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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银钩赌坊

_5 古龙(现代)
被丈夫遗弃,无论用什么手段报复都是应该的。”
  这是女人的想法,大多数女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丁香姨是女人。
  所以陆小凤只有表示同意。
  丁香姨:“我说她做的不对,只因为她本不该答应把罗刹牌卖给贾乐山的。”
  陆小凤动容:“江南贾乐山?”
  他知道这个人。
  贾乐山是江面著名的豪富,也是当地著名的善士,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他昔
年是个横行四海的大海盗,连东洋的侵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统辖。
  侯寇一向残暴凶狠,悍不畏死,而且生性反复无常,贾乐山却能把他们制得服服贴
贴,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了。
  丁香姨:“我知道李霞已经和贾乐山派到中原的密使谈判过,连价钱都已谈好了,
约好在‘拉哈苏’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小凤:“他们既然是在中原谈判的,为什么要约在那边极的小镇上见面?”
  丁香姨:“这也是李霞的条件之一,她知道贾乐山一向心狠手辣,生怕被他吃了,
所以才一定坚持要在拉哈苏交货。”
  陆小凤:“为什么?”
  丁香姨:“因为那里是我父亲的老家,她也在那里住了十年,那里的人头地面,她
都熟悉,在那里就连贾乐山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陆小凤:“这么样看来,她一定是个非常精明厉害的女人。
  丁香姨叹息着:“她不能不精明一点,因为她曾上过男人不少当。”
  陆小凤:“但是她却将这秘密告诉了你。”
  丁香姨:“因为她拿到了罗刹牌之后,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我。”
  陆小凤:“哦?”
  丁香姨:“她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在年底之前,凑出二十万两金子来,她就把罗
刹牌卖给我。…
  陆小凤:“你为什么想要那罗刹脾?”
  丁香姨:“因为我也想报复。”
  她咬着牙,又:“我早已知道飞天玉虎另外有了女人,早就嫌我惹眼碍事,那女人
当然更恨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永远休想名正言顺的来做黑虎堂的帮主夫人。”
  陆小凤:“难道他们还想杀你?”
  丁香姨:“若不是我还算机警,现在只怕早已死在他们手里,可是,我若有了罗刹
牌,他们就绝不敢对付我了。”
  一个女人若肯花二十万两黄金去买一样东西,当然是有原因的。
  陆小凤:“为什么?”
  丁香姨:“因为我若有罗刹牌,我就是罗刹教的教主,就连飞天五虎,对西方魔教
的教主也不得不畏惧三分。”
  她疲倦悲伤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又说出一件很惊人的秘密。
  西方玉罗刹已死了,就是在他儿子入关时,忽然暴毙的。
  “我百年之后,将罗刹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干刀万
剐,毒蚁分尸,死后也必将水堕鬼狱,万劫不复。”
  西方玉罗刹当然也是个极精明厉害的人,生怕自己死后,门下弟子为了争夺名位,
互相残杀,毁了他一手创立的基业。
  所以他在开山立宗时,就已亲手订下了这条天魔玉律。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将罗刹牌传给了他的儿子。
  只可惜玉天宝也正像那些豪富之家中,被宠坏了的子弟—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
家子。
  丁香姨:“玉罗刹若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已将罗刹牌押给了别人,就算在九泉之
下,也一定会被气得吐出血的?”
  陆小凤长长的吐出口气,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择手段来争夺罗
刹牌了。
  “为了追悼玉罗刹,也为了朝拜新任教主,他们教中的护法长老和执事弟子们,已
决定在明年正月初七‘人日’那一天,将教中所有重要的弟子,聚会于昆仑山的大光明
镜。”
  “你只要能在那一天,带着罗刹脾赶到那里去,你就是魔教的新教主,从此以后,
绝没有任何人敢对你无礼。
  西方魔教势力不但已很深蒂固,而且遍布天下,无论谁能继任教主,都立刻可以成
为江湖中最权势的人,有了权势,名利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这种诱惑无论对谁说来都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忽然发觉这件事已越来越复杂,他的任务也越来越艰巨。
  可是他还有一点想不通:“李霞为什么不自己带着罗刹脾到昆仑山去?”
  丁香姨:“因为她怕自己到不了昆仑,就已死在半路上,更怕自己活不到明年正月
初七。”
  在明年的正月初七之前,这块罗刹牌无论在谁手里,都像是包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
—样,随时都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丁香姨:“她一向很精明,她知道最安全法子。就是把罗刹牌卖给别人。”
  她叹息着,又:“—个女人到厂她那种年纪,生活既没有倚靠,精神也没有寄托,
总是会拼命想法弄点钱的,所以
  陆小凤:“所以她跟你关系虽不同,还是要你拿出二十万两金子来。”
  丁香姨黯然:“只可惜现在我比她更惨,我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陆小凤勉强
笑了笑:“你至少还有个朋友qo
  丁香姨:“你?”
  陆小凤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滋昧他们本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远比
朋友更亲密。
  可是现在……
  丁香姨看着他,眼睛里也露出种说不出的表情,谁也不如道那是悲伤?是安慰?还是
感激?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小凤:“你说。”
  丁香姨:“现在就连罗刹牌对我都已没有用了,但我却还是希望能看看,因为……
因为我为它已牺牲了一切,若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死也不甘心,。
  陆小凤:“你希望我找回它之后,带来给你看看?”
  丁香姨点点头,凝视着他:“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怎能不答应
  “只不过那至少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候你还会在这里?”
  “我会的:“丁香姨凄然:“现在我已只不过是个废物。无论是活是死,他们都已
不会放在心上。”
  她眼圈发红,泪又流下:“何况,像我这么样的一个人,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月影渐渐高了,外面更静,该上路的客人们,都已上了路。
  陆小凤用衣袖轻轻拭干丁香姨脸上的泪痕,又坐下来。
  又过了很久,她才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也该走了。”
  陆小凤:“你要我走?”
  丁香姨笑了笑:“你总不能在这里陪我一辈子。”
  她虽然在笑,笑容看来却比她流泪时还凄凉。
  陆小凤想说话,又忍住。
  丁香姨:“你是不是还有话要问我?”
  陆小凤点点头,有件事他本不该再问的,他不再触及她的伤痕,可是他又不能不
问:“飞天玉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香姨的回答和方玉香一样,居然连她都不知飞天玉虎的身世姓名—他的身世隐
秘,行动难测,他身材瘦小,目光如鹰,无论对什么人,他都绝不信任,就连他的妻子
都不例外,但他武功绝高,生平从未遇见过对手
  这几点却已是毫无疑问的。
  陆小凤又忍不住问:“拉哈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丁香姨:“那地方也是跟飞天玉虎的人一样,神秘而可怕,那里的人气量编狭,对
陌生的外来客总怀有敌意,除了两个人之外,无论谁说的话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陆小凤:“我可信任的这两个人是谁?”
  丁香姨:“一个叫老山羊,是我父亲的老伙伴,一个叫陈静静,从小就跟我在一起
长大的,他们若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陆小凤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丁香姨:“一过了中秋,那地方就一天天的冷了,十月中到,就已封江。”
  陆小凤也听说过,松花江一结了冰,就像是一条平坦而辽阔的大道。
  丁香姨:“没有到过那里的人,永远没法子想象那里有多么冷,最冷的时候,鼻涕
一流出来就会结成冰。连呼出来的气都会结成冰碴子。”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衣襟。
  丁香姨:“我知道你通常都在江南,一定很怕冷,所以你最好乘着还不算太冷的时
候,尽快赶去,出去后最好先买件可以御寒的皮袄。”
  陆小凤忽然又觉得温暖起来,不管怎么样,她毕竟还是关心他的。
  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关心自己,总是件令人愉快的翠。
  只不过还有件事他也一定要问清楚。
  他沉吟着:“玉罗刹一死,魔教内部难免有些混杂,为了避免引起别人乘虚而入,
所以他的死,至今还是个秘密,
  丁香姨:“知道这秘密的人确实不多。”
  陆小凤:“你怎么会知道的?”
  丁香姨:“黑虎堂下,又分白鸽、灰狼、黄犬,三个分党。。。”
  “黄犬”负责追踪:“灰狼”负责搏杀:“白鸽”的任务,就是负责刺探传递各路
的消息。
  黑虎堂能够迅速崛起,这三大分堂办事的效率当然很高。
  江湖中所有成名人物的身世、形貌、武功门派,以及他的特长与嗜好,自鸽堂中几
乎都有一份记录的资料。
  丁香姨接着:“所以我还没有见到你之前,就已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不是早已知道她的弱点是女人,所以才想到要他来做自己的挡箭牌?
  陆小凤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别人对不起他的事,他从来不愿多想,所以他的心情总
能保持明朗愉快。
  丁香姨忽又笑了笑,笑得凄凉而尖酸:“在黑虎堂里,我本来有两个职位。”
  陆小凤:“哦。…
  丁香姨:“我不但是总堂主的出气筒,也是白鸽堂的堂
  陆小凤终于走了。
  丁香姨说的不错,他当然不能在这里陪她一辈子。
  天气还是很睛朗,阳光还是同样灿烂,他的心情却已没有刚才那么愉快了。
  想到这件事的复杂与艰巨,想到他所牵涉到的那些麻烦,他简直恨不得去跳河。
  满院落叶,秋已深得连锁都锁不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伶仃仃的站在树下,
仿佛随时都可能被秋风吹走。
  她手里拿着封信,一双充满了惊惶的眼睛,正在陆小凤身上打转。
  陆小凤走过去,忽然对她笑了笑:“你是不是在等我的?”
  这女孩子吃了一惊,身子往后面缩得更紧,慑儒着道:“你……你就是那个长着四
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微笑:“我就是陆小凤,你呢?”
  女孩子:“我叫秋萍。”
  看她单薄的身子,畏缩的神态,她的身世想必也像浮萍一样。
  女人是弱者,有很多女孩子的身世都很悲惨,遭遇那很可怜。
  —这世界岂非本就是属于男人的世界。
  陆小凤叹了口气,柔声:“是不是飞天玉虎叫你来的?”
  秋萍点点头。
  陆小凤:“他是不是要你把这封信交给我?”
  秋萍又点,点头,用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捧着这封信交给了陆小凤。
  信纸笔墨都用得很考究,字居然也写得很好。
  小风先生足下:
  先生当代之大侠,绝世之奇男,弟慕名已久,只恨缘悭—面,未能识荆,山妻香
姨,既蒙先生垂爱,弟惟有割爱以献,略表寸心,望先生笑纳。
  他日有缘,当煮酒于青梅之亭,与先生共谋十日之醉。
  又及,此间之食宿费用,弟已代付至月底,附上客栈收据乙纸,盼查收。
  另附上休妻书乙纸,以清手续亦盼查收。
  下面的具名,果然是飞天玉虎。
  陆小凤总算沉住了气,把这封信看完了,忽然发觉自己的修养已有了进步,居然还
没有把信撕破。
  秋萍还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还是不停的在他脸上打转,对这个长着四条眉毛的英
俊男人,她好像也很有兴趣。
  陆小凤又笑了:“你还在等我的回音?”
  秋萍点点头,飞天玉虎一定狠想知道陆小凤看过了他的信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什
么表情?
  陆小凤:“那么你回去告诉他,他送我的礼,我很感谢,所以我也有样礼物要送给
他。”
  秋萍:“是不是要我带回去?”
  陆小凤:“你没法子带回去,这样礼物一定要他自己当面来拿。”
  秋萍又露出畏惧之态:“可是……”
  陆小凤:“可是我不妨告诉你,我准备送他的礼物是什么,也好让你回去有个交
待。”
  秋萍松了口气:“你准备送他什么?”
  陆小凤:“送他一个屁眼。”
  秋萍怔住。
  她不懂,却不敢问,她想笑,又不敢笑。
陆小凤也没有笑,淡淡:“我准备在他鼻子上打出一个屁眼来。”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银钩赌坊》——第五章 突然来横财>>
古龙《陆小凤系列·银钩赌坊》
第五章 突然来横财
  “骂人”当然绝不是件值得向别人推荐的事,却永远有它值得存在的理由,无论谁
痛痛快快的骂过一个自己痛恨的人之后,总是会觉得全身舒畅,心情愉快的,好像便秘
多日肠胃忽然畅通。
  只可惜这种愉快的心情陆小凤并没有保持多久。
  从客栈走出来,沿着黄尘滚滚的道路大步而行,还没有走出半里路,他就忽然发现
了两样令他非常不愉快的事。
  除了岁寒三友和他自己之外,道路上几乎已看不见别的行人,也不再有别人跟踪
他。
  除了这—点点准备用来付小费的散碎银子外,他囊中已不名—文。
  他喜欢热闹,喜欢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围绕在他身边,就算他明知有些人对他不怀好
意,他也不在乎。
  “贫穷”岂非寂莫的一种?寂寞岂非总是会跟着贫穷而来?
  你有钱时候,寂寞总容易打发的,等你囊空如洗时,你才会发现寂寞就像是你自己
的影子一样,用鞭子抽都抽不
  走。
  陆小凤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那一阵阵迎面吹来的风,实在冷得要命。
  午饭时陆小凤只吃了一碗羊杂汤,两个泡漠,那三个糟老头子却叫了四斤白切羊
肉,五六样炒菜,七八样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还喝了几壶酒。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告诉他们:“年纪大的人,吃得太油腻,肚子一定会疼
的。”
  这顿吃得既然并不愉快,小费本来就可以免了,只可惜一个人若是当惯了大爷,就
算穷掉锅底,大爷脾气还是改不了的。
  所以付过账之后,他身上的银子更少得可怜。
  拉哈苏还远在天边,他既不能去偷,也不能去拐去骗,更不能去要饭,假如换了别
的人,这段路一定已没法子再走下去了。
  幸好陆小凤不是别的人。
  陆小凤就是陆小凤,不管遇着什么样的困难,他好像总有解决的法子。
  黄昏后风更冷,路上行人已绝迹。
  陆小凤背负着双手,施然而行,就好像刚吃饱了饭,还喝了点酒,正在京城前门外
最热闹的地方逛街一样。
  虽然他肚子里那点泡摸早已消化得干干净净,可是他心里却在笑,因为无论他走得
多慢,岁寒三友都只有乖乖的在后面跟着。
  无论谁都知道陆小凤比鱼还滑,比鬼还精,只要稍微—放松,就连他的人影都休想
看见了,他不停下来吃饭,他们当然也不敢停下来。
  可是饿着肚子在路上吃黄土,喝西北风,滋昧也实在很不好受。
  岁寒三友一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罪,孤松先生终于忍不住了,袍袖一拂,人已轻云般
飘出,落在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笑了,微笑着:“你为什么挡住我的路?是不是还嫌我走得太快?”
  孤松铁青着脸:“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很有幽默感的人,何况现在他肚子里唯一还剩下的东西就是一肚
子恼火:“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付‘么时候了?”
  陆小凤眨了眨眼:“现在好像已到了吃饭的时候。”
  孤松先生:“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赶快找个地方吃饭?”
  陆小凤:“因为我不高兴oo
  孤松先生:“不高兴也得去咆。”
  陆小凤叹了口气:“强奸逼赌我都听说过,倒还没听说过居然有人要逼人去吃饭
的。”
  孤松:“现在你已听说过了。”
  陆小凤:“我吃不吃饭,跟你有什么关系?”
  孤松:“饭是人人都要吃的,你难道不是人?”
  陆小凤:“不错,饭是人人都要吃的,但却有一种人不能吃?…
  孤松:“哪种人?”
  陆小凤:“没有钱吃饭的人。”
  孤松终于明白,眼睛里居然好像有了笑意:“若是有人请客呢?”
  陆小凤悠然:“那也得看情形qo
  孤松:“看什么情形。”
  陆小凤:“看他是不是真心诚意的要请我。”
  孤松:“若是我真心要请你,你去不去?”
  陆小凤微笑:“若是你真要请我,我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你。”
  孤松盯着他:“你没钱吃饭,要人请客,却偏偏不来开口求我,还要我先来开口求
你。”
  陆小凤淡淡:“因为我算准了你一定会来的,现在你既然已来了,就不但要管吃,
还得管佐。”
  孤松又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江湖中的传言果然不假,要跟陆小
凤打交道果然不容易。”
  好菜、好酒、好茶。
  孤松先生:“你喝酒。”
  陆小凤:“不喝一点。”
  孤松:“是不是要喝就喝个痛快?”
  陆小凤:“不但要痛快,而且还要快。”
  他满满斟了—碗酒,一仰脖子,就倒在嘴里,一口就咽。了下去。
  他喝酒并不是真的在“喝\而是在“倒”的,这世上能喝酒的人虽不少,能倒酒的
人却不多。
  孤松看着他,眼睛里第二次露出笑意,也斟满一碗酒,一口咽下。
  他喝酒居然也是用“倒”的。
  陆小凤在心里喝‘声采:“这老小于倒真的有两下子。”
  孤松面露得色:“喝酒不但要‘陕舅还要痛。”
  陆小凤:“痛?”孤松:“痛饮,三杯五杯,喝得再快也算不了什么。”
  陆小凤:“你能喝多少?”
  孤松:“能喝多少也算不了什么,要喝了不醉才算本事。”
  这冷酷而孤傲的老人☆—谈起酒经,居然也像是变了个
  陆小凤微笑:“你能喝多少不醉?”
  孤松:“不知道?”
  陆小凤:“难道你从未醉过?”
  孤松并没有否认,反问:“你能喝多少不醉?”
  陆小凤:“我只喝一杯就已有点醉了,再喝干杯也还是这样子。”
  孤松眼睛里第三次露出笑意:“所以你也从未真的醉过?”
  陆小凤也不否认,一仰脖子,又是一碗酒倒下去。
  棋逢敌手,是件很有趣的事,喝酒遇见了对手也一样。
  不喝酒的人,看见这么样喝酒的角色,就很无趣了。
  青竹、寒梅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脸上也全无表情,慢慢的站起来,悄悄的走厂
也去。夜寒如水
  两个人背负着双手,仰面望天,过了很久,青竹才缓缓问:“老大已有多久未曾醉
过?”
  寒梅:“五十三天。”
  青竹叹了口气:“我早巳看出他今天—定想大醉一次。”
  又过了很久,寒梅叹了口气:“你已有多久未曾醉过?”
  青竹:“二十三年。”
  寒梅:“自从那次我们二个人同时醉过后,你就真的滴酒未沾。”
  青竹:“三个人中’,‘总要有一个保持清醒,大家才都能活得长些。”
  寒梅:“两个人清醒更好。”
  青竹:“所以你也有二十年滴酒未沾qH
  寒梅:“二十一年零十七天。”
  青竹笑了笑:“其实你酒量还比老大好些aH
  寒梅也笑了笑:“酒量最好的,当然还是你。”
  青竹:“可是我知道,这世上绝没有永远不醉的人。”
  寒梅点点头:“不错,你只要喝,就一定会醉的。”
  只要喝,就一定会醉。
  这句话实在是千古不变,颠扑不破的。
  所以陆小凤醉了。
  屋子很大,生着很大的炉火,陆小凤赤裸裸的躺在—张很大的床上。
  他一向认为穿着衣服睡觉,就像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是件又麻烦,又多余的事。
  无论谁喝醉了之后,都会睡得很沉,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醒得总比别人快些。
  现在窗外还是‘片黑暗,屋子里也还是—片黑暗,他就已醒了,面对着这一片空空
洞洞,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痴痴的出厂中天神。
  他想起厂很多事,很多非但不能向别人叙说,甚至连自己都不敢想的事,也许就为
了要忘了这些事,他才故意要跟孤松拼酒,故意要醉。
  可是他刚睁开眼睛,想到的偏偏就是这些事。
  该忘记的事为什么总是偏偏忘不了?该记得的事为什么总是偏偏想不起?
  陆小凤悄悄的叹了口气。悄悄的坐起来,仿佛生伯惊醒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没有人?
  他是不是生伯惊醒了自己?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身边虽然没有人,屋子里却没有人。
  黑暗中,隐约对看见一条朦朦陇陇的人影,动也不动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
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人。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这人叹息着,又道:“可是这条路若是友得太
多了,想必也一样无趣得很。”
  陆小凤笑了。
  无论谁都笑不出的时候,他却偏偏总是会忽然笑出来。
  他微笑着:“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
  这人:“不敢,只不过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而已。
  陆小凤:“阁下黄夜前来,就为了要说这几句话给我听的?”这人:“还有几
话。”
  陆小凤:“我非听不可?”这人:“看来好像是的。”
  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可是声音里却带着种比针尖还尖锐的锋芒。
  陆小凤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下去:“非听不可的事,总是中会太好听的,能够躺下
来听,又何必坐着?”
  这人:“躺下去听,岂非对客人太疏慢了些?”
  陆小凤:“阁下好像并不是我的客人,我甚至连阁下的尊容都还未见到。
  这人:“你要看看我,这容易。”
  他轻轻咳嗽—声,后面的r]就忽然开了,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
巾蒙面,瘦削如几鹰,挺立如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
  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柄乌鞘剑,灯的形式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
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又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忽然受魔咒所催,要将灾祸
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
  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端坐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
  炉火已将熄灭。
  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
  他的衣着很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
施令的威严,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个阴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阴森可
怕。
  陆小凤又笑了:“果然不错。”
  这人:“不错?我长得不错?”
  陆小凤笑:“阁下的这副尊容,果然和我想象中差不多。”
  这人:“你已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贾乐山?…
  这人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见过我?”
  陆小凤摇摇头。
  这人:“但你却认得我。”
  陆小凤微笑:“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肯冒着风寒到这种地方来找我?除了贾乐山
外,还有谁能用这种身佩古剑,劲气内敛的武林高手做随从?”
  贾乐山大笑。
  他的笑也同,而且还带着种尖刻讥消:“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果然有眼
力。”
  陆小凤:“不敢,只不过眼中偶有所见,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贾乐山笑声停顿,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你也已知道我的来意?”
  陆小凤:“我情愿听你自己说。”
  贾乐山:“我要你回去。”
  陆小凤:“回去?回到哪里去?”
  贾乐山:“回到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回到那些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场,倚红假翠的
温柔乡去,那才是陆小凤应该去的地方aU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是实话,我也很想回去,只可惜.....”
  贾乐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也知道你近来手头不便,所以早就替你准备好盘
缠。”
  他又咳嗽一声,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领着两条大汉,抢着口很大的箱子走进
来。
  箱子里装满了一锭锭耀眼生花的黄金白银。
  陆小凤皱眉:“哪里来这许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烦么?”
  贾乐山:“我也知道银票比较方便,却总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银实在,要想打动人
心,就得用些比较实在的东西。☆
  陆小凤:“有理。”
  贾乐山:“你肯收下?”
  陆小凤:“财帛动人,我为什么不肯收下?”
  贾乐山:“你也肯回去?”陆小凤:“不肯。”
  他微笑着,接着:“收不收下是一件事,回不回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
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乐山笑了。
  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的时发笑的人。
  “这是利诱。”他微笑着:“对你这样的人,我也知道凭利诱一定不成的。”
  陆小凤:“你还准备了什么?”贾乐山:“利诱不成,当然就是威逼aD
  陆小凤:“很好。”黑衣人忽然:“很不好aU
  陆小凤:“不好?”
  黑衣人:“阁下声名动朝野,结交遍天下,连当今天产,都对你不错,我若杀了你
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少。”陆小凤:“所以你并不想杀我?”黑衣人:“不想。”陆
小凤道中我正好也不想死。”黑衣人:“只可惜我的剑一出鞘,必定见血。”
  陆小凤又笑了:“这就是威逼?”
  黑衣人:“这只不是警告。”
  陆小凤:“警告之后呢?”
  黑衣人慢慢的放下青铜灯,慢慢的拾起手,突听“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苍白的剑,仿佛正渴望痛饮仇敌的鲜血。
  陆小凤叹了口气:“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利器。
  黑衣人:“你是在为自己叹息?”
  陆小凤:“不是。”
  黑衣人:“不是?”
  陆小凤:“我是为了你,为你庆幸,为人庆幸时我也同样会叹息。”
  黑衣人:“哦?”
  陆小凤:“你身佩这样的神兵利器,却为贾乐山这样的人做奴才,你们自江南一路
前来,居然没有遇见我那个朋友,运气实在不错。”
  黑衣人:“若是遇见了你那个朋友又如何?”
  陆小凤:“若是遇见,这柄剑此刻已是他的,你的人已入黄土aU黑衣人冷冷笑:
“你的口气倒不小。”
  陆小凤:“这不是我的口气,是他的。”
  黑衣人:“他是谁?”
  陆小凤:“西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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