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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定事

_3 西德尼·谢尔顿(美)
“我住在一家便宜客栈里,”凯特说。“我还没机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霍尼说,“我也没有。”
佩姬面露喜色。“我今天早晨去看过几所公寓房。其中一套棒极了,可是我一
个人租不起,它有三间卧室呢……”
她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是我们三个人合住的话……”凯特说。
这个公寓套房在马里纳区的菲尔伯特大街上。对她们三人来讲真是好得不能再
好了。三间卧室,两间浴室,新地毯,有洗衣间,有汽车停车泊位,还提供洗衣机、
冰箱、炊具等。室内布置着老式的西尔斯·鲁波克式家具,但是很清爽干净。
三个女人把房间和设施巡视一番后,霍尼说,“我认为这太可爱了。”
“我也这么想!”凯特表示同意。
她们看着佩姬。
“那就让我们把它租下来吧。”
她们当天下午就全搬进了公寓。公寓看门人帮她们把行李搬上楼。
“你们要在医院工作,”他说。“都是护士,啊?”
“是医生,”凯特纠正他。
他怀疑地看着她:“医生?你是说,就像是,真正的医生?”
“是的,就像是真正的医生,”佩姬告诉他。
他轻蔑地咕哝着。“说实话,我要是需要看病的话,可不愿让个女人来给我检
查身体。”
“我们会记住你说的话的。”
“电视机在哪儿?”凯特问。“我没见到嘛。”
“你如果想要的话,就得自己去买。祝你们在公寓里过得好,女士们——噢,
医生们。”他窃笑了一声。
她们看着他走出房问。
凯特模仿他的口气说:“都是护士,啊?”她喷着鼻子哼了一声。“大男子主
义者。好吧,让我们先把卧室挑一下吧。”
“我随便哪间都行,”霍尼柔声说道。
他们查看了三间卧室。其中主卧室比另两间要大一些。
凯特说:“你干嘛不挑这间大的,佩姬?这个地方是你找到的。”
佩姬点点头:“那好吧。”
她们各自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打开行李。佩姬小心翼翼地从手提箱里取出一
个相框,里边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30岁出头的男子。他很有魅力,戴着一
付黑框眼镜,看去像个学者。佩姬把照片放在床头柜上,紧挨着一摞信。
凯特与霍尼信步走进来。“我们一块儿出去弄顿晚饭吃吃怎么样?”
“我收拾停当了。”佩姬说。
凯特看见照片,干是就问,“这人是谁?”
佩姬露出笑容。“这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要结婚了。他是医生,为世界卫生组
织工作。他名叫阿尔弗雷德·特纳。他此刻正在非洲工作,但就要到旧金山来了,
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你真幸运,”霍尼若有所思地说。“他看上去真好。”
佩姬看着她。“你是不是也和什么人好上了?”
“不,我恐怕自己在男人的事上是没什么运气的。”
凯特说:“也许你的运气在恩巴卡德罗会改变呢。”
她们三人在离公寓楼不远的塔兰蒂诺餐馆用了晚餐。吃饭时聊天聊到了各自的
背景和生活,但在她们之间的交谈中有个界限,有某种障碍。他们三人陌路相逢,
互相试探着,谨慎地了解着对方。
霍尼很少说话。她好像心存戒心,佩姬心想。她脆弱得容易受到伤害。孟菲斯
的某个男人也许伤过她的心。
佩姬看着凯特:自信,了不起的自尊。我很喜欢她说话的方式。看得出来她出
身于良好的家庭。
与此同时,凯特也在观察着佩姬:这是一个在生活中无须奋斗的富妞儿。她是
靠着自己的长相对付过来的吧。
霍尼也在端详着他们两人:她们是这么信心十足,对自己这么有把握。她们以
后的日子会过得轻松自在的。
她们全都搞错了。
回到公寓以后,佩姬兴奋得难以入睡。她躺在床上,考虑着未来。窗外街道传
来一阵汽车相撞声,然后是人们的叫喊声。在佩姬的脑海中,这些声音渐渐化为一
片回忆,非洲土著人的叫嚷声、歌声、还有枪声。她刚被带回到东非丛林中的小村
子里,就落入一场殊死的部族战争之中。
佩姬怕极了。“他们要来杀死我们!”
父亲把她搂在怀里。“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亲爱的。我们是在这儿帮助他们
的。他们知道我们是他们的朋友。”
没有一点警告,一个部族的头领就冲进了他们的茅草屋……
霍尼躺在床上想,这里离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市一定很遥远了,贝蒂·露。我猜
想我永远不能回到那儿去了,再也不能了。她还能听到警长的声音在对她说,“出
自于对他家庭的尊重,我们将把道格拉斯·利普顿牧师的死亡列为‘原因不明的自
杀’,但是我要建议你他妈的给我快点离开这个镇于,永远别回来……”
凯特凝视着卧室的窗外,倾听着城市的声息。她可以听到雨点在轻轻低语,你
成功了……你成功了……我终于让他们看到他们全都错啦。你想当医生?黑人女医
生?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医学院拒绝录取。“感谢你给我们寄来申请,遗憾的是我
们招生名额已满。”
“考虑到你的背景,也许我们该建议你在较小规模的大学里争取到机会的。”
她的分数等级最高,可是25所医学院中只有1所接受了她。学院的教务长说过,
“在目前情况下,招收来自于正常、体面家庭的学生才是稳妥的。”
要是他知道可怕的真相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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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清晨5时30分, 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登记报到上班。医院职员站在一
旁指引他们分赴各自的部门岗位。即使在这么早的时候,嘈杂喧闹声也开始响起来
了。
整夜里,不断有病人到来,有救护车拉来的,有警车送来的,也有自己步行而
来的。医院里的工作人员称他们是“浮物”与“抛货”——涌进急救室里的漂浮的
残骸和被抛弃的货物:或伤筋动骨、血流不止;或是枪战、匕首与交通事故的受害
人,肉体与精神都深遭创痛;或是无家可归;或是没人接受的多余之人。就像是每
座大城市地下阴暗的下水道中流过的彼伏此起的人类污水。
环境中弥漫着一种有组织的杂乱感,狂乱的活动,刺耳的声音,间或一阵阵突
如其来的哭喊,这一切都需要立即得到关怀照料。
这些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自我保护性地站在一起,努力适应着他们的新环境,
倾听着他们四周发出的令人难解的声音。
佩姬、凯特和霍尼正在走廊里等待着,这时一名高级住院医生走近他们。“请
问你们中间哪位是塔夫特大夫?”
霍尼抬起头说:“是我。”
这位住院医生笑着伸出手。“见到你很荣幸。有人派我来找你。我们部门的头
头说,你是我们医院见到的在医学院学习成绩最高的。我们很高兴你能到这儿来。”
霍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
凯特和佩姬吃惊地看着霍尼。我猜不到她会这么有才华,佩姬心想。
“你打算去内科,塔夫特大夫?”
“是的。”
这位高级住院医生转向凯特。“是亨特医生吗?”
“是的。”
“你的兴趣在神经外科吗?”
“是的。”
他查看着手里的名单。“你将分派到刘易斯大夫手下。”
住院医生打量着佩姬。“泰勒大夫?”
“是的。”
“你将去心脏外科?”
“对的。”
“好。我们将派你和亨特大夫参加外科查房。你可以去向护士长办公室报到。
护士长是玛格丽特·斯本塞。顺着门厅过去就是。”
“谢谢你。”
佩姬向其他两位看了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就走了!希望我们都
交好运!”
护士长玛格丽特·斯本塞不像是个女人,倒像是一艘战舰。她块头粗壮敦实,
一副严厉的样子,态度十分蛮横。佩姬走过来时,她正在护士工作台后面忙着。
“对不起,请问……”
斯本塞护士抬起头。“什么事?”
“有人要我到这儿来报到。我是泰勒医生。”
斯本塞护士查看一张单子。“稍等片刻。”她走进一扇门,一会儿工夫又回来,
手里拿着几件消毒衣和白大褂。
“这些给你。消毒衣是在手术室和查房时穿的。查房时你要在消毒衣仆套上白
罩褂。”
“谢谢。”
“噢。 还有。 ”她伸手到台子下边取出一块金属标牌交给佩姬,标牌上写着
“佩姬·泰勒,医学博士”。“这是你的名牌,大夫。”
佩姬手里抓着名牌,对它看了好长时间。佩姬·泰勒,医学博士。她觉得自己
好像被授予了荣誉奖章。这么多年的艰苦努力和学习都用这简短的几个字概括了。
佩姬·泰勒,医学博士。
斯本塞护士正在观察着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佩姬笑着说。“我很好,谢谢你。我在哪儿……?”
“医生的更衣室在过道的左边。你一会儿就要去查房,所以你要把衣服换上。”
“谢谢你。”
佩姬沿着走廊往前走,对周围发生的大量的活动感到惊讶。走廊里满是医生、
护士、技术人员和病人,匆匆奔向各种不同的目的地。公用有线系统不断呼叫,更
增加了喧嚣声。
“基南医生……3号手术室……基南医生……3号手术室。”
“托尔伯特大夫……1号抢救室。立刻去……托尔伯特医生……1号抢救室。立
刻去。”
“恩格尔医生……212病房……恩格尔医生……212病房。”
佩姬走近一扇写着医生更衣室的门,然后打开。里边有十几个衣服正脱到不同
程度的男医生。其中有两个脱得赤条条的。门一打开的时候,他们都转过身来盯着
佩姬。
“噢!我……实在抱歉,”佩姬咕哝一句,赶紧关上门。她站在那儿,不知如
何是好。走廊里再往前几英尺,她看见有一扇门上写着护士更衣问。佩姬走过去把
门开开。里面有几个护士正在换上护士工作服。
其中一名护士抬起头:“喂,你是新来的护士吗?”
“不,”佩姬严正地说。“我不是的。”她把门关上,然后又走回到医生更衣
室。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狠狠吸口气,然后走进去。里面的谈话一下子停了下来。
其中一位医生说:“对不起,小姐,这间屋子是医生用的。”
“我是医生。”佩姬说。
他们转过身去面面相觑。“噢?不过,嗯……欢迎。”
“谢谢你们。”她迟疑片刻,然后走到一个空衣箱前。人们看着她把医院的工
作服放进衣箱。她朝男人们那边望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地解开上衣的扣子。
医生们都傻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有一位开腔道:“也许我们应该——嗯——
让这位小妇人单独呆着,先生们。”
小妇人!“谢谢你们。”佩姬说道。她就站在那儿等着,医生们换好衣服离开
了房问。我难道以后每天都得经过这么一场吗?她不知道。
医院查房时有一种永不变动的传统形式。主治医生总是走在前边,后头跟的是
高级住院医生,然后是见习住院医生,殿后的是一、两位医学院学生。给佩姬分派
的主治医生是威廉·拉德纳大夫。 佩姬和其他5名见习住院医生在门厅里集合,等
着与他会面。
小组里有一位华人医生。他向佩姬伸出手。“汤姆·张,”他说。“我想你和
我一样紧张吧。”
佩姬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一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早晨好,”他说道。“我是拉德纳医生。”他说话
声音柔和,蓝色眼睛里闪着火花。每位见习住院医生做了自我介绍。
“这是你们第一天查房。我要求你们仔细注意你们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但是
同时,重要的是要表现得放松。”
佩姬脑子里记下了。仔细注意,但要表现得放松。
“如果病人见到你神情紧张的话,他们自己也会紧张起来。他们也许就会以为
他们将死于你不愿告诉他们的某种疾病。”
不要让病人紧张。
“记住,从现在起,你们将对别人的生命承担起责任来。”
现在就对别人的生命负责。噢,我的上帝啊!
拉德纳大夫越往下说,佩姬就变得越紧张,等他说完了,佩姬的自信心也消失
得无影无踪了。我对此还没做好准备!她心里在想。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是
谁说的我能当名医生?要是弄出人命来,我该怎么办啊?
拉德纳医生继续说道,“我希望看到你们给每个病人做的详细记录——化验结
果、血液、电解液,每一样东西都要,清楚了吗?”
然后是大家齐声低低的回答,“是的,大夫。”
“这儿每次总有三四十个病人动手术。你们的职责就是设法保证为他们把一切
都组织妥当。我们现在开始上午的查房。下午我们还要再同样查一次。”
医学院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轻松容易。 佩姬回想着她在那儿呆过的4年时光。
统共150名学生中只有15个是女生。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天上人体解剖课的情形。学
生们走进一间铺着白色瓷砖的大房间,里面排列着20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盖着一
张黄色的被单。每张桌子旁边站着5名学生。
教授发话道,“好吧,请把被单掀开。”就在那儿,映入眼帘的是佩姬见到的
第一具供解剖用的尸体。她原来还担心自己会晕过去或者呕吐出来,而此刻她却感
到异乎寻常的冷静。尸体经过防腐处理,所以看上去让人觉得他与真人之间的距离
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刚开始的时候,学生们在解剖实验室里默不作声,而且颇有敬畏之意。但是让
佩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不出一个星期,他们就能一边用刀切着割着挖着,一边啃
三明治,并且嘴里还开着粗俗的玩笑。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一种对他们自己
的必死性的抗争吧。他们给这些尸首起名字,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这些尸首。
佩姬强迫自己也像其他学生一样不在意地行事,但是觉得很难。她看着她正在解剖
的尸体,心里就想:躺在这儿的这个男人有自己的家和家人。他每天去办公室上班,
每年他都和自己的妻儿外出度假一次。他也许喜欢体育,爱看电影和话剧,他笑,
他哭,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长大,分享他们的欢乐,分担他们的哀痛,他曾有过巨
大而美妙的梦想。我希望他一切都梦已成真。一阵既苦又甜的悲伤笼罩着她,因为
逝者已去,而她还活着。
后来,即使对佩姬而言,解剖也变成了一种例行公事。打开胸膛,检查肋骨,
肺、心包、静脉、动脉,还有神经。
在医学院的头两年里,大量时间都花在学生们称为器官背诵的长长的单子上。
首先是颅神经、嗅觉神经、视神经、眼球运动神经、滑车与三叉神经、展神经、面
部神经、听神经、吞咽神经、迷走神经、脊柱神经、还有舌下神经。
医学院的后两年更有意思些,课程中有内科学、外科学、儿科学和产科学,还
要在当地的医院里实习。我记得那时……佩姬正在想着。
“泰勒大夫……”高级住院医生正盯着她看。
佩姬一惊,然后还过神来。别人都已经走到过道中间一半的地方了。
“来啦,”她急急地应道。
查房的第一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病房。房内顺墙排着两列床位,每张床边有一
个小床头柜。佩姬原来以为床与床之间会用小帘幕隔开,可是这里没有任何要隐瞒
他人的东西。
第一位病人是个上了年纪的浅肤色的男人。他睡得很香,但呼吸吃力。拉德纳
大夫走到床脚,看了看挂在那儿的病情记录表,然后走到病人身旁,轻轻地碰碰他
的肩膀。“波特先生?”
病人睁开眼睛。“嗯?”
“早上好。我是拉德纳医生。我正在查看你的情况。你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有没有那儿疼啊?”
“是的,我胸部疼。”
“让我看看。”
他检查完毕后对病人说,“你的情况很好。我叫护士给你一点药止疼。”
“谢谢,大夫。”
“我们今天下午还要过来看你。”
他们离开这张床。拉德纳大夫转身对见习住院医生们说,“记住,永远只问病
人那些只需回答是或不是的问题,这样病人就不会感到累。要消除病人的疑虑,使
他们确信自己的病情正在好转。我要求你们研究他的病情记录表,并且做好笔记。
我们今天下午还要回过头来查看他的病情。对每位病人的情况都要做连续的记录,
他的主诉,目前病况,既往病况,家族病史和社会病史。他是否喝酒、是否抽烟,
等等。我们下次再查房时,我希望见到每个病人病情进展的报告。”
他们走到下一个病人的床边,这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
“早上好,罗林斯先生。”
“早上好,大夫。”
“你今天早上觉得好点吗?”
“不怎么好。我昨天夜里起来好多次。我的肚子疼。”
拉德纳转身问高级住院医生:“肠镜检查什么结果?”
“没有任何有病的迹象。”
“给他做钡灌肠,肠的上部,立刻就做。”
高级住院医生做了记录。
站在佩姬身旁的见习医生对她耳语说:“我想你知道‘立刻就做’是什么意思。
那是说,‘摇摇那个傻瓜,宝贝儿’!”
拉德纳听到了:“‘立刻就做’出自拉丁语,是马上、立即的意思。”
往后的日子里,佩姬将会常常听到这个词。
下一个病人是位老年妇女,刚刚作过分流手术。
“早晨好,特克尔夫人。”
“你们打算把我在这儿扣到什么时候?”
“不会很久了。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你很快就能回家啦。”
他们又走向下一个病人。
这种例行公事翻来覆去多少次,一上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他们一共巡查了
30位病人。每查看完一位病人后,见习住院医生们就发了疯一样忙不迭地走笔疾书,
默默祈求事后他们自己能辨认这些潦草的字迹。
有位病人让佩姬觉得是个谜。她看上去似乎健康无比。
当他们从这个病人床边离开时,佩姬问:“她得的是什么病?”
拉德纳大夫叹了口气。“她什么病也没有。她是个病痴。对你们中间那些记不
住医学院学业的人来说,病痴就是‘滚出我的急救室’的首字母缩写词。病痴就是
那种喜欢生病的人。这是他们的嗜好。光去年一年,我就接受她住了六趟医院。”
他们走向最后一位病人,一位处于昏迷状态,正戴着氧气面罩的老年妇女。
“她得的是大面积心肌梗塞,”拉德纳大夫向见习医生们解释说。“她已经昏
迷6个星期了。 她的脉搏、呼吸、血压、体温都在急剧衰竭。我们已经尽了努力,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今天下午我们就终止治疗。”
佩姬惊恐地看着他。“终止治疗?”
拉德纳医生轻轻说:“今天早晨,医院职业道德委员会做出了决定。她现在是
植物人,已经87岁,脑部已经死亡。让她继续这样活着才是件残忍的事,这也会使
她的家庭在经济上承受不起而走向解体。下午查房时与大家再见。”
他们看着他走开了。佩姬转过身来又看着病人。她还活着。再过几个钟头,她
就要死了。我们今天下午就终止治疗。
这是谋杀!佩姬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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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天下午,查房结束后,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一起聚在楼上的小休息室里。
房间里摆放了八张桌子,一台旧黑白电视机,还有两台发售走了味儿的三明治和苦
咖啡的自动售货机。
每张桌子上的交谈差不多都是相同的。
一位见习医生说;“看看我的喉咙,行吗?你看是不是发炎了?”
“我想我是发烧了。我觉得难受极了。”
“我的肚子发胀,一碰就疼。我知道我得了阑尾炎。”
“我的胸部痛得要命。我希望上帝别让我犯心脏病!”
凯特与佩姬和霍尼坐在一张桌子旁。“情况怎么样?”她问道。
霍尼说:“我想情况还可以吧。”
她们一起看着佩姬。“我很紧张,但也能放松。我提心吊胆,但也还能保持冷
静。”她叹息道。“今天这个日子实在太长了。要是今晚能离开这儿,找个地方好
好玩玩,我就开心了。”
“我也是的,”凯特表示同意。“我们干嘛不到外面吃顿晚饭,然后去看场电
影呢?”
“这主意真棒。”
一个医院的听差朝他们这张桌子走过来。“谁是泰勒大夫?”
佩姬抬起头。“我就是泰勒大夫。”
“华莱士大夫想在他的办公室见你。”
医院院长!我做错什么了?佩姬觉得好生奇怪。
听差还在等着。“泰勒大夫……”
“我马上就来。”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我等会儿和你们再见。”
“这边走,大夫。”
佩姬跟着听差进了电梯,直上五层楼华莱士大夫的办公室。
本杰明·华莱士坐在办公桌后面。佩姬走进来时,他抬眼看了她一下。“下午
好,泰勒大夫。”
“下午好。”
华莱士清了清嗓子眼。“好吗!这才是你来上班的第一天,就已经造成点儿影
响啦!”
佩姬看着他,被他的话弄糊涂了。“我……我不明白。”
“我听说你今天早晨在医生更衣室里出了点小问题。”
“哦。”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找我的全部原因!
华莱士朝她笑笑。“我想我不得不为你和其他姑娘们作些安排。”
“我们不……”我们不是小姑娘,佩姬想这么说,又改口。“我们将不胜感激。”
“还有,假如你不愿和护士一道更衣的话……”
“我不是护士,”佩姬坚定地说。“我是医生。”
“当然,当然。好吧,我们会给你们解决更衣室的问题的,大夫。”
“谢谢你。”
他交给佩姬一张纸。 “还有,这是你的工作安排表。从6点钟起,你将上24小
时连班,随叫随到。”他看着自己的手表。“30分钟之后就开始。”
佩姬惊讶地看着他。她今天早晨5点半就开始工作了。“24小时?”
“嗯,确切地说,是36小时。因为明天早晨你还得查房。”
36小时!我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
她很快就会晓得的。
佩姬去找凯特和霍尼。
“我只好忘掉晚饭和看电影的事。”佩姬说,“我现在是在上36小时连班。”
凯特点点头:“我们也刚刚得到坏消息。明天轮到我,星期三是霍尼。”
“不会太糟糕的,”佩姬振奋精神地说,“我知道有间值班室可以睡大觉。我
会喜欢的。”
那她可错了。
一名听差领着佩姬走过长长的走廊。
“华莱士大夫告诉我说,我要上36小时的连班。”佩姬说,“是不是所有的住
院医生都要上这种长班呢?”
“只在头三年,”听差肯定地说。
不得了!
“不过你会有足够的机会休息的,大夫。”
“我会有吗?”
“到了。这就是值班室。”他打开门,佩姬走进去。房间就像穷困潦倒的修道
院里的修士住的单人小室。里头几乎是一无所有,除了上面铺了块凹凸不平的垫子
的一张帆布床,一个破碎的洗脸池和放了台电话机的床头柜。“没电话叫你的时候,
你就可以在这儿睡觉。”
“谢谢。”
佩姬在咖啡室刚开始吃晚饭,呼叫就响起来了。
“泰勒医生……第三抢救室……泰勒医生……第三抢救室。”
“这里一位病人肋骨折断……”
“赫尼根先生喊胸痛……”
“2号病房病人头痛,可以给他服退热净吗……?”
半夜里,佩姬好容易刚睡着,又被电话叫醒。
“速到1号抢救室。”这次是医治刀伤,等佩姬处理完毕,已经是凌晨1点30分
了。2点15分,她又被叫醒。
“泰勒医生……2号抢救室。赶快。”
佩姬晕乎乎地说了声“好的。”他说过赶快是什么意思来着的?摇摇那个傻瓜,
宝贝儿。她费劲地爬起来,顺着走道一步一步地挪到抢救室。一个断了条腿的病人
已经被带进抢救室,他正在痛苦地嘶叫着。
“准备马上拍Ⅹ光片,”佩姬下着指令,“给他打针杜冷丁,50毫克。”她把
手放在伤者的胳膊上。“你会好起来的。试着放松,别紧张。”
有线呼叫系统里那种金属质的,没有现实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泰勒医生…
…3号病房。快去。”
佩姬看着还在呻吟的病人,很不情愿地离开他。
呼叫系统里的声音又响起来,“泰勒医生……3号病房,快来。”
“来了, ”佩姬哼了一声。她急急忙忙走出门,顺着走廊,到了3号病房。一
个病人刚刚呕吐过,是用抽吸器抽出来的,这会儿喘不过气来了。
“他不能呼吸了,”护士说。
“用呼吸机作强迫呼吸,”佩姬指示道。她看着病人开始恢复自行呼吸时,又
听到呼叫系统在喊自己的名字。“泰勒医生……4号病房。4号病房。”佩姬摇摇头,
跑向4号病房。 一名腹部痉挛的病人正在尖声叫着。佩姬迅速给他做了检查。“可
能是肠道功能紊乱,马上做超声波诊断,”佩姬说道。
等到她赶回到那位断腿病人身边时,止痛药已经起作用了。她把病人移送到手
术室,给他的腿复了位,然后打上石膏。就在她即将完工时,她又听到有人叫自己
的名字。“泰勒医生,速到2号抢救室。立刻。”
“4号病房的胃溃疡病人胃痛……”
3点30分:“泰勒医生,310病房的病人出血……”
还有一间病房里的病人出现心肌梗塞。佩姬正在神经紧张地听着病人心跳时,
听到她的名字又在呼叫系统里响起来: “泰勒医生……2号抢救室。立刻……泰勒
医生……2号抢救室。立刻。”
我决不能惊慌失措,佩姬心里想。我必须保持镇定和冷静。可是她还是觉得慌
张。哪一位病人更重要呢,是她正在检查的这位,还是下面这位呢?“你呆在这儿
别动,”她不由自主地说,“我去去就来。”
就在佩姬急匆匆地赶往2号抢救室时, 她又一次听到呼叫系统里正在叫自己的
名字。“泰勒医生……1号抢救室。立刻……泰勒医生……1号抢救室。立刻。”
哦,我的上帝啊!佩姬心想。她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场永无休止的可怕的
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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