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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

_10 古龙(现代)
独孤美已是个老人,他臀部的肌肉却仍然显得结实而年青,“你有没有看见上面
的一个瘤?”
陆小凤当然不会看不见,这个瘤已大得足够让一里外的人都看得很清楚。
独孤美道:“用这把刀割开它。”
一把刀递过来,刀锋雪亮。
陆小凤这—生中也不知做过多少离奇古怪的事,可是他接过这把刀时,还是忍不
住迟疑了很久,才能割下去。
鲜血飞溅,—个金丸随着鲜血从割开了的肉瘤中进出来。
独孤美道:“再割开这个球。”
—刀割下去,才发现这金丸是用蜡做的,包着金纸,里面藏着块黄绢,上面写
着:武当掌门座下第四名弟子孙不变v奉渝易容改扮,查访叛徒行踪,此渝。”
下面不但有武当掌教的大印,还有掌门石真人的亲笔花押独孤美道:“这就是掌
门真人要我在危急中用来证明身分的,,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
“看来你好像真的不是独孤美。”
孙不变道:“未人武当前,我本是花四姑门下弟子,化缘的易容术妙绝天下,可
是为了小心谨慎,我又投身到独孤美门下为奴,整整花了十个月功夫去学他的声容神
态,直等到我自己觉万无一失的时候才出手。”
陆小凤道:“你杀了他?”
孙不变点点头,道:“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再找到另一个独孤美。”
陆小凤道:“你要查访的叛徒是谁?”
孙不变道:“第一个就是石鹤。”
陆小凤道:“现在你已找到他?”
孙不变道:“那也多亏了你。”
陆小凤道:“钟无骨是死在你手里的?”
孙不变道:“他也是武当的叛徒,我绝不能让他活着。”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玉树剑客叶凌风早年是不是也曾在武当门下?”
孙不变道:“他跟钟无骨都是武当的俗家弟子,都是被先祖师梅真人逐出门墙
的。”
梅真人是木道人的师兄,执掌武当门户十七年,才传给现在的掌门石雁。
孙不变道:“我们研究很久,都认为只有用独孤美的身分做掩护最安全,只可
惜……”
陆小凤道:“只可惜你的秘密还是被将军发现了。”
孙不变苫笑道:“大家都认为他受了伤很重,我也几乎被骗过,谁知躲在将军府
养伤的那个人竟不是他,他一直都在盯着我。
陆小凤道:“你怎么会露出破绽的?”
孙不变道:“他本是独孤美的老友,他知道独孤美早年的很多秘密,我却不知
道,他用话套住了我,我只有杀了他灭口。”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将这秘密告诉我?”
孙不变道:“现在事情危急,我已不能不说,我不但要你为我保守这秘密,还要
你助我一臂之力,这地方我已无法存身,—定要尽快赶回武当去。”
他勉强笑了笑,又道:“我当然也早就看出了你不是出卖朋友的人,我始终不相
信你真的会勾引西门吹雪的妻子,那一定是你们故意演的一出戏,因为你们也想揭破
这幽灵山庄的秘密。”
陆小凤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气,道:“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孙不变道:“可惜什么?”
陆小凤道:“可惜你看错了人。”
孙不变脸色已变,厉声道:“你难道忘了是谁带你过来的?”
陆小凤冷冷道:“我没有忘,我也没有忘记你在这两天里已害过我三次,若不是
老刀把子,我已死在你手里。”
孙不变道:“难道你看不出那是我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陆小凤道:“我看不出。”
孙不变盯着他,忽然也长长叹息,道:“好,你很好。”
陆小凤道:“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孙不变道:“那么你就该死!”
喝声中,他的人已扑起,指尖距离陆小凤胸膛还有半尺,掌心突然向前一吐。直
打玄机穴,用的正是武当小天星掌力,而且认穴奇准。
只可惜他的掌力吐出时,陆小凤的玄机穴早已不在那里,人也已不在那里。
孙不变手掌一翻,玄鸟划沙,平沙落雁,北雁南飞,一招三式,这种轻灵绵密的
武当掌法在他手里使出来,不但极见功力,变化也极快。
陆小凤叹道:“石道人门下的弟子,果然了得。”
这两句话说完,孙不变的招式又全都落空,无论他出手多快,陆小凤好像总能比
他更快一步。
武当掌法运用变化,陆小凤知道的好像并不比他少。
他忽然停住手,盯着陆小凤,道:“你也练过武当功夫?”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没有练过武当功夫,可是我有很多武当朋友。”
孙不变眼睛里又露出—线希望,道:“那么你更该帮我逃出去。”
陆小凤道:“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救我一次,害我三次,现在我又出了你
八招,我们的帐早已结清了。”
陆小凤道:“我本来就已准备出手。”
他用的居然也是武当小天星掌力,掌心外吐,打的也是玄机穴。
孙不变引臂翻身,堪堪避开这—掌,陆小凤的左掌却已切在他后颈的大血管上。
他倒下去时,还在吃惊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微笑道:“你不知道我有两只手?”
孙不变当然知道,但他却想不到—个人的手竟能有这么快的动作。
老刀把子坐在他那张陈旧而宽大的木椅上,看着陆小风,看来仿佛很愉快。
旧木椅就好像老朋友一样,总是能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愉快的。
只可惜陆小凤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孙不变就在他面前,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对陆小风的兴趣显然比对任何人
都浓厚。
陆小凤道:“这个人是奸细,从武当来的奸细。”
老刀把子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陆小凤道:“我无权杀人,也不想杀人。”
老刀把子道:“那么你就该放了他。”
陆小凤很意外,“放了他?”
老刀把子淡淡道:“真正的奸细都早已死了,从来没有—个能在这里活过三天
的。”
陆小凤道:“难道他不是?”
者刀把子道:“他当然是个奸细,却不是武当的奸细,是我的,多年前我就已送
他到武当去卧底。”
陆小凤怔住。
老刀把子却在笑,笑得很愉快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该谢谢他。”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要谢他?”
者刀把子道:“就因为他,我才真正完全信任你。”
陆小凤道:“他也是你派去试探我的?”
老刀把子微笑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奸细,你只能让他去做奸细做的事,而且永
远不会失望。”
陆小凤道:“这个人就是个天生的奸细?”
老刀把子道:“从头到尾都是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忽然一脚将孙不变踢得球一般滚了出老刀把子也叹了口气,
道:“做奸细只有这一点坏处,这种人就好像驴子,时常都会被人踢两脚的。”
陆小凤道:“我只踢了一脚。”
老刀把子道:“还有一脚你准备踢谁?”
陆小凤道:“踢我自己。”
老刀把子道:“你也是奸细?”
陆小凤道:“我不是奸细,我只不过是条驴子,其笨无比的笨驴子。”
他显得很气愤,“因为我想拼命去救人家的女儿,换来的却是一巴掌,而且刚好
砍在我脖子上。”
老刀把子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自己也该知道我绝不让你去救她。”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老刀把子道:“那沼泽里不但到处都有杀人的陷阱,而且有流沙,一陷下去,就
尸骨无存,我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能?”
老刀把子道:“因为我需要你,将军和钟无骨都已死了,现在你已是我的右臂,
若是再失去这条右臂,我计划多时的事,只怕就要成为泡影。”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现在你已少不了我。”
他说话的方式很奇特,也很谨慎,中来他只用六个字就可以说完的话,这次却用
了十六个字。
老刀把子子的回答却简单而干脆,“是的。”
陆小凤笑了。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身子已长鹰般掠起,他的手就是鹰爪。
鹰爪的猎物却是老刀把子头上的竹笠。
老刀把子还是坐着没有动,阿却抓空了。
就算是最灵敏狡猾的狐兔,也很难逃脱鹰爪的一抓,他的出手绝对比鹰爪更迅速
准确。
可是他抓空了,因为老刀把子连人带椅都已滑了出去,就像是急流上的皮筏般突
然滑了出去,那沉重的木椅就好像已在他身上。
陆小凤叹了口气,身子飘落,他知道这一击不中,第二次更难得手。
老刀把子道:“你想看看我?”
陆小凤苦笑道:“你要我为你去死,至少应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人。”
老刀把子道:“我不好看,我也不想要你为我死,这件事成功后对大家都有
利。”
陆小凤道:“若是不成呢?”
老刀把子淡淡道:“你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你本来就已应该是个死
人。”
陆小凤道:“你创立这幽灵山庄,就是为了要找人来替你冒险?”
老刀把子道:“到这里来的人,本来都已应该死过—次,再死一次又何妨?”
陆小凤道:“死过一次的人,也许更怕死。”
老刀把子同意这—点,“可是在这里躲着,跟死有什么分别?”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承认分别的确不大。
老刀把子刀锋般的目光在竹整后盯着他,“你愿不愿意在这里耽一辈子?”
陆小凤立刻摇头。
陆小凤道:“除了我们外,这里还有三十七位客人,你好像都已见过,你看出了
什么?”
陆小凤苦笑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老刀把子显然很满意,“你当然看不出的,因为大家的棱角都已被磨圆,“,看
起来都是很平凡庸碌的人。”
陆小凤道:“其实呢?”
老刀把子道:“能到这里来的,每个人都是好手,每个人都有段辉煌的历史,都
跟你一样不甘寂寞,谁也不愿意在这里耽—辈子。”
他的声音很愉快,“大家唯—能重见天日的机会,就是做成这件事。
陆小凤终于问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事?”
老刀把子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陆小凤道:“很快是什么时候?”
老刀把子道:“就是现在ao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已有钟声响起,老刀把子站起
来,声音更愉快,“可是我们一定要先吃饭,今天中午这顿饭我保证你一定会满意
的。”
菜很多,酒却很少,者刀把子显然希望每个人都保持清醒。
可是他自己却喝了用金樽装着的大半杯波斯葡萄酒,后来居然还添了一次。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看他喝酒。
“对他来说,今天一定是个大日子,“陆小凤心里在想:“为了等这一天,他一
定已等了很久。”
大家都在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却吃得很少,大部分都没有喝酒。
所以陆小凤就可以多喝一点,然后才能以愉快的眼神去打量这些人。
虽然大家穿的都是宽大保守的长袍,在大厅里阴暗的光线下看来,还是有几个人
显得比较触目。
一个是长着满脸金钱癣的壮汉,两杯酒喝下去,就使得他脸上每块癣看来都像是
枚发亮的铜钱。
一个人紫面长髯,看来竟有几分像是戏台上的关公,—个人脑满肠肥,肚子球一
般凸出来,一个人相貌严肃,就像坐在刑堂上的法史,一个满嘴牙都掉光了的老婆
婆,吃得却比谁都多。
还有几个特别安静沉默的削瘦老人,他们令人触目,也许就因为他们沉默.除了
柳青青外,年纪最轻的是个脸圆如盆,看来还像是个该子般的小矮子,年纪最大的,
就是这几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陆小凤试探着,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些人的来历,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金
钱豹”花魁。
这个人身材高大,酒喝得不比陆小凤少,动作仿佛很迟钝,满脸的癣使他看起来
显得甚至有点滑稽。
可是等到他暗器出手时,就绝不会再有人觉得滑稽了。
江南花家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他就是花家的嫡系子弟。
有人甚至说他的暗器功夫已可排名在天下前三名之内。
陆小凤也已注意到,他的酒喝得虽多,一双手却仍然很稳。
那个法吏般严肃的人,是不是昔年黑道七十二寨的刑堂总堂主“辣手追魂”杖铁
心?
那老婆婆是不是“秦岭双猿”中的母猿?只为了一颗在传说中可以延年益寿的异种
蟠桃,就割断了他老公“圣手仙猿”
娄大圣的脖子。
那几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黑衣老人是谁呢?还有那圆脸大头的小矮子?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柳青青正在悄悄的拉他衣角,悄悄的问“你老婆呢?”
陆小凤怔了怔,才想起她问的是叶灵“听说她不见了。”
柳青青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陆小凤道:“不想。”
柳青青撇了撇嘴,故意叹息,“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我偏要告诉
你。”
她声音更低,“现在她一定在水里。”
陆小凤不懂,“她怎么会在水里?你怎么知道她在水里?”
柳青青道:“因为她偷了人家一件如竞鱼皮水靠,和四对分水飞鱼刺才走的。”
陆小凤更吃惊,令他吃惊的有两件事:水靠和鱼刺不一定要在水里才有用,在沼
泽的烂泥里也同样用得着。
叶灵是不是找她姐姐去了?她怎么会知道沼泽里发生的那些事。
如意水靠和飞鱼刺是江湖中很有名的水中利器,属于一个很有名的人。
“飞鱼岛主”于还不但名动七海,在中原武林也很有名,不但水性极高,剑法也
不弱。
这个人如果还没有死,如果也在这里,应该也很触目。
可是陆小凤并没有发现他。
柳青青还在等他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陆小凤沉吟着,终于问道:“这件事老刀把子知不知道?”
柳青青笑了笑,道:“这里好像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叶灵去找她姐姐,难道也是老刀把子授意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叶雪的行踪?
陆小凤没有再问别的。闪为他忽然发现有个人已无声无息的到了他们身后。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一张没有脸的脸,赫然正是那从不露面的勾魂使者。
大厅里气氛更沉重严肃,大家对这个没有脸的人仿佛都有些畏惧。
他没有坐下,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老刀把子身后。
他腰上佩着剑。
形式古雅的剑鞘上,有七个刀疤般的印子,本来上面显然镶着有珠玉宝石。
这是不是武当派中,唯有掌门人才能佩带的七里宝剑!
就在这时,海奇阔忽然站起来,用洪钟般的声音宣布:“天雷行动衣开始!”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第十一章 天雷行动>>
古龙《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
第十一章 天雷行动
天雷行动的计划中,分四个步骤
第一步是:选派人手,分配任务。
第二步是:易容改扮,分批下山。
第三步是:集合待命,准备出击。
第四步才是正式行动。
现在开始进行的不过是第—步,进行的过程已令人胆战心惊。
大厅中气氛的沉重和紧张已达到顶点,老刀把子才站起来。
“这世上有很多人早就该死了,却没有人敢去治裁他们,有很多事早就该做了,
却没有人敢去做,现在我们就是要去对付这些人,去做这些事。”
陆小凤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个天生的首领,不但沉着冷静,计划周密,而且口
才极好,只用几句话就已将这次行动解释得很清楚。
“我们的行动就像是天上的雷疆霹雷一样,所以就叫做天雷行动。”
广阔的大厅中只能听得到呼吸声和心跳声,每个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
老刀把子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就好像暴风雨前那片刻静寂。又好像特地要让大家
心里有个准备,好听那一声石破天惊的雷霆霹雷。
“我们第—次要对付的有七个人,“他又停顿了—下,才说出这七个人的名字,
“武当石雁,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道人,和
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
本已很静寂的大厅,更死寂如坟墓,连呼吸心跳声都已停止。
陆小凤虽然早知道他要做的是件大事,可是每听他说出一个名字,还是难免吃
惊。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始擦汗,喝酒,还有几个人竟悄悄躲到桌下去呕吐。
老刀把子的声音却更镇定,“这次行动若成功,不但必能令天下轰动,江湖侧
目,而且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再次停顿,“我已将这次行动的每—个细节都计划好,本该绝对有把握成功
的,只可惜每件事都难免有意外,所以这次行动还是难免有危险,所以我也不勉强任
何人参加。”
他目光扫视,穿透竹笠,刀锋般从每个人脸上掠过,“不愿参加的人,现在就可
以站起来,我绝不勉强。”
大厅中又是一阵静寂,老刀把子又缓缓坐下,居然又添了半杯酒。
陆小凤也忍不住去拿酒杯,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开始冒汗。
直到这时,还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却忽然有人问道:“不愿去的人,以后是不是
还可以留在这里?”
老刀把子的回答很确定,“是的,随便你留多久都行。”
问话的人又迟疑片刻,终于慢慢的站起来,肚子也跟着凸出。
陆小凤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二十年前,江湖中曾经有四怪,—个奇胖,一个
奇瘦,一个奇高,一个奇矮。
奇胖如猪的那个人就叫做朱非,倒过来念就成了“肥猪\可是认得他的人,都知
道他非但不是猪,而且十分精明能干,跟他交过手的人,更不会认为他是猪,因为他
不但出手快,并且手也狠,—手地趟刀法“满地开花八十—式\更是武林少见的绝
技。
陆小凤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朱非,却想不到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会是他。
朱非并不是胆小怕死的人。
“可是我不能去,“他有理由,“因为我太胖,目标太明显,随便我怎么样易容
改扮,别人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我这理由很不错。
甚至连老刀把子都不能不承认,却又不禁觉得很惋惜。
朱非的地趟功夫,江湖中至今无人能及,这种人才老刀把子显然很需要。
可是他只不过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所以别的人也有胆子站起来有了第—个,当然就会有第二个,然后就越来越多。
老刀把子一直冷冷的看着,不动声色,直到第十三个人站起来,他才耸然动容。
这个人才相貌平凡,表情呆板,看来并不起眼。
可是一个人若能今老刀把子耸然动容,当然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物。
老刀把子道:“你也不去?”
这人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你说不去的人站起来,我已站起来。”
老刀把子道:“你为什么不去?”
这人道:“因为我的水靠和鱼刺全不见了。”
这句话说出来,陆小凤也不禁耸然动容,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平凡呆板的人,就是
昔年南海群剑中,名声仅次于白云城主的六位岛主之一。
这个人竟是飞鱼岛主于还!
在陆上,白云城定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在水里,他却绝对比不上于还。
老刀把子的这次任务,显然也很需要一个水性精熟的只听“波”的—声,他手里
的酒杯突然碎了,粉碎。
也就在这时,一声惨呼声起,坐在杜铁心身旁的一个人刚站起来,又倒下去,整
个人扑倒在桌上,压碎了一片杯盏,酒汁四溢。
然后大家就看见—股鲜皿随着酒汁溢出,染红了桌布。
杜铁心手里的一双筷子也早已变成红的,当然也是被鲜皿染红的。
于还霍然回头,“你杀了他?”
杜铁心承认,“这还是我第一次用筷子杀人。”
于还道:“你为什么杀他?”
杜铁心道:“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已太多,他活着,我们就可能会死。
他用沾着血的筷子夹了块干贝,慢慢咀嚼,连眼睛都没有眨。
“辣手无情”杜铁心,本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于还盯着他,缓缓道:“他知道多少秘密,我也同样知道,你是不是也要杀了
我。”
杜铁心冷冷道:“是的qu他还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不去的人,一个都休想活着
走出这屋子。”
于还的脸色变了,还没有开口,已有人抢着道:“这句话著是老刀把子说的,我
也认命了可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旁边已忽然有根筷子飞来,从他左耳穿进,有耳容出。
那个没有牙的老婆婆手里的筷子已只剩下—根,正在叹着气喃喃自语,“双木桥
好走,独木桥难行,看来我只好用手抓着吃了。”
她果然用手抓起块排骨来,用仅有的两个牙齿啃得津津有味。
“哗啦啦”—‘声响,那耳朵里穿着筷子的人也倒了下去,压碎了一片碗盏。
本来站着的人已有几个想偷坐下。
杜铁心冷冷道:“已经站起来的,就不许坐下qo朱非忍不住道:“这是谁的意
思?”
杜铁心道:“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朱非迟疑着,终于勉强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只可惜我太胖了,若是要
我去,除非把我像面条一样搓细点。”
杜铁心道:“好搓他!
那个圆脸大头的小矮子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来搓。”
他的头大如斗,身子却又细又小,站着的时候,就像是半截笔筷上插着个圆柿
子,实在很滑稽可笑。
朱非却笑不出,连脸色都变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孩子,他却对这个人
怕得要命。
看看他脸上的惊惧之色,再看看这个人的头,陆小凤的脸色也变了。
难道这个人就是西极群鬼中,最心黑手辣的“大头鬼王”
司空斗。
他没有看错,朱非果然已喊出了这名字,“司空斗,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想干什
么?”
司空斗道:“我想搓你。”
他手里也有双筷子,用两只手夹在手里,就好像是已将这双筷子当作了朱非,用
力磋了几搓,掌心忽然…股粉末白雪般落下来。
等他摊开手掌,筷子已不见了,他竟用一双孩子般的小手,将这双可以当作利剑
杀的筷子,搓成了一堆粉末。
朱非的脸巳扔曲,整个人都仿佛软了,瘫在椅子上,可是等到司空斗作势扑起
时,他忽然往桌下一钻,双肘膝盖一起用力,眨眼间已钻过了七八张桌子,动作之敏
捷灵巧,无法形容。
只可惜桌子并不是张张都连接着的,司空斗已廷身而起,十指箕张,看准了他一
从桌下钻出,立刻凌空下击。
谁知朱非的动作更快,右肘一挺,又钻入了对面的桌下。只听“卜”的声,司空
斗十指已洞穿桌面,等他的手拔出来,桌上就多了十个洞。
朱非索性赖在桌下不出来了,司空斗右臂一扫,桌上的碗盏全被扫落,汤汁酒菜
就洒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安静沉默的黑衣老人。
司空半反手—掌,正想将桌子震散,突听—个人道:“等等一双筷子伸了过来,
尖端朝上,指着他的脉门,司空斗这一掌若是拍下去,这只手就休想再动了。
幸好他反应还算快,立刻硬生生挫佐了掌势。
四个黑衣老者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司空斗好像直到现在才看见他们,刚开大嘴一笑,道:“能不能劳驾四位把桌子
下那条肥猪踢出来?”
身上溅了酒汁的黑衣老者冷冷道:“不能。”
司空斗道:“你想护着他?”
黑衣老者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司空斗道:“谁犯了你?”
黑衣老者道:“你。”
司空斗不笑了,“犯了你又怎么样?”
黑衣老者道:“人若是犯我,就不是人。”
司空斗道:“谁不是人?”
黑衣老者道:“你。”
司空斗道:“我本就不是人,是鬼。”
黑衣老者道:“也不是鬼,是畜生。”
他冷冷的接着道:“我不杀人,只杀畜生,杀一两个畜生,不能算开杀戒。”
司空斗双拳一握,全身的骨节都响了起来,圆盆般的脸已变成铁青色。
老刀把子忽然道:“这个人我还有用,吴先生放他一马如何?”
黑衣老者沉吟着,终于点头,道:“好,我只要他…只手。”
司空斗又笑了,大笑,笑声如鬼哭。
他左手练的是白骨爪,右手练的是黑鬼爪,每只手上都予少有二十年苦练的功
力,要他的—只手,等于要他的半条命。
黑衣老者道:“我就要你的左手。”
司空斗道:“好,我给你。”
“你”字出口,双爪齐出,一只手已变得雪白,另一只手却变成漆黑。
他已将二十年的功力全都使了出来,只要被他指尖一触,就算是石人也得多出十
个洞。
黑衣老者还足端绝不动,只叹了口气,长袖流云般卷出。
只听“格”的—响,如锄断萝卜,接着又是一声惨呼。
司空斗的人已飞了出去,撞上墙壁,滑下来就不能动了,双手鲜血淋漓,十指都
已锄断。
黑衣老者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只想要他一只手的。”
另一白发老者冷冷道:“只要一只手,用不着使出七成力。
黑衣老者道:“我已有多年未出手,力量已捏不准了,我也高估了他oo白了老者
道:“所以你错了,畜生也是一条命,你还是开了杀戒。”
黑衣老者道:“是,我错了,我佛慈悲qo四个人同时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慢慢
的站了起来,面对老刀把子,“我等先告退,面壁思过三日,以谢庄主。”
老刀把子居然也站起来,道:“是他自寻死路,先生何必自责?”
黑衣老者道:“庄主如有差遣,我等必来效命。”
老刀把子仿佛松了口气,立刻拱手道:“请。”
黑衣老者道:“请。”
四个人同时走出去,步履安详缓慢,走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停下。
白发老者忽然问道:“陆公子近来可曾见到苦瓜上人?”
陆小凤道:“去年见过几次。”
白发老者道:“上人妙手烹调,做出的索斋天下第一,陆公子的口福想必不
浅。…陆小凤笑道:“是的。”
白发老者道:“那么他的身子想必还健硕如前。”
陆小凤道:“是的oo白发老者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天佑善人……”
四个人又同时口诵佛号,慢慢的走了出去,步履还是那么安详平稳。
陆小凤的手脚却已冰冷。
他终于想出这四个人的来历,看到老刀把子对他们的恭敬神情,看到那一手流云
飞袖的威力,看到他们佛家礼数,他才想起来的。
他以前一直想不出,只因为他们已蓄了头发,易了僧衣,他当然不会想到他们是
出家的和尚,更想不到他们就是少林寺的五罗汉。
五罗汉本是嫡亲的兄弟,同时削发为僧,投入少林,现在只剩下四个人,只因为
大哥无龙罗汉已死了。
他们在少年时就已纵横江湖,杀人无算,人称,“龙、虎、狮、象、豹”五恶
兽,每个人的—双手上都沾满血腥。
可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名瞩彰的五恶兽,从此变成了少林寺的五罗汉,无
龙、无虎、无狮、无象、无豹,只有—片佛心。
无龙有护法长老的身分,却不知为了什么,—夕忽然大醉,翻倒烛台,几乎将少
林的中心重地藏经阁,烧成一片平地。
掌门方丈震怒之下,除了罚他面壁十年久,还责打了二十戒棍,无龙受辱,含恨
而死,手足连心,剩下的四罗汉的佛心全都化作杀机,竟不惜蹈犯天条,去刺杀掌
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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