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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专案组长》

_8 海容(现代)
  “孩子,不瞒你说,几天前我就闻到你包里的牛肉味了,馋得我直咽口水。我已经有半年没尝过肉星了。嗨,还不都是为了孩子。”
  她看到老丁头那只瘦皮包着的胳膊,心里很难受,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是当过支部书记的人啊!“老伯,还有呐,我再给您煮些?”
  “够了,够了。尝尝我已经非常知足了,人哪能这么贪呢?再好的东西看到了、尝到了也就足够了。可着肚子填也是浪费,你说是不是?”
  她无法回答是还是不是,人嘛,生活的境遇不一样,想法和需求也就不一样。支峰在的时候,她只想到如何把家管好,把饭做好。现在支峰不在了,她必须要想办法养活这个家,如何挣钱,如何培养她和支峰的孩子朱晓曦,还有如何把支峰的老人平安地送走。她来死亡谷,主要是想弄清朱支峰的失踪情况,支峰说过他要出事肯定出在死亡谷金矿。为什么要出在死亡谷金矿,朱支峰没有说,她也没有问。如果支峰真的不在了,她们家的生活会怎么样?这是她一夜未合眼的原因。天亮时,老丁头不再咳嗽,喘息也比较平稳了。
  现在老丁头该吃药了,如果吃药不行,她还得把那些牛肉干煮上,老人缺少的是营养。娜珠大步小跑地向后山奔来,她并没有注意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雪地龙自从那天见到娜珠后,就一直怀疑娜珠是女的,她的走、她的动作没有一点不像女人。雪地龙决心弄个明白,他见娜珠向后山的工棚走去,就悄悄地跟了过来。他见娜珠进了工棚就放慢脚步,他想等娜珠进工棚后来个突然袭击。
  雪地龙没想到小绕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雪把头,市里来人了,找你有事,让你赶快下山去。”
  “胡说,市里谁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小绕子干干地咽了口唾沫:“就是那个新来的三毛厂保卫说的,你刚才路过那儿,他就说了这几句,还和别人打了十车石头的赌。”
  雪地龙觉得小绕子这个小家伙很好玩,脑袋小,眼睛也小,样子鬼精鬼精的像个大松鼠。在工地上,谁都可以拧他的耳朵,谁都可以支使他去跑腿,而且他还乐于干这些杂事。听说这小家伙是雪原给赶出来的,原因是他看不惯雪原欺负老丁头,不过像老丁头这些人也确实干不了什么事。
  雪地龙知道,进工棚的那个家伙可能跟那个三毛厂的保卫有什么关系,不然他们怎么这么巧呢,前后两天的时间里都进了死亡谷金矿?
  雪地龙跟着小绕子走了回来,直接到了雪山跟前。
  雪山只顾背石头装车,根本不理会雪地龙。也该凑巧,雪地龙此时的手机正好响了。雪地龙就打开手机,脸色也在不停地变化着,不停地点头称是。
  雪地龙合上手机抬起目光认真而又奇怪地打量着雪山:“你怎么知道市上来人了?”
  雪山背着石头大步向前走着:“猜的。”
  “说说你是怎么猜的?”雪地龙拦住了雪山的去路。
  “我帮你看看手相吧。”雪山转过身一把拉过了雪地龙的手。
  “你要干什么?”雪地龙有些紧张地瞪着雪山。
  “帮你看看手相。”雪山掰开雪地龙的手,摊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这一招还是他当连长时通信员教的他呢,通信员是个高中生,那时正在谈恋爱,他说这一招可准了,是他那个小对象教给他的。
  通信员还说,他的小对象看过他的手纹后说他们成不了夫妻,说通信员可能为国捐躯。那小家伙说得很认真,他当时听得有点伤感。战争嘛!本身就是为战士准备的,也正是为了不让天下的好男儿做战争的牺牲品,他们才要坚定地维护和平。后来的事实真让那个从未见面的姑娘说中了,通信员在一次送信的途中,被躲在灌木丛的一双眼睛盯上了,在返回营地时,被那双眼睛用匕首割断了喉管。从那时起,他相信了看手相,从那时起他再也不敢轻意谈论手相。当他们全连找到那个通信员的尸体时,他用机关枪把那片灌木丛全部打飞了,但他们并没有找回那个可爱的生命。那时他刚刚收到妻子林文姝的来信,信中说他们的小雪可刚好降生不到十天。妻子在信中问他孩子应该起个什么名字。他当时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新的小生命用了可字。因为那个通信员叫郑可。他亲笔为郑可写了墓碑:“祖国万岁,郑可永存!”他当时是流着泪写下那个存字的,因为他同时也在思考一个沉重的问题。我的战友会永存吗?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全连战士都在默默地饮泣,逶迤的青山一下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因为每一个战士心中都明白,通信员是他们连第三十七个倒下的,也就是说,第三十八个会是谁?他们谁也不知道。
  雪山将雪地龙的手用力拉到自己的面前说:“你眼前有灾,也有祸,但都不大。你的财路中有阴暗之气,你缺少贵人相助。”
  其实雪山已经知道医院发生的事情,因为沙叶霜已经把信息传过来了。他雪山懂什么狗屁看手相,他现在要保护娜珠不受伤害,他必须要向这些腐败的家伙开火,就像当年他夺过机枪手的机关枪扫射那丛灌木林一样,他必须把这帮人送上法庭。法庭?我们这叫什么法庭哟!把一个无罪或轻罪的人就这样判了,而且还振振有词,这不是对法律的亵渎又是什么。他雪山读过法律函授,他懂得法律。他这个法律大本有林文姝的功劳,这个女人一直不赞成他靠她的父亲,从结婚第一个晚上,她就这样说,一直到他复转回来她还是这样说。至于为什么?他问了很多次,因为处在当今社会,有这样硬的后台,谁还愿意去受寒窗之苦呢?但林文姝的每一次回答都很简单:“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不要羡慕别人的财富与成功,不要气馁自己的无能与无助。其实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伟大的人。”妻子那时刚大学毕业不久,理想主义色彩很重。而且说出的话也极富有诗情画意。她能够选择他,当时他也认为是她的理想主义色彩起了作用。但结果是他想错了。妻子没有靠她爸爸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干得很好,也很出色。十几年后,他当了大校,妻子也成了西方市的大律师。更让他高兴的是,妻子还是个很受人们欢迎的好律师,她身上的贫民意识比他还要强。他曾经问过妻子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人生。妻子回答得很简单:“中国向上推两代,你说说有几个不是农民出身的?”是啊,他认真地想过,并且还同战友们讨论过,战友们一致认为妻子的话千真万确,而且还建议妻子应该去当哲学家。
  雪山瞪着半天不说话的雪地龙,等待对方的反应。因为现在他必须利用冷小月到来之前瓦解分化雪地龙与冷小月的关系,否则有些事光靠金农是完不成的。
  雪地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妈的,全是空话、套话和废话!你来这么长时间了,我这儿什么都给你搞清楚了。贵人?人家那主是靠官老爷给撑着,我靠谁?靠刮他们的油,靠搭他们的车。谁要敢拔我这棵萝卜,那他别想把泥给抖喽!咱小鸡尿尿各走各的道,他抢我的地盘,对不起,我告他的黑状。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车。”
  雪山不知道雪地龙为什么要笑,而且笑得不像他本人的性格那样大度。“你认为,我这都是胡扯?”
  “有些你蒙得还沾点边,这世间的事,一物降一物,一物克一物。我这金矿就是冲冷小月的金矿来的。他们吃肉,总得给我们点汤喝吧!冷小月靠谁?她是靠那些当官的,她觉得她了不起,能上那些当官的床,可是我也能把她弄到我的床上!”
  “你不相信算命?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灾祸,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
  雪地龙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人嘛!谁不想整谁?金矿的事,我是小巫见大巫。他雪山查,我不怕。雪山要是有种,能彻底查个底朝天才好呢!紧张的不是我。”雪地龙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他们自己!你不想想,雪山的小鸡头在人家手里捏着,他那个傻弟弟纯粹是个傻瓜,他干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给雪山脸上抹黑。不瞒你说,要是我,我也要查,你想想谁愿意背这口黑锅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兄弟也给自己脸上擦屎,谁能受得了?”
  一个监工此时急急走到雪地龙跟前,将嘴凑到雪地龙的耳边。
  “不怕,一个女人,晚上搞定她。”雪地龙冲雪山阴阴地一笑,站起身跟监工走了。
  雪山知道他们说的女人除了娜珠不会是别人。
第三节市长出马给案犯办理保外就医
  司徒竞湖按照柳风影的吩咐来到看守所。他来之前,让市公安局张局长给看守所的所长打了个电话,因为这种事他知道必须办,来求他的不仅仅是柳风影,关键是柳风影身后的那个人,办的是柳风影的事,给的面子却是林为驹的。
  司徒竞湖等奥迪小车停稳便轻轻推开了车门,笑哈哈地向四周扫了眼,冲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点头,满脸堆着笑容走进看守所大门。按理这种事他是不该这样处理的,因为这么大一个市长到这种看守所里太显眼,就是没有事,人家也会说你是为谁谁来的。可是最近他觉得有几件事办得不太顺老爷子的意,心里也觉得不太落忍的,于是就想补救一下。其实官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什么关系都得照顾到,哪一根筋也碰不得,整天就像捂着头上的官帽跳舞一样,你这官还有什么当头?太累。见了人不能不点头打声招呼,不能不冲人家笑笑,否则,你走后,人家会说你是个很腐败很腐败的领导干部,现在谁不怕腐败两个字套在自己头上?
  司徒竞湖一路微笑走进了办公大楼,所长任善璋正从楼上下来接他:“局长说您来,也没有告诉我们您什么时候来,您呐也不打个电话,也不让局里领导陪,这不是存心要让我们给您检讨吗?”任善璋一路小跑到司徒竞湖跟前,见司徒竞湖没有伸手与他握的意思,也就转身向楼上走去。“市长,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来个电话不就结啦,还非要亲自跑一趟?”
  司徒竞湖咧着大嘴嘿嘿一笑:“来你这儿,就得唱你这儿的小调。你想想,我能来干什么?再说,这种事是一个电话能解决了的?那还有责任呢。出了事谁负责任啊?”
  司徒竞湖弥勒佛似的跟着任善璋走进所长办公室:“你们局长要来,我没让他来。这种事又不是上山打狼,来那么多人干什么?出了事大家都跟着沾一身的油,又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这事就你和我知道就行了。”
  司徒竞湖什么时候脸上都堆着笑,在任善璋的记忆里,他没有见过司徒竞湖脸寒过的。难怪西方市的老少爷们都暗地里叫他笑面佛市长呢。
  任善璋见司徒竞湖只顾看着他微笑,就说:“市长,有话您直说。能办到的事,咱们没有不办的理。您啊别老这样看着我笑啊?”
  司徒竞湖不笑了,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任善璋:“金玉良保外就医的事,能不能办啊?我知道你还没有报到文亭他们那儿。不过,我这也是受人之托,他老婆亲自找过我,一个妇道人家哭哭叽叽地怪难受的,还有一些老同志也很关心老金……我就不能不来你这里了,如果你有难处,我做做样子也得来一趟吧,我说对吗?这是态度问题。”
  任善璋觉得司徒市长话可能有些重了,不就是一个金玉良吗?他早就想把他给打发出去了,在这怎么办?判不成,放不成。人家家属要保外就医,这不是正好瞌睡遇到了枕头,刚好。“我没觉得有什么压力,我们对金玉良的事也有自己的看法。市长放心,能办的我们应该办,不能办的我们也要想办法办。何况我们要求市长的事还多着呐。金玉良的保外就医问题,我们尽快研究一下,主要是他够不够保外的条件,这要法院来说话。市医院检查的结果,不是很理想。但还可以再做做工作。”所长任善璋站起身给司徒竞湖添水:“黄金专案的承办人朱支峰对金玉良保外就医有不同看法,上次不是他,我们就放人了。你想想,谁愿意留个疯子在看守所里?我这又不是疯人院。”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的想法?那好吧,我就等你们的消息了。”司徒竞湖笑笑站起了身。
  “这样吧,我们抓紧再把金玉良送市医院检查一次,等确诊了,迅速报法院审批。您看这样行不行?”
  司徒竞湖冲所长任善璋笑笑:“我还能看什么?你们看着办吧,我也只能赶快给人家复命去了。”
  司徒竞湖摆摆手走了,却给所长任善璋留下了不少的疑问。
第四节好色小男人夜闯风情娱乐中心
  风情娱乐中心又一个夜晚降临了,这是冷小月第一次将经营重任交给了小狸猫。小狸猫早早就站在了大厅里。
  八点不到,一个身着白色西服、留着小胡子的青年人,微笑着走进了风情娱乐中心的大厅,小胡子左手夹着个大雪茄,色迷迷地冲站在门厅口的两个小姐瞅了瞅,一看这小子就很色。小狸猫从小胡子那硕大的宝石钻戒判断,这小子不是一般的主顾。别看这西部小城不怎么样,因为这儿有几样能拿出手的国宝,比如冬虫夏草,比如水晶,比如绿宝石,还有这两座大山中不断出产的稀有矿石,所以外来的人特别多。尤其现在市场不景气,来西方市寻找发展和投资的人也越来越多。客商客商,有商才有客,客商一多,小姐的需求量也就越来越多。小胡子有意把手上的大钻戒在两个小姐眼前晃了一下。
  小狸猫快步走了过来:“先生您好,欢迎您光临风情娱乐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
  小胡子举着粗大的雪茄,不怀好意地盯着小狸猫笑而不答。小狸猫见小胡子手中的雪茄不冒烟,于是赶快拿出打火机替小胡子点着。
  “先生您想要什么样的服务?”小狸猫又讨好地来了句。
  小胡子轻轻将一口烟雾吐在了小狸猫的胸沟里:“我想到你们经理的卧室玩玩,听说她是个女的,我还听说她今晚不在。那儿可能要安全些。”小胡子故意从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在手中轻轻拨拉一下,票面发出了刷刷的响声。“想找点刺激。”小胡子不再看小狸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厅,“这种地方千篇一律,玩起来没劲!”
  小狸猫知道这小子是个有钱的主,他是在向她证明自己的富有,也在告诉她不要考虑钱的事。
  “先生,您看是不是换个地方,我们保证安排您满意……”
  “不!就在你的经理室玩玩,去帮帮忙吧。”小胡子色迷迷地盯着小狸猫的胸沟,将两张百元大钞轻轻塞了进去。
  “那好吧,请您稍候,我去和领班商量一下。不过,先生,你能消费多少?”
  “这要看你的小姐档次喽。一万、两万我还能付得起,如果她是绝代佳人,钱嘛,好说。”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但把这种事弄到冷小月的卧室里,冷小月一旦知道了,她还怎么混?“先生,我们能不能变通一下,到经理的会客室怎么样?不管您在哪里,我们都能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会客室就会客室吧。去你们老总卧室也不现实。”小胡子跟着小狸猫走上了风情娱乐中心的二楼。“你帮大哥找两个靓妹子,如果找得不好,你就陪我好啦!”
  小狸猫领小胡子穿过长长的楼道:“今天冷总不在,这二楼一般是不接待客人的。”
  “听说你们老板很性感的啦,如果有机会,我想会会她啦。人生少不了风流啦!”小胡子一口一个啦字,不停地冲小狸猫挤鼻子弄眼睛的。
  小狸猫打开了冷小月会客室的房门:“我们老总办公室兼卧室就在隔壁。今天的最低消费是三千元,我们给您八折优惠。”
  “快去帮我找妹子吧,不要污染过的。否则,我不付钱的。”
  小狸猫转身走了。小胡子迅速推开卫生间的门,打开窗子向楼下探了下头,然后又轻轻合上窗子。小胡子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然后用力拉死卫生间的门。小胡子从小马夹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很快弄开冷小月的办公室兼卧室,打开了冷小月墙角的保险柜。保险柜中一沓沓资料被搬到了外面,小胡子翻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小胡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进行他的工作。
  小狸猫领着两个小姐走进会客室,她看了眼哗哗响着的卫生间:“你们在这等一会吧。”小狸猫向卫生间呶了呶嘴。两个女孩和小狸猫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十几分钟过去了,小胡子还是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小狸猫踱到卫生间前举起了手,却又放下:“南方人讲卫生,怕是洗澡吧?”又十几分钟过去了,小狸猫实在憋不住了,冲卫生间用力敲了几下:“先生,先生?”小狸猫见卫生间仍没有反应,叫人拿钥匙打开了卫生间的门。里面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小胡子不见了。
  “这个家伙,怎么不见了?”
  “谁说不见了,我不是在这里吗?你们的水龙头太糟糕了,弄我一身的水!”小胡子轻轻弹了下白色西裤上的水渍:“你们这儿服务设施太差。到处都是保安,跟看贼似的,弄得心里很紧张,一点情绪早跑了。”小胡子指指两个小姐:“就这个档次?乡妞一个,还想出来挣钱?”小胡子冲小狸猫不怀好意地一笑:“不然,打开你们老总的卧室,你亲自陪陪我,要不我也只能另找地方玩去了。”小胡子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上装,很不满意地瞪了眼小狸猫。
  “先生,您……”
  小胡子不高兴地用食指从衣兜里夹出两张百元大钞,慢慢塞进了小狸猫袒露的胸沟里:“我没用你的房间,也没用你们的小姐,你总不能也要我三千块钱吧?”
  小狸猫满脸苦涩地挤出了一丝笑意:“那你自便吧。”
  小胡子吹着口哨走出风情娱乐中心的大门,轻轻摘下了手上的大钻戒,撕掉嘴上浓浓的小胡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妈的,冷小月这个傻婆姨能把批件藏在哪里呢?”
  小胡子最后摘下她的小礼帽,还原了沙叶霜那张调皮捣蛋的脸。
第五节专案组长走出生死绝境
  冷小月的小车走近死亡谷沟口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她准备连夜召集雪地龙研究解决雪山的问题。她在路上已经知道了整个金矿的事,尤其对公牛岭的动向更是关注。她听心腹说,公牛岭最近来了两个人,他们还把野驴沟开掉的两个人也收下了。新来的这两个人有一个很可能就是雪山。在利益面前,她冷小月不能有丝毫犹豫。妈的,这地方山大沟深,几十里无人烟,又是天不管地不管的地方,在这里消失个把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只要雪地龙配合,她的金矿就会照开不误。
  她万万没有想到,进入死亡谷金矿的第一道关口就把她卡住了。原因很简单,她是个女人。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冷小月是金矿的老板,她竟然进不了自己的矿区,那还叫什么老板?但怎么说都没用,沟口现在的总管是各家公推的雪地龙。她已经向里通报了几次,雪地龙闭门不见,理由也很简单,他不能破了山门的规矩,再说金矿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金矿。冷小月火冒三丈,她怎么能和外面的小野鸡们住在一起呢?她宁愿待在车里,也绝对不会去那些臊气冲天的屋子里睡一夜的。“狗娘养的雪地龙,你们一个接一个地去给我找他,直到他什么时候同意我进去为止,我就不相信,他雪地龙多长了那么点臭肉,就他妈的不认他的老娘了?”冷小月与雪地龙较上了劲。
  雪地龙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管冷小月的事,再说,他现在就是要煞煞这个小辣椒的威风。你不是不可一世吗?你照样得陪我上床,你照样得服从我管理。雪地龙决心要彻底把冷小月晾一晾。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个新来的大屁股的家伙是不是女人。他已经安排两个人去老丁头的工棚里了。
  雪地龙这个人要是认真起来谁说了也没有用,这也是他长期打猎养成的性格。有时他跟踪一只青羊可以跟着它走几天几夜,直到那只青羊被他打死为止,这也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现在光头和另一个兄弟正埋伏在老丁头的工棚外面,等待娜珠出来。这也是他雪地龙的小计谋,他不让他们闯进去,以免太声张,他让他们蹲在工棚外的小树林里,这样娜珠一出来尿尿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光头找到那片有尿渍的小树林,在那飘着浓浓尿臊味的小树林里埋伏下来。工棚的门吱的响了,出来的正是他们盯梢的那个大屁股。光头和他的兄弟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娜珠走到他们面前。娜珠有点尿急,加上又是晚上,跑到小树林蹲下就哗哗地撒开了,光头与他的兄弟憋不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女人离他们这么近的撒尿,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
  娜珠被突然的笑声吓坏了,提起裤子就跑,已经晚了。她的双臂被光头反剪起来:“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还跑得了?快去给大哥刺激刺激吧,”光头推搡着娜珠边走出小树林。
  “我们大哥注意你已经好几天了。他是火眼金睛,他怎么看你怎么像个母的。果然不出他老人家的预料,是个臊娘们。”光头的助手架着娜珠的另一只胳膊边走边说。
  到此时,娜珠才知道她是彻底砸了,她也才明白雪山坚持让她离开死亡谷的道理。娜珠并不知道,除了雪山之外,在死亡谷还有个男人也知道她是个女人,那就是老丁头。这老爷子因为矽肺无法去工地,每天睡眠特别少,自从娜珠进入他的房间后,他就一直暗暗地观察着娜珠,第三天就发现娜珠是个女人了,哪有一个男人黑夜还跑那么远撒尿的?本来出了工棚就可以向崖下掏家伙的,可是娜珠不这样,每次都跑得很远。老丁头见娜珠出去很久没有回来,又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笑声,就判断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老丁头喊了两声见外面没人答应,就警觉地爬出了工棚:“小绕子,小绕子!”老丁头可着嗓子喊小绕子。
  小绕子自从娜珠来了后,一下轻松起来,平时他虽然讨厌老丁头,但因为都是一个村子的,又在一起睡这么长时间,再说老丁头平时对他也不薄,为了睡好觉,虽然搬了出去,心还挂着老丁头这边,自从娜珠来以后他就放心了,觉也睡得香了。他被身边的金农用胳膊肘硬硬地捣醒了:“快去看看,老丁头叫你呐!”小绕子不情愿地翻个身,继续他的睡眠。外面又传来两声老丁头的叫声,伴着老丁头剧烈的咳嗽声。“快!老丁头喊你,他可能已经爬到了工棚外面。”身边的金农又一次把小绕子捣醒了。小绕子不情愿地穿起了衣服。小绕子走出门就冲老丁头嚷嚷开了:“叫什么叫?半夜三更的,我明天还干不干活了?”
  老丁头见小绕子来了,便爬进了工棚里:“小绕子,快,她被雪地龙的人弄走了。”
  “嗨!我以为什么事呐,金把头叫走个人还不是常有的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绕子转身就想走,裤角却被老丁头一把拉住:
  “她是个女的!你快去找雪山!”
  小绕子猛然醒悟,拔腿就跑。
  为了刺激冷小月,也为了怕娜珠真是个女人,雪地龙走出了死亡谷,在死亡谷沟口那片专为女人们准备的房屋里住了下来。这儿是女人们的天地,也是男人们的乐园,虽然偏僻,虽然是无人区,但来的女孩子倒不少,而且全国各地的都有。死亡谷既然有黄金,那当然就不缺少金凤凰了。雪地龙没有去见冷小月,他也知道冷小月从心里看不上他雪地龙,既然这样,那就等明天再说吧。雪地龙将两条腿搭在一个凳子上,闭着眼睛享受一个刚从东北来的姑娘给他做小活儿。生活有时就是这样,也应该这样,你挣钱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得舒服一些吗?东北妹子看来以前做过这方面的活,手工不错,按摩、捶捏还都在行。雪地龙手里端着酒杯,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他故意要做出这种姿态,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沟里的情况,也知道娜珠即将要进来了,不然他也不会有这种闲心让小姐给他弄这些名堂的。门外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人走进了屋里,雪地龙知道是光头他们来了,其实对讲机里已经说过了。雪地龙闭着眼睛呷了口酒,他在公牛岭不止一次见过娜珠,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女人的倔强,而且这种倔强是由仇恨引起的。雪地龙见屋里没有响动,甚至连呼吸也低了下来,才慢慢睁开眼睛,斜着眼看直直站在他面前的娜珠。雪地龙慢慢捻动着手中的酒杯:“我们金矿是葡萄美酒绝女人。这下好,这个规矩让你给坏了。”雪地龙猛地站起来,将杯中的酒狠狠泼在了娜珠的脖子里,“知道该怎么处罚你吗?光头,脱光她的衣服,再叫几个兄弟来!”
  “慢!雪把头。我不是为采金子来的,实话告诉你,我的丈夫叫朱支峰,他突然失踪了,我是来找他的。”娜珠毫不示弱地瞪着雪地龙。
  “朱支峰?到这儿找朱支峰?开什么玩笑!”雪地龙慢慢踱着步子,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是朱支峰的老婆,来这里是找朱支峰的。这么说,朱支峰不见了。他想到了冷小月,又想到了朱支峰在金矿的种种传言。那小子比冷小月好不到哪里去。雪地龙莫名地笑了:“朱支峰?朱支峰算什么玩意儿?都是他妈一帮见钱眼开的贪官。”
  “你,你无权侮辱我的男人!”娜珠怒不可遏地大声斥责雪地龙。
  “侮辱你的男人?你去问问死亡谷金矿所有的人,谁不知道他被人封了口?谁不知道他睁着眼睛说了瞎话?”雪地龙冲光头挥了挥手:“去,把她先弄了,然后抬到山沟里喂狼。让你那个受贿的老公也看看你们不干好事的下场!”
  “你!”娜珠见光头逼上来,惊恐地向后缩着,“你们不能这样!”
  但她还是被光头抓小鸡似的抓住了。光头一把扯掉了娜珠的上衣,娜珠双手立刻捂住了前胸。
  “头,我们找个房子去了!”光头狞笑着用力将娜珠扛在肩上,这时门口被雪山和小绕子堵住了。
  雪山愤怒地看着雪地龙:“雪地龙,把她放了。我是雪山。”
  “你?雪山?”
  “雪地龙你听着,我知道你是一条汉子,也知道这儿是死亡谷,山大沟深。你可以有很多种选择,但不要忘了你脚下的这块土地。”雪山的语气坚定而中肯。
  “你……好,好,我可以放你们一马,放了你战友的妻子,你们走吧。”雪地龙转过身摆摆手。
  “不!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不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要带走这儿的所有账册,我还要向一些金农们进行调查。”
  “你,你不要逼我!”
  “你我现在都没有另外的选择,只要你敢放我走,我就必须要那些账本和金农们的第一手材料,否则我没有必要离开这里。而且,只要你还愿意做一个合法的公民,你就必须向我提供证据。”
  “大哥,冷,冷小月知道你在这里。她要过来,怎么办?”光头凑近雪地龙,目光却盯在雪山和娜珠的身上。
  “不能让她过来,我去看她。”雪地龙的眼珠不停地转着,眼中充满了狡狯,“你们如果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说完径自走出屋门。
  雪地龙不想让冷小月看见雪山,更不想让冷小月知道娜珠的事,于是就走进了冷小月的房间。冷小月没有看他,手持着雪茄烟继续在地上踱她的步子,这个女人一心想学男人,而且全是电影电视里演员的做派,生活中的男人哪有这个样子的?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呀!进公牛岭不成,进死亡谷也不成,你说我这个把头还算把头吗?再说,你雪把头哪天又离开过女人?”
  “冷总误解了,玩女人和挣钱是两回事,挣钱是为了女人,但必须要分开,就像你和我不能搅在一起一样,这是规矩。”
  “想不到雪把头还这么迷信?那么我问你,你的金矿是不是纯一色的男性啊?真的就没有一头母牛?”冷小月冷笑笑,“你刚才不是把朱支峰的婆姨弄出沟口了吗?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雪地龙没想到,刚发生的事情她就知道了。雪地龙想作轻松状已经不可能了。
  “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也是女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水,光靠火,还怎么生存。那不全烧焦了?关键是火不要让水给淹没了!你说是不是啊,雪把头?”
  “是啊,女人魅力无穷!但太水了也靠不住。我的金矿背阴,不能饮水太多的。”
  冷小月能听不出雪地龙的话中话吗?她扑哧笑了:“不管怎么说,雪把头手里的金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如果有人把金子拿走了,你雪把头还怎么玩女人?”冷小月冲屋里的几个随员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出去一下,我跟雪把头有事要商量。”冷小月等随员们退出后,便压低声音,“我是为雪山来的,不是要和你抢金矿。”
  “是吗?”雪地龙哈哈大笑起来,他以为冷小月又要用女色来软化他呢,没想到冷小月说的是大家都明白的事。
  雪山没有耐性再等下去,冷小月算什么?
  雪山走近冷小月的住房。雪山向两个上前阻拦他的保安亮出证件:
  “我是黄金专案的调查组长,谁敢拦我?”
  雪山用力推开冷小月的房门:
  “既然这么神秘,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我觉得这样比包着掖着好,冷总你说呢?”
  冷小月没想到雪山闯了进来,她的情绪一时缓不过来了。
  雪地龙立刻坐直了身子。
  “我这个人当年在猫耳洞里待了十几年,习惯搞阴谋诡计。不过我还是喜欢阳谋,有阳光的地方总是灿烂些,心情也会好些,雪把头你说对吧?”雪山将脸转向冷小月:“冷总来了正好,你的风情娱乐中心账目还没有交给我呢!这次你来了,先把金矿的账目交给我吧!我也想早一点回市里汇报工作。”
  冷小月没有笑,而是拢起了眉头:“雪组长既然来了,我看也用不着急嘛!西方市比起这儿缺少的是自然之趣,何况你是军人出身,冲锋陷阵是你的长项。”冷小月晃晃肩膀站起了身:“现在和平年代需要的是智慧,不是武夫之勇。不过,我这个人爹妈生来就给了我一种好斗的性格,我不知道雪组长进了死亡谷,有没有想到怎么走出死亡谷?这儿可是好进不好出啊!”
  雪山听出了冷小月话中的威胁:“我们侦察兵有个行规,叫出生入死。现在我已经入死了,还怕出生不成吗?再说,这朗朗乾坤,清明世界,我不知道冷总有多大的胆量,敢跟这么一个强大的政府斗法,甚至胡作非为,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的采金人!再黑的夜晚,在他们眼里也藏不住一只山狐狸。你说呢?”
  冷小月从鼻孔里哼了声:“我闹不明白,这里的账册会对你有用?这是金矿,你要的是证据,是能够证实我的金矿不合法的证据。可这儿满山的石头就是证据啊!”冷小月冷冷一笑,将目光转向雪地龙:“你的金矿经过批准了吗?我是经过批准的合法开矿人。”冷小月又将目光转向雪山:“与你的目标不一致吧?”
  “一致。我要的是账本。我不希望主人的屋子里溜进小偷,把不该他拿的东西拿走了。我的责任是查清你怎么进来的,还有那个让你进来的人的责任。”雪山笑笑,“比如这金山,谁都想挖。该不该你挖?有时黄灿灿的金子也能把一个人的本性给埋没了。”
  冷小月阴冷地笑笑,冲一个随员挥了挥手:“去把账本给我抱来,让雪组长看看,我们是怎么偷走国家金矿的。”冷小月斜了眼雪山,“我怀疑雪组长有没有能力把这些账册拿走。这么沉的东西你怎么能带出死亡谷?一旦压趴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两个随员很快将账册抬进冷小月的屋里,按照冷小月的意思放到了雪山面前。这是一种挑战,一种对权力的挑战,一种对你信心和胆识的挑战。雪山再一次领教了冷小月的厉害。满屋人都虎视眈眈地盯住雪山。
  雪山不自觉地掠了眼冷小月,这个女人可真够厉害的,年纪不大,心计不少。雪山被众人的目光灼得全身冒出了汗:
  “既然冷总要看看我的胆量,既然组织上让我当这个黄金专案的组长,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这个人智慧太弱,勇气不足,但有些笨劲,习惯干些粗活,这些账册,我还是有信心把它们背出死亡谷的,除非你的账册把我埋在了这里。”
  雪山慢步向账册走去。
  屋里的随员和保镖都不自觉地拥到账册跟前,组成了一道人墙。
  冷小月慢慢坐在了椅子上,不动神色地盯着雪山:
  “雪组长可要想好了,这是无人区,不是你的团部指挥所,我请你三思而后行。咱们各事其主,你不要逼我做出不礼貌的事情来。再说,你知道它的分量吗?它绝不是你这个小小的组长所能够抱动的。”
  “除非你有能力说服西方市的三万党员和几十万市民,他们如果答应,我可以不拿这些东西。”雪山没有停下脚步,他不能退缩,也没有理由退缩。人有时就是这样,挺一挺就过来了,现在也同样。而且他也不相信人们为了几个金钱会黑成这样。
  众保安和随员退缩到了账册的最后防线,而且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沉默,对立,抗争。已经别无选择,已经没有选择。
  雪山此时才明白什么叫势单力薄,但他受不了冷小月满脸的嘲讽和鄙视。怎么办?抢,没有力量。退,已经是退不下来了。
  “雪组长,不是我不让你拿,是大家怕丢了这金饭碗。你有能力你可以把它带到西方市,关键你得问问这些弟兄们答不答应。”冷小月傲慢地站起身,晃着肩膀向雪山走来。
  举手可及的铁证,你却伸不出手去,你还是个男人吗?如果面对几个拿枪的敌人,你现在会举起双手吗?雪山在斥问自己,你不会,你会选择玉碎,你绝不会选择瓦全的。这也是我们民族的惟一一点血性了。
  雪山弯下了腰,众保镖和冷小月的随员也同时弯下了腰,他们将会把雪山压在账册上,压到他喘不过气来为止,压到他没有气为止。这个结局已经再清楚也不过了。但雪山还是没有退却的意思。屋中的气氛一下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惨剧的发生。
  冷小月没有做任何退让,她也不需要退让。因为这可能是一种必然,她真的想看看这种必然的发生,而且就发生在她冷小月身上。
  “慢!雪组长,还是让我来吧。”
  几乎就在雪山被压倒在账册上时,一个很轻的声音飘了进来,那是老丁头的声音。
  老丁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冷小月房间的门口,他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地双手卡在腰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堆账册。
  这个动作雪山很熟悉,很小的时候老丁头就这样,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现在所不同的是,老丁头的身后挤满了脑袋,冷小月此时才发现那些脑袋后面还有无数个脑袋。但那些脑袋都鸦雀无声地看着她冷小月。
  冷小月张狂的目光立刻被那些脑袋逼了回来,逼到了自己的鼻子尖上:“这成了什么啦?又不是斗争地主?”
  老丁头慢慢蹲在了那堆账册前:
  “我当了三十年的支书,打过国民党,斗过地主和土匪,今天要和这些不法老板斗斗。这次算您雪组长给了我一次机会,就是见到了毛爷爷和邓大人,我也有个牛皮吹了。”
  老丁头抱起了那些账册:“不怕,有我们这些人,你雪山还怕走不出死亡谷?”
  雪山眼中溢满了泪花,但他没有让那泪花流出来。
第六节偷偷摸摸的背叛者
  林文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决定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告诉金远,因为从她的直觉看金远不可能和冷小月成就一对。作为一个受过这么高教育的人,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妻子,而这一切她都具备了。冷小月除了女人的属性,什么也没有。自从她发现爸爸与柳风影的关系后,心理上就发生了微妙变化,因为两个老人的关系直接影响到了她和金远的关系。为此,她跟爸爸理论过,结局都是失败。她必须要认真对待这件事,这毕竟关系到她未来的幸福。林文寒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约金远了,她在跟金远赌气,也在跟她的爸爸赌气。这天林文寒忍不住了,主动把金远约到一个小茶馆里,要了两杯大众化的奶茶。她决定把父亲同柳风影的事告诉他。也许金远听了之后会暴跳如雷,也许因为此事她会失去他,但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想出对策,早决策要比晚决策少些痛苦。
  金远听完林文寒的叙述,眼珠子恨不能瞪出眼眶来:“你再敢胡说,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林文寒知道金远会这样,这种结局她已经料到了。一个受过如此高等教育的男子,他怎么可能承受这种耻辱呢?这也是她选择金远的理由之一。因为留过学的人,尤其是男人,在接受西方文化熏陶后,大都在两种文化观念的碰撞中舍弃了前者,在短短的接触中她发现金远并不是这样,母体文化对他的影响还是根深蒂固的。林文寒平静地看着金远,目光给予对方的全部是肯定。金远默默收回了目光。
  为了证实林文寒传给他的信息,金远选择了和林文寒同样的方式,因为要弄清这种事除此下策,再无它法了。金远得到了和林文寒同样的结论。至于妈妈和林为驹在爱晚居一夜做了些什么,那只能由他自己去想像了。
  其实金远的想像是错误的。林为驹这次约柳风影主要是告诉她,雪山不是阿牧吉的儿子。
  “雪山是谁的儿子对你我来说有意义吗?”柳风影倒了两杯干红,不解地看着林为驹,“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退下来后闲得心慌了?”
  “风影,雪山是谁的儿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林为驹轻轻呷了口酒,开始接受柳风影帮他脱衣服。“我现在才明白,人的一生都在谜中,就像金玉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你我在这里幽会。”林为驹没有看柳风影,他知道柳风影现在的目光是什么样子,那里面除不满和无奈外,没有别的成分。这个女人是不希望他攻击金玉良的,因为道理也很简单,你占了人家女人,又说人家不好,那么你自己怎么样?是个正派的男人吗?二十多年来,他已经看惯了这种目光。林为驹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个人从来不愿意生活在雾里云里,我毕竟还算解开了这个谜,有些谜可能到死对有些人来说也还是谜。”林为驹不管柳风影的情绪,还是将自己的酒杯送到了柳风影的唇边,“你说呢?”
  “金玉良才不迷呢,他比谁都清楚。你霸他老婆,抢他儿子,你以为他是傻瓜啊?”
  林为驹默默地瞪着柳风影:“如果金玉良不那么清醒,如果他还能现实些,我的回忆录将会永远留着悬念的,可是他太清醒了。不过人到一定的地位,他就想要他应该得到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他要还是个锅炉工,就不会这样想了,这我有责任,你也有责任。”
  柳风影瞥了眼林为驹:“现在把金玉良弄出看守所,对你回忆录的结局是悲还是喜?你清楚吗?你葫芦里的药最后总得抖出来吧?”
  “我怀疑他没有疯,是装疯。他想继续装糊涂蒙我。可惜呀,我被人也蒙了几十年,现在没有人能蒙住我了。金玉良更别想!我要把这些心病都了结了,把最后一个句号画圆。然后和你好好过后半生的日子。”
  “准备和我结婚?”柳风影冷冷地看着林为驹,因为这件事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出过,但都被林为驹用沉默拒绝了,现在旧话重提,多多少少给柳风影不平衡的心态里又增加了点希望。
  “结什么婚哟,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这叫什么!整天偷偷摸摸地像个贼似的,二十多年我就没有一天放松过,真让人受不了!”柳风影越说声音越高。
  林为驹知道又扯了一个沉重的话题,于是赶紧煞车,伸手揽住了柳风影的腰:
  “风影,我现在感到很累很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哪还有心思谈这些,再说雪山要真是方茹晰的儿子,那事情就严重多了。”
  “你这个人,不管人场、钱场还是情场,都没有讲过父子,对于雪山,他也只不过是你的爱婿而已,你还这么发愁?”
  “你根本不知道,雪山要是方茹晰的儿子,他就是西方市第一任书记黎明的后代,他爸爸和他爸爸那一代人为获得这块土地上的政权献出了生命,雪山也为保卫这块土地上的政权流过血,他会容我们这样吗?”
  “这是与你的行为格格不入的。”
  “岂止是格格不入,是根本的背叛!”
  柳风影第一次见林为驹这么沉重地谈论雪山的事,于是伸手夺下了林为驹手中的杯子:“宝贝,睡觉吧,管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我们现在有钱了,我们结婚吧,我们到美国也可以过上最好的晚年生活。你怕什么?”
  林为驹轻轻掳起柳风影的浴衣,将柳风影揽进怀里:“风影,你不知道,我最近老在不停地拷问自己,这些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追求的?”
  柳风影的身体在林为驹的怀里缩了缩:“答案有了吗?”
  “有了。我无法跳出我自己,我不能离开这一切,我更不能没有你。”林为驹搂紧了柳风影,很怕失掉似的,“我需要生活,我无法像黎明那一代人那样去为老百姓的利益而忘我。我有时也在检讨我自己的从政经历,我发现很多时候我确实别无选择。至于我们俩,几十年都过来了,老也老了,我不想结婚,不想出风头。”
  柳风影如同被针扎了似的,从林为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这几十年你整天想的全是偷鸡摸狗的事,弄得我后门送走你,前门又迎来他。你说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就这样你还想跟人家黎明比?”
  林为驹再次抱紧了柳风影:“是的,无法可比。我的行为,在黎明他们的眼里那是十恶不赦!是罪该万死。”
  柳风影噗的笑出了声:“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你从一个小干部混到科级、县级。又从县级混到了市级,现在还在向省级爬,可是你暗地里呢?什么也没耽误,什么也得到了。你还要什么?还想要你的良知?要黎明他们的口碑和精神?这可能吗?”柳风影撇了下嘴,“你已经走向了他们的反面。”
  林为驹停止了动作,陌生地看着柳风影:“你给我判了死刑?”
  “我是在给你的灵魂判刑。你用不着接受法庭的审判,可是你无法不接受良心的拷问!你眼前还有一种选择,你还可以一如既往地像以前一样沉溺于我们的爱里,堂堂正正地和我结婚,然后离开这个城市。”
  林为驹一下没有了情绪,“又是你的结婚,我一辈子都生活在形式里,我需要的是内容而不是形式,结婚不结婚有什么实质意义吗?那只不过是一种做给大家看的形式而已,是一种女人虚荣的满足而已!”林为驹翻身坐了起来。
  “虚荣?你不是为了虚荣,可着劲往上爬干什么?权是什么?钱又是什么?都是他妈的臭狗屎。你林为驹同样离不开虚荣,我也离不开它。我不能再这样偷偷摸摸像鬼一样陪你玩、陪你乐了。我受够了,我就是要这种虚荣!”柳风影光着身子跳下床,默默地流开了眼泪。
  林为驹知道自己又玩过火了,现在不是心烦吗?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理解他呢?林为驹伸手想揽过柳风影,却被柳风影甩手拒绝了。林为驹的心一下凉到了冰点。
  金远是怎么到的林家,已经记不清楚了。一路上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些乌七八糟的肮脏镜头,而且那不停扭动的躯体不是别人,是自己的母亲和那个把爸爸送上法庭的男人,这是对美好的最大戕害,是对神圣的最大亵渎。金远带着满脑子怒火敲开了林家的大门,将开门的林文寒连推带搡地挟持到了二楼卧室。金远一把将林文寒掼倒在床上,扯掉了林文寒的胸罩和裙子。
  “你!你要干什么?”林文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金远要干什么。当她的裙子被金远扯掉时,当她裸露着大腿躺在床上时,她感到了受辱。
  金远眼睛充血地盯着林文寒的内裤,伸出了双手。
  林文寒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劲,猛地蹿起,冲金远的脸上就是两个狠狠的耳光。“你这个畜生,快滚!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林文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她双手紧紧提着自己的小裤衩,龟缩在床的一角,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金远被两个巴掌打清醒了,木木地看着林文寒,迅速转过了身。
第七节怎样了结黄金专案
  司徒文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英雄峰上,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司徒文亭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更没有想回家的意思。朱支峰失踪和雪山出车祸以后,他又认真复核了一次金玉良的案卷,仅从证据的角度审理,他始终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罪刑法定,法无不法,对眼前的现实来说,那也只能是一种理想。我们毕竟是一个人治传统的国家,要达到全面的法制谈何容易?作为一个法官,除了忠于你的职守外,你难道就没有情?你忠于的职守,就永远正确?
  雨越下越大,山野已经全被雨雾包裹住。司徒文亭的脊背渗进了凉凉的雨滴。他确实应该好好思考一下黄金专案了,这也是他回到地方后第一次这么不自信。而这些不自信是不是还有爸爸和林伯伯的因素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司徒文亭决定找爸爸谈谈。
  司徒竞湖见司徒文亭全身水叽叽地走进家门,脸色很不好看,就心疼地问:“你这是怎么啦?快把湿衣服脱了。几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躲躲雨?看你淋的这个样子!”
  司徒文亭接过司徒竞湖扔过来的毛巾,简单地擦一下,又从茶几上抽出一支烟点着了。
  “情绪怎么这样不好?还抽起了烟?”司徒竞湖不解地看着司徒文亭。
  “爸,有些雨是躲不过的。”
  “你今天是怎么啦?”司徒竞湖对司徒文亭的怪异举动很是困惑。
  “爸,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在黄金专案中,您和风情娱乐中心和雪地龙究竟是什么关系?金矿的开采是不是您同意的?在金玉良一案中,您应该负什么责任?”
  “文亭,你怎么啦?你听到什么啦?”
  “金玉良现在疯了,开不了庭,从表面上看,他是这起死亡事故的主要责任者,但如果死亡谷金矿是经你们同意向私人开放的,或者说你们领导们为了个人捞钱与金把头内外勾结,擅自开采国家的矿产资源,金把头们为了大肆捞钱又利用这一机会,向采金农倒卖进入死亡谷金矿的采金证,那性质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孩子怎么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文亭,你可不能胡思乱想!金玉良一案如果翻烧饼,这不仅仅是对你不利,更重要的是它对现在所有的领导都不利。当然这里面也有爸爸一份责任。”
  “爸,我一直很尊重您,雪山和支峰事件发生后,我不能不想这件事,不能不反思金玉良一案的问题。当时按您的意见快结快审,给上面报材料,但是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出现上述的问题,我将如何面对世人?刑罚由领导决定的时代已经过去,它在向法定迈进。”
  司徒竞湖默默地看着儿子,不自觉地在地上转开了圈子。
  “文亭啊!有些事也不是爸爸非要你这样做,事情总有个阶段性嘛。毛泽东的时候,你让他搞现代化也不可能。金玉良一案能结了,我的意见还是快结了啦,拖下来对谁都不好。”
  “那么爸爸,我再问您,这件事与林伯伯有多大的关系?”
  司徒竞湖没想到儿子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
  “文亭,你是搞法的,有些事情是要靠证据说话的,更不能乱猜测。再说,咱们司徒家有今天,你能当上西方市法院的院长,这些都离不开你林伯伯的帮助。现在新书记刚来,他又走了。如果在这个案子上……”
  司徒竞湖的意思很明确,一是没有证据,二是林为驹对我们司徒家不薄,而他的院长可能包括他的市长,林为驹都出过力,那么下面的话还用问吗?但爸爸并没有回答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司徒文亭默默地看着司徒竞湖:
  “爸,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您在金矿的事件上究竟陷得多深?”
  司徒竞湖冷漠地瞪着儿子,怎么回答儿子这个问题?儿子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儿子,也不是二十几岁的儿子,他已经是一市的最高司法长官。他司徒竞湖还有资格骗儿子吗?但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说破:
  “文亭,这里当然有爸爸推卸不掉的责任,我毕竟是市长啊!”
  爸爸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司徒文亭有点后悔,其实他淋了半天雨水,最让他下不了决心的也就是这一点。他在第三次拿起金玉良案卷时,思想已经跑到了爸爸和林为驹身上,如果说案卷之外的因素也只能是这样了。同爸爸的谈话更增加了他的两难选择。司徒文亭没有再提问题,站起身走了。
  “文亭,你身上的湿衣服!”司徒竞湖追出来,但司徒文亭并没有回头,而是默默地走进了雨里。
第十四章
  第一节穷人穷得只剩下了人品
  雪山决定找雪原谈谈,也要找找雪地龙,他并不认为雪地龙是个坏人,雪地龙身上还有一些仗义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朱支峰的事他知道多少?柳风影的事他又掌握了多少?
  雪山没有想到,他在半路上拦下的车竟然是雪原的,而且雪原见他上了车自己却下了车。雪山开始并不知道雪原不愿意拉他,他不得不坐在驾驶座位上,随手挂上了挡。雪原只好不情愿地又上了车,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走着。
  最近发生的事情雪原都已经知道,嫂子走了,哥哥的组长也被撤了,而且还被开除了党籍,以后事情会怎么样还很难说。不过,这些事情又能怨谁?还不都是你自找的。雪山的遭遇传到死亡谷后,雪地龙曾经把他拦在路中央,如同上一次打他的阵势差不多。
  “你小子一直害你哥哥,一直被利用,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不想听雪地龙的。但自从与雪地龙几次交手后,他确实有点怕这位爷,这小子下手太狠了,而且他瞪你一眼都让你全身哆嗦。
  “小狸猫是他们手上的一张牌,一个诱饵,你知道不知道?可是你呢?还当个宝贝似的,钟情得不得了,你算什么东西?”
  是啊,我算什么东西?可是我的房子、女人全没有啦,我还是东西吗?
  雪山知道雪原还在恨他,而且非常恨他。
  “爸爸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雪山不看雪原,自己讲述起来,“从前有俩兄弟,老大很贪,老二很憨。等他们的爸爸死了,哥俩就分家,老大把家里的土地、粮食、值钱的东西全弄到了自己手里。老二却憨憨地帮老大搬东西。老二想,只要哥哥过得好就行了。分家以后,老二总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老二对哥哥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老大呢,天天大鱼大肉,一点也不给他的弟弟。老二饥寒交迫,终于病倒了。”
  雪山停止了讲述,雪原甚至连坐姿也没有动一下。车轮飞速运转的沙沙声更大更响。
  “老二一病就是好几天,总是不见老大来看他。一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一只喜鹊突然在老二门口叫起来,听着喜鹊叫老二的病立时好了许多。老二拄着树枝走到门口,喜鹊就引逗老二向远方走去。老二跟着喜鹊走了多远,走了多少时辰,一概不知。喜鹊一直把他领到一座山上,老二没想到那山上到处是金子,老二的病立时又好了几分。老二捧起一把又一把金子看着,越看越喜欢。喜鹊看老二没有拿的意思,就将一粒粒豆子似的金子啄到老二的衣兜里,老二想这么好的东西,那么多的人分,我怎么能要这么多呢?老二只拿了两颗金豆子,在太阳出来之前跟喜鹊下山了。”
  雪山见雪原动了下身子,知道自己的讲述起到了作用。
  “后来老大也去取金子,因为贪心背不动被压死了,对吧?可是,哥!我为冷小月他们付出了代价,我要我的那一份报酬,他们为什么不劳而获?我不是贪得无厌的家伙。”雪原终于耐不住了。
  雪山并不理会雪原的提问,继续讲他的故事:
  “后来老大知道了,每天都跟喜鹊去背一袋金子。老大后来又想,为什么要天天背呢?要是住在金山上,这座金山不就是我的了吗?他带上充足的吃的又随喜鹊去了金山,在那里搭起了窝棚。喜鹊眼见太阳就要出来了,老大还不想回家,就不停地在老大的头上叫啊叫的,想叫老大赶快下山,老大却冲喜鹊摆摆手。喜鹊在太阳出来前飞走了。老大呢,因为贪心被太阳烧死在金山上。”
  雪山的叙述结束了,但车中的气氛却更凝重了,哥俩谁也不说话。
  “老二和老大你喜欢谁?”雪山不看雪原,仍将目光盯在远处的公路上。
  “我谁都不喜欢!”
  “不!你喜欢老二。”
  “你,你要把车开到哪里去?”雪原突然发现雪山把车开向了土吉淖的方向。
  雪山没有回答。他是要带雪原去一趟土吉淖,他要让这个玩野了心的弟弟真正了解一下土吉淖,因为他是这里长大的孩子,这里才是他生命的根,他不能忘了他们,永远都不能忘了他们,如果一旦忘了你深深植根的土地,你的脚步也就站不稳了,你的基础就没有了。老丁头的家最能代表土吉淖的生活状况,他想让雪原了解一下。老丁头当了三十年的老支书,带着大伙奔幸福路的领头人,最终躺在自己保护了近五十年的金矿上,而且还带着一生的贫穷去见了马克思,怎么总结他的人生?怎么看待金把头们对财富的掠夺?
  车速已经开到一百二十迈,雪山还在踩油门,他只能把愤懑的情绪释放在车速上。
  土吉淖到了,几个光屁股的孩子追着小车奔跑。雪山将小车停在老丁头那几间破旧的黄泥小屋前。村里的人们也都拥向老丁头的家。一个光屁股孩子冲到雪山和雪原的前面去敲老丁头的家门:“丁家奶奶!丁家奶奶!要账的又来啦!”
  屋门慢慢开了,门里探出个脑袋:“等几天扶贫款就来了,你们……”老丁头的老伴马婶见风就流眼泪,看不清来人。一年不到的时间,这个可怜的老太太死了儿子,失去了老伴。老太太的精神也垮了下来,眼睛整天泪流不止。
  雪山阴着脸径直走进老丁头的家:“马婶,我是小山子。”
  “我记不清初三还是初五借的,老丁头知道。不过请您放心,俺老丁头走了,他欠的债俺不能装孬不还。二林现在白天上学,晚上拉板车挣钱,他前几天还寄回来了300块钱呢。我琢磨着等今年政府的扶贫款下来,就能还上你的500块钱。”
  老太太擦着不断流泪的眼睛,边说边把雪原让进屋里。
  “看看马婶糊涂的,人也分不清了。马婶,他们不是来要债的,他是老雪家的大小子,当兵的那个!”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大声冲老太太解释。
  雪山见老太太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大声地冲老太太喊:
  “马婶,我是牧业队上放羊的小山子!小山子!你听清了吗?”
  “听清了,听清了。”老太太紧紧拉着雪山的手,“你是小山子?你真是小山子?”老太太眼里的泪水流得越发多起来,“你丁叔说你出息了,当官了,比你弟弟强,你兄弟不是咱土吉淖的人,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老太太拉紧雪山的手:“小山子,大婶这没有什么好吃的,大婶煮了一锅山芋蛋蛋,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老太太揭开锅盖,抓了一碗,放在黑乎乎的炕桌上,又端来一小碗盐末:“蘸着吃吧,咱这黄土里的东西是从不亏人的,你每次回来大婶都偷着看你。你是咱土吉淖最有出息的一个,是吃咱土吉淖山芋蛋蛋长大的一个。”
  雪山慢慢坐在了小炕桌前面,眼中有些酸涩,也有些温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脆弱了。战场上那么多战友在面前倒下了,他从来没有哭过,而那都是鲜活的生命,有的前一天晚上还和他一起打球,还和他讲故事;有的早操时还给他敬礼,说走就走了,但激起的只是仇恨。可是现在面对家乡父老的这种生活,你却连一点忙也帮不上,甚至连一句公道的话也不能给予他们,你是土吉淖的男儿吗?
  “你的事,大婶听说了,大婶知道,你是为大伙办事才遭灾的。吃吧,快吃吧,趁热。大婶看着你吃,你小时候,大婶就是这样看你吃山芋蛋蛋的,吃得可香了。”
  雪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二,走出这块土地的时候,他曾对自己说过,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土吉淖见乡亲们,当他由士兵成了军官后,在战争中逐步走向指挥员的岗位后,他就不再想自己混成个什么样子,而是更多地想着自己家乡的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生存的人们,他们怎么才能不吃土豆。雪山的泪水慢慢从眼角爬了出来。他随手拿了个土豆递给雪原,自己就蘸着盐末大口吃起来,两行泪滴也轻轻地落在手中的山芋蛋上。
  屋里的人都看到了雪山的泪水。小小的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雪山默默嚼着土豆的声音。
  “哭啥来嘛!不能干就回来,咱土吉淖啥时也不会不要你的。”
  人群中不知哪个男人终于耐不住沉寂说了一句。
  雪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不是大伙给你找什么麻烦。老支书家两个人死在了金矿,本来很好一个家,就这么给毁了。你是咱土吉淖走出去的人,你看看乡亲们这个样子,我们要的不是钱,不是政府的照顾,是理。为啥好端端的金矿,要让那些金把头折腾?咱们受苦,他们挣钱,这还有公平吗?”一名中年男人蹲在地上,卷着烟卷说。
  “咱们土吉淖人,老几辈子也没靠国家吃过饭啊!现在守着金山吃国家救济,羞死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哩。”一个抱孩子的妇女跟着来了句。
  “老支书家,大林被雪埋了,老支书累死了,闺女卖了,也没有还上进山证的钱,这采的金子都哪去了?这不比黄世仁还黑吗?”
  屋中人们的情绪使雪原有点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雪山面前,他听不得那些叹息声。
  他要撤离这里,他要马上回去看看老娘。雪原的手不自觉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沓钱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哥,你给马婶,我回家了。”
  “不成。要给你自己给吧。”
  雪山将钱推回到雪原面前。
  雪原只得站起身,将钱放在了老太太手里。
  “这不成,这不成。小山子,这是给马婶的饭钱对吧?”老太太揉揉满是泪水的眼睛,“小山子,你欠大婶的多啦!小时候你偷大婶的枣,偷吃大婶的蜂蜜,要还这个情你是还不清的。大婶再穷也不缺这几个钱。咱人穷不能穷了志气,你说对吧?”老太太抹去脸上的泪水,“大婶就想让你把金矿的事给说道说道,老丁头也是这个念想,咱土吉淖的人都是这个念想。心里总觉得憋得慌。可是,大婶没有想到难为了你……”老太太撩起衣襟擦眼睛。
  雪山将最后一口土豆硬硬地咽下去,看见雪原正将那沓钱塞向老太太坑上的破被里,就慢慢站起身:“马婶,您老多保重啊!有机会我会来看您的。”
  老太太一把抓住要出门的雪原,从破被子里拿出了雪原塞进去的那沓钱:
  “马婶眼睛流泪,可是没有瞎。孩子,这不行。你大婶缺的不是这几个钱,你大叔当支书的时候,队上偷挖的金子,大婶也见过不少,金子就放在咱家,你大叔就交给我保管。有一年,家里两个月没吃上盐,你大叔也从没拿过队上的一粒盐粑,你爸爸给他送来了腌咸菜的水水,你大叔就分给了乡亲们。我们缺的不是这些。”
  雪山没有看雪原,因为这些话雪原都听见了,他在想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雪山走出老丁头的家,他还应该去老丁头的坟头上再添添黄土。
第二节绝不能让亲哥哥娶了亲妹妹
  林为驹怎么也没有想到,柳风影会为金远、文寒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这个臭婊子!不就是因为他没有答应和她结婚吗?女人啊真是不可理喻。他这一生把什么都给了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还要结婚?那张小花纸就这么重要?这是一个恶毒的不能再恶毒的婊子。至于对她怎么处理,他已经想了很久,包括对他自己的结局也想了很久。林为驹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这一切已经成为事实,而且柳风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她为他苟且偷生了二十几年,被他骗了二十几年。这二十多年也是她人生最青春最美好的时期,她就这么白白地为他付出了,她不甘心,她恨他,她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是的,他为此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可能将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可是你这个臭娘们,如果离开我林为驹,你还会有今天吗?你还会拥有什么?你只不过是一张臭皮囊而已,你也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林为驹阴冷地笑笑,咱们走着瞧吧。
  他现在必须把真相告诉金远,因为夜幕已经降临,不管过去他们怎么样,今天晚上,他作为父亲,必须在金远洞房花烛夜前告诉儿子真实情况。他不能不管,他要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林为驹按约定时间来到了西方河那弯高高的水杉林中。
  今晚水中的灯影显得特别斑斓,摇摇曳曳的弄得他有些心乱。林为驹焦虑地在河边踱着,耐心地等待着金远。河水轻轻吻着堤岸,像母亲吻着自己酣睡中的孩子,林为驹突然找到了一种母性的温情,这是二十六年来,他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儿子,而且是在儿子与自己女儿结婚的晚上,人生啊!多么无奈!
  四野一片寂静,除了河边的灯光,一切都藏在深深的黑夜里。水杉树枝间的碰撞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这喘息声有些像柳风影每每进入状态的呻吟。这片树林是西方市保存最好的生态林,它的旁边是一个蓄水库,库容量足可以供应西方市三年的用水。这是西方市第一任书记的功劳,修坝建水库时很多人不理解,到现在人们才明白这一方水对于西方市是多么重要。这片森林也是当时建水库时,那位书记硬要保留下来的,而且不准任何人砍伐一棵树。那时这里没有路灯,荒郊野岭,来的人也很少。也就是在这个地方,那位领头人剥夺了他的追求,也就是在这片林中他发现那个姑娘躺在那位书记的怀抱里,从此他就再也不愿意来这片森林了。后来园林部门要把这片森林扩展为公园,他也是听听而已。后来又听说这片森林里经常有流氓出入,弄得妇女和姑娘们很紧张,他那时就批了一笔资金,让在公园里安装了路灯。这是什么时间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四十年前他看到的那一幕至今还记忆犹新,尤其是那姑娘娇柔而无奈的喘息声,那是幸福的喘息,那是醉不欲生的喘息,那也是升入天国的喘息声。他在后来的人生经历中,怎么也忘记不了那喘息声,那喘息一直伴他走到了今天。他也曾无数次在柳风影身上寻找那种喘息声,甚至他还把柳风影带到这片森林里做过那些事情,但他始终都没有找到那种喘息声。他那时就把目光锁在了最高的那棵树梢上,这是在那姑娘的叫声中锁定的。因为那晚树梢上挂了个月牙儿,他就想如果把那棵树砍了,那个月牙儿还会挂在上面吗?
  林为驹听见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来了。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林为驹的心跳一下疯狂起来,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更不知道如何对儿子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您找我来……”金远没有再向前走,就站在林为驹的身后。因为面前这个人已经成为自己的岳父,他不能走到他前面去。
  这是一片没有灯光的地方,林为驹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怎么跟四十年前一样,他立刻有些茫然,迅速抬起目光去寻找那棵最高的杉树和杉树上那弯新月,他突然记起来了,在他坐上这个城市的第一把交椅后,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砍了那棵树。当时园林部门怎么也找不到那棵树,于是就领他来到这片森林里,他找了很久也没有认准哪棵树是那天晚上看到的,后来又在一个有新月的晚上,他专门来到了这片森林,不断地调整角度去寻找那棵树,但那时他看到,所有杉树都是最高的。他只好胡乱地指了一棵,园林部门就按他的意思把一棵树砍了。林为驹猛然发现那弯新月突然又从杉树的缝隙里晃了出来,又慢慢地晃到了那棵树的顶尖上,那棵杉树还和四十年前一样。林为驹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爸爸,您让我来……”金远见林为驹没有转过身,而他的新娘还在等他呢。
  爸爸!
  林为驹慢慢转过身,这句话他等了二十六年,终于等来了,但等来的却是对孩子最残酷的打击。
  “金远,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林为驹停了下来。
  “难道这么急吗?今晚是我和文寒的大喜日子,不能明天说吗?我会很好地呵护她的,这一点请您放心。”
  “孩子,非常要紧。我之所以反对你们结合是有隐情的。告诉你这件事,对你对我虽然非常残酷,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是我的儿子。”
  “你?……”
  “你恨我也罢,诅咒我也罢,我必须告诉你,文寒是你的亲妹妹……二十六年前……”
  “够了!别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啊?为什么?”
  “我……我本想把你们拆开,可是你妈导演了这场悲剧。”
  “你还有资格指责别人?你也配做父亲?”
  金远甩手走了。
  林为驹重重靠在那棵高高的杉树上,他怎么看怎么感到那树梢上的新月又变成了方茹晰的脸,那是弯永远也不会褪色的月牙儿。他要见见那张脸,一定要见见那张脸。
第三节书记与市长联手报案
  吴伟与司徒竞湖第一次走进了省纪委的办公大楼,推开了省纪委书记的办公室。
  四、金远到底是谁的儿子
  柳风影没想到雪山会来得这么快,她刚把那点家当放进保险箱里,雪山就来了。
  金远已经走了,而且当天晚上就走了,他不听她的解释,他拒绝任何人的劝阻。
  林文寒哭得死去活来,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风影必须在临走前把事实真相告诉林文寒。
  “怎么,准备走啊?要不要我帮帮你?一个女人出远门是需要帮忙的,何况要离乡背井呢!”雪山从柳风影手边的保险箱上看出了柳风影要走的迹象,“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柳风影从茶几上拿起一大叠材料递给雪山:“我和你岳父的所有罪恶都在这里面,包括我们的私生活,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随时问我。那上面都有我的签字和手印。”
  “为什么这么痛快把材料给我?”
  “我被你岳父骗了二十多年,骗怕了。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不骗人的人,你像个大孩子似的,纯真执着,更重要的是不骗人。”
  雪山翻了翻手中的材料:“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它被金玉良吃了。金玉良说,有个复印件交给了朱支峰。”
  “朱支峰是怎么回事?金玉良的疯又是怎么回事?”
  “都在材料里。你岳父对这一切负主要责任,我也逃不掉干系。主要证据都在材料里,他是主谋,我是从犯。”柳风影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头,“还不够吗?”
  “死亡谷金矿死了四十多人,你该负什么责任?”
  “我们没有责任。你手中的材料说得很清楚。法律不能只管无权的小百姓,而不去抓江洋大盗,这不公平!开金矿挣大钱,这是你岳父晚年的想法。他不但贪色而且拼命地敛财,这是他的另一面,也是你不了解的一面。”
  “说得好。我的法制观,就是偷驴的要严惩,拔桩的也不能听之任之。否则,连拴驴的地方都没有了,真要查起偷驴的贼来可就难多啦!”
  “我不会推卸责任的,不过,我还是有个要求,你得算我主动检举揭发。”
  雪山想了想:“要我给你写张收条吗?”
  柳风影摇摇头,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交给别人,我不想着让他写张条子,我就太蠢了;要是交给你,还要你写张条子,我也太蠢了。”
  雪山一愣:“为什么?”
  柳风影走近雪山,似乎有些激动:“我恨你,非常恨你。”
  雪山莫明其妙地注视着柳风影。
  柳风影仍然没有平静下来:“因为你是我的敌人,我才恨你,但是,我比谁都清楚,在西方市,只有你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为钱色所动,只有你才是个说话算数的男人。”
  雪山突然低下头去,他觉得心里居然有一种感动,一种让自己尴尬、让自己狼狈的感动。
  柳风影笑了,雪山也笑了,两人都笑得很勉强。
  雪山再也不想多说,拿着那沓材料匆匆走了。
  柳风影慢慢走进林文寒的新房。这种新房她柳风影期盼了一生也没有盼到,她的所有希望都因为林为驹的出现而被打碎了。
  一夜未睡的林文寒目光冰冷,她不欢迎柳风影,因为她不欢迎柳风影所以才这样眼睛红红地瞪着柳风影。金远出走时给他母亲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记不清楚,她只记得金远快速收拾行李时的表情。那是一种绝望的表情,是一种要发疯的表情。她扑上去抱住金远让他解释时,金远只甩给她一句话:“问你爸爸吧。”
  她哭了一夜,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但她的金远走了。
  天亮时爸爸来了电话,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她该怎么办?
  柳风影温情地坐在林文寒床边:“文寒,不要责怪金远。二十六年前……”
  “好了,你走吧,我不想听你们二十六前的孽债了。”
  林文寒现在什么事情也不想知道了,她正在选择一条如何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她已经别无他求。
  “不,文寒,我的孩子!你必须要听我把话说完。我被你父亲占有时还不到十八岁。我怀孕后,被你父亲安排嫁给了烧锅炉的金玉良,不久我就生下了金远。”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林文寒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要说,我必须把话说完,这对你很重要!我在无力摆脱你爸爸的时候,留给我的路只有一条,和你爸爸结婚。为了这个可怜的不能再可怜的目的,我像小偷一样生活着,等待你母亲的去世,甚至等待着你爸爸早点死了,等啊!等啊!等到今天。我等了整整二十六年啊!我人不人鬼不鬼,欲生不能欲死也不能!孩子,这是我的错吗?”
  柳风影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我要面对两个男人,这种日子你能理解吗?我已经受够了,也厌倦了。我本不想伤害你们,可是,当我拿到和金玉良的离婚证时,你应该能想到当时我的心情。我被占有了二十六年啊!我是一个女人,我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我需要爱,需要家庭,而这一切全被你爸爸破坏了。”
  柳风影泣不成声:“我还有什么选择?文寒,这不是我的错!”
  “这与我和金远有什么关系?你恨他,你可以杀了他!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承担罪孽?这公平吗?”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暗!听我把话说完。”柳风影凄然地笑了,笑得很凄艳,“其实,金远不是你爸爸的孩子。”
  “你说什么?金远……”林文寒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在你爸爸之前,我爱过一个男人,他是文工团跳舞的一号角儿,我们已经……你爸爸那时重权在握,那个小男人哭了几天,就离开了文工团。那时,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柳风影泪水溪流般地滚落了下来,“这些,你爸爸都不知道,金远其实成了我手中的一张牌……”
  林文寒仿佛从冰窑走到了阳光明媚的地面:“你说的那个男人呢?”
  “有人说他去了新疆,也有人说他去了东北,生死也说不清了。”柳风影专注地看着林文寒,“去找金远吧。我为金远做过检查,他不属于林家。你快去找他吧!”
  “妈!如果您愿意,我们在德国等您。”
  林文寒扑进柳风影的怀里,抽泣起来。
  林文寒猛然发现柳风影转过身的背影是那么单薄,那么瘦弱,那么孤立无助。
  “妈,您听见了吗?”
  柳风影凄然地笑了。
第四节最后一击还没有出手
  冷小月的情绪也同柳风影一样,进入了冰窑。她现在惟一想做的事就是去看看雪地龙,她知道省纪委调查组已经进驻西方市,而且司法部门也已经介入。她的结局只能有一个。
  冷小月把小狸猫叫到办公室,将一份合同书摊在桌上,迅速在合同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里有一套房子的协议,你拿去吧,产权归你。手续齐全,谁也夺不去的。”
  小狸猫不相信地看着冷小月。
  “去吧,那套房子归你和雪原所有。它是风情娱乐中心的财产,与金矿没有关系。”冷小月双手搭在小狸猫的肩上,“以后找个工作,和雪原好好过日子,他爱你。”
  “不。我准备跟他去土吉淖放羊,我要把牧歌学好,将来有一天给冷总您唱。”小狸猫将房产证推了回来。
  “听我说,小狸猫。这套房子全部是姐自己合法挣的钱,它是干净的。你必须听一次姐的。懂吗?姐要它们也没有什么用了。”
  小狸猫接过房产证:“冷总,如果您有什么让我们做的,您只要言语一声。”
  小狸猫见冷小月垂下了目光,知道自己该走了。
  “等等。如果有人找你调查,就说你和雪原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让你们干的,记住了吗?”
  “冷总?您……”
  “什么也不要问了。雪原是个仗义男人,你要好好爱他。快走吧,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一下。”
  冷小月确实有许多事情要做,她现在必须去找雪地龙,这个魔鬼不能白白占了她的便宜。
  冷小月驾车来到死亡谷,把车直接停在雪地龙的门口。
  正在吃西瓜的雪地龙看见冷小月立时傻了。
  “小月亮?你怎么来了?”雪地龙确实没想到这个小魔头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而且满脸疲惫。
  冷小月在路上想好的话,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我是来找雪山的,他在哪?”
  “雪山?他不是被你们弄没了吗?死了吧?”雪地龙又来了句不负责任的话。
  冷小月想笑,但还是没有笑出来,其实她也看出了雪地龙的紧张表情。既然话已开口,那就还是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吧。因为他们真正认识也是从雪山开始的。
  “雪山真的没找过你?”
  “他找我干什么?我一不能给他批件,二不能提供杀害他的凶手。”
  雪地龙扔下手里的西瓜,其实他已经看出冷小月的来意,对这种女人,你要真的来正经的还就是不行。雪地龙抓住了冷小月的两个肩膀:
  “哎,我说冷妹妹,大哥很久前就想和你谈谈,总也找不到合适机会。你不想大哥,大哥可是一直很想你的。”雪地龙一把抱住了冷小月。”
  又弄错了,这个魔鬼,他就不能来点正经的。冷小月奋力挣脱了雪地龙,她不能就这样任他雪地龙摆布,她在路上已经想了很久,她要认真一次,要和雪地龙好好谈谈。
  冷小月眼见自己又被雪地龙摁到了床上,雪地龙正在解她的衣扣,于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抽向了雪地龙。
  “你?打得好!打得好!刺激,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辣味儿。”
  雪地龙还在继续他的动作,却被冷小月一阵疯狂的耳光打懵了。雪地龙摸着自己被打疼的脸:“打得好。不过,小月亮,你要不介意我脸上这块疤,我可以用这里的金山来娶你。所有的钱……”
  冷小月坐起了身,慢慢扣上衣扣:“我跟你一样,可以买下你的金矿。”冷小月不愿看雪地龙,“可是,雪地龙,你想过吗?金山算什么玩意儿?我现在才明白,对你我来说它是钱,可是对一些人来说,它是臭狗屎!”
  雪地龙被冷小月的话彻底弄懵了。他不知道冷小月今天来死亡谷金矿究竟要干什么,是冲雪山来的,还是冲他雪地龙来的?
  “你必须告诉我,你找雪山干什么?”雪地龙带着讥讽地看着冷小月,“我告诉你,你想当个填房,他也不会娶你的,你这种女人只能和我这样的男人配对儿。人家是什么人?咱是什么人?”
  冷小月慢慢松懈了自己,眸子里的温情也慢慢涌了上来。是啊,她冷小月是什么人?
  “你也别酸溜溜的,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最清楚。雪山一辈子不讨老婆,也不会轮到我。我他妈在人家眼里算什么东西?狗屎!”
  “哎!这就对了。只有咱们才是臭味相投呐。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他妈太长人家志气灭咱们的威风。他雪山也不会长四个蛋!”
  雪地龙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嬉笑着挨近冷小月,轻轻将冷小月揽进了怀里:
  “告诉我,为什么不找司徒竞湖?不找吴伟?”
  冷小月惨淡地一笑:“现在当领导的,有几个不滑得像泥鳅?他们每人心里都有一个原则,就是先保住自己,然后才能做事,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到了这个份儿上,谁还敢说真话?不说真话,哪还有真事?倒霉的只能是我们。我们供他们吃,供他们喝,还不如供一只会叫鸣的公鸡!”
  “真看不出,你还有点侠女心肠。官总是官,民总是民,贼还是贼。做贼有时也比一些他妈的贪官好!这个世界就这么回事!谁管谁啊!”
  雪地龙将冷小月拥到凳子上,冷小月这次没有反抗,顺从地躺在了独木凳上。就在雪地龙跨上那个独木凳时,他们听到了警车的鸣叫。
第五节不敢不收下人家的十五万
  朱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娜珠在翻地时挖出了一个塑料包,包里是成捆的人民币,面对如此多的人民币,朱家一时陷入了困惑。
  方茹晰默默地看着成捆的人民币,马上明白了朱支峰的所作所为。
  朱晓曦也从那几捆人民币上证实了同学们的议论是真的。
  雪山不知道朱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娜珠为什么在电话里那么着急让他马上来一趟。
  雪山进门就发现了桌上那几捆钱,雪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正是他调查的事和最为担心的事。雪山解开了钱捆,总共15万人民币,和冷小月说的一致。但钱下还压着一封信,众人并没有看到。
  雪山轻轻展开信纸,递给了朱晓曦:“念念你爸都在信里写了些啥?”
  “不,我不念。”朱晓曦推开了信纸。
  雪山冲雪可呶了呶嘴:“可可,你念。”
  雪可拿起了信纸:“妈,娜珠,晓曦:我最亲爱的亲人,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相信,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不是一个贪官。”
  方茹晰的泪水刷地掉了下来。娜珠也垂下了头。
  “爸,还是你念吧。”雪可将信纸递给了雪山。
  “妈,娜珠,晓曦:我的亲人们,在黄金专案中,我无法捅破这层关系网,我知道我是在犯罪,在向西方市的父老乡亲们犯罪,但考虑到雪山的处境和你们的安全,我向恶势力妥协了。这些钱不是我们的,无论什么时间什么时候发现它,都要把它捐献给希望工程,这是我的惟一请求。只有这样,也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安宁。因为,当我身处那个位置,不能不收这钱也不能收这些钱时,给我留下的路只有一条,请你们谅解我。”
  雪山将信纸拍在了桌子上:“以他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他就没有想到这也是在受贿?!”雪山见满屋的人都惊呆了,马上明白自己的失态,“雪可,晓曦,你们马上去捐款。记住,你们必须在捐献单上写着朱支峰三个字,捐献时间按信上时间填写。”
  方茹晰和娜珠都不解地看着雪山。
  “今天你们就去办。这封信我要复印十份,而且要好好保存。”
  “雪山,你?”娜珠见雪山站起了身也紧跟着站起来。
  “他还是英雄,是一个不敢开枪的英雄!”雪山的眼中溢满了泪水,“我喜欢他!我和你们一样,永远都会怀念他的。”
  雪山的泪水再也禁不住了。他冲出了屋门,他要把林为驹送上道德的法庭。让他自己来审判自己吧!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很久,只要林为驹还有良知,只要林为驹还是一个人,他雪山就不相信这个道德法庭建不起来。
第六节最后的希望变成绝望
  林为驹最后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找那个女人谈谈,他知道只能在一个地方谈,而且也只能在那个地方谈。另外他已经给市委书记吴伟打了电话,他没有告诉吴伟他是谁,但他知道吴伟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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