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让士兵来向南无伤请功。
佑字营及时阻止止水人火焚军粮,属于大功一件。
按理,该给浅水清记上一笔军功,同时镐劳大家。
南无伤气得差点脸抽筋。
于是,打扰了整个城市没法安心睡眠的佑字营,在当晚大酒大肉吃喝愉快,他们欢笑,唱响胜利的歌曲。
南无伤,却彻底睡不着了。
浅水清,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杀得了你?
那个热闹的夜晚,浅水清看着佑字营的士兵欢庆胜利,他的心也有些彷徨。
这种在血色荆棘中漫步的日子,自己到底还要走多久。
他依然还是那个输不起,不能输的浅水清。
只要一次失败,就会万劫不复。
或许,该是时候改变这种状态了。
“夜莺,为我备纸笔,我要写几封信。”他淡淡地说。
随着浅水清的笔尖颤动,一个即将再次席卷全国的大计划在他的策划下徐徐拉开了帷幕。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六章 反击(下)
丰饶草原上,苏云与风娘子策马狂奔,在他们的身后,是近千马匪啸傲于天地之间。
当日的无名小辈,如今已成为这一带的草原之王,风云双煞,正是对苏云和风娘子的最大评价。
一个传承了自家将军谋定而后动,运筹帷幄的性格,一个则坚持着马匪们的传统,来去如风,凶狠狡诈。
他们一搭一档,将草原上零落的马匪重新整合成一支强大的部队,仅仅在短短数十天里,就拥有了一支强大的部队。
他们与以往的马匪截然不同,有着严格的军规军纪,同时,他们劫掠豪强,纵横往来,将整片草原当成自家的后院,呼啸来去,自由驰骋。
当浅水清的部队还在京远城前线苦苦战斗时,他们过得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自由日子。
以最先进最系统的军事理念调教出来的战士,用最好的武器装备包装出来的部队,有无数的金钱可资利用,有太多的内线可供选择,这支特殊的马匪部队,在短时间内纵横草原取得辉煌的进展。
如今,他们已经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匪帮了。
或许再过不了多久,浅水清交代的统一草原匪帮,建立一个草原马匪的新秩序的任务,他们就能完成。
在这条特殊的战线上,他们的成就比浅水清预想得还要快得多。
“烽火”,这是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
今天,在消灭了一支不肯归顺的小规模马匪队后,大家正在清扫战场。
天边的一骑骏马,呼啸出风的凛冽,向着苏云急驰而来。
当那一骑飞马快信送到苏云手中时,曾经还青涩的新兵脸上,如今已隐然有了大将风度。
淡淡地看完那封信,苏云随后将信撕掉。
他看着远方的那片天空说:“浅将军来信,大家有大活要干了。”
风娘子的眼中,闪现出一片炽热神光。
。。。。。。。。。。。。。。。。
苍天城,天下云家。
独臂花匠方豹,细心修理着院里的菊花。
那菊花摆得甚是好看,隐然成一个水字。
云家的大小姐来到院中赏花时,方豹恭敬地退下,只留下大小姐一人在院中。
云霓温柔地看着那些美丽盛放的花朵,眼前浮现的,却是浅水清的音容。
她轻轻从花下抽出一封信来。
看后,她将信撕去,嘴角边却露出一丝微笑。
“来人啊,备车马,我要进宫去见清敏公主。”
。。。。。。。。。。。。。。。。
苍天城红牌坊中,乐清音展信阅读。
“此致乐清音小姐,前次清野城一别,乐小姐妙手天音,每每不绝于耳,水清未有丝毫敢忘。乐小姐临别赠琴之举,更令水情惶恐不已,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军人终究不惯虚套,套交情的话没说几句,转眼间就到了正题上。
“。。。。。。我知小姐对我有意,虽水清已有情定终身之人,却也不敢有负小姐所托。若小姐不介为妾,则我功成回归之日,便是迎娶小姐之时。浅水清生平立誓,从未有违背之一刻。望小姐静心待我,我自不会辜负小姐良情美意。另有一事相托。。。。。。”
这信中一字一句,便如那清泉流淌过心中,令她甜蜜无比。
所有苦苦的期待,终于有了回报。
心目中那个世间最值得人期待的男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她这刻终于心中欢喜,再无遗憾。
她自然也知道,浅水清若无事相求,未必会到这刻才给她如此承诺。
只是天下男子皆好色,惟有此人壮志在胸。他既然肯娶自己,那自然也是不讨厌自己了。他既已有了心上人,却肯对自己做出承诺,不欺瞒自己,到也算是信人。自己名头虽响,出身终不高贵,无论嫁给谁都多半是做妾的命运。既然如此,要做妾也至少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浅水清诚心待己,她到也不会苛求过甚了。
乐清音心满意足地对送信人说:“请转告浅将军,乐清音知足了。所托之事,必为其圆满完成。还请浅将军早日归来,清音等他。。。”说到这最后一句,乐清音的脸都涨红了。
。。。。。。。。。。。。。。。。。。
孤星城里。
原本为数达一千名的少爷兵预备队,也在一夕之间被浅水清全部解散。
在他们临行前,他送给他们一句话:
“你们曾经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我浅水清把你们带到了这里,让你们经历了战场上的辛苦。现在,你们终于长大了,也开始学习做一个男人了,是时候放你们回去了。”
“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并不一定是要在战场之上,在家里,在国内,也一样有着很多数不清的挑战在等着你们。”
“来年的春试文武科考上,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身影。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们将不再是依靠家中的关系与财富来为自己获得官位,而是依靠自己的实力来成为真正有能力有作用的人。”
“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能成为我希望看到的人物。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一千骑快马,带走了曾为浅水清带来无尽财富的一千名少爷子弟,却也带给他无尽的希望。
你可以不用指望这里的每一名少爷都成材,但是只要有那么哪怕一小部分,他们都已经可以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将来还会回到浅水清的帐下,以新的身份,新的资格,为浅水清效命。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将来不再回到浅水清的手中,但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以不同的方式来帮助浅水清。
他们中还有一些人,对曾经经历的一切,会很快淡忘,回去后继续过那富家少爷的日子。于是也便很快地,隐没于这历史的长河之中。
当然,也有那共同的变化:数月的军旅生涯,艰苦的军事训练,残酷的杀戮战场,疯狂的军事体验,令他们成长为一个个真正的男子汉。即使是那最没出息的佑字营的少爷兵,如今也能象个人一样站着了。
他们的父母,曾经因为那份溺爱而过分惯纵子女,从而每每为子女的未来而满怀担忧。而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儿子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后,所有对浅水清的怨气也便跟着烟消云散了。
甚至就连申楚才,在见到自己儿子的成长后,也为两个儿子的言语和进步所打动,打消了报复的念头。
浅水清送他们回来,同时也送来了和平的讯息。
当然,如果有人还不满意的话,他不介意用逃兵的罪名把这帮少爷再重新抓回来一次。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浅水清培育了他们,在放他们回去之后,剩下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去走。
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在佑字营里看到的,学到的一切,都将为他们今后的一生提供巨大的帮助,而浅水清,也将给予他们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们成就功名的机会。
在那天写完信不久的几天后,以林跃为首的一批被浅水清谨慎挑选出来的少爷兵,庄严向浅水清立下誓言:
他们将以曾经身为佑字营的一员为荣。在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后,他们将继续履行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一旦浅水清有命,他们也将万死不辞,为其排除万难。
林跃,申奇,还有其他一些被看重看好,确信绝对钦佩浅水清的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接到了一份特殊的秘密任务。
没有人知道其他人的任务是什么,有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目标又是什么。但他们知道浅水清既然交代他们去那样做了,那就是拼尽性命,也要把它做好。
从现在起,他们不再是少爷,也不再是战士,而是有着使命与责任在身的男人!
从孤星城里飞出的信件,传递到每一个和浅水清有关的人的手中;从孤星城出来的每一名少爷,怀着自己的使命奔赴各个地点。无数条丝线,在浅水清的妙手牵动下,编织成一条遮天大网,牢牢地笼罩在南无伤的头顶。
不,是整个南家的头顶。
一系列的事件,即将随着这些信件的发出在帝国的各个角落悄然展开,它们看上去彼此间毫无关联,仿佛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事件,然而到了某天,有一根线将这些事件完全串联在一起时,人们才会发现,原来所有的偶然,都有着其必然。
浅水清就象是一只蝴蝶,在帝国的东部扇动了一下翅膀,然后在整个帝国,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在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暴来临之前,它的序曲是温和的,如那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丝毫不见波澜。而一旦发动,则必然是暴卷雷霆之势,再不给任何人以任何机会!
至于此刻,浅水清的行为看起来还只是雪山之巅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还在为如何滚落山坡而做着努力。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七章 深宫
苍天城,景隆皇宫。
议政大殿里,皇帝与文武百官还在讨论军国大事,后宫之中,云霓步履翩跹,漫步于秋日阳光下。
陪同他的,是苍野望最小的女儿,苍敏,也就是清敏公主。
或许是年纪相若的缘故,苍敏和云霓一直都是极好的朋友。身为公主,一生都难得出宫门几次,对外面的世界极为向往。所以苍敏一直很羡慕云霓,羡慕她可以自由出入深宫,羡慕她没有生在帝王之家,甚至羡慕她有机会前往前线。
就连那被父亲大声训斥的勇闯军务府的行为,都被苍敏崇拜得五体投地。
她这刻漫步宫中,轻朗的语音如天边妙乐传来:
“身为女子,一生也难得有几次机会张扬出自己的血性与刚烈。云姐姐,我真得好佩服你,你竟然敢和那些将军们如此说话,就连父王都说,云家有女如凰呢。”
云霓只是轻轻一笑。
踩在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上,两个女孩子的身影俜俜婷婷,身后是一大群宫女小心跟随,周围是妙手工匠做成的假山泥雕,即使以秋日凉意,有能的花匠也照样让皇宫内温暖如春,花儿四季开放。
这里的环境,美则美了,却缺少那前线上的血肉刚性。对女人们来说,那触手难及之处,或许就更带着些致命的吸引力吧。
“凰为九天之物,惟有皇家之女可配,陛下这样夸我,要是让父亲听见了,只怕又是一番诚惶诚恐呢。”云霓笑道:“我大闹军务府,陛下不治我的罪,我已可感恩,哪里还敢奢想夸耀。我听说敏公主你最近常在其他的娘娘面前说我好话,你这样子,可是要把我推在风口浪尖上了。后宫只怕是非多,你可莫要把我带进麻烦中去。”
苍敏捂着嘴轻笑:“你现在可是南家的准媳妇,有南山岳那个老头子在,后宫里谁敢欺负你呢。”
云霓叹着气说:“天下敢把山公称呼为老头子的,怕也只有敏公主你了。哎呀和你说话可真要小心一些,可别一不留神就被传了出去。你好歹是公主,说了什么没关系,要是让山公听见我这个媳妇背后非议他,那可就真是不孝之极了。”
两个女人一起笑着向前走,远远地抛下后面的宫女,彼此间说着有一句没一句的体己话。
苍敏最感兴趣的,还是前方发生的战事,尤其是云霓亲身经历过的驻马店护粮三战,她更是百听不厌。对她来说,那里面的许多东西,是她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的。
此刻她抓着云霓的手兴奋地问:“那个讨厌的浅水清,真得有那么厉害?随便指挥一下,就能把已经快要输掉的战争挽救回来?他和南家二公子比,哪个更厉害一些?”
云霓笑问:“浅水清如何讨厌了?”
苍敏立刻撅起了嘴,口中故意模拟出凶巴巴的口气:“不要告诉我她是谁。你要是不出兵,她就算是野王之女,天风公主,我也照样一刀杀了。”
这正是当初浅水清逼迫衡长顺说过的那句话,也就是从这句话开始,他一生的命运都出现了转折。
苍敏的口气显得有些愤怒,她小手叉着腰叫:“我就是天风公主,而且是父王最宠爱的公主。他浅水清有胆子来杀我啊,来啊来啊!!!”
看着苍敏小嘴撅起一脸不服的模样,云霓强抿住笑:“拜托,我才是那个被掳劫的人,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呢?”
苍敏抱着云霓的细腰:“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嘛。”
后面的人轻声咳嗽了几下,苍敏很不愿意地重新站好,小声嘀咕:“李麽麽真讨厌,每天就是规矩啊,仪表啊,身为公主当垂范天下啊。。。皇后要母仪天下,妃子们要恪守宫规,公主要垂范仪容,天下再没有比皇宫里的女人更可怜的了。”
说着,她捧腮叹息:“这皇宫里,凄清冷漠,每日里都能无聊到死。”
云霓笑着说:“要不,我再继续给你讲故事?上次才刚把那个讨厌的浅水清护粮三战的故事讲过,想不想听他后面的故事?”
苍敏立刻兴奋了,拍着小手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云姐姐最疼我。对了,那个浅水清好象最近名头很响也。跟我说说,他还有什么故事。现在每日里都能听到弹劾他的奏章,可偏偏这个人在宫中却一点根基都没有。为什么父皇竟始终压着那些奏章不处理那个家伙?”
云霓一笑:“这正说明我皇英明,擅于用人。浅水清纵然犯错再多,可他带兵打仗,成绩非同一般,若无他的出现,天风人至今也未必能过三重天。皇帝不保他那才叫怪了呢。”
说到这,她很认真对苍敏道:“我跟你说的这些故事,有些并不适合在宫内传播。你自己听过也就算了,但万万不可再对宫里其他人说,知道吗?”
苍敏很努力地点头。
云霓会心一笑。
宫中女子多寂寞,听故事,讲故事,已经成为她们排遣时光的最好办法。想让一个公主保守住一个英雄故事的传说,那岂不是太难太难了。
而好奇,通常就是仰慕的源头。
浅水清在朝中的根基,就将由这后宫深处,逐渐展开,成为宫中女子们心中的一个传奇,一个英雄。
。。。。。。。。。。。。。。。。。。。。。。。。。。
帝国东部,一场小规模的战事刚刚落幕。
苏云冷眼看着风娘子将那名贪官的头一刀砍下,心中隐然掀起一丝快意。
最近这段时间里,“烽火”已经干了三笔买卖,除了得到大笔的财富之外,最重要的是杀死了一些为害当地百姓的贪官污吏。
没人知道,所杀的每一名贪官都和那位朝中元老大臣,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他们几乎都是南山岳的门生旧客,托庇其下之人。
在杀死这些官吏之后,马匪们立刻开始将早就写好的公告贴在墙上,历数其罪,但只字不提南山岳的名字。
他们有条不紊地杀人,劫货,然后贴告示,一切行为熟练异常。搜索财富的马匪通常会得到一些看不懂的书信,便统统交给苏云统一处理。苏云简单看过后,便立刻指示哪些该留下,哪些不该留下,当立即焚烧。
眼看着这些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有负责把风的马匪来报:“远处有大批官军正在向此处赶来。”
苏云的嘴角便露出轻蔑的微笑:“终于比以前快些了吗?告诉兄弟们,准备撤退。”
风娘子急火火地过来:“不和他们打一场?”
苏云冷哼:“咱们是匪,匪见了官不跑,那还能叫匪吗?走吧,目标还有很多呢,咱们的事,短时间内停不了。”他扬了扬手中的名单:“下面这个,可是有名的丝绸大豪,手下养士三百。南家在帝国东部的的生意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除掉了他,就等于又砍掉了南山岳那老狗的一条手臂。”
风娘子笑道:“南家家大业大,只是除掉那么一两个贪官与商人,离动其根基还差得远呢。”
苏云恶狠狠地回答:“他就算是千手观音,咱们一条手一条手地斩他下来,也总有砍光他的一天。他就算是那参天的大树,咱们从那外围的枝枝蔓蔓先动手,也总有折秃他的一刻。南山岳既已决定除浅将军,除佑字营,则我不反击,就得为人所灭。”
风娘子娇笑起来:“那好吧,反正我们是土匪,抢谁都是抢,既有人每天为我们送目标,咱们也省了每日里踩盘子这样风险的活计。”
苏云哈哈一笑:“先回去休整,六天后再动手。咱们的动作暂时不可太勤,还没到让南家发现问题的时候。一切还得等前线捷报回传之后再说。”
风娘子一声呼哨,所有的马匪立刻停止手下的工作,同时跨上马背。
如今的他们,再不象以前般无组织无纪律,而是一个等级森严,制度分明的暴力团伙了。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八章 国论
粮仓事件过后,又是十多天过去。
这段时间里,孤星城内各旗各营与佑字营之间的龊龌明显减少。
南无伤在粮仓一事上吃了个暗亏,他对浅水清的行动也就越发地小心谨慎起来。
而后院起火,先是家族的生意接二连三的遭受打击,接着是父相门客被人暗杀,且皆出自东部,他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也没心情再去对浅水清“特殊照顾”。
浅水清本人也严令手下不得惹是生非,他自己则每日守在营里训练战士。
止水人自从失去了三重天后,遑遑不可终日。求和的信使一波接着一波去向苍天城。
站在孤星城的城头,每日可看到这样的景象:
大匹的马队带着金银财宝驶过,一路洒金洒银,到处都有能言善辨的谋士来做说客,为止水人说情讨饶。
每次看到这种场面,浅水清就是苦笑。
抱飞雪用尽心力才使得惊虹人兵出寒风关,止水人不想着借机收复失地,却倾国之财以资敌,其行为真是可笑可叹。
与此相对应的,是商有龙的表现。
抱飞雪死后,商有龙成为止水的最高统帅。他上任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全军后撤,放弃大片地区,将少数兵力集中在几个主要大城市中,且多位于后方。
缩紧拳头,将所有的军力凝结成一股绳,放弃一切可放弃的,收拢一切可收拢的,商有龙的表现令天风人也大吃一惊。
惊虹人的出击,令天风人失去了秋收进入止水的好时机。粮食已经收割完毕,在商有龙的命令下,所有可以收到的粮食,全部运往大梁,天安,水州等重关要城。不留一粒米给对手,只留大片空芜的荒地,商有龙誓与对手决死一战。
他要利用止水境内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辽阔面积,尽可能的拉长对手的补给线,然后以骑兵骚扰之法,断其粮道,逼其自退。
在止水,顷其国力所能拥有的军队,大约在八十万人左右。
不要看这个数字庞大,事实上,它囊括了所有的兵员,包括地方治安部队,其他边界驻防部队和止水后方海上部队。
国愈弱愈乱,止水人在天风人的重重重压下,早已各地民变不断,到处都需要部队镇压,象救火队般奔忙来去。三重天这地方虽是重关要隘,但是抱飞雪举国之兵,也只能凑出六万人。并最终随着三重天的消亡而损失一空。
如今,七十万的军队,真正能用来作战的不到一半。然而商有龙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这三十万的军队从各个地方撤了回来,放弃了大片需要驻守的地区。
国主欲和,将士死战,大片大片的空白地带就在那里等着天风人去占领,去控制,天风人却在这诱人的果实面前不得不裹足而立。
对此,浅水清只能深深叹息。
。。。。。。。。。。。。。。。。
此时,暴风军团转赴西南边境已经有近二十天了,不知烈狂焰那边的战况如何。
对于这位老人,浅水清还是发自内心的崇敬的。
如果没有他,自己未必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如果没有他,皇帝也未必如此重视自己。
如果没有他,他甚至永远也别想有机会领大军拿下京远城。
在那天的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他就已意识到自己若不是手里有足够的兵力相助,想在抱飞雪的面前重演两关奇迹以少胜多的把戏,根本就是绝无可能。
幸好。。。自己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幸好,自己有烈狂焰的支持与帮助。
“沐少,西南战况如何?”站在城头望向远方,浅水清问沐血。
“西南战报:暴风三纵已经先大军一步赶到了风雨城。在那里,他们和孤正帆的先锋队做了一此小规模交手,我方略占优势。孤正帆已经开始收缩兵力,向后撤退了。”
哦?浅水清扬了扬眉。
孤正帆收缩兵力了?
他竟然放弃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燕南十三州开始转而后撤了吗?
难道孤正帆的出兵,就真得是那么好心为止水人解压吗?浅水清可不相信国家政治军事的行为有好心举动。
就算是为了让止水人继续牵制天风人的发展脚步,孤正帆也没有理由不为自己捞取些好处的。
想了一会,他对沐血说:“有些事情,我还搞不明白。你让人把碧空晴找来,关于孤正帆这个人,他应该了解的比较多一些。”
没过多久,碧空晴来了。
昔日的止水大将,如今已然成为佑字营的一员小小哨官。
他在止水的地位,并不算低,虽不是尊贵显赫之辈,却也是抱飞雪的得力亲信,领导三千飞雪卫纵横沙场,也曾创下过赫赫战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放弃那一切功名,就这样甘心成为浅水清帐下的一员普通哨官。事实上,如果他是向南无伤甚至烈狂焰投诚,他本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但有趣的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选择了浅水清,作为他的投诚对象。
此刻帐下,碧空晴向浅水清拱了拱手,恭敬道:“见过将军,找小的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孤正帆这个人,你了解吗?”
碧空晴想了想才回答:“没有见过面,但是止水和惊虹两国多年来一直有所往来。当年抱总领一心想联合诸国,反攻天风,惊虹人就是他的第一联合对象。毕竟止水若灭,惊虹人就会唇亡齿寒。”
“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抱飞雪的联合用兵之策,其实是走得很正确的。问题是为什么惊虹人迟迟没有动静呢?他们难道就这么短视?”
对于浅水清的问题,碧空晴苦笑道:“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天风人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派出精明能干的谋士说客游说周边诸国,惊虹人也是其中之一。就象止水人希望惊虹人出兵并为此努力一样,天风人也同样在朝反方向做着努力。而这其中,贡献最大的嘛。。。将军可听说过秦仪这个人?”
浅水清点点头:“听说过。这个人是天风人,少年时曾游历天下,曾经东至鍪海,西至饶云山岭,北到极地冰原,南到炎炎荒漠。他走南闯北,历经二十年时光,回来时竟又闭门读书八年不出。八年之后,他入了宫去拜见皇帝,为当时先皇所倚重,进了学书院。六年之后,他辞去官职,再度游学天下,创五经道,成为一派开山祖师,他所著的《四极游记》和《国论》成为当时天下供奉的奇书。里面除了记录四方名山大川地理形貌之外,还就各地的地理关系,民族风情,国家政策等作出过精彩描述。依他书上所说,国之民情,其源于地。不同的地理地貌,形成不同的生活习惯,从而产生各自所需的风俗与文化,并导致因此形成的种族与国家,有着徊然不同的政策与制度。他因此而做出一番治国论述,其大意就是因时因地因人制宜。称天下无一法可用百年,立法之要在于顺应人心天意。”
碧空晴点头赞叹:“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将军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秦仪和惊虹人有什么关系?”
碧空晴叹气:“他岂止是和惊虹人有关系,他简直和大陆诸国均有关系。他的两本著作,无论是在天风眼里,还是在惊虹又或其他人眼里,都是旷世绝伦的著作,受各国帝王吹捧。但是将军可知,其中的那本国论,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所写的。”
浅水清一楞,这等秘史他到是从没听说过。
碧空晴很认真道:“其实,止水人早在很多年前就试图采用联合诸国之策,以抗天风军威。但是可惜,谁能想到一本书竟会毁了这一切。所以,止水人始终相信,这本国论,其实就是秦仪受天风四世皇帝所托而写,其目的为的就是瓦解分合天风周边诸国。”
说着,他朗声背了起来:“国者,百姓依托之邦,群众覆水之舟。君者,国中领袖群伦之人,掌生死而济天下。君有道,国家昌盛。君无道,国破家亡。”
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国家是百姓所能依托的地方,其重要性,就象是落难与水中的百姓,发现了一叶扁舟。身为君王,应当是国家中最出色的人物,他们掌握管生死,其目的却是为了救济天下。君王优秀,国家就强盛。君王昏庸,国家就会破灭。
很显然,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秦仪的思想很有儒家典范。不过碧空晴接下来要说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说完这句话后,表情有些凶狠:“秦仪是我所知道的最阴险的人。他满口仁义道德,主张废弃法天下的主张,而改为以德治国。为了推崇这种思想,他在此书著成后曾到处吹嘘,君王但有此书在手,则天下无忧。此后,他一路行走,周游列国,到处向人他推崇他的四极游记和国论。他的四极游记的确是好东西,里面几乎记述了他二十年来所经历过的和见过的所有风土人情。但他的国伦,却让周边诸国陷入了一片萎退之中。从此周边诸国潜心于他的仁义礼教之中,无心兵事。”
“在秦仪的游记中,曾经也记过一篇战论,而就是这篇战论,彻底改变了惊虹人对天风止水的看法。战论上说:战无义战,好战必亡。指称天风帝国百年来攻战不休,终将因好战而亡。战论上还说:天风四野之地,无险可守。民好战,是为以攻代守。天风依仗草原优势,多骑兵,兵擅冲锋,多勇猛,利强攻,不利守成。而止水,惊虹等国,拥有地利,多山野荒林,水泊沼泽,长于守成,不利野战。为稳妥故,当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临险而据,待敌自灭。”
这番话,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简单的说法就是:天风人好战,早晚必亡。他们由于拥有丰饶草原的缘故,骑兵强大,但是步兵普通。而止水惊虹等国却是由于山林水泊存在的关系,更擅长于守土之战。因此,天风人要来攻,就该由他去攻。既然好战必亡,那他早晚是要亡的。我们不出手,看他打,给他来个坐山观虎斗。待到时机成熟再来摘取那胜利果实,岂不是更好?
说白了,秦仪的国论和战论,就是在一方面游说诸国,废弃法理主张,以德仁治理国家,一方面又主张面对强大的敌人,应当退守。让他们相信天命,相信好战必亡,而不是奋起反击。
这样的国论,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谎言说了十遍,就总会有人相信。
世人撒谎,皆懂一个道理:说九分真话,只说一分谎话,则那分谎话,也通常为人所信。
秦仪这个人,编织了一个奇妙的谎言。他先是通过四极游记来吹嘘自己的见识广泛,然后又通过一篇举经数典的国论来让诸国相信礼教道德治国的重要性,最后再怂恿各国君主对邻国战争坐壁上观,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天风人数十年攻战不受影响做准备。
他的治国理论,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是很有道理,符合当时形势需要的。这其中也包括德治天下和以农为本的治国思想。但是显然,当这本书被拿到庙堂之上,作为遑遑巨著为各国君王所重视时,其背后的意义就凸显了出来。
秦仪的一切理论,其实都是在为一个强大而长期的大一统的帝国服务,却并不适合用于一个战事频繁的战国年代里。他的好战必亡的论调虽然正确,却从不提由谁来亡,怎么才能亡。
等老天来亡吗?
可以想象,假如这本书真得是在天风四世皇帝的授意下所著,则其所谋的确深远。
秦仪后来,据说是死在当时的四世皇帝手中。因为他很愤怒秦仪将这本书广为传播,帮助其他国家强盛,并造谣污蔑天风将亡。但是碧空晴指出,这肯定是一个阴谋,其用意就是让各国君王更加重视这本书。事实上,除了深受其害的止水,天下不读此书的君王少之又少。他们或许可以不相信其中的某些论调,但是对其独特的见解,渊博的学识,历历道来的各国历史和充足实例以及精辟的分析却不能不叹服。而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不受此书的影响,就难上加难了。
碧空晴指出,这本国论,其实就是天风人蓄谋已久的文化战。他们通过这种文化战,让他们的敌人接受被动保守的治国观念。同时,使用大量的钱币买通各国重要官员,推行此书。
但是天风本国,却在严禁此书的传播,继续他们武威昌盛的理念。
“原来是这样。”浅水清微微点了点头。
一场胜利的战争,或许可以为自己的国家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但终归是有限的。但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文化侵略,却可以让许多国家不战自溃,其影响巨大,后果严重。
军事战争的好处,在于其效果可以立竿见影。但是战争是双刃剑,一旦输了,其付出的代价也是可怕而巨大的。
而文化战则大大不同。它或许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体现出来,但却是笔一本万利的生意,且包赚不赔。
其付出的代价小不说,其收益也是可以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
这个人,就靠一本书,兵不血刃地化解地了周边诸国之扰,为天风人的后期军事行为奠定了坚实基础,对天风人来说的确是贡献良多。就算浅水清一口气拿下了三重天,在秦仪的盖世之功面前,也只能自叹不如。
“既然这样,为什么孤正帆最终还是出兵了呢?”浅水清问道。
碧空晴回答:“为了让孤正帆出兵,羽文柳被迫答应了惊虹人五个条件。”
羽文柳,就是现在的止水国主。碧空晴既然入了天风军,也就直呼其名了。
不等浅水清问他,他就继续说道:“一:惊虹人出兵之后,止水人也要跟着出兵。但有所下,皆归惊虹所有。二:割让止水人一省领土。三:止水人必须拿出五百万两白银酬军。四:开放海路通关之权。五:将羽文柳最心爱的女儿临海公主,嫁给孤正帆的儿子,孤远影。”
这五个条件,是典型的丧权辱国的条件。
难怪孤正帆明知天风人的强大,却也要兵出寒风关,与天风人硬碰一场。
世人舍命不舍财,确有其道理。
浅水清不由叹息:“可惜啊,他还是晚了一步。如果他在京远城被下之前就进攻,或许,止水人就真得可以无忧了。而止水,最终也还是被我们打得无力出兵。”
碧空晴怅然道:“这还不都是因为羽文柳不舍他那最小的女儿,拖拖拉拉所致。”
浅水清差点没喷出来,他惊愕的看着碧空晴:“你是说,羽文柳最舍不得的不是他一省领土,不是他海路通商之权,不是那五百万两白银,而是他的一个女儿?”
碧空晴晒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情愿跟着你当一个小小哨官的原因。我受够了无能的主子。哪怕是当个兵,也要跟一个有本领的人。浅将军,你可莫要让我再失望一次。”
浅水清一时为之愕然起来。
他呆滞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想。。。我知道孤正帆是怎样的人了。听说他在惊虹的地位和抱飞雪相仿。呵呵,可惜了,止水国势虽弱,却至少还有抱飞雪这样的人才。而惊虹人。。。。国势或许较强一些。但是统兵大将嘛,其目光短浅,贪婪心重,且竟敢纳邻国公主给自己的儿子,可见其骄横跋扈,仆强主弱。他若早出兵,我会佩服他目光远大。他若不出兵,我也会佩服他不受利益趋势。可他偏偏在一个最不该出兵的时候出兵了。。。比起抱飞雪,孤正帆差得太远了。所以,我至少不用担心烈帅那边。此次暴风军团转战西南,如无意外我军必胜。”
那个时候,碧空晴呆呆地想:这个世上。。。真得不会有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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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碧空晴离开后,浅水清吩咐狗子去给他找本秦仪的四极游记和国论。
他很希望能进一步了解一下这个人和他的两本名著。
四极游记到是好找,天风人未禁此书。国论就有些难觅了。狗子这小子聪明伶俐,找遍孤星城各地书商,竟然还真让他在其中一户书商的家里找到一本藏本。
当时那书商吓得不轻。狗子只是轻轻一句:“此书为禁书,我就先没收了。你要是不想倒霉,就别到处张扬。”
这件事就算掩盖了过去。
当天晚上,浅水清在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做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看书的行为。
那天,他花了一夜时间,将两本书终于全部看完。最终他只能掩卷长叹。
不可否认,秦仪的确是个天才人物。
为了推行他的德治观念,秦仪在他的书中博采百家之言,历数古今。
秦仪在他的书里,批评法天下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法为死物,不可治活人。天下法理,因时因地而易,从无一法可治百年。
为此,他一再举出观澜数千年的国家历史来进行证明。
实际上这句话,他说得的确非常有道理。历史上也的确不会有一套法律,可以延续几百年不变。
聪明的人,会因此而想到成立立法制度,因时因地而变。但是秦仪却因此而全面否定法天下的理念。当你同意了无一法可治百年的论调后,你在很大程度上,也就会同意他所说的仁德不变,千年可用的说法了。
说白了,人人都在羡慕蜘蛛,可结一网而待百年。
却从不知蜘蛛也是夜夜结网的。
这其中,不举兵事,以农为本的政策,投百姓所喜;德治天下,一劳永逸则恰投君王所好。这种上下讨好的论调,正是秦仪《国论》成功的根本所在。
其结果就是,即使他在自己的书里打自己巴掌,主张废武力弃兵事刑法的同时,却又抛出战论一篇,议论天下战事,劝诸国消极备战,典型的自相矛盾。很多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反将其奉为辉煌巨著。称其言必有物,学识渊博,虽不好战而擅战。
这让浅水清几乎要笑掉大牙。
不过凭心而论,秦仪的四极游记真正是件好东西。秦仪早年游历天下,是典型的旅游家。他书中记载的很多地方,连同样曾做过游历的浅水清也没去过。很多当地民风民俗也是他闻所未闻的。相比四极游记,他的国论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其实是破绽处处。
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这个人的嘴皮子太厉害了。
他去的地方多,读的书多,随便说几句话,都能引经据典出实证来证实自己的观点。他的四极游记就象是专门为论证他的观点而存在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怀疑论的时代,上位人不会喜欢下人动不动就怀疑自己。
浅水清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一能用冷静分析的眼光看待这一切问题的人。
他不象止水人,对这本书抱有偏见,也不象其他各国君主,将它捧为至宝。相反,他仔细推敲,反复琢磨,还真让他领会出不少东西来。
秦仪在很多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所举出的例子虽然存在,但是浅水清终于还是发现。这些例子本身的存在,都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他们其实属于个例,而非常例。而秦仪,就是用这些个例来证明了自己,从而也说服了所有人。
所以,浅水清到是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诀窍所在。
“天下能言善辨之士,道黑成白之人,大概就数此人为最了。”浅水清微微笑着,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
一个人,之所以会有所谓的仰慕别人,往往就是因为对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
这刻,浅水清对这个秦仪也是仰慕佩服不已。
他悠悠想道:倘若秦仪没有被皇帝赐死的话,那么如今这个老头,应该还有很大的可能活在世上。
算算年纪,他今年该七十岁了。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九章 出兵令
来自西南的战报,随着战事的展开也逐渐多了起来。
烈狂焰的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惊虹人节节败退,燕南十三州很快就已收复大半。苍天城里,皇帝的心思也再次集中到了孤星城边关。
一封来自皇帝亲笔手昭的书信就在这样的前提下来到了孤星城。
说起来,这位皇帝的军人习气颇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用皇帝的身份下圣旨,一路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等到消息传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用他的话说,军情急如火,哪容得下圣旨这东西慢腾腾的在地上爬。
所以,他更愿意用亲笔书信以信鸽快马的形式做飞速递转。除了不用接令的将军们下跪外,效率上可是提高了数十倍。
如今,这封急报摆在了南无伤的桌案前,也摆在了浅水清的面前。
浅水清读过这份信报,眉头蹙成了一个浓厚的川字:
“豹子来信说西南战情顺利,烈帅连战连捷,孤正帆一路退却,我军不日便可收服燕南全境,届时便可挥师东进。”
“是云霓小姐送来的消息?”沐血问。
“是的。”浅水清回答时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沐血奇道:“这是好消息,怎么你看上去反而不是很开心呢?烈帅快要回来了,南督现在都奈何不得你,等他一回来,不是就更拿你没办法了?”
浅水清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是烈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孤正帆的表现实在是太逊了些。”
看看沐血一头雾水的样子,浅水清立刻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哦,逊就是很糟糕的意思。我只是认为,孤正帆这个人虽然骄横跋扈,但是没理由会差劲到这种地步。他能一战击败鹰扬军团,应当是很有实力才对,为什么这次会显得如此被动?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圈套?”
沐血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圈套可言。要说拉长战线,拖长补给,目前还是在我方土地上作战,没有太多后勤问题。以空间换时间,这样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说不通。要说示敌以弱,击敌不备。。。惊虹人本就比我们弱了,咱们天风军打仗也从未有放松过警惕的时刻。要说是惊虹人畏战欲退,闻我暴风之名而逃,我反到觉得更可信一些。”
浅水清冷冷道:“真正会望风而逃的,都是些无能的地方守军而已。真正见惯战场的军人,我还很少有听说闻风而遁的事。现在只能希望孤正帆是打算利用寒风关的坚强防御力量与我部决战了。如果是那样,烈帅至少还有选择战与不战的权利。否则,若是象上次那样,再来一个两万敌骑绕后突袭的事出现。。。。。”
沐血安慰道:“放心吧,烈帅老于沙场。孤正帆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不会逃过他的眼睛的。那两万敌骑,能骗过水鸿光的眼睛,却绝不会骗过烈帅。”
浅水清叹息:“托你吉言吧。”
“信上还有事?”沐血看出来了。
浅水清苦笑摇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中的信交给了沐血。
那上面,除了有暴风军团西南战事的汇报之外,同时还有一则消息,触目惊心。
铁血镇,要兵出孤星城了。
“叫弟兄们做准备吧。”浅水清叹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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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铁血镇不等暴风军团回归就出兵,是苍野望在深思之后做出的决定。
虽然苍野望很少对自己的军队做千里遥控,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他也会亲自决定一些有着重大战略意义的战斗。
商有龙的疯狂龟缩,抱飞雪的护国三策,还有孤正帆的遥相呼应,都为天风人带来了大麻烦。
而在这些个麻烦中,其实真正让苍野望头疼的,不是别的,而是抱飞雪护国三策中的最后一策:决堤顷国!
月牙河,可以说是止水人的母亲河,它一路蜿蜒,流经止水四省,贯穿止水全境,一路灌溉土壤,是为国之生命线。在这条蜿蜒大河的尽头,连云山脉高耸入云,常年积雪。
那高可戳天的山脉上的皑皑白雪,正是月牙河的水之源头。
那条拦河的大坝,是早年大粱人时期建造的,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它起着雨季蓄水,旱季放水的重大调节作用。沿着这条河一路所经,是止水人农业发展最蓬勃的地方。
一旦大坝被决,月牙河水势必泛滥,汹涌的大河将一反原本温柔的一面,而展开自己肆虐奔腾的本相,扑灭一切生灵。
保守估计,至少能淹掉止水五分之一的国土面积,且是最丰饶,最肥沃的那片土地。
这条绝户计一旦施展出来,不但进攻的天风人会元气大伤,止水人自己也将从此会陷入绝境,无数的百姓将会死去,良田将被淹没,道路损坏,财产损失不计其数。
为了消灭暴风军团,斩掉天风人一只对外出击的重拳,抱飞雪提出的计划,可以说是狠辣到了极点。
相比它的实际作用,其震慑效果,或许比实际效果要来得更大一些。倘若止水人人有此宁为玉碎的决心,只怕天风帝国那数十年不变的拿下止水,为自己建立一个稳固大后方的决心也要为之动摇了。
这样的后果,绝不是苍野望想看到的。
身为军人,屠杀就是他们的使命,身为君主,统治才是关键。
虽说军人过处,鸡犬不留,但是战争的目的,却不是斩尽杀绝。
如果可以,总是能尽量保留住一切可以保留的东西为好。
月牙河大坝一旦被决,就算天风军无恙,止水也会完蛋。天风人要想统治这片土地,就不能让这里的百姓死得太多,更不能接受让整个止水成为泽国。在将来,止水会成为天风人的大后方,这里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了生存的条件,又何来稳定可言?抱飞雪的计策太毒,大坝若被决,就算天风人拿下止水,短时间内,也无法起到任何后防作用,反有可能成为天风人一个重大负累,逼使天风人不得不出重金以养活这一带的百姓。
倘若暴风军团全军进犯止水,没人能保证止水人会不会改名放水人,给他们来个决堤泄洪,玉石俱焚的做法。商有龙大肆龟缩军队,放弃大批需要看守的区域,未始就不是在为此做好准备。仅看他选中的重兵囤积的城市,都是水淹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想象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所以,就算暴风军团打败孤正帆,也不可以轻易进入止水地界。
相反,以两万人的规模正式进攻止水,就会象一块鸡肋般让止水人觉得难以应对。
为了两万人而决堤泄洪,这保不住止水,只会自己毁掉自己。可要是不决堤,谁知道这两万人在那大片的空白区域里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两万人,一个很微妙的数字。
对一个方圆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来说,要想全面控制它,至少需要二十万人以上的规模。
如果单纯只是占领,而放弃周边辐射地区,那么十万人也勉强可以做到。
可要是单单只为打败敌人,不求占地,那么两万精英,也未必就不可以做到亡国灭家。
历史上以少敌多的例子很多,以数万规模的兵力直侵敌国都的例子也有过数次。至少在浅水清的记忆里,那位撰写了孙子兵法的孙武先生,就曾有过三万兵奇袭楚人直捣楚都的战例。
但是这一次,和所有那些战例都有所不同。
战争打到现在,彼此的人命债都欠到数以十万计,哪里还会有奇袭的概念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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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伤看着皇帝的亲笔书信,脸色有些苍白。
苍野望在信中写得很明确。趁敌龟缩之际,出兵占领边州,定州,易安一线。掌控其外围。
然后,派精英部队一支,奇袭敌月牙河水坝,灭敌守军,守护大坝。一旦事成,则暴风军团回归之日,就是全面占领止水之日。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率此两万大军直接一路强击,直捣大梁城。
他给了南无伤选择的权利,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奇迹通常都是建立在对手的无能基础上的,商有龙虽不是抱飞雪,却同样也不是无能之辈。止水祸乱虽多,但当他打定主意以天风人为唯一敌人时,南无伤所面对的,就不再是一城一地的防守力量,而是一个捏成一整个拳头的国家力量。
这和攻打京远城的战争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据保守估计,仅大梁城守军,就不下十万之众。
战争,已经被商有龙提升到一个更加残酷的层次。
背水一战,可以算是商有龙心情的最好写照。
在这种局势下,南无伤看不到一丝可以创造奇迹的契机。
军事,为政治服务,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南无伤当然明白为什么苍野望要单单以铁血镇这两万捉襟见肘的兵力去攻打止水,他也知道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不用担心抱飞雪决堤顷国的做法成为现实,但他却不能接受这在军事上来说属于异想天开的想法。
现在,苍野望需要南无伤来为他创造奇迹,那么南无伤又能指望谁呢?
两万人。。。。只有两万人就想让我去拿下止水,这还不如让我投河自尽呢!
南无伤愤怒地想撕信。
但是最终,他还是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传令各旗各营,做好出征准备,各级将领,到我这里来开军事会议。”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章 战前
出征的号角吹响在孤星城的上空,在风中呜鸣出一片金戈之息。
铁血镇的官兵,还处在迷惘与不解之中,早一步得到消息的佑字营战士,却已经开始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浅水清去督府参加军事会议了,这场会议,不是决定该不打,而是决定怎么打。
皇帝的命令,不可违抗。
佑字营中。
沐血早早就收拾好了行装,他仰望天空,难得的休养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很多士兵才享受了没几天的幸福时光,下一次的战斗却已经悄然来临。一些伤势较重至今未愈的士兵,或许可以幸运地躲过这一次,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还是无法躲过这场即将到来的艰苦战争。
以两万兵去攻打一个人口数以千万的国家,这种事在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纵观历史,几百年前的西风大草原之王,沙思汗到是曾经创下过这样的奇迹。他的铁骑雄兵,一路所向无敌,最远曾经打到过观澜以北,穿越草原,大漠,荒山,进入遥远的北方冰原,将那里数以百万计的原生土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创下一个几乎覆盖整片观澜大陆,将数十个国家融为一体的战争奇迹。
但是那样的奇迹,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而那样的以完全武力建立起来的一个庞大帝国,最终也还是在短时间内以没落告终。帝国分崩离析,再现纷乱战争年代。
大梁,就是在那个时候崛起的。
现在,则轮到天风人了。
他遥望天际,回想历史,突然觉得也许有一天,浅水清也能带着大家,重现昔日西风草原勇士的辉煌成就。
方虎。
此时此刻,他正在床上卖力驰骋着。
胯下是一个面容娇好的少女在婉转承欢,眉角间露出欢愉的微笑。
出征前,用女人来放纵心中的欲火,消减战争的伤痛,对方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忘记了战场上所有的血火磨砺,忘记了自己兄弟倒下时不甘的呼号,忘记了即将面对的一切危险与未知的磨难,惟有眼前的这个少女,那丰腴的肉体,细腻的皮肤,还有少女身上传来的阵阵温暖,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还能够有所追求。
当那一股热流带着无尽快感在那疯狂的冲刺中汹涌奔流出自己的身体时,方虎和胯下的少女同时发出高亢的欢声,那一刻的高潮令两个人同时达到了欢乐的极限。
然后,方虎开始穿裤子。
少女无比依恋地看他:“答应我,活着回来。”
没想到方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的心一沉:“虎子,你当我是街边的妓女吗?”
“和她们比,你不用钱。”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
她匆匆穿好衣服,捧着脸跑了出去。
方虎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伤心,总比将来绝望要好得多。沐少说得对,军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感情是负累,会害了自己,也会误了别人。
雷火的面前,酒杯已经空了。
他呆呆地看着空酒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是少了些什么。
每一个兄弟,每一个朋友,都有属于自己的事要做,这是出征前的惯例,士兵们会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会发泄自己的欲望,消磨时光,打消对战争的恐惧。
老兵,同样也有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在战时,还是在战前对战争的厌倦。
他们与新兵不同。新兵总是在战争来临前兴奋,渴望杀敌,却在真正的残酷体验到来的同时,心理崩溃。
老兵们的心情,则永远是相反的。
一切负面的情绪,总是在被通知即将上沙场前爆发,又在那之后将一切情绪收拢,埋藏,强行压在内心的最深处,回复他们冷酷铁血的军人本色。
或许,自己也该做些什么吧?雷火想。
于是,他有些笨拙地拿起笔,开始给家里写信,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就那样在纸上显现出来:“父亲大人,儿在战场已经杀了三十多个敌人了,要不了多久,儿就能成为百人斩了。到时候,儿就是英雄,你就是英雄的父亲。。。。。。”
想想又觉得不好,转手涂掉后咬着笔哭思冥想用词用句。
“儿子这次上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爹你自己在家里要好生保重,好好照顾娘亲。。。。。。”
想想又觉得这话说起来太罗嗦,不象个军人该说的话,想涂掉,偏又有些舍不得。
想学浅水清那样说话条理分明,却怎么也揣摩不出词句。他是苦出身,能认识字已经是很少见的了,要想再学那斯文说话,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在他看来,写信比打仗要难得多了。
无双正在营里擦试他的大弓。
他的床铺上,一支支细长箭支整齐摆放着。床头前还生了火,上面挂着个小药罐,碧绿的药汁翻滚,呈现出死亡的幽蓝。
将药罐取下,无双很小心地将手中锋利的箭头浸泡在药汁中。
原本闪烁着锋利铁光的箭尖,在药水的浸泡下逐渐失去了慑人的寒芒,变得黢黑黯淡。
将箭取出来,冷漠的眼神盯着那些箭头,无双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
如今这箭,失去了那光芒的铁色,却拥有了致命的奇毒。
但在无双的眼中,这些毒现在也不过如此而已。
浅水清说得没错,战争,才是杀死一个人最猛的毒药。
箭上的毒,杀死的只是人的生命。战争的毒,杀死的却是人的良知。
一支箭,一次只能杀一人。一场战争,则动辄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死者失去生命,生者失去仁慈。
好吧,就让自己回到曾经的少年时光,回到那曾经在丛林中自由捕猎的年代中去,将整个世界看成一片丛林。在这片丛林里,只有两种生物。
一种是可供利用的,是自己的同伴,一如丛林中的猎犬,自己最好的伙伴。
一种是可供食用的,是自己的目标,一如丛林中的豺狼虎豹鹿羊牛马,不管是强大还是弱小,都是自己裹腹充饥的对象。
曾几何时,渴望拯救天下的心思,逐渐被这阴暗残酷的现实所粉碎,代之而起的,是挣扎求存的欲望,是冷酷嗜血的灵魂。
“象猎人般狩猎,杀死每一个敌人,绝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无双在口中喃喃着,眼中迸射出如铁精光。
血已冷。
碧空晴曾经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如一片冰湖,湖面已经结冰,任你投进千万颗石子,却无法让冰面有丝毫波动。
然而他妻子死去的消息传来的那刻,冰面上立刻裂出无数条细纹。
这则消息是他在接到出征令前的那刻,由天风人在止水的细作传回来的。这两个消息的接替,当真及时,以至于碧空晴的心情刚为妻子的死所触动,转眼间又为复仇在即而惊喜。
他曾经以为久经沙场的自己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但当消息传来时,他脑中浮现的却全是妻子的身影。
原来,感情也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抹杀的吗?
听说在决定是否株连碧空晴的妻子时,商有龙有鉴于拓拔开山的遭遇,曾力劝国主废弃这种行事做法。
但是国内诸大臣皆认为此时此刻,任何叛将家属都应受到极刑处理。否则天风大军一旦开到,只怕一路所过,众皆降敌,止水军将不战自溃。
碧空晴这一生,十六岁从军,十八岁跟着抱飞雪征战沙场,所负的伤没有上百,十余处总还是有的。
他腿上的那个洞,是浅水清用虎牙给他留下的,脸上的焦痕也是浅水清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