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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4 古龙(现代)
  殃神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厉声道:
  “老夫已猜到尊者所指之人是谁?但在未有根据之先,尊者最好不要胡乱瞎猜!”
  朝天尊者道:
  “贫僧岂是瞎猜,只是丑施主心中不敢相信罢了。”
  飞斧神丐大声道:
  “老丑!咱们必须到鬼镇那边去瞧瞧——”
  殃神重重一点头,当下众人相继纵起,往鬼镇掠去,瞬即穿入熊熊的火光之中……
  变生仓促,殃神等一众高手这一忙乱,反倒将赵子原遗忘了。
  赵子原迭经变故,也几乎失去了主见,好一忽方才恢复过意识,他抬眼望着正在祝融洗
札中的鬼镇,暗愕、惊惶之情亦是兼而有之。
  他脑际思潮千回百转,忖道:
  “这场大火确是起得太过突然,我是不是应该回到镇内瞧个究竟呢?……
  想到此地,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情,一弹身,身子便有如脱弦之矢,只见几个起落便已
将坟地抛在后面。
  步进镇内,赵子原立感炙气阵阵逼人,东面靠街的一排房铺尽在烈火焚烧之下,夜风呼
呼,更增快了火势的蔓延。
  陡地,左前方转角处传出一道惨呼,声音惨厉无比,宛若夜袅哀鸣,久久不绝于耳!
  赵子原只听得全身发毛,他下意识的往发声之处纵去,转过街角,倏见四条黑影在赵子
原视野一闪而没!
  刹那间,赵子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加紧脚程掠去,依稀可见最后一人身着一袭宽大
袈裟,生似就是那朝天尊者的影子。
  四条黑影速度好不迅疾,瞬即奔出镇外不见,赵子原呆了一呆,在心中自语道:
  “朝天尊者诸人没命狂奔,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
  他茫然前行数步,心念一动,又想道:
  “不对啊不对!邪神那一伙人,连同黑岩三怪在内,分明整整有六人之多,怎地方才我
却只见到四个人影,难不成是我眼花看错了?”
  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时赵子原发觉自己正立身在一幢古宅的前面。
  这幢古宅连着几座住屋,火舌在屋檐上下吞吐,揣摩情形,不出多久,古宅也是不能免
于祝融的破坏了。
  赵子原默默地打量了古宅一眼,许是它的年代太久远了,又许是在烈火焚烧下的缘故,
古宅在赵子原眼中,格外显得阴黯冷森,肃杀与惧人!
  他伸手轻轻一推,大门发出“呼呀”一声,开了一缝,门内依然是一片黑暗和阒寂。
  形势已不容许他稍事踌躇,赵子原一举步,跨入了古宅之内。
  乍一人内,赵子原立刻觉到这里面隐隐透出了难以言喻的险恶,他心中一寒,真气暗暗
布满全身。
  黑暗中他摸索前进,门缝外一线月光射了进来,迷蒙里见一张方案横摆室中,案上积了
一层灰尘,除了一盏破旧的油灯外什么都没有。
  赵子原忐忑步至案前,忽然一阵轻风吹起,他反应何等迅速,身子不见作势,就移到了
数步之外!
  轻风过后,却是了无动静,赵子原心中狂跳,忖道:
  “古宅四面无窗,方才那阵轻风多半是内家暗劲,看来宅内是另有他人隐藏了……”他
缓缓吸一口气,沉声道:“宅内有人么?”
  他运足真气说话,回声一波一波地传了过来,却仍没有人回答。
  这刻,门缝外的一线月光已隐没了去,过了一忽,宅内突然映出一片昏黄,原来置在案
上的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自动燃亮起来!
  古宅四壁阴影投射,倏地一声大响扬起,大门一阵晃动,居然又重新合了上去!
  赵子原不知不觉已是汗湿遍身,暗道:
  “真是邪门,难道鬼镇闹鬼的传说竟然不虚——”
  正自忖问,怪事又发生了,案上的油灯忽然又自动熄灭了。
  赵子原小心翼翼地退到墙角,他想到那盏会自动明灭的油灯和无风而动的大门,心中不
禁发毛,他沿着墙角向左侧方前行,陡见前面一抹黑影一闪而没,赵子原想也不想,一纵身
便往前扑去!
  漆黑里,赵子原扑了空,他扬声道:
  “是哪位朋友躲在这里装神弄鬼?”
  语声方落,立刻感到一股其巨无匹的狂飚自后袭到,他还未来得及转身,劲风已然压体
欲裂,赵子原不暇多想,一反身双掌连挥,一口气拍出三掌,只听到轰轰三震,赵子原被震
得气血浮动。
  他骇然脱口道:
  “藏身的朋友缘何要偷袭在下?”
  喝声中,陡见恻后又是一道阴影一闪,赵子原飞快地一旋身,背后却是空空荡荡,人迹
全无。
  赵子原一面凝神戒备,继续前行,忽然他足底踏着一物,但觉柔柔绵绵,似乎不是踏在
地面,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犹未及转念,一股让人欲呕的血腥气味冲入鼻中,他蹬地倒退两步,触目所见,再也
忍不住惊呼出声:
  “黑岩三怪!”
  只见右方斜斜躺着两具尸体,赫然是那黑岩三怪的老二卜商和老三湛农!
  卜商及湛农两人满面鲜血,露出狰狞至极之色,身上衣衫碎裂不堪,血渍流满一地,形
状甚是惨烈!
  赵子原只瞧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骇然忖道:
  “黑岩三怪是何等功力,却在顷刻之间,就叫人毙了两名,那凶手功夫之间,敢情已到
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他哈腰将尸身翻转一瞧,见每人身上都印着一只乌黑手印,显然是被人以阴毒的掌力一
击毙命。
  赵子原脑际不住思索:
  “怪不得在人宅之间,见到邪神那一干人亡命似的狂奔离开,原来他们竟铩羽在
此……”
  刹时冷汗顺着赵子原两颊涔涔而落,心中无端升起一种恐怖的感觉,神经像是一张张满
了的弓,震骇惶然兼而有之。
  他运目四下打量,宅内依然一片乌黑,益发显得阴森神秘。
  在怀中掏出火折,抖手一晃,一道火舌亮起,昏黄色的光芒洒了一地,他目光掠处,内
心又是一阵狂跳,在尸体的旁侧,竟摆着一口黑木棺材!
  赵子原无端打了个寒噤,把火折推前一些,如豆的昏光闪烁跳跃,将棺木映成一团阴
影,加上灰尘蜘丝密布,更显得森寒可怖!
  一阵微风吹过,把火折撩熄了,赵子原飞快返过身来,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只有隔邻传
来“劈啪”烈火烧物之声外,便没有其它声息。
  他轻嘘了口气,再度将火折晃亮了,低下头来打量这具黑木棺材,只见棺盖上刻着歪歪
斜斜的几行字:
  “九月既望,时交四更,残月斜挂,余突闻……”
  底下的字便模糊不可辨认,赵子原看了许久不得要领,不禁动了要掀棺一瞧究竟之念。
  他身子一弯,右臂贯集内力,捏住棺盖边缘,“喀”一声巨响,他已将棺盖揭开——
  赵子原全身功力布满待发,棺盖掀开之际,他即刻朝后退了两步,隔了半晌,却未见有
什么动静。他眼光一转,那棺内僵僵直直地躺着一人!
  赵子原一颗心子几乎要跳到腔口,他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棺内躺着之人,只见那人面
上隐隐泛出一层铁青死灰之色,双目圆睁,四肢僵直不弯,身上穿着一袭寿服,分明是个死
人!
  火光一闪即灭,赵子原警意方生,一股暗劲已悄无声息地当胸劈来,当下双足齐蹬,刷
地退开丈许。
  “碰”一响,那棺盖突然又自动地合盖下去,紧接着一道尖锐响声亮起:
  “咕咯”!“咕咯”!“咕咯”!
  赵子原心子一冷,一句话下意识的掠过心头:
  “鬼魂出现!”
  古宅内奇事层出不穷,,除了这四个字外,确再没有更恰当的解释了。
  那尖锐的啸声此起彼落,赵子原右掌陡然一翻,往发响之处击去,掌劲到了寻丈开外却
消失个无踪无影。
  这时火焰已穿透了厚墙,蓦然之间,一阵沉重的足步声自古宅外边传来!
  赵子原呆了一呆,他身子一拧,旋风一般地窜到左侧一个角落,心中暗暗惊忖道:
  “不知又是谁来了?深夜里竟来到这座荒园古宅,这人似乎不会有什么好路数了……”
  外面那足步声愈来愈近,在宅门外顿住,然后大门一摇,一个人影有似鬼魅般地一闪而
入!
  藉着一线银色的月光,赵子原瞧清来人,心中不由大震,原来走进的人竟是那鬼镇近郊
坟场上守墓的老人!
  那守墓老人进入宅内,四下一望,出声道:
  “不知名的朋友,你在这里面么?”
  赵子原心头一动,那声音在室中萦回良久,却寂然没有回语。
  守墓老者蜘蹰一会,举步往室中步进,偏身绕过方案,他足步一顿,敢情已发现了黑岩
三怪老二及老三的尸身!
  老者略一观察尸体,沉道:
  “朋友你好厉害的杀人手段!”
  他举目四望,视线扫过的那两具尸体,最后落在那口黑木棺材上——
  棺盖上歪歪斜斜刻着的几行小字,首先映人老者的眼帘,他不自觉的低声念将出来:
  “九月既望,时交四更,残月斜挂,余突闻……”
  念到此地,只听“喀嚓”一声巨响,那口黑木棺材陡地自动揭开,一条黑影自棺中疾振
而起,望准老者便是一掌!
  这下祸起萧墙,老者一呆之下,猛然抽身倒掠,但棺中那人一掌之力简直骇人欲绝,破
空扬起嘶嘶尖声,隐在一角的赵子原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强大内力。
  但他更不敢相信的是:适才他曾揭开棺盖,棺内分明躺着一个死尸,怎的此刻却变成一
名活生生之人骤然开棺发难,难道此人是已练成了“龟息功”人棺装死?
  赵子原不暇多想,抬眼见那老者后退的身影已成了一片模糊,应变之快,身法之疾,直
令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
  守墓老者退到壁角,眼看再无退路,急切里他暴吼一声,双掌当胸一错,一推而去。
  两股力道在空中一触,老者身躯借力一闪,刹时折了三次方向,换了三次身法,掌风
“唆”地自他脐下掠过。
  满室拳风消沉,那身着寿服的汉子前跨一步,阴阴道:
  “倒也!”
  他抬起一掌兀未击出,说时迟,那时快,摆在室中那张方案斗然“砰”地被震得四分五
裂,一团黑影自案底下冲起,往老者背宫一拍而下!
  这一下变化得太过突然,就连暗处的赵子原目光本也凝注在寿服汉子身上,万万料不到
会有第三者自旁偷袭,赵子原只觉一股热血直往上冲,想都不多想,大吼一声,一步飞跃出
来。
  呼呼然赵子原已掠到了那黑衣人的后面,但后者一拍之势何等迅疾,赵子原还未来得及
出手,黑衣人一手已印到了守墓老者后背!
  眼看老者纵是大罗神仙再世,也难以逃出此一劫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倏闻“哗啦
啦”一声大响,宅中一只巨柱平空往黑衣人立身之处倒了下来!
  原来火势蔓延好快,片刻便已将屋脊焚烧去大半、巨柱失去了重心,登时摇曳倾倒,无
巧不巧,落下的方位正是黑衣人立身之处。黑衣人但觉脊背冷气袭体,心神不由一分。
  急切里他已顾不得伤敌,猛地收掌一闪,巨柱自他的右臂边缘擦掠而下。
  那守墓老者避过一劫,竟似毫不以为意,仰首哈哈笑道:
  “尔等还有什么阴谋伎俩就一并使出来吧——”
  黑衣人偷袭不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须臾始缓缓道:
  “人算不如天算,夫复何言?……”
  说到这里,也随即仰天笑将起来,笑声中却隐隐夹有些许的颤抖,他转朝赵子原道:
  “小子你快滚得远远的,这趟子有你插手的余地么?”
  赵子原心绪紧张到了极点,反而将一切恐惧都抛诸脑后,他道:
  “区区倒不想错过这场热闹……”
  那守墓老者道:
  “事不干己,小哥儿还是离开的好……”
  赵子原只是驻足不动,那黑衣人一字一字道:
  “姓谢的!姓谢的!你还没有死?”
  赵子原闻言浑身一颤,两道锐利的眼神霍地盯住那守墓老者,却见老者面上洋洋如常,
说道:
  “谁是姓谢的?”
  寿服汉子阴沉沉地道:
  “甭装了!咱们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
  老者淡淡道:
  “尔等是认错人了。”
  寿服汉子道:
  “嘿嘿,阁下自以为潜居本镇,充当个守墓人,就能瞒尽天下人的耳目?近数年来,此
镇闹鬼,惨遭横死者不可以数计,难道都是没有原因的么?”
  老者道:“依你看如何?”寿服汉子道:
  “还用得着咱们解释?姓谢的你身份既已暴露,那些前来寻仇的人,自然都一个个被你
一杀了之!”
  老者冷冷道:
  “朋友你无据之论说得太多了。”
  寿服汉子伸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卜商及湛农尸体,说道:
  “就拿这两名死者来作个比方吧——”
  老者“咦”了一声,打断道:
  “怎么?这两人死在此地,不是……”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
  “我知道你又是想说不是你干的,是么?”
  老者愕了一愕,旋即大笑道:
  “天底下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朋友你以为是老夫干的,老夫倒认定是尔等下的煞
手!”
  这一句话说出,黑衣人和寿服汉子全都怔住了,两人满腹怀疑的望着对方,但对方却也
愣愣的立在那里。
  老者并没有否认是自己干的,也不曾解释一言半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黑衣人和寿服
汉子反而有一种感觉,知道双方都误会了。
  良久,寿服汉子始道:
  “黑岩三怪叫人一口气毙了两名,却不是死在姓谢的手里,此事若传开江湖,怕要大大
引起一番骚动了!”
  老者沉吟道:
  “尔等既已埋伏此宅多时,两人如何被杀,想必尽收眼里——”
  黑衣人想了一想,道:
  “移刻之前,我隐藏在方案底下,殃神等一干人鼓噪进入宅中,三怪老三穷呼瞎嚷,要
寻出纵火之人……”
  老者截口道:“这场怪火难道也不是你等所放?”黑衣人道:
  “自然不是。”
  他轻咳一声,续道:
  “就在此际,大门突然一摇,一条人影有似鬼魅般的闪了进来,那身形之快,直令人无
法相信,世上竟有这等轻功——”说到这里微微顿住,老者道:“说下去!”
  黑衣人道:
  “那人在宅内绕了数匝,伊始犹含有六合神步之规范,到了第五大回旋已成了一片模糊
的影子,我眼前一花,只闻惨呼声起,黑岩三怪之老二老三相继倒地,紧接着光闪一掠而
敛,那人已走得元影无踪,殃神等人齐声叱喝,也纷纷夺门追了出去……”
  老者满面肃容,低喃道:
  “莫不是他?……莫不是他?……”
  寿服汉子道:“除了你姓谢的之外,咱们着实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这等功夫。”
  老者摇摇头,没有答话,这时祝融已将古宅后院烧成焦土,屋脊顿时倒塌了大半,焦木
粉屑从诸人头上轰然而落。
  诸人不约而同闪身退避,老者道:
  “咱们应该避一避这场大火了。”
  寿服汉子沉道:
  “姓谢的,这笔死帐还没算清,你便想一走了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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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 三 章 青冢之谜>>
古龙《剑气严霜》
第 三 章 青冢之谜
  老者淡淡道:
  “老夫何尝欠过谁的死帐?”
  寿服汉子一字一字道:
  “黑——夜——摘——星——”
  老者眼色阴晴不定,道:
  “你说什么?”
  黑衣人道:
  “好健忘,二十五年前你受人之雇,在漠北塔拉剑毙黑夜摘星,是不是就忘得一干二净
了?嘿,姓谢的你大约不曾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将此事牢记在心底吧?”
  老者道:“那么你的名号——”黑衣人道:
  “黑灵官邹令森你总听说过了,这是咱家师弟哈金福。”
  说着,一指寿服汉子,老者道:
  “老夫眼拙,令师兄弟此来是为了要报那黑夜摘星一剑之仇?”
  寿眼汉子哈金福道:
  “一点也不错,黑夜摘星乃咱家至友,若不是为他访仇,咱们自漠北千里迢迢赶到中原
何干!”
  老者道:
  “所以说尔等不但认错人,而且也找错人了。”
  那黑灵官邹令森道:
  “姓谢的你好没出息,杀了人还要推三倭四,不敢承认么?”
  老者冷笑不语,哈金福故意出声激道:
  “哈某瞧得出,你再没有随身带剑的习惯了,咱家兄弟省不得要担心一番——”
  老者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
  哈金福嘿嘿笑道:
  “咱们最怕没有牙齿的狗!”
  他这话说得极是尖刻,其实是存心激怒对方出手,出乎预期的,老者只脸色变了一变,
却始终没有发作。
  哈金福与邹令森两人面面相觑,眼前这老者若是他们心中所想象的那人,一闻这话绝无
隐忍下去的道理,但事实确又如此,难道他们真是寻错了人?
  老者冷冷道:
  “尔等口口声声认定老夫姓谢,老夫多辩何益。”
  黑灵官邹令森朝哈金福打了个眼色,哈金福振身一掠,已把住大门当口,双拳当胸而
抱。老者眼睛一翻,道:
  “不让老夫出去了么?”
  邹令森颔首道:
  “今日此事若不弄个清楚,你我便一道葬身火窟也在所不惜!”
  一旁的赵子原暗忖:
  “邹、哈两师兄弟的偷袭手段虽极卑劣,但能为友舍命。倒也不失为血性汉子。”
  老者道:
  “既然桥头儿不放直船,老夫只有横着过啦——”
  邹令森和哈金福两人心里都明白,老者这句活乃是要硬闯的意思,当下各各凝注一口真
气,准备对方的出击。
  老者长长望了两人一眼,像是又改变了主意,缓缓说道:
  “譬之,老夫是说譬之那姓谢的真在此地,尔师兄弟合手,量力能胜过他么?”
  邹、哈两人相互对望一眼,他们料不到老者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一时之间他俩都给
怔住了,顷刻,邹令森道:
  “这个……实不相瞒,纵令咱兄弟联手,也是毫无把握!”
  老者“嗯”了一声,垂目道:
  “依此道来,尔等只单凭着一股血气之勇了?可惜啊可惜——。”
  哈金福变容道:
  “你话说得明白些,咱们一生不受芝麻哽过喉咙儿。”
  老者道:
  “老夫也懒得多费唇舌,不如就指点你们看一件事物,请随老夫走吧……”
  说着,转首朝旁侧的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儿若有兴致,不妨一道儿去——”
  他举步往门口行去,那哈金福叫道:
  “姓谢的,这不要是你的故意缓兵之计!”
  他把住大门不让,邹令森冲着他点了点头,哈金福这才侧身让开。
  邹、哈两人先行退出古宅相待,赵子原正要跟随老者动身,陡闻砰然一声巨响,整座屋
梁夹着熊熊烈火突然倒塌下来!
  赵子原震惊得不知所措,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未及闪避,只觉一股柔和无比的力量自
左方袭来,他一个立足不稳,一连向前跌开数步,正好冲出大门,眼角瞥见一道蒙蒙白气,
急划而敛,然后“轰”地一声巨震,整座古宅已然塌尽,剩得一堆焦木余烬,而半空中旋起
的一道气流,震荡了许久方才歇止!
  赵子原吓得呆住了,回首一瞧,只见寻丈之外那老者立足而定,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道:
  “没事了!”
  赵子原望望倒塌的古宅,内心仍有余悸,一时答不上话来。
  邹令森压低嗓子道:
  “好亮眼的身手!你敢说你不是姓谢么?”
  老者默然不语,逞自举步朝前行去,邹、哈二人及赵子原也相继跟在后头。
  沿路所经,但见鬼镇已被祝融破坏殆尽,街道两旁房舍已化成一片焦土,遍布着一堆一
堆的火烬。
  老者边行边自唏嘘道:
  “一把无名火将小镇烧了个精光,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出得小镇,向坟场的反面方向而行,老者在一座小丘驻足,丘上有两堆隆起的青冢。
  冢旁野草丛生,萤虫在家上飞舞环绕,和磷磷鬼火交映,赵子原目睹这般凄凉景象,无
端寒意遍体而生。
  那哈金福吸了口冷气,道:
  “你将咱们引到这荒僻之地,到底是何用心?”
  老者默然的指着青冢上埋着的石碑,三人趋前一瞧,只见其中一个以篆体镌刻着几个
字:
  “乔如山为谢金印所杀,长眠于此。”
  这几字乍一人眼,赵子原只觉脑子一阵轰轰隆隆,一颗心子仿佛就在这一刹那间,被人
提悬了上来——
  耳里听得那黑灵官邹令森脱口道:
  “乔如山?中州一剑乔如山?!我道他怎么在二十年前无故失踪,原来又是亡在你姓谢
的剑下……”
  老者并不分辩,他往前行数步,就在离这个碑石丈许远的小丘右侧野草丛中另有一碑—

  “谢金印为乔如山所杀,长眠于此。”
  邹、哈一见碑上镌字,神霍地一变,两人膛目结舌,竟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在同一忽,赵子原也瞧清了这块碑上的镌字,一时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什么
都不能想了。
  他沉沉的望了老者一眼,老者却避开他的目光,朝邹、哈两人道:
  “两位总应该满意了吧!”
  赵子原却神思恍惚,一个劲儿的低声喃喃: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会子,倏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后响起:
  “这是假的!”
  丘上诸人猛可吃一大惊,循声而望,只见赵子原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穿
着一袭华服的女子!
  那华服女子年纪约在二十六七,虽非天姿国色,却另有一种雍容的气质,只是芳脸上却
蒙罩着一层蒙蒙青气,令人一望即生出一种森寒的感觉!
  而她从出现到现在,连一丁点声息也没有发出,诸人几乎完全不曾察觉,此刻又口出惊
人之语,顿时把丘上诸人都震住了。
  只闻老者沉声道:
  “这位姑娘方才躲在暗处,老夫不出声喝破,你冒然现身倒也罢了,竟犹信口胡诌,哼
哼,老夫……”那华服女子不待他话说完,冷然道:
  “我说石碑是假的,这算是胡诌么?”
  老者道:
  “石碑还会有什么真假之分?姑娘倒会说笑。”
  华服女子道:
  “不信咱们便挖坟一瞧——”
  此言一出,诸人吃惊更甚,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会出自一个女儿家之口。
  老者厉声道:
  “挖坟?谁敢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来,老夫便第一个毙了他!”
  华服女子道:
  “是不是心虚了,你老?”
  老者晒道:
  “老夫向来不喜与女人多口。”
  华服女子道:
  “试想一想:那乔如山号称关中第一剑,剑上功夫虽高,但能到在谢金印身上穿个扈隆
的地步么?谢金印出剑之快、准、狠早已传遍逻迩,岂会在一剑得手后,又落个与敌同归于
尽?是以这石碑不是假的还有什么?……”
  老者道:“姑娘分析得颇有道理,但仍忽略了一点——”
  华服女子道:
  “你老说说看!”
  老者道:
  “事实往往与想象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华服女子道:
  “甭再说了,只因……只因我知道你老是何人。”
  老者道:
  “姑娘是发梦呓么?老夫……”
  话犹未完,素服女子已截口用比冰还要冷的声音道:
  “谢金章!你还要装么?”
  那“谢金章!”三字好比三只巨锤,狠狠在每人的心上敲了三下,立身在老者面前的邹
令森及哈金福两人“蹬”“蹬”一连倒退数步,邹令森瞠目道:
  “你,谢金章?……你,你是谢金印的胞弟?……”
  赵子原的震骇自是难以形容了,他在心中狂呼道:
  “谢金印!……谢金印居然有一个胞弟!……”
  老者神容一连变化了好几次,陡然仰天一声长啸,道:
  “盱衡天下,能认出老夫之人也是寥寥可数了,姑娘是谁?老夫心里也是明白得很。”
  那邹令森道:
  “适才咱等都错将阁下认做是谢金印,说什么也设想到他的胞弟上面……”
  老者冷然不理,逞朝华服女子道:
  “姑娘既已说出老夫身份,老夫迫得只有动手杀人了!”
  他面上杀气毕露,一掌徐徐抬起——
  华服女子道:
  “早料你老会如此,先且说说,那谢金印而今又潜隐何处,竟叫你老代他出面受过?”
  老者道:“你知道得还不够多么?”
  他一掌正待劈下,一侧的赵子原陡然跨前一步,冲着老者道:
  “谢金印在哪儿?你说——你说——”
  老者怔了一怔,道:
  “小哥儿有什么事?”
  赵子原满脸血红,斩钉截铁地道:
  “拼命!没有第二句话!”
  老者矍然变颜,道:
  “年纪轻轻便要找人拼命,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赵子原反倒一愣,那华服女子道:
  “得了,这人不知自己是谁?还要你老替他说出不成?”
  老者怒目瞪了她一瞪,道:
  “姑娘省省口舌吧!”
  华服女子道:
  “你老……”
  她方说出两个字,突闻小丘西方林中传出一道清越的长啸,那啸声在夜空中萦回,久久
不绝!
  老者乍闻啸声,颜色陡变,他再不打话,一转身如飞纵去。
  邹令森和哈金福异口同声喝道:
  “慢走!”
  两人相继纵身而起,紧跟在老者身后,往西方林中掠去。
  赵子原略一犹豫,也待起身追上,那华服女子娇喝道:
  “你留在此地!”
  赵子原一转身,前方人影已杳,他心里发急,疾然提身前追,行越数丈,忽地眼前白影
一闪,那华服女子拦身在他的前面!
  华服女子咬紧银牙道:
  “叫你留下,你没有听见么?”
  赵子原就怕失去老者踪迹,哪有心与她磨菇,情急喊道:
  “闪开!”
  他单掌拍出,乘对方闪避之际,身子接着一跃而前。
  华服女子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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