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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6 古龙(现代)
  丁伟鲁怪叫道:
  “江老头你有种,为什么不能像司马道元一样,见美色当前不为所动拂袖而去?”
  江沙膛目无语,丁伟鲁复道:
  “俗语一句:美人窝里出不了英雄,老夫不能离开李姬,算是在这里住定了!”
  他率性盘膝往地上一坐,其余诸人似乎也都泄了气,没有人作声。
  那苏继飞这时转向赵子原道:
  “你年纪轻轻,怎地也到留香院来?”
  赵子原正要答话,那苏继飞复道:
  “少年人风流雅兴,偶尔走马章台原亦无可厚非,只是此地非同寻常青楼,岂是你辈来
得?快去!快去!”
  赵子原见他竟数说起自己,只有唯唯诺诺,转身欲待走开,耳里突然传人一道细若蚊语
的声音:
  “方才老夫见你自丁老头手上挣脱的身法,猜是阳武白雪斋的传人,如果老夫的推测正
确,你便点一下头——”
  赵子原心知苏继飞是以“传音入密”与他说话,遂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苏继飞唇皮微张,赵子原耳旁那道细微的语声重又亮起:
  “留香院非可久留,你必须设法离去,回告令师,就说昔人苏某,无时不在访查太昭堡
主赵飞星遇害那一段公案,这留香院是仅存的线索之一,是以老夫伪装沉溺声色,留在此
地……”
  赵子原一颗心仿佛被人吊悬了上来,那苏继飞语气一顿,又开口大声将赵子原数落一
顿,一面不住拿眼向他示意。
  赵子原无奈,只有退了下去。丁伟鲁及其他一干人倒没有出身相拦,步上石级,从原来
洞口回到东厢。
  那轻纱美女依然静静地坐在床沿,见赵子原上来,启齿说道:
  “相公既已增广一番阅历,此刻对贱妾想必怀有戒心。”
  说着微微绽开笑容,那万般妩媚尽在这一笑这中表露无遗。赵子原虽有戒意,仍不禁看
得痴了。
  他内心一凛,沉下嗓子道:
  “李姬?姑娘就是他们口中所提到的李姬?”
  轻纱美女双眼水汪汪的倾注着他,又问道:
  “难道我不是?”
  赵子原避开对方的目光,说道:
  “姑娘以色相布施众生,就只为区区几杯明珠?”
  李姬微笑不答,起身款款向赵子原行去,全身美妙之处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令人为之
人眼动心。
  赵子原突然闻到一股馥郁的异香,非兰非鹰,自对方胴体发出,她愈走愈近,香气便愈
浓厚……
  当下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了上来,眼望李姬笑靥荡满面,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举手投足
间,说不尽万种风流体态,加之娇躯香风四溢,更增添厢内的绔施气氛。
  李姬低声道:
  “奇怪么!我这体香是与生俱来的,有令人不能抵抗的滋力,相公体内此刻难道没有感
到异样?”
  她声调越来越是低沉,目光也越来越是柔和,赵子原经他一言及,果觉体内全身火热难
当,懒倦无力,神思逐渐恍忽。
  李姬伸出皓莹的双手,箍住赵子原两肩,将娇躯偎在他怀中。赵子原挣扎了一番,竟然
无力摆脱,豆大的汗珠自两颊浑棒而下。
  两人紧紧拥住,渐次向墙角的白玉大床移去,忽然一道冰冷的语声自厢内响起:
  “李姬!你做得太过份了!”
  两人齐然一惊,转目望去,只见屏右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面色冷若冰霜,身着一袭华服
的女子!
  赵子原灵台一阵清醒,将李姬推开,一口真气在全身循环了十八周天,心潮已是平静许
多。
  李姬伸手一拢发丝,惑声道:
  “武姑娘从未履足本院,今夜何以一反常例?”
  华服女子冷哼一声,道:
  “留香院乃家父所有,姑娘高兴要来便来,何用你多问。”
  李姬道:
  “李姬也不知不应有此一问,但主人既将东厢划为李姬居处,负责款待本院来客,而武
姑娘不早不迟于此时撞来,却是大大不该。”
  华服女子大恚道:
  “你——你好不知进退,竟敢顶撞姑娘,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杀气陡生,飞身跃前,“刷”地抽出一柄短剑,一挥而出,李姬闭目待毙,只觉脸上
一阵寒意,华服女子的短剑在头上划过,根根发丝随风飘荡。
  华服女子见李姬神色自若,毫无受惊迹象,不禁更是气愤道:
  “你以为姑娘不敢杀人,是么?”李姬淡淡道:
  “武姑娘在下手之先,当然必曾考虑到留香院若少了李姬可能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华服女子气极,却是对她无可奈何,敢情此间利害,果如李姬所言。她寒着脸儿转朝赵
子原道:“为了聘美,你是量过一杯明珠送与李姬了?”
  赵子原道:
  “区区可不明此院规矩,只因见到杯上题字,一时好奇心动,始量珠入室……”
  华服女子道:
  “无论如何,你都算是负欠本院明珠一杯。”
  赵子原若有所悟,脱口道:
  “姑娘莫不成也要区区尽传所学?”
  华服女子花颜霍变,道:
  “李姬你居然让他进入密室……”
  话犹未完,厢外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声,一名红衫少女匆匆忙忙的走将进来,气急
败坏道:“姑娘——姑娘……”华服女子蹩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红衫少女道:
  “大……大爷……来……来了……”
  华服女子娇躯一颤,道:
  “你是说我爹来到驿亭了!他闯入留香院没有?”
  红衫少女太过激动,以致不能出声,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华服女子喃喃道:
  “不可能……说什么也不可能……今晨爹爹不是犹羁留在蜈蚣岭上?缘何会突然踵临驿
亭……”
  她疾然转过螓首,朝赵子原道:
  “你,你快躲将起来——…
  赵子原毫不以为意道:”
  “为人不作昧心事,半夜哪怕鬼捣门——区区有躲藏的理由么?”
  华服女子一扬手,“啪”啪”两声,赵子原颊上已多了两道深红的指印,她咬紧银牙
道:
  “姑娘叫你躲藏,还有你多口的余地?如果爹爹发现有人罔顾禁令进入留香院,那时还
有你的命在?”
  赵子原用手触摸火辣辣的脸颊,他虽已摸清眼前这女子喜怒无常的性格,但自家屡遭侮
辱,却仍免不了心头火起。
  但他回心一想,偏就对方武功高得出奇,自己既不是对手,只有故意与她呕气,唱唱反
调:
  “免劳姑娘费心,区区豁出了这条命,不躲就是不躲!”
  华服女子气得花容变色,跌足道:
  “从没有见过这般死心眼的蠢才!要死还不容易,姑娘就先成全了你!”
  掌随声发,玉臂一抬,往赵子原拂去。
  赵子原不意对方会骤起发难,他微微一愕,陡觉自己全身大穴尽皆笼罩在她一拂之下,
欲待闪避,其势已不可能,当下低喝一声,双掌翻转连环劈出。
  华服女子纤手不疾不徐的拂了一圈,赵子原掌力一窒,她左臂继之而起,朝对方中盘叩
去。
  就在这刻,屏前人影一闪,一道森森的语声亮起:
  “歆儿住手!”
  华服女子闻声一震,手腕一沉,硬生生将去势挫住,冲口喊道:
  “爹爹是您么?”
  赵子原定睛一望,但见五步之前,立着一人,那人身躯又瘦又长,一峰灰色长袍,双手
缩在袖中,低声一叹道:
  “一日不见,歆儿你就认不出为父的声音?”
  语声甚是冷漠,完全不带丝毫感情,华服女子道:
  “女儿岂有辨认不出的道理,只是役想到爹爹会突然现身于此罢了?”
  灰衣人冷冷道:
  “为父也没有想到会在留香院碰见你,所以说天下事往往出人逆料,歆儿你说是不?”
  说着,轻轻挪了一下身子,赵子原但觉出那灰色衣袂翻动之间,隐隐透出了一种说不出
的险恶阴森意味,令人为之不寒而栗。
  华服女子道:
  “确是如此。”
  灰衣人道:
  “就以为父目下所见而言,居然有外人敢于干犯禁令,擅闯本院,这更是为父始料所未
及了!”
  他缓缓别过头来,赵子原与他打了个照面,发现这人面色如灰,就与他身上穿着的灰袂
颜色没有两样,刻板而毫无表情,显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灰衣人复道:
  “家有家法,院有院规,歆儿你说说留香院的规矩——”
  华服女子斩钉截铁道:
  “犯禁者死,法无二条!”
  灰衣人一颔首,如炬目光盯住赵子原脸容不放,后者只觉仿佛有两道冷电自对方眼中透
出,不由打了个冷噤。
  灰衣人阴阴道:
  “小子你都听见了,还不自作了断!”
  赵子原勉力定一定神,道: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或生或死,即连区区都不能自主,阁下更没有资格说这话
了。”
  灰衣人冷笑道:
  “从来好生恶死乃人之天性,小伙子你拐弯抹角扯上这一大堆,不外乎苟全一命,嘿
嘿,老夫这话没说错吧?”
  赵子原不语,灰衣人续道:
  “小子,你不肯自寻行结,要老夫动手,可不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了。”
  他阴沉沉踏前半步,一双手掌却仍缩在衣袖之内,赵子原凝聚真气,暗暗戒备,心中却
在纳闷,对方掌未出袖,又如何能够动手?
  华服女子瞧赵子原一脸大惑不解模样,心道:
  “这傻小子定是奇怪爹爹手为何老是缩在袖内,殊不知他如果见到爹的手掌,小命也跟
着完了”
  灰衣人一抖袖,身形暴起,胸前衣袂不住拂动,宛若棉絮飘忽,但漫天的棉絮中却闪动
着两只死灰色的掌影!
  赵子原恍有所悟,失声大叫道:
  “寒帖摧木拍?!你……你……”
  灰衣人阴笑道:
  “小子你看走眼了。”
  他双手出袖后,立即交合推出,赵子原面上全是紧张之色,两掌奋力翻飞而出,接二连
三使出四四一十六招,招招敌所必救!
  但就在这一忽里,一件令人难以想象之事蓦然发生,那灰衣人手势模糊一动,一股阴寒
之风笼罩而下,同时另有两道极端古怪的暗劲自左右回旋而生,赵子原立觉自形一滞,向左
向右竟无法动弹。
  此刻赵子原只有后退一途,他反应好快,立时抽身倒退,孰料灰衣人身手之疾,尤远在
赵子原之上,赵子原足步方蹬,那灰色的一掌已印到他的心口!
  霎时之间,室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方案上烛火倏明倏暗,赵子原双目暴睁,心中一片
迷乱。
  眼看阴风堪堪及身,这等距离下,任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躲得开了,陡闻一个尖厉的声音
嘶喊道:“掌下留人!爹爹,掌下留人!”
  几乎在同一时刻,厢外突地传来一阵紧凑响亮的铜锣喧声!
  锣声乍起,灰衣人惊噫出声,双掌去势不觉一缓,赵子原身子似脱弦之矢,乘机倒纵七
八步之遥,方始定下身来。
  自灰衣人出现后即一语不发的李姬移步至赵子原身侧,俏悄道:
  “相公可受伤了?”
  赵子原惊魂,只有摇头。
  那灰衣人顾不了伤敌,沉声道:
  “冰歆,你出去察察,是谁鸣起警锣?”
  华服少女武冰散低应一声,正待转身出去,锣鸣忽然愈趋急骤,在一阵凌乱的足步声
中,三个全身浴血的中年汉子跌跌撞憧的奔进来,为首一人嘶声喊道:
  “亭外……暗……暗桩……有……不明……外……外敌……侵入……属下……”
  “叭、叭、叭”三响,三人相继翻倒厢门上,再也无法出声了。
  灰衣人勾足将三人尸身翻了翻,低道:
  “死了……死了……”
  他再次仰首之际,目光已变得犀利无比,道:
  “放眼天下,能将杜氏三英一齐击毙的高手也是屈指可数了,不知内亭的黔氏昆仲能否
抵挡得住广
  赵子原耸然动容,忖道:
  “久闻黔氏昆仲以一对判官笔突出武林,走遍关东未遇敌手,声名盛极一时,还有那杜
氏三英也是一方英豪,像他们此等人物尚且为人所用,这灰衣人的身份是大大不容忽视
了……”
  灰衣人一步跨到厢房壁角,举掌一拍,壁上登时露出五个似水晶般透明的圆珠,口中喝
道:
  “双面阎罗何在?”
  语声方落,暗门人影闪荡,两个满脸墨黑的汉子分立左右,神色木然,但晶瞳中精光时
射时敛,赵子原暗自吃惊,心道:
  “师父倒未向我提过双面阎罗之名,可是自他们眼神观之,功力之深,分明已到了一等
境界,想不到也在此处供人差役。”
  那两个墨黑汉子朝灰衣人一揖,同声道:
  “主人有何吩咐?”
  灰衣人道:
  “本亭发现敌踪,杜氏三英已遭人击毙,尔等立刻分头巡视全亭,发动机关埋伏,并着
留香院二十四娇留神戒备,不得有误!”
  双面阎罗应命而去,警锣依然断断续续的响着……
  警锣声中,只闻灰衣人喃喃道:
  “莫不是他?……莫不是他又来了?……”
  华服女子武冰散脱口道:
  “他?!难道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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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 五 章 风风雨雨>>
古龙《剑气严霜》
第 五 章 风风雨雨
  语至中途,好像是有所警觉,横目朝赵子原睨了一眼,住口不言。
  赵子原此时已是疑念纷生,却依旧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须臾,武冰欲忽然想起一事,道:
  “爹爹,事情有些不对。”
  灰衣人道:
  “怎么?”
  武冰歆道:
  “本亭主管陈雷,如何未来报告敌情?”
  灰衣人“嗯”了一声,道:
  “为父也想及此点,正自不得其解。”
  武冰歆道:
  “要不要动用密室那十三人?”
  灰衣人道:
  “目下时候未到,操之过急反倒坏了大事——欲儿你看住这里,我去外亭瞧瞧!”
  语讫,身子微拧,只一晃便已掠到厢外。
  赵子原望着那他那鬼魅一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心中喃喃道:
  “好神秘的人物!……不知密室那十三人所提到的主儿是不是他?……”那灰衣人方自
出厢,方案上的烛火忽然一暗,暗门当口人影一闪,武冰歆娇喝道:
  “是谁?”
  黑暗中没有应声,赵子原倏感身侧一道轻风吹起,一抹白影在眼前晃掠而过,挟着一股
柔和的力道自右方袭来,他一个立足不稳,一连向左跌开数步,正好退到那张石屏的前面。
一个低沉声音喝道:“随我走!”
  赵子原一听这语声好生熟稔,而且像是针对自己而发,方自惊疑问,那道低沉的声音再
度亮起:
  “随我走!莫迟疑!”
  武冰歆娇叱连连,呼呼拍出数掌,掌劲迸发若殷雷,但她在漆黑一片里,显然无法觑准
敌人的位置,是以掌掌都落了空。
  只见那白影在掌风中穿梭四绕,步履有若行云流水,到最后简直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眼望那黑影子已掠到了石屏边缘,时机一纵即逝,于是他迅速作
了决定,擦身继后跟上。
  那白影当先冲出石屏,“咔嚓”一声,那屏上的机关业已发动,无数银光乌芒暴雨般朝
他射了过来!
  满室风声骤响,那白影身形猛可一个大转,一式冲天而起,同时借着一转之势,卷起一
道狂飚,漫天暗器纷纷被卷飞落起。
  那白影呼啸一声,身子继续上冲,毫无提气换气的耽搁,在石屏第二番射出暗器之前,
只听“哗啦啦”一声暴响,他身子已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几乎在同时,赵子原也自振身冲起,武冰歆喝道:
  “哪里走!”
  纤手五指疾地一弹而出,只听萧萧之声大作,五指疾风遥遥射向赵子原背宫五大穴道。
  她出手迅捷,眼看对方再也闪避不过,炬料赵子原身在半空之中,忽觉一阵漩流逼引而
至,端端将他拉上数尺,武冰歆所弹出的指风,到了此等高度,已成强弩之未,再也发生不
了作用。
  赵子原在空中一扭腰,随之自缺口冲上屋顶,如飞去了。
  这一切变化太快,那武冰歆万万料不到两人不走暗门,而回绕石屏,不从正面出院,却
冲破屋脊而出,只有眼睁睁地望着两人在她面前走脱。
  李姬重新把灯火点着了,慢条斯理说道:
  “他就这么走了,不管一杯明珠有没有壁还,撒手就走了。”
  武冰歆叱道:
  “住口!”
  李姬淡淡一笑,低声道:
  “这人虽是如此戆气,其实却蛮潇洒的,李姬阅人已多,倒未见过……”
  她边说边摔着一头秀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武冰歆听;还没有将话说完,武
冰歆已一步上前,抽出短剑抵住李姬的咽喉,厉声道:
  “再说下去,姑娘这一剑便在你的喉上刺个窟窿!”
  李姬全无惧色,道:
  “姑娘何必如此认真?”
  武冰歆颓然放下手中短剑,内心喃喃道:
  “是啊,我是大过认真了,这疯丫头信口不知所云,我去理会她做什么?……”
  一烁如豆,昏黄色的光线洒在武冰歆那张脸庞之上,即使只是那么一丁点晕糊的幽光,
也将她脸上突兴的铁青显映出来。
  上弦月已落到了西方,天顶密集的灰云让月儿烧熔了一片,露出几颗稀疏的寒星,朦朦
胧胧勾出了这片荒凉的莽原,也勾出了两条在荒原上驰掠的人影。
  将荒原抛在后面,来到一座低矮的小丘上,当前那条白影身形突地一顿,在空中美妙轻
盈的一个折身,便自钉立丘上。
  后面那人也硬生生将去势刹住,仰首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阁下到底是停下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赵子原,此刻他始有机会细细打量将自己从留香院引出的神秘人物,只见
此人身着一袭白袍,那白色在冷月的照映下,就像冰雪一样的晶莹。
  更奇异的是那人头上竟也用一白布罩着,乍看之下自首及足都是一团雪白,只露出一双
眸子。
  那白袍人冷森森一笑,说道:
  “老夫要不停下,你便没有力气再跑是么?”
  赵子原面露赧色,道:
  “若是继续前奔,小可实力有不逮。”
  白袍人道:
  “年轻人怎地如此不济?须知麒骥一跃不能十步,驾马十驾功在不舍,你还得多加锻
炼。”
  赵子原心道:
  “十年来,我每天清晨自伏虎山断崖攀上山巅,再沿着山道跑下,未尝有一日中断,所
受的锻炼还不够多么?其实我力有不逮是假,只是在未将事情弄清之前,不愿再多跑冤枉路
罢了。”
  心中如此想着,并未形之于色,说道:“不审阁下……”
  白袍人打断道:
  “你想问老夫姓名,是吧?”
  赵子原暗暗吃惊,自己一开口,对方便能猜知下文,可见心思之密,便当下压低嗓子说
道:“正要请教。”白袍人道:
  “小伙子,你出道已有多久?”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小可在武林行动未及半载。”
  白袍人道:
  “虽只短短半载,你总该听人说过司马道元这个名字!”
  那“司马道元”四字一出,赵子原登时震惊得楞住了,好一忽才恢复过意识,呐呐道:
“阁下就是司……司马道元?……”白袍人道:
  “小伙子你语气惊疑不定,难道怀疑老夫不是?”
  赵子原无言以应,他情知司马道无一门在翠湖生已被职业剑手斩杀殆尽,死者岂能复
生?眼前这个十有八九是冒顶“司马道元”之名,诚令人费解,到底这白袍人是什么身份,
赵子原只觉事态愈来愈复杂了!
  他心中思潮起伏,那“司马道无”复道:
  “看来小伙子是不相信了——”
  言讫一抖腕,“呛”一声脆响,腰问长剑已自出匣,他一弹剑身,陡然一剑破空刺出。
  这一剑去势不疾不徐,剑身却颤抖不歇,嗡嗡声中突然一挑而上,但见满天寒光飞驰,
剑气纵横,乌乌光圈旋飞不已。
  赵子原冲口喊道:
  “风起云涌?司马剑门的起手式!”
  他犹未及改变脸上的神色,那“司马道元”剑已人匣,有若渊停岳峙的停立原地,一步
也未曾移动。
  赵子原当日曾听人详细描述司马剑门的剑式,正因为翠湖那一夜所发生之事牵连大广,
此人若不是司马道元,如何会这手剑式?他又为什么非要我相信不可?……”只听那“司马
道元”道:
  “小伙子你也认得这一招,见识不可谓不广啊。”
  赵子原道:
  “司马剑门的大风十五剑,天下武林谁人不晓,阁下好说了。”
  “司马道元”道:
  “只是老夫离群索居二十年,不想武林中人并未将老夫忘却。”
  赵子原道:
  “不错,从翠湖生变那夜迄今,是整整二十年了。”
  “司马道元”似乎吃了一惊,道:
  “小伙子你说什么翠湖……”
  赵子原不愿再提及此事,遂岔开话题道:
  “阁下将小可引至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道元”道:
  “好像咱们不必再绕圈子了,小伙你姓赵是也不是?”
  赵子原怔道:
  “阁下从何得知?”
  “司马道元”不答,逞道: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赵子原有如坠人了五里迷雾,只听“司马道元”复道:
  “留香院那‘量珠聘美’是武林有史以来最大阴谋,老夫不欲你沦人万劫不复之地,是
以将你引出。”
  赵子原心念一动,道:
  “据小可所知,阁下亦曾到过留香院——”
  那“司马道元”语气一沉,道:
  “你在哪里听到的?”赵子原道:“道听途说。”“司马道元”冷哼一声,道:
  “尔后无据之论休得多提,老夫进入留香院,今日还是破题儿第一遭,是谁在造老夫的
谣?”
  赵子原忖道:
  “从后院中女婢透露出来,‘司马道元’分明去过该院,但他竟极力否认,至若不是眼
前这人,难道有第二个‘司马道元’不成?……”
  当下说道:“那么杜氏三英是死在阁下手中么?”“司马道元”沉声道:
  “你又错了!那闯入内亭,击毙杜氏三英者是另有其人!”
  赵子原错愕不已,今夜事态发展,处处出人意表,委实令人无从捉摸,设法推究。
  这会子,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夹着丝丝雨点,赵子原仰首一望,天空暗云四合,星月潜
形,分明是将要下雨的征候。
  赵子原道:
  “天气变化好快,我们要不要找一处地方避避雨?”
  “司马道元”点头应许,两人相继举步,朝通往丛林的小径行去。
  走到半途,风势逐渐转劲,豪雨已渐渐的落了下来,赵子原被淋得像个落汤之鸡,就在
这时,他发现了一桩怪事——
  只见那“司马道元”身在雨中前行,顶门之上竟然冒出丝丝白烟,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
他头上,自动斜飘,全身衣袂未曾沾湿一处。
  赵子原心中呼道:
  “混元归真!这人的内功造诣居然已练到混元归真的地步,那是前辈高手硕果仅存的几
人才能够办到的啊!”
  他正自纳闷,忽然在滴答豪雨中,传来一阵人语交谈之声!
  赵子原侧耳倾听,那语声愈来愈近,十分清晰,“司马道无”自然也听见了,可是他的
步履仍然是轻松,足步毫不停滞。
  赵子原暗忖:
  “时值深夜,又是在这等荒野地带,还有谁会冒雨赶路?……”
  他到底不能做到对身外事物完全无动于衷,低声道:
  “有人也走在这条路上——”
  “司马道元”冷冷道:
  “少开口!老夫知道!”
  渐渐那语声来得近了,前面小径拐角处,果然并肩走出了二人。
  “司马道元”足步一停,静立道中,赵子原也在他后面停步,那两人见有个白袍人当道
而立,语声立刻停了下来。
  那两人继续向前走近,赵子原已可瞧得清切,他们都身着道袍,右边的一个面目清癯,
年约五旬,左边的却只在中等年纪。
  那右边的老道士开口道:
  “两位道友请了——”
  他话声倏止,似乎吃了一惊,敢情看见了“司马道元”顶门上的丝丝白烟,和一身毫未
沾湿的衣袂。
  “司马道无”沉声道:
  “两位过路么?”
  那左边中年道士道:
  “正是,道友请让道。”
  “司马道元”缓缓倾转过身子,那老道士迟疑一下,说道:
  “敢问这位道友可是要翻越这座山丘?”
  那两名道士像是吃了一惊,左面老道士涩吞吞道:
  “唔唔,没什么……贫道不过一时好奇……”
  “司马道元”道:
  “道身长为方外之人,竟也有好奇之念,殊令人不解。”
  那老道士不料对方词锋如此锐利,闻言呆了一呆,道:
  “道友言重了。”
  “司马道元”道:
  “老夫说欲越山而过,两位便露出惊讶之容,可见……”
  那中年道士截断话头道:
  “这位道友甭再说了,我们是心照不宣。”
  “司马道元”一声冷笑,那两名道士相互对望一眼,并排走将过去,“司马道元”却没
有一点让路的表示。
  小径路面甚窄,两个道士身形一齐向路旁挤了一挤,就在这一忽,赵子原忽然遥见后方
道上又走来一人,身法之疾,逾于奔马。
  晃眼间那人已来到近前,将手一挥,喝道:
  “好狗不挡道!让路,让路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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