英国人以贸易优惠。
  计划还授权马特维耶夫用行贿的手段收买英国政府中的要员。当时外交场中所实行的贿买方式不一而足:或向受贿对象许以终身年金,或以贵重礼品相馈赠,或是付以整笔巨款,一次交割清楚,对于授受双方这样做都是名正言顺,并不承担任何道义上的责任。马特维耶夫此时很想摸摸底:看看能不能如法炮制,将英国安妮女王的宠臣马尔博罗公爵也收买过来。
  但事情没有遂他的愿,和马尔博罗公爵拉关系并未产生实际效果。英国和法国同样有顾虑,再说女王的这位宠臣并不具有那种迫使英政府从根本上改变国策的影响力。
  缔结和约不仅仅是沙皇一厢情愿就可以了,还得要看欧洲各国有无愿望从中斡旋以及瑞典国王的意图。关于领土割让问题,这位国王是连听也不听的。一次在斯德哥尔摩,法国公使想探听关于和谈事宜时,人家告诉他说:“瑞典国王和俄国谈和,只有在他君临莫斯科,把沙皇从宝座上推下来,把俄国化分为小公国……时,才有可能。”少于这样的条件查理是不会干的!他并未忘记酬赏那些跟随他参加远征的将领。国王在萨克森时,就慷慨地把肥缺分给各位将军了。他答应让什帕尔作莫斯科省总督。1707年就在这种一时兵戎相见、一时樽俎折冲的频繁交替中度过,这期间既有成功,也有失利,既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也有相安无事的短暂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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