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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9 古龙(现代)
  那于思大汉正是赵子原在密室里见过的苏继飞,他骤闻喝声便与身旁同行之人停住脚
步,回身道:
  “原来是武姑娘,久违了。”
  他顾目一盼,已瞥见了马上的赵子原,却不动声色。
  武冰歆面色沉寒,道:
  “你几时从留香院密室逃出来!”
  苏继飞打个哈哈,道:
  “武姑娘言重了,苏某又非令尊阶下之囚,要来要去难不成还须别人作主?”
  武冰歆道:
  “从来人留香院之人都是有进无出,姑娘要知晓你在密室住了如此之久,又如何脱身出
来?”
  苏继飞沉吟道:
  “如果苏某说,东厢李姬已对我失去诱惑遂力,不知你相不相信?”
  武冰歆微微愕住,摇头道:
  “绝对无此可能,除非你打自人留香院伊始,就没有被李姬迷住……”
  语声一顿,复道:
  “你既然未沉溺于美色中,却又自甘在密室稽留一段时期,可见其实是另有图
谋:……”一、苏继飞被她一语道破内情,不禁神颜大变,再也顾不得对方反应,转身便
走。
  武冰歆喝道:“站住广苏继飞步履微顿,道:“武姑娘还有何见教
  武冰歆伸出皓手指着苏继飞身旁之人,道:
  “阁下这位朋友怎不介绍一下?”
  那人闻言缓缓回过头来,却是一个满头白发,左额上有一条深红色刀疤,双眼细小的老
者。武冰歆道:“老丈大名?”刀疤老者低声道:
  “伦夫野老何劳姑娘下问。”
  武冰歆朝刀疤老者上下打量一番,道:
  “家父曾向我毗过老丈外像,那额上刀疤便是最突出的表记
  刀疤老者轻咳一声,似乎有意要打断她的话题,武冰歆却毫不停歇,一口气不停继续
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老丈应该是二十余年前业已过世的太昭堡主赵飞星的总管奚奉
先?”
  刀疤老者蹬地倒退一步,呐道:
  “姑娘好厉害的眼色。”
  赵子原闻言,胸口也自一震,忍不住对刀疤老者多瞧上两眼。
  刀疤老者奚奉先道:“姑娘若无它事,老朽可要告辞了。”武冰歆寒声道:
  “你们再也走不掉了?”
  奚奉先面色一沉,额上刀疤隐隐泛成紫红之色。
  苏继飞朝赵子原打了个眼色,以“传音人密”的功夫向他说道:
  “老夫所以离开留香院,乃是在该处寻到了赵飞星赵堡主遇害的有关线索,你若要得知
此中详情,可于一月后到首阳山岭来,老大与奚老儿暂时索居在一座茅舍中……,,
  赵子原略一点头,表示已然听清他这句以内力传音的话。
  这当儿,武冰歆纵骑拦在道中,奚奉先道:
  “姑娘不让咱们过去了么?”
  武冰歆道:
  “正是。”
  说着伸手人左襟衣袋,掏出一支黑色小管,苏继飞电目一瞥,道:
  “姑娘敢是要发出讯号,联络驿亭下属?”
  武冰歆正要点燃信管,苏继飞陡然大吼一声,道:
  “接我一掌?”
  掌随声起,当胸朝对方纤手劈去。
  武冰歆不料他会突然动手,乍不及防,只有将手上信管抛弃于地,玉手接着一拂而出。
  苏继飞发觉她玉臂这么轻轻一拂,自家一掌攻势非但悉数被化解开去,而且全身大穴皆
已笼罩在她一拂之下,不由心神一凛。
  他欲待退避,其势已不可能,当下遂低喝一声,不等自己一掌招式用老,便换了另一个
方位,连续攻出四五式。
  这连环五式出招奇速,用劲尤足,武冰歆却视若无睹,娇躯一晃,轻轻自马上飘下地
来,那只葱玉般纤手不疾不徐拂了一圈,苏继飞劈出的雄浑掌力顿时如同泥牛人海,全无动
静。
  在旁观战的赵子原只瞧得暗暗心惊,那苏继飞乃名震字内的一等高手,功力之高,自不
待言,那日他在密室一举手便破去了丁伟鲁的“拖刀掌”,那等掌力端的称得上神乎其明
了,不想目下竟被一个年轻女流轻描淡写就化去了他的重重攻势,赵子原不觉惊得呆了……
  但闻苏继飞道:
  “好功夫?”
  喝声中掌出如风,掌力犹未拍实,身形陡地凌空而起,左手借势继之一翻,他已发出了
独门绝学“飞云十八掌”!
  他那飞云十八掌才发,掌风真力划过半空,一霎之间“呜…‘呜”锐声大作,气势骇人
之极。
  武冰歆见对方来势惊人,果然不敢直攫其锋,足步一错,纵身退开五六步之遥……
  苏继飞并没有乘势追击,收掌道:
  “苏某少陪了。”
  他向刀疤老人奚奉先打个招呼,两人一前一后提身跃起,自武冰歆头顶上飞掠而过,转
瞬已在十丈之外。武冰歆叱道:
  “慢走……”
  欲待纵身追赶,却又惟恐赵子原趁机溜走,只有眼睁睁望着两人背影消失于苍茫夜
色……
  她别过臻首,冷冷瞧着赵子原,生似苏继飞和奚奉先之逸走,全是赵子原的过错,是以
惹起她的怨怒。武冰歆咬牙道:,,都是你这小子碍事?”
  右手一抬,给了赵子原一记耳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子原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鲜血洋洋从唇角流下,一时之间只感一阵愤怒填满胸臆,脑
中尽是怨恨,他怒喊道:
  “你……你欺人太甚了!”
  盛怒zT一掌疾翻而起,就要拍击出去,但他视线偶一触及对方那冷峻的眼色,立时又
恢复了先时的持重冷静,心道:
  “无论如何我终究不是她的敌手,妄逞血气之勇也于事无补,昔日韩信何等英雄,连胯
下之辱都受得了,我难道这口气都吞不下去么?”
  想到这里,单掌又缓缓垂了下来。
  武冰歆嘲讽道:
  “姑娘正要瞧你敢不敢动手呢,还算你识相知趣……,,
  语至中途忽然顿住,敢情她发觉赵子原模样虽是沮丧,但眉字间却流露出做然倔强的神
色,此等轩昂气概,反使她心底升起钦仰之念,下面那刻薄侮辱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一直迷惆的望着赵子原,自家也分不出心中那复杂的感情。
  移时,武冰歆才轻叹一声,道:
  “咱们继续赶路罢。”
  她缓缓跨上坐骑,一夹马腹,马儿飞快向前奔去。
  赵子原见她神态忽冷忽热,不禁暗暗纳罕,当下亦纵骑前驰,穿过密林后地势逐渐转
高,来到一处斜坡,武冰歆勒住组辔,道:
  “太昭堡就在前方不及五里的崖壁上……”
  赵子原定睛望去,但见四周都是峭立千切的峰岭,远处古堡的影子像凸起的岛屿,又像
一只蛰伏的巨兽,在黑夜中格外显得阴黯冷森!
  武冰歆道:
  “打从眼下起,你要一个人设法混进堡内。”
  赵子原视线一直停留在古堡上,内心激动莫名,武冰歆说什么话,他可是一句也没听进
去。他默默对自己呼道:
  “我终于投回大昭堡的怀抱来了,昔年那一段公案也就要逐渐揭晓啦……”
  武冰歆瞧他如醉如痴,怒道:
  “傻小子!听见我的话没有?”
  赵子原骤然惊醒过来,略带歉意的笑笑,道:
  “姑娘请复述一遍。”
  武冰歆怒火已燃,但轻轻一跺脚,道:
  “我只能领你到此,自现在开始你必须单独进入古堡,未动身之前,我先提醒你一件
事……”赵子原道:“武姑娘但请说出。”
  武冰歆寻思一下,似乎在整理思路,说道:
  “首先你必须了解古堡的种种内情,这大昭堡从前的主人乃是武林有数的高人之一,叫
赵飞星,二十年前为仇家买雇职业剑手击毙……”
  赵子原心道:
  “这些轶事我早已知晓,哪还用你多言。…
  私下虽如此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武冰歆续道:
  “赵飞星死后,他的女儿赵芒兰偕同夫婿中州一剑乔如山高飞远走,古堡遂形同废墟,
后来江湖上传出一道消息,乔如山在翠湖又死于职业剑手的剑下,芒兰自此也生死不明,不
知所终……”
  赵子原听到这里,陡觉胸中热血沸腾,忍不住露出痛苦之状。
  武冰歆止住话声,奇道:“你怎么了厂
  赵子原过了半晌才道:
  “没什么,姑娘继续说吧。”
  武冰歆虽是对他的举措感到惊奇,却也未多问。
  遂拾起先前话头,接道:
  “然而就在三年前,业已变成废墟的太昭堡突然又有了新的主人,据我所知,目下这个
堡主姓甄,名字不详。”
  赵子原心念一动,忖道:
  “姓甄,今夜到过麦府的玄缎老人不是也姓甄么……”
  正付间,武冰歆道:
  “我所讲的都与你进入堡内的行事有关,你必须记清了。”
  赵子原点点头,道:
  “姑娘仍未言明,究竟要在下为你办什么事?”
  武冰歆低首沉吟一下,似乎欲下决定该不该说出来,良久始压低嗓子,一字一字说道:
  “你混进古堡后,第一桩要事便要设法亲近堡主的千金,博取她对你的好感……”
  她说出这话,方始发觉自家内心委实矛盾得紧,竟然暗暗希望赵子原能率然拒绝此一要
求。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只道姑娘要我去做什么险难卖命之事,是以不惜以百般胁迫相加,不想竟是这等
荒唐……”武冰歆哼一声道:“怎地?你到底答不答应厂赵子原道:
  “姑娘没有说笑么?”
  武冰歆哂道:
  “这当口谁有心绪与你说笑,简直废话。”
  赵子原心忖现在是自己人太昭堡的大好机会,若予以拒绝,便不知又要被对方折腾到何
时?而且感情这个东西本就十分微妙,绝非人力所能勉强,自己纵然应允,亦不能作任何保
证,思念及此,说道:
  “在下旁无抉择,只好答应啦。”
  武冰歆心中猛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感到十分难受,她也分不清那是妒意,或是其他
什么样的情感?
  赵子原追问道:
  “然后我怎么办?”武冰歆寒着脸儿,道:
  “十日后我会回到此地,到时再指示你行事机宜。”
  心想自己千方百计要他去做此事,他既已应允,自己本当欢喜才是,怎反而会有难受的
感觉?真是莫名其妙。赵子原道:“在下可以走了吧?”武冰歆道:“慢着!”
  她手腕一抖,陡然间一条黑影从她身畔飞起,赵子原刚瞧出黑影乃是对方手上的皮鞭,
便已感到劲风拂面。
  鞭身像一条长蛇般从他的头颈绕缠而过,将咽喉紧紧勒住,赵子原登时觉得胸中窒闷,
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但他却但然毫无俱色,沉声道:
  “姑娘一再折辱在下,敢问是何居心?”
  武冰歆颓然一叹,抖手收回皮鞭,心头想道:
  “我本来要警告他不得对甄家女儿产生异念感情,但这话岂是我一个女儿家所能出得了
口?”
  赵子原可没察觉对方情绪的变化,只隐隐感到她冷热无常,好恶不定,令人无从捉摸。
  他转身便走,胸中心事重重,方步出丈许,倏地身侧风声斐然,武冰歆横身阻住他的去
路。赵子原道:“敢情姑娘仍有话要说。”武冰歆冷冷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赵子原道:
  “什么?”
  武冰歆道:
  “堡主的女儿叫甄陵青,这是你应该知道的。”
  赵子原道:
  “在下早已知晓,有谢姑娘提醒。”
  武冰歆侧身让开一旁,赵子原大踏步而去。
  武冰歆无言望着他去远,身子一直不曾移动,此际月儿已自云端露出大半面庞,水银色
光晕投射在她身上,迷蒙中生似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直到赵子原身影杳不可睹,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没有追究他何以早就识得甄家女儿?
  她跃上马背掉转马头循来路驰去,心神大是恍惚……
  冷月下,赵子原迈开大步往前行去,远处黑色的古堡像是张着两臂等待着向他拥抱。
  他越过深谷,甫一踏上断崖,迎面崖顶突然传来一声呛喝:
  “什么人?”
  赵子原情知已触动埋伏在古堡四周的暗桩,他剑眉方扬,眼前人影闪荡,五步前三名劲
装汉子一字排开,同声喝道:
  “来者止步答话!”
  赵子原道:
  “尔等可是太昭堡壮丁?”
  居中一名劲装汉子道:
  “不错。”
  赵子原道:
  “好极了,区区正要到贵堡去,便请领路。”
  那劲装汉子朝赵子原上下打量一眼,冷笑道:
  “堡门现已关闭,你要见谁?”
  赵子原踌躇一忽,道:
  “你可以通报贵堡千金,说是新交赵子原求见。”
  那劲装汉子微愕道:
  “哪有客人半夜登门造访之理,识趣的快快退回去!”
  赵子原皱眉道:
  “区区非要人堡不可,阁下若不领路,我只有自己过去了。”
  右首一名劲装汉子冷笑道:
  “你准备硬闯么?”
  赵子原无语,不啻默认了对方的话。
  那劲装汉子道:
  “奉劝你还是快些退回去,否则可来不及了。”
  赵子原淡淡一笑,一步向前,右首劲装汉子蓦地大吼一声,一拳翻起直捣赵子原胸口。
  他拳出如山,力道甚是威猛,赵子原双袖不疾不徐挥了一圈,敌手翻了一个筋斗,仰身
跌倒于地。那名劲装汉子立刻蹬步跃起,戟指叫骂道:
  “好小贼!竟敢跑到太昭堡来撒野!”
  他呼啸一声,三名汉子飞快转身将赵子原围在核心,抢攻出手,一时拳影交加,飘风激
荡。
  赵子原身形闪展腾挪,几个回合后,他觅个空隙,猛地吐气开声,双掌翻飞而出,但闻
“蹬、蹬”连响,三人同时退开四五步之远。
  赵子原心中一凛,对方三人功力大出他意中所料。心想他们只不过是堡内壮丁,已足以
抵得江湖上高手,可见主人是何等人物了。
  左首一名劲装汉子忽然轻嘘一声,道:
  “银衣队的大哥来啦!”
  语声方落,眼前劲风一荡,一个身材颀长,肩上披着一件银色大麾中年汉子端端立在五
步之前!
  三名劲装汉子乍见银衣队之人出现,齐然垂手立开一侧。
  银衣汉子环目四顾,冷冷道:“发生了什么事?”
  居中一名劲装大汉冲着他躬身一礼,呐呐道:
  “杜大哥,这小子自称赵子原,深夜欲求见甄堡主千金,分明是有意惹事取闹……”
  杜姓汉子重重的哼一哼,凌厉的目光移到赵子原身上,赵子原不动声色,凛然屹立。须
臾,杜姓汉子始收回视线,沉声道:“随我来——”
  三名劲装汉子不约而同露出不服之色,却没有一人敢于出声抗辩。
  赵子原跟在杜姓汉子身后走着,转过一面山壁,顿时眼界一广,一座黑色古堡坐落在崖
壁之上。
  他目光仔细投向四周巡梭,只见古堡建筑得甚是险峻雄伟,通注堡门的道上,只有一道
窄长的吊桥,目下正高高悬起。
  杜姓汉子低啸一声,堡内吊桥徐徐降了下来,他望着赵子原阴阴一笑,道:
  “请先行。”
  赵子原心中虽然犯疑,却是推辞不得,遂举步向吊桥行去。
  寒冰似的夜色,森冷得有些逼人。
  吊桥是用钢丝扎成,计分四节,每节约有寻丈长短,中段略为凹曲,成一弧状形,桥后
的堡门洞开着,从这一面望去,但见一片黝黑。
  至于桥下郁郁苍苍,则是深不见底的渊谷,任何人跌落下去都必然粉身碎骨,毫无生还
希望。
  饶是赵子原如何沉着,见了此等天险也不禁倒吸一口寒气,勉强按捺住心神,徐徐向桥
面跨出一步。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当儿,桥面第一节倏然自动陷落,赵子原足步踏空,身子顿失重
心,往前沉了下去!
  尚幸他早有防备,满吸一口真气,衣袂呼地鼓涨起来,身躯一沉又起,凌空飞越而前。
  眼看将近桥面第二节,陡闻“飕、飕”劲响,自堡内连珠射出了六排羽箭,同时之间,
擂鼓声音大作,长箭配合着鼓声节奏,几乎是毫无暇隙脱弦而出。
  变生仓促,赵子原身形不由微顿,衣袖一甩,一股劲风自袖底翻出,密麻的箭雨攻势为
之一阻,赵子原的身子也毫不停滞的直掠而前。
  他方踏上第二节桥面,乱箭又接二连三袭至,赵子原双臂纵击横扫,舞起一道无形风
圈,乱箭纷纷向外折坠。
  他一面移步向前,一面心念电转:
  “长此下去,纵令我不被乱箭射死,也得要活活累死,必须想个脱身办法才行……”
  一念方罢,咯咯鼓声骤然一停,一道清越的女音道:
  “收箭退下!”
  箭雨攻势一歇,接着堡头上现出一个女人面庞,高声道:
  “姓赵的,是你来了么?”
  赵子原敞声应了一诺,放开大步朝堡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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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 八 章 隐秘重重>>
古龙《剑气严霜》
第 八 章 隐秘重重
  堡门洞开着,赵子原大踏步向前行去,踏上第三节桥面时,但见眼前黑影闪动,一人当
着堡门而立,正是少女甄陵青。
  这会子,那杜姓大汉赶了上来,说道:
  “尊驾能跨越第二节桥面,足见功夫不弱,乃本堡年来仅见第二人。”
  赵子原心想自己在乱箭攻势下本已智穷力竭,有幸甄陵青及时出声喝止,否则岂不早已
葬身脚下深渊,不觉隐隐感到这太昭堡建筑之险峻,防卫之森严,譬之龙潭虎穴亦不为过。
  他本待追问第一个能安然越过堡桥之险又是何人?但心中愤怒,忍不住哼了一哼,道:
  “这便是贵堡待客之道?”
  杜姓大汉面露腼腆之色,转朝甄陵青躬身一揖,道:
  “这位访客欲求见姑娘,时值深夜,属下……”
  甄陵青摆手打断道:
  “知道了,你退下去。”
  杜姓大汉期艾道:
  “要不要属下禀报顾总领?”
  甄陵青美目中陡地射出两道冷电,道:
  “杜克明,是谁将你提升为银衣十八护卫之一?”
  杜姓汉子微愕道:
  “是……是顾迁武总领。”
  甄陵青道:
  “所以你只听从顾总领之命,再也没将本姑娘放在眼里了,是也不是?”
  杜克明道:“属下不敢。”甄陵青道:
  “罚你自囚黑牢一年,期满后罢为堡门抱关——”
  杜克明情知她所谓抱关,乃是守门戍卒之意,身躯猛可颤一大颤,结结巴巴地道:
  “这个……这个……”
  甄陵青冷冷道:
  “罚你自囚两载!”
  杜克明一听她那斩钉截铁的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多言反招致重罚,遂带着满面
怨怒走了开去。
  赵子原冷眼旁观,忖道:
  “眼前这姑娘为人行事倒与武冰歆有几分相似,同是雍颐指使,盛气凌人,难道说天下
权势在握的大小姐都是如此骄矜么?”
  甄陵青转朝赵子原道:
  “姓赵的,我们又见面了。”
  赵子原略一抱拳,道:
  “赵某忘了祝贺姑娘安然无恙。”
  甄陵青一怔,旋即会意过来说:
  “哦,你是指顾总领与我为朝天庙迷魂大法所慑,致失去神智之事,我方听爹提及,他
已将那捞什子法术解破了……”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道她父亲既能化解迷魂大法,能耐倒是不小,不知会不会是曾在麦
十字枪庄院出现的玄缎老人?
  只听甄陵青又道:“喂,喂,你找我做什么?”
  赵子原胸有成竹,道:
  “区区来此目的,姑娘难道还不明白?”
  甄陵青瞠目无语,赵子原道:
  “时隔数日,不想姑娘便健忘如斯……”
  甄陵青道:“你喜欢兜圈儿说话的毛病仍是未改。”
  赵子原淡淡道:
  “姑娘应该记得犹负欠我八十两银子,区区此来便是为追索此账。”
  甄陵青晶瞳一转,想道:
  “这人来路不明,令人难测,若说他来此只为追讨八十两银子,那是绝无可能,哼,我
务必好好盘盘他的海底……”
  当下道:
  “在去鬼镇的芦苇荡上,你无故拦住咱们,藉故惹是生非,咱们不欲与你翻脸,是以应
允与你百两银子,那只是通权应变之法,焉可认真?”
  赵子原道:
  “姑娘言犹在耳,就要食言而肥了么?”
  甄陵青道:
  “八十两银子不过区区之数,但你若要收回此银,非得在堡里待上几天不可。”
  赵子原心中窃喜,对方此言正合自己之意,表面上,却洋洋不动任何声色,故意道:
  “为了什么?”
  甄陵青花容倏地一沉,道:
  “姑娘先且问你一句……”
  赵子原道:
  “但问不妨。”
  甄陵青寒声道:
  “你从何得知我是住在本堡?”
  赵子原干笑了一声,道:
  “姑娘忘了在芦苇荡上,顾兄曾无意透露你们来自太昭堡,区区适时便听得一清二
楚……”
  甄陵青道:
  “这样说来,你倒是有心人了?”
  她一语双关,暗示赵子原来到此堡必然另有目的,赵子原哪里听不出她弦外之音,却故
作不解道:
  “有道是‘贫夫询财’,在下向来视财如命,为了钱财宁可不要性命,岂能轻易失去获
得八十两银子的机会。”
  说到此地,陡闻“蹬蹬”足步声起,赵子原循声望去,见来人身着一袭青衫,正是顾迁
武。
  顾迁武人犹未到,已先冲着甄陵青高声道:
  “姑娘,堡内发生了什么事?”
  甄陵青不语,顾迁武复道:
  “方才我在东楼碰见银衣队杜克明,得悉姑娘罚他自囚黑牢……”
  他边说边走上前来,这才发觉立在甄陵青身旁的赵子原,似是有所警觉,忙住口不语。
  赵子原暗忖道:
  “日前他们两人虽然自认是表兄妹,但我打自第一眼起便疑他是冒充为甄陵青的表兄,
单瞧他一个劲儿姑娘姑娘的叫,便知我的猜测不差了。”
  甄陵青何等机敏,早已察觉顾迁武这一称呼所生的漏洞,当下狠狠瞅了他一眼,冷冷
道:
  “我如此处置杜克明,你敢是不服?”
  顾迁武道:
  “杜克明既然冲犯了姑娘,便是咎由自取,在下哪有不服之理。”
  甄陵青自鼻孔中重重一哼,道:
  “谅你不敢。”
  顾迁武面上并无任何不愉之色,回过头来望着赵子原道:
  “赵兄何时来到鄙堡?”
  赵子原爽朗一笑,道:
  “兄弟才到。”
  顾迁武昭了一声,道:
  “可不会是为了八十两银子始劳动赵兄大驾吧?”
  赵子原笑笑不语,顾迁武复道:
  “犹记咱们首次见面时,赵兄一口咬定甄姑娘与我相率私奔,目下这误会也该澄清
了……”
  甄陵青插口道:
  “迁武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赵子原道:
  “在下自知理屈,但兄台与甄姑娘允诺在先,那八十两银子是非要不可。”
  顾迁武道:
  “听怕赵兄志不在……”
  他本想说“只怕赵兄志不在银两”,但方说出一半,倏然一道念头闪过脑际,遂戛然中
止。甄陵青伸手指着赵子原道:“他要在本堡逗留数日,迁武你领他到上房小憩。”
  顾迁武将甄陵青拉到一旁,低声道:
  “此子来意颇费人猜疑,姑娘何以竟要将他留下?”
  他虽然已将嗓音压低,但一旁的赵子原却仍听得清晰非常,不禁暗自感到奇怪,忖道:
  “姓顾的分明有意让我听到这句话,难不成藉此对我暗示警告?但他乃是堡内之人,这
又说不通啊……”
  甄陵青不耐道:
  “我自有安排,你领他去吧……”
  顾迁武朝赵子原招了招手,两人举步向堡内行去。
  步过一片白石铺成的旷场,便见到东西相对的两座楼阁,楼外摆置着一对石狮,东楼门
媚上嵌着一面横匾,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太昭堡”
  赵子原忍不住驻足细瞧,但见匾木已呈黑灰色,镌字上墨渍残缺剥落,显见年代之久
远。
  他正为横匾题字所吸引,迎面又走来一队身披银憋的劲装汉子,人数约莫有十二三之
借。
  赵子原乍见他们身上的银擎,便猜知其身份,心道:
  “想来这便是甄陵青口中提过的银衣队了,瞧他们个个眼神精湛,步履沉稳,足见内力
已有相当造诣,江湖上一等高手也不过如是,不知堡主如何网罗调练出这批人物?……”
  银衣队在西楼石狮前驻足,为首一名面色阴沉大汉望也不望赵子原一眼,逞朝顾迁武执
礼道:
  “属下等巡徼到此,总领可有何吩咐?”
  顾迁武摆手道:
  “没有,你们继续巡逻四周,这几日必须格外警觉了。”
  那名面色阴沉大汉诺应一声,带领银衣队错身过去。
  顾迁武继续前行,赵子原亦步亦趋跟随其后,说道:
  “区区犹未拜谒贵堡主人,顾兄可否引见?”
  顾迁武道:
  “堡主今夜有客人来访……”
  赵子原心中一动,道:
  “真巧极了,那么区区便候待明日再行拜谒。”
  顾迁武用着仅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赵兄若无它事,堡主还是不见的好,而且顾某要奉劝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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