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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史

_19 柳青(现代)
“素芳!你老老实实和拴拴叔叔过日子!甭来你当闺女时的那一套!这不是黄堡街上,你甭败坏俺下河沿的风俗!就是这话!”
说毕气恨恨地走了。
素芳从此很骇怕这个厉害邻居。好长日子,她躲着不敢见小伙子的面。有一回,生宝竟以村干部的资格,大白天日教训了她一顿
。生宝板着脸要她好好劳动,安分守己和拴拴过日子。她向村干部生宝哭诉,她还没有解放。她没有参加群众会和社会活动的自由,
要求村干部干涉。生宝硬着心肠,违背着他宣传的关于自由和民主的主张,肯定地告诉素芳:暂时间不帮助她争取这个自由,等到将
来看社会风气变得更好了再说。看来,命运使她只好永远不能满足她的感情要求了。她不再幻想和拴拴以外的任何男人相好了。她是
多么不满足于仅仅做拴拴生娃子的工具啊!和拴拴在一起的淡漠无情,没有乐趣,使素芳感到多么委屈啊。想不到竟然是她的堂姑父
,当她在四合院偏院磨面时,把她抱住……老老实实爱劳动的拴拴,什么时侯那么亲热地抱过她呢?世界上还有不鄙视她,而对她好
的人啊!不打她,不骂她,不给她睑色看,而喜爱她,她的心怎祥不顺着堂姑父呢?素芳像回想惊险的事情一样,回想堂姑父套好磨
子的时候怎样喊叫她把偏门闩起来。她只在后来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喊叫给堂姑和迷信老婆听的。尽管这样,那天磨完麦子以后,
素芳的神情仍然有点异样,紧张和不断地偷看堂姑和迷信老婆的神情。当确信她们都毫没觉察、毫不疑心的时候,她的神情才正常了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注意到堂姑父依旧和往日一样严肃,直来直往威严地咳嗽着,发出一些令人敬畏的命令。素芳深
深地佩服堂姑父做假的本领!……
磨面以后的第五天,姚士杰的丈母娘——素芳的娘家族奶,来看正坐月子的女儿。母女睡在一个炕上,可能要说些贴己话。她们
大概是怕素芳听见,堂姑叫素芳跟迷信老婆睡上几夜。迷信老婆和娃子们都嫌挤,叫素芳独自到西厢屋伙房炕上睡去。姚士杰的女人
看见自己的男人一直是一本正经,她毫不疑虑地同意了。
第一夜,堂姑父就从东厢屋赤脚片摸进妻侄女住的西厢屋来了。这回索芳已经不再是被动的、勉强的和孩怕的了。对于素芳,和
另外的男人可以在一块一回为什么不可以在一块一百回?她想:反正是不规矩喀。她甚至于产生了报复心,和堂姑父在一块的时候,
带着对瞎眼公公仇恨心理!叫你指使你儿打我!
当姚士杰离开西厢屋小坑的时候,他附耳低声叫道:
“素芳!”
“唔。”极低微的女声答应。
“你愿意常在姑父院里,还是只这一月?”
“常在怎样?只这一月怎祥?”
“只这一月,就没话了。”
“常在呢?”
“你阿公那几年为啥教唆拴拴打你?”
“你甭问!”
“我知道喀!”
“姑父,甭提从前的事……”
“不,素芳,不能不提。”
“为啥?”
“你阿公是不是怕你和生宝……?”
“就是的。”
“那就好办了。”
于是,姚士杰如此这般,又这般这般地把他在田地思谋了好几天的明谋,低声地灌进了灵魂卑微的女人耳朵里去了。声音是亲切
的、甜蜜的和迷人的……
素芳的心一沉,不知怎么她骇怕起来了。啊呀!堂姑父占女人像占产业一样地贪心哩!超出一般的私通关系,索芳可是不敢啊。
她骇怕,她感觉到危险了!
“姑父你为啥要害人家生宝呢?我和他没……”素芳胆寒地说o
姚士杰放肆地说:
“为咱俩天长日久好嘛。要不,你怎和你阿公说?嘻嘻!……”
素芳感觉到缠着她的是一条可怕的毒蛇。
素芳很久很久地沉默着,不忍心接受堂姑父的毒辣手段,达到退出生宝互助组的目的。那样对生宝太残忍了。她也不喜愿拴拴和
高增荣一祥,来和堂姑父一块搭犋种地,那样太惹眼了。
索芳心情沉重地央求说:
“姑父,那样太……”
“太怎呢?”
“太过哩!生宝是好人,你……”她不敢当面说堂姑父是恶人,只渗然笑了笑,担心和这个恶鬼搞关系有危险。
富农在这一回走的时候,要给素芳留五块钱;声明这五块钱不在那十二块钱工资里头。那个数目他将公开地给她。素芳不要这五
块钱。她觉得接了这钱,她就太下贱了,太肮脏了。她简直不是人了。她生活里需要另外的一个男人,而不是出卖自己。她要这个钱
做什么呢?花出去以后,只能引起人们对她的怀疑,臭了她自己。她娘从来不要叔叔的钱。相反,娘常给叔叔做鞋,做袜子;有好吃
的东西,也留给叔叔吃。叔叔的老实婆娘却和娘相好哩。
在蛤蟆滩,王瞎子的消息最不灵通了。尽管他自己不承认,事实上,他的感觉也最钝迟。他的思想、情感、气质和态度,从根本
上不适应解放后的新社会。下堡乡有许多这样的老汉,他们吃饭不管事,闲度自己的晚年,有时候对国事和政策发表几句无伤大体的
感想,也不引起强烈的反应,所以看起来没有什么。王啥子掌握一个家庭的生产和生活的全部实权,矛盾就显得特别突出了。
梁生禄和互肋组分开下稻秧子的事情,一星期以后,瞎老汉才知道。他一知道,心都沉下去了——对他来说,发生了世界上最严
重的事件:劳动和吃饭的事有了问题,得了吗?
瞎老汉在儿子拴拴割的茅柴上,躺不住了。他从身边摸到那根棍子,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他用棍子探索着熟悉的路径,亲自到梁
生禄家的草棚院去了。
“老大哎!”王瞎子像所有的人有求于人的时候一样,非常谦卑地对梁大老汉说,“你这阵日子过圆啦!你可要拉拔拉拔你这个
看不见的老邻居呀!”
“怎?”秃顶老汉自大地说,“又没啥吃了吗?”
“不哎。听说你家的秧子和互助组分开下啦?”
秃顶老汉瞪起三角眼:“这与你家有啥关系?”
“关系大啦,老大哎!你家不是谋着退组吗?”
“俺不退组!”梁大老汉生气地说,“俺就是退组,与你家没牵连!你大声嚷做啥?”
“好老大哩!你家要是退组,咱两家一齐退吧。叫俺拴娃和你家生禄一块做庄稼吧。俺家没牲口,你家缺劳力,咱两家正好……

秃顶老汉听着听着,冒了火。
“看你咄呐些啥?哼!你是存心把俺生禄往禁闭里头填吗?慢说俺不退组,就是退组,也不能要你家拴娃一块做。俺担不起破坏
互助组的罪名。你快摸回去吧!这社会,各管各无事。俺不联络你,你也甭联络俺!”
瞎子非常丧气地用棍子探索着路径,回到草棚屋门前的茅柴堆上深长地嘘了口气。怎么办呢?他被梁大老汉言过其实的话,吓唬
住了,开始对人民政府有了怨恨——既不能分给每户足够自耕自吃的地,又清算了从前给他租地的财东,他王啥子一家人该怎么过活
呢?互助组没了梁生禄,他拴拴挣谁家的工分呢?
他难受极了。足足三天,他没出东歪西倒的草棚屋,蜷曲在炕上难受。他早断定共产党弄不好事情,都用些粗人办事哩嘛。哪里
听说过有不打人不骂人的官家,把世事治理好的呢?……
欢喜好忙碌啊!除了互助组下稻秧子的事,小学毕业生什么事也不知道。留偏分头的少年人,把互助组各家按照老习惯在阳光下
晒了四五天的“百日黄”稻种,收集到生宝的草棚院里。在生宝娘和他妈热心地帮助下,在梁三老汉密切地观察下,欢喜和农技员韩
培生同志把一百斤水和二十斤土混合起来,进行了选种。他们把漂在泥水上的秕谷去掉了,然后把稻种捞在筛子里,抬到生禄家草棚
院旁边流过去的翻身渠洗净。洗净后,他们又说说笑笑抬回生宝的草拥院里,在一百斤水里加了二斤福尔马林农药,把稻种浸泡了半
点钟光景。这回,他们把稻种捞在席片上堆成堆,用口袋和稻草严严实实覆盖起来了。韩同志说:这样子,就杀死了稻种上的病菌。
这一套挺简单的措施,给欢喜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对未来生活的幻想,插上了翅膀。他理想:这样用集体的力量和科学的方法种地
,庄稼人们将来还会缺粮吗?
可惜欢喜只高兴了几天。当他听他妈说:他的傻舅奶透露他舅爷正为生禄家可能退组而难受着的时候,偏分头简直木了。他在他
舅爷心目中是一个毛孩子。他有什么办法使老汉的脑筋哪怕开一点缝隙,让新社会的光明透射进去一点呢?脑筋这个东西又不像旁的
什么物件,可以拆卸开,到汤河边去洗洗啊!
他想请韩同志去教育教育他舅爷,看看怎样。
他把他舅爷的为人情形,告诉了韩同志。他把韩同志领到他舅爷东歪西倒的草棚屋里。
“舅爷!舅爷!农技员韩同志来看望你……”
“啊,啊,”二老汉在低矮的草棚屋炕上坐起来瞎着眼睛说,“坐下,坐下……”
高大的穿着灰斜布制服的韩培生,不嫌小炕脏,坐在炕席边。
“老人家!”韩培生亲切地说,“不舒服吗?”
“没啥……”
“怎投啥呢?听说你几天不出门限了……”
‘难受……”
“有什么难受的?”韩培生引导说,“谈一谈好了。”
“熬煎……”
“是不是怕生禄家退组,熬煎生产和生活问题?”
“嗯。”瞎老汉承认,悲观地用手摸着炕席片。
韩培生开始教育说:“有什么熬煎头呢!甭熬煎!你们互助组的前途光明着呢。生宝同志领带全组在终南山里割扫帚,我们在家
里下稻秧子。他们挣了钱,咱们搞密植。一亩地差不多需要往年两亩地的工夫。咱不需要挣他富裕中农的工分。你还愁你的儿子没有
活干吗?愁粮食打得不够吃吗?”
“一亩地要顶两亩地打粮食哩!”站在脚地的欢喜帮腔。
韩培生说:“连明年夏种的小麦算上,顶普通两亩也多。退组是一条黑路,退出去的人还要回来的。互助组要用集体的力量压倒
富裕中农……”
“嗯!”王瞎子鼻孔里笑了一声,打断了农技员的宣传。
“怎?”郭培生说,“你不相信吗?”
“说话腰不疼,腿不酸。嗯!容易!说大话容易!”
“咦?你怎能这样说?”
“当然!”王瞎子激动地说,“我种地种老了。你们在旁处唬人去!甭在我眼前来这一套哩。白费!甭说稻子,连水渠边的野草
,我王老二都知道它们姓啥名谁,怎个脾性!你们甭糊弄我哩!我知道日头从哪里出来,哪里落下去!……”
他这死顽固,使得韩培生再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好笑笑,和欢喜离开了。
王瞎子独独一个人,重新躺在小炕上继续难受他的。他不知道生禄家有一天果然退组的话,他的拴拴将给谁家种地呀。听秃顶老
汉的口气,退组是一定了。瞎老汉恨自己眼看不见了,要不,他到下堡村能给拴拴找个好主家哩。谁都知道拴拴劳动好嘛!
拴拴媳妇素芳一天下午回来看望阿公。瞎眼公公在低矮潮湿的草棚屋小坑上,很厉害地坐起来,严厉地教训:
“你回来做啥?素芳?”
“爸!”素芳孝敬地说,“听说你老人家不舒帖,我回来看看你嘛……”
“我没啥喀!你在人家屋里做事,就应当好好做喀!你吃了人家的熟的,又拿人家的生的,你甭叫人家嫌!你回来做啥?胡来!
老王家是要脸面的人!”
几句训得年轻媳妇抬不起头来。这时可恨的瞎眼公公使素芳,更加靠近她的堂姑父了。人家好心好意回来看望老人尽人情,光世
面,谁知道睛眼公公还来这一套!她感谢堂姑父给她的温存,使她的生活有了乐趣。当一个女人还役有阶级觉悟,还没有自觉到劳动
最祟高的时候,她还能从什么旁的角度看人生呢?
儿媳妇带着对瞎眼公公敌对的悄绪站在脚地,她准备走了。瞎眼公公又威严地叫住问:
“等一等!姚士杰的稻秧子下了没?”
“下了”
“叫人下的?还是他自个下的?”
“高增荣和他在一块……”
“互助?”
“不是。”
“做日工?”
“不是。”
“那么是怎样?你狗日的畅畅快快说话!”
素芳只好按实说:
“他两家在一块搭犋。”
“咦咦?”老汉突然有了希望,兴奋地说“他人民代表的哥能和富农搭犋,我王老二的小子,就不能和富农搭犋吗?素芳!你叫
你姑探探士杰的口风:要是生禄退了互助组,拴娃也和他家搭犋,他家的骡马捎种咱这点地。”
素芳很气恨的脸上,立刻换了惊慌的面容。她不愿意自己的男人和她堂姑父一块搭犋,想不到这个瞎眼公公自己说出来了。她惊
慌地向:
“怎?生禄家要退组吗?”
“唔!十有九成!你问一下,省得我爬二里路!”
素芳作难,不做声儿。
“你狗日的办点人事!你不问,我自家爬去!”
素芳只好答应了。
素芳作难极了。公公惊人的死牛脑筋,是不是往人生的绝路上推她呢?在回四合院的路上,她很骇怕她和堂姑父超出男女私通的
关系,引起不堪收拾的恶果。这倒并不是道德上和人格上的自惭自愧。她从十六岁起,已经不是个正经的女人了,还有什么顾忌?她
觉得她没有什么对不起瞎眼公公和鲁笨男人。公公常常三娘教子式地训她,男人曾经打得她多少日子下不了炕。她只是希望平平稳稳
地、静静悄悄地活下去,生娃子,做母亲,直至变成老太婆。她不反对新社会!她开始后悔到四合院来做活。堂姑父可怕!太可怕了

小腿上打着白布绑腿。脚上,厚厚的毛缠子外头,绑着麻鞋。头上是一大堆蓝布包头巾。嘿!好一个精干、敏捷、英武的小伙子
吧!为了适宜于在深山丛林中活动,梁生宝恢复了解放前在山里逃抓兵的样子,把自己轻而易举地装扮成一个山民了。
他低头出了茅棚店,在枯草坪上向整个南碾盘沟吼叫:
“蛤蟆滩的乡亲们!集合哩!……”
“蛤蟆滩的乡亲们!集合哩!”南碾盘沟那面,高上青天的桦树山林,很轻浮地回声,好像故意学他的声调。
对于平原上来的人,这真够滑稽可笑了。早饭后,昨晚在南碾盘沟歇店的那些进山贫雇农们,三三两两在枯草坪上吸早烟,都忍
不住笑了。他们都用赞赏的眼光,看这个下堡村的彪小伙子,看得生宝怪不好意思起来了。
“自解放,我三年没进山。这回乍一进来,不知到了哪一国里了,怪模怪样!”生宝向山外同区的庄稼人解释。
吸旱烟的庄稼人们,笑着同意生宝,说:“就是的!俺们也觉得怪模怪样,过几天就惯了……”
他们又张一言李一语地谈笑:说一进汤河口,在高山的深沟里头,人立刻变小了;说天也变小了,地也变小了;说声音却变大了
,好像进了地窖的感觉一样……
说话间,个个是山民装扮的蛤蟆滩进山人,有的从另外两家茅棚店钻出来了,有的从左近的杜梨丛里钻出来了。饭后游转的人们
,听得生宝召集,谨慎地赶快到自己夜宿的茅拥店去,去取行李,然后向枯草坪上聚集。他们提着一清早打捆好的行李——被窝、衣
物、镰刀、粮食、灶具,以及后备麻鞋等等,很像一群移民似的认真地站在一块堆,等候头目人吩咐。没有一个人吊儿郎当。
早晨的太阳,从苦菜滩东边好汉岭的树梢上头,向这南碾盘沟投射过来红烫烫的阳光,照着这十六个人的小小队伍。下堡乡第五
村活跃借货会失败的那晚上,在月光下包围梁生宝,要求他领导他们的那时候,他们还是一些零散的穷庄稼人。现在,聚集在这里的
,已经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集体了。人数虽少,看来精神力量相当强大。他们昨天一早进汤河口,钻到两边是悬崖峭壁的峡谷里头,寻
找着乱石丛中和灌木丛中的羊肠小道,溯河而上,过了一百二十四回汤河和两回铁索桥,经过大石砭、小石砭、大板桥、小板桥、白
杨岔、独松树、虎穴口和号称四十里的龙窝洞,然后攀登上老爷岭,在刺骨的山风中,回头遥望了一下亲爱的下堡村,当日傍晚就下
岭到了这目的地——苦莱滩。
这苦菜滩在老爷岭与大岭〔秦岭的主峰)之间,山坡比较斜缓,方圆约有三十里是黄土质的荒山沟岔。这是他们这些贫雇农所熟
悉的地方。这里和那里,他们看见过被遗弃了的碾子、磨子和废墟烟墙,说明这一带曾经有过人烟的。一说:大约在同治年间,山民
们不堪股匪的骚扰和蹂躏,迁移到西边的白草河谷去了;另一说:不知在什么更早的年代里,在这比山外的黄堡镇高出一千四百米的
地场,唯一可种植的山芋(甘薯),无法保存过冬,山民们迫于生活,丢开了他们一滴汗一滴血开垦的荒地跑了。管哪一种说法真确
哩!他们到这里来割竹子,掮木料;又不是考古队,只注意现在这里是老虎、豹子、狗熊和野猪的世界了就成了。每年,只在阴历三
月和七月两次农闲时节,山口外有人到这里来,打扫干净茅草棚开店,招徕进山的穷庄稼人,只供夜宿和做饭用的锅灶、柴禾,一夜
要两角钱。解放前,这些茅棚店每逢雨雪天和夜晚,都是聚赌、酗酒和斗殴的场所。解放后,经过各次运动,贫雇农的觉悟提高了,
再没有人用酒浇愁,发泄郁闷,人们才在店里安静地休息了一宿。
生宝一行十六人.只准备在这南碾盘沟的茅棚店里歇一宿。他们要到竹子多的地方去,搭自己的茅棚。他们熟悉地理情况:北磨
石岔一条小溪旁边,有一座茅棚的遗址,石头垒的四堵矮墙是现成的。并且有一个相当大的草坪,可以做熏竹子,缚扫帚的场子。他
们已经打听清楚,这个情况没有变化。现在,他们聚集起来,就要向北磨石岔出发了。
无论到哪里,总得开点玩笑,似乎才是真正的冯有万。他背着自己的行李,掂着步枪喊叫:
“大伙站齐啦!立——正!”
“大伙站齐啦!立——正!”沟那里的桦树山林也喊道。
大伙都嘻嘻嘿嘿地笑起来了,没一个人听他的指挥。任老四嘴里溅着唾沫星子说:
“万!俺一顿只吃三老碗饭,你一顿就吃四老碗!你是有长余的力气,正经事用不完吗?说句实话吧!这里除过生宝和你,全是
三十开外的人。没一个基干l实话!你这民兵队长,到这里是个光杆,俺不听你的指挥。看你能把俺怎样?”
说得大伙又是好一阵笑。有万似乎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得意地看着人们精神抖擞的劲头。
南碾盘沟所有三家茅棚店里歇的进山人,现在都出来了。看解放后的新鲜事儿吧!进山也编成队进啦!有的甚至跑到跟前来,用
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个新生的集体,钦佩地评论着。
“人家下堡乡卢支书,工作做得畅……”
“这不是卢支书办下的事情!”
“那么是你办下的事情?这不是下堡乡第五村的民吗?”
“就是下堡乡第五村的民,也不是卢支书办下的事情!给你说吧!这是咱黄堡区的王书记办下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喀!正月里,王书记在蛤蟆滩住了成半个月,结下这果儿。给你说吧!这是梁生禄互助组,组长没进山来,打发他叔伯
兄弟领进来了……”
“噢——”人们都仰头张口地相信了,“梁生禄这好叔伯兄弟嘛!”
准备好向大伙宣布他的计划,生宝故意不开腔。他要听他们说些什么。听了这番议论,蛤蟆滩的人都笑了。生宝从心里往外舒服
——千真万确,这是区委书记办下的事情。可惜那人没有完全说对,应该说王书记没进山,打发中共预备党员梁生宝领进来了。有万
要纠正那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不正确报道,生宝阻止了他。
“乡亲们!”年轻的领导人现在快活地开始宣布,“有万、大海和我商量了一下,咱们这样闹腾,大伙看怎样?有义、老四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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