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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

_23 古龙(现代)
下去似……似无必要,错过今日,武当一派当会再找你寻回‘青云剑客’萧晴一命
  呛咳二声,小呆手抚胸口创伤道:“好、好,武当果然大家风范,只要‘快手小呆’不
死,日后江湖道上随时候教,经此一战道长想必知我绝非贪生怕死,敢做不敢当之辈,如果
说为了讨回今日,我必奉陪,至于什么……什么‘青云剑客’萧晴一事,道长可另循线追
查,这可不关我事。”
  “怎么说?”玉尘目射精光道。
  “我已说得够明白了……”
  “你不是‘菊门’中人!?”
  菊门?又是菊门?小呆心里轻叹。
  “老实说‘菊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不十分了解……”
  目注小呆一会后,玉尘相信了,他是真的相信了小呆。
  固然有的人善于掩饰、说谎,可是小呆现在的样子绝不像说谎,何况他更没有掩饰的必
要。
  玉尘的身躯有些轻颤,内心更是忐忑难安,因为如果小呆不是“菊门”中人,那么今天
的这场决斗,岂不打得莫名其妙,荒唐十八级?
  对这位武当高手,武林名人,小呆已然有了好感,‘毕竟一个武者能光明磊落的承认败
阵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有些会意及谅解,小呆笑了笑着:“道长,所谓‘不打不相识’,这虽是一场误会,对
我来说却获益非浅,好在双方并未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看了满地的死尸一眼,小呆接
着又道:“这些人咎由自取,也所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我仍是老话一句,随时
候教。”
  有些尴尬,玉尘腼腆道:“不,小道友,你误会了,贫道绝非和他们一起,乃实……乃
实偶然巧遇,而且同是寻访‘菊门’之人,故而……故而……”
  小呆有些谅解地接口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好什么?他没讲,谁也清不到这句话的意思。
  “武当三连剑”走了,虽然他们彼此搀扶,步履不稳的走了,可是却赢得了小呆钦佩。
  因为小呆知道玉尘道长已看出自己绝难再抵挡得过他的后续攻势。
  他没说破,也因此小呆仍能直挺挺的站在原位。
  现在,他又恢复了冷漠,眼中更发出令人寒颤的光芒望着其他没走的人。
  而他的模样绝不比厉鬼好到哪去,散发披着头,胸前一道长约尺许的剑伤翻卷着皮肉,
血已凝,却更为怕人,尤其他的后背,一把剑仍插在那里,随着他不时的呛咳巍然轻颤,至
于他一身锦袍,早已让血迹污染。
  鄙夷一笑,小呆冷然道:“诸位,刚才的一幕想必你们都已看得很清楚,也亲身体会过
了,妈……妈个巴子……咳……咳……有哪位……如果还没玩过隐的,请……请站出来,
我……我一定奉陪到底……咳……咳……”
  到底是血肉之躯,小果说到后来又呛咳得几乎弯下了腰。
  这些人里,全是一些三流武师。
  三流武师擅长的当然是打三流的仗,对付三流的武林混混。
  “快手小呆”绝不是三流的武林人物,更何况他已挫败了真正一流的高手——“武当三
连剑”。
  虽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问题是小呆非但没僵,反而像出栅的猛虎,那么这些
人里又有谁敢站出来?又有谁会没玩过隐?
  每个人都可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害怕、畏缩到了什么地步。
  空气是死寂的,小呆巡视了每张惊恐欲绝的脸后,他伧然笑道:“你们怕了?你们全怕
了是不?来啊!不要怕,我……咳……咳……我现在已成强弩之末,我现在已身负重伤,
你……你们为什么不敢站出来呢?这是个好……好机会,我……我保证能杀得了我的人……
一定……一定会一夕成名……”
  没人敢哼声,虽然每个人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呆狂,小呆傲,小果更抓住了人的心理。
  闭上了眼,小呆努力的压制胸口翻腾不已如火炙般的疼痛,一会后他又开了口:
“如……如果你们已失去……失去了前来寻我的雄心与……兴奋,妈个巴……巴子,你们最
好……最好立即给我……给我滚……现在,现在就滚……”
  人群开始像潮水般撤去,这个时候又有谁敢多留一刻?
  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死人也被移走,小呆缓缓的坐了下来,坐在一块假山的
大石上。
  像生过一场大病,小呆苍白的脸颊已让不停的呛咳,咳得通红,摊开捂着嘴的手,一滩
殷红的血块赫然在他的掌心。
  这真是一场恶战,小呆心里想。
  反手拨出了背脊上的剑,立刻撕破了衣裳,“艰难的从后面绕到前胸,随随便便的打了
个结,别人不知道,小呆却明白那剑锋已伤及到肺腑,所以自己才会不停的呛咳。
  曙色冲破黑暗天快亮的时候,小呆站了起来,投过歉然的一瞥,小呆说:“抱……抱歉
打扰了各位……一晚上,戏……戏散了,天……也亮了,各位该……该赶快睡一觉,要……
要不然怎么有精神……办事……”
  好几间屋子里的房客,立时隐去了偷看的眸子,他们在想,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因为小呆的话并不完全说给房客听的,在远处的屋脊上亦同样有两双窥视
的眼睛,在听完小呆的话后,才悄然的消逝。
  嗯,小呆料得一点也不错,这世上就是有不死心的人,他们哪怕只要有一丝怀疑,也都
不放过。
  他们没走,是不是想证实小呆是否仍有再战的能力?
  他们没走,是不是仍想找机会报那失败、羞辱之耻?
  小呆一路呛咳,一路拄着剑走着。
  他必须换一间客栈,换一个没有凶险的地方,找一个医术好的大夫。
  “平安堂”。
  抬头望这一专块匾额。到了,这段路还真长,妈个巴子!早知这离那家客栈那么远,干
脆就要小二把大夫请过去算了,小果心里嘀咕着。
  其实这一段路根本就不长,只是对一个身负重创的伤者来说,路可就显得远了些。
  擂着门,小呆只希望里面的人快些出来,因为就这会的工夫,他已经感到力虚气喘、冷
汗直流。
  “来了,来了,哪位呀?轻点行不?你这不是敲门,简直是拆门呀!……”
  有着一丝歉意,小呆看着当门而立的五旬儒者,哑声道:“我……咳……咳……我找大
夫,我是来……来治伤的……”
  揉着惺松睡眼,这老人虽有不快,但一看小呆的模样就像看到鬼一样惊骇道:“我……
我的妈呀!你快……快进来,我就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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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菊花的刺》——第二十五章 人为财>>
古龙《菊花的刺》
第二十五章 人为财
  李员外一路狂奔,就如一匹发了疯的马。
  他没有停止,也没有休息,更没有目的,只是奔跑、奔跑……。
  奔跑中他的脑子也从来没停过,他也在不停的想。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现在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逼着他非去花脑筋想不可
了。
  他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一团混乱,为什么会变得敌友不分?
  他想起了丐帮潜在的危机,也想起了欧阳无双如附骨之蛆不断的追杀自己。
  他恨透了“快手小呆”,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
  因为他所碰到的朋友都成了敌人,而他认为是敌人的展风,却又在危急的时候变成了朋
友。
  现在,他真正可托心交命的人只有燕二少燕翎了,然而他却找他不到,也不知从何找
起,他有他自己的事,他总不能一辈子护卫着自己吧?
  想到这,李员外蓦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应该是往洞庭湖君山去的,怎能像
头疯马到处狂奔?
  人一生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也有许许多多难忘的第一次。
  像第一次自己洗澡、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挨揍……。
  李员外又多了一个难忘的第一次。
  第一次骑马。
  他想通了,人固然有的时候必须坚持原则,有的时候绝不能死脑筋的一成不变。
  所以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想要骑着它早一天到君山。
  看人家骑马驰骋好像非常简单。
  但,李员外从马贩手中接过缰绳,却发现到别说骑上它的背,恐怕连牵着它走,它都不
见得会跟着自己走。
  “小哥,格老子的敢情你从没骑过马?”马贩一口正宗”川音”,看出了李员外的窘迫
相。
  “格……格老子的,你说对了。”李员外不吃亏的回道。
  笑了笑,那马贩道:“龟儿子,你不要怕,这是‘川吗’腿短、矮种,摔不死人的,
来,我帮你扶着,你先上去,然后再牵着它遛一圈……”
  人家的好意,李员外心想龟儿子就龟儿子吧!谁叫自己不会骑马呢?
  李员外战战兢兢的上了马,马贩在前头牵着嚼口,一面走一面又开了腔。
  “我说小哥,这马就和姑娘是一样的,格老子的你只要弄顺了,降服了它,它就巧得像
只绵羊,要不然它就成了一只母老虎,能把你一口吞了……”
  “龟……龟儿子,有……有那么可怕呀?”李员外双手紧抓着马鞍判头道。
  “当然,尤其是一匹还没驯过的马,更难驾驶,就连我们这种人也轻易不敢碰的……我
骗你这个龟儿子作啥?”
  李员外不再哼声,因为他想如果再搭理下去,自己这龟儿子是做定了。
  天阴霾得像要有一场大雨。
  骑着马顺着官道,李员外的脸也阴霾得像天上的云。
  因为这一路上他已听到了一个可以把人从马上吓得摔下来的消息。
  “快手小呆”在望江楼一战后竟然没死,而且他复出江湖即将展开复仇的行动。
  尤其令李员外震惊的是小呆居然为“菊门”中人,非但铲平了“长江水寨”,亦伤了武
当“三连剑”,连江南总教习“飞天狐”亦丧命在他的掌刀之下。
  “菊门”,又是“菊门”!
  李员外一想到“菊门”,一想到“快手小呆”,就不觉恨得想要杀人。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怎么会入了“菊门”,但是经过了许多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事后,
他已懒得去想原因。
  就像连自己也想不透,为什么有一天会骑上了马一样。
  自己能改变了原则,那么“快手小呆”当然有可能成为“菊门”中人。
  更何况欧阳无双既是“菊门”中人,“快手小呆”要不是“菊门”的一份子,那才是怪
事。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想不透,为什么小呆能冒充自己占了欧阳无双的便宜,而欧阳无双却
白痴到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
  捏了捏衣袋里一大包绣花针,李员外暗道:“小呆,小呆你最好不要让我碰上,否则拼
了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变成一只刺猬。
  雨开始滴落。
  李员外在马上把遮住大半个脸的笠帽往下拉了拉,嗯。这个人总算开窍了,居然弄了这
么顶帽子戴,如此一来别人可还真不容易发现他就是身价十万两的李员外。
  小心翼翼的催马快跑,李员外只希望能在大雨来前,能赶到半里外的那家野店。
  他不愿淋雨,尤其不愿在他穿上新衣的时候淋雨。
  这真是一间野店。
  二间茅草搭就的低矮房子,三、四付座头,店前一根竹竿高挑着一长条发了黄的白布
条,恐怕人到了跟前都还无法辨明那上头大大的一个字是个“酒”字。
  这间店李员外来过好几回,他也依稀记得开店的是个糟老头,有着一付永远像睡不醒的
眼睛,邋遢得连丐帮里也找不出有谁比他还鼠邋。
  但,这条路上前后百来里,离了这个店就没了那个村,独门生意,只有客人将就开店的
份。
  刚巧到了这间店门前,雨已倾盆落下,心里急着下马,李员外却就是没法让打转的马停
下来。
  “他……他妈的,你要再不停下来,惹毛了我一拳把你打扁……”李员外越急,那马就
越不听话。
  折腾了半天,李员外总算下了马,身上早已湿透。他恨恨地进了店,选了付座头才坐
下,就看到了二张忍俊不已的面孔。
  一张糟老头掌柜的、一张却是看不出多大年纪堪称漂亮的女人。
  摘下笠帽,李员外没好气的道:“没看过人……人骑马是不?掌柜的,你还不快点过来
招呼?”
  掌贵的到了跟前,才发觉到是认识,不觉呵呵笑出声道:“哎呀!龟儿子的是你呀!
好、好,太好了……”
  又是龟儿子,李员外一听眉头不觉一皱道:“不是我是谁?你这片鸟店总不成皇帝老儿
会光顾吧?”
  “格老子的,你今个装扮不同,早知道是你,我早就跑出去帮你的忙喽!”
  看了看湿透的衣裳,李员外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有什么不同?娘的,我就不能穿新
衣、骑马?真是狗眼瞧人低。”
  这老头想必成年碰不到个熟客人,他现在居然坐在了对面一付准备叙旧的的模样。
  “小哥,我早就看准了你有一天会发的,格老子的,你这龟儿子可发的真快哪!”
  “帮帮忙,掌柜的,先弄些吃的过来,你要聊,我奉陪,总不能要我饿着肚子和你胡扯
蛋吧!”
  老头有些扫兴的站了起身,李员外又叮咛了一句:“有火盆没有?这湿衣服穿在身上,
又冷、又粘的还真难受。”
  “嗯哼”了一声,老头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后头,李员外这才发现,这店里除了自己外只
有靠窗那个女人。
  想起刚才自己下不了马的窘相全落在了这女人的眼里,李员外有些忸怩不安。
  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李员外始终觉得那女人一直盯着自己在看。
  渐渐的,全身像针扎般的难受,索性侧过身,李员外道:“你……你没看过男人吗?”
  那女人笑了,笑得有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她说:“有,只是我从没看过男人骑马,
尤其马那么瘦弱怎经得起你骑?”
  这是句真话,因为这女人是绮红。
  那年头没看过人骑马,和没看过男人是同样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员外根本不知道那是句真话,他也笑了,笑得还真迷人。他也想不到这个女人非但十
三点,简直有些三分的可爱。
  “哦,你又不是那马,怎么知道它驮不动我?”
  来了,李员外的老毛病又犯了,话里已经有了不正经的味道。
  可惜的是绮红哪听得出来李员外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哪又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一开口就吃
女人豆腐的男人?
  “嗨,你这人很有意思,虽然我也从没骑过马,更没见过人骑马,可是我知道你那匹马
绝不是给人用来骑的。”绮红笑得好纯真。
  李员外有点失望,因为他没得到预期的效果。
  人都是这样,当你认为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时,却发现满场的人没一个人在笑,除了
失望外多少也会有些尴尬。
  李员外已经尴尬,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说出这话来,所以他问:“为什么我的马不
是给人骑的?”
  “因为你那匹马已老迈得只能拖车,当然你仍然可以骑他,可是在别人的眼中你骑那匹
马,便和你娶了一个九十岁的老太婆做妻子一样,同样令人惊讶,和令人难以接受。”绮红
连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说。
  可是李员外却认为她在开玩笑,毕竟每个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种荒谬的比喻,尤其这种比
喻还是出自女人之口。
  重新的再打量这女人,每看一眼李员外就发现她多一分成熟的美丽,就如一个鲜熟得恰
到好处的水蜜桃。
  “你的比喻我……我很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那匹马是老马?你懂马?还是会
相马?”
  绮红笑了笑,不再说话,她已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些不悦。
  李员外当然不悦,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马,就算不是匹千里马也应该是匹健马,现在
有人拨了自己的冷水,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再说他实在怕别人把自己看成了虐待马的混球。
  他紧盯着她,一付非得到答案的样子。
  轻叹了一声,绮红道:“你骑在那匹马上,难道别人没有投以异样的眼光?”
  “异样的眼光?”李员外轻声自语,他仔细的回想片刻道:“不错,别人有异样的眼
光。可是他们全是因为我的装着隐密。”
  他看了看桌上的遮脸大笠帽。
  摇了摇头,绮红道:“不对,绝不是那帽子关系。”
  李员外混身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说实在的那年头骑匹老迈驼不动人的马,的确和娶个九
十岁的老太婆一样,会招人非议。
  “你……你瞎说,这根本不可能,他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怎……怎么可能是
匹……是匹老马?”李员外已经相信,嘴里却死硬道。
  “你何不仔细的去看它两侧是否有拖车的痕迹?你何不检查检查它的牙齿是否过多和松
动?”
  一句话,李员外已颓丧得像只斗败的公鸡,他虽没看过它口内之齿,可是他却知道它的
两侧腹部皮毛是有两道磨擦过度的痕迹。
  可笑得却是他竟然相信马贩所言,那是马鞍磨擦的痕迹,而不是拖车装杠所留下来的痕
迹。
  想吃人家的豆腐,结果却弄得满嘴的豆腐渣。
  想看人家的笑话,结果自己却出尽了洋相。
  李员外连再看一眼她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他已可想像人家看自己的眼光,一定就和自己
娶了个九十岁的老太婆是同样的眼光。
  “这个坑死人的马贩,难怪他满口龟儿子、格老子的。他妈的,总有一天我要敲断他满
嘴的牙齿,竟然敢这样耍我。”李员外心里不停的咒骂。
  掌柜的端了个火盆过来,他吓了一跳。
  “老……老板,拜托你那龟儿子的口头弹能否不要说?我现在最恨这句话了。”李员外
一见老板进来,连忙抢着开口。
  “龟……”掌柜的硬是吞了回去,险些呛到说:“小哥,你是搞啥子?怎么脸垮得像外
面的天气一样?格老子的该不会吃错了药吧?”
  李员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四川人不说龟儿子、格老
子这两句话,恐怕和要他们不吃饭一样难。
  “好了,好了,你把火盆放下,赶快弄些吃的来,废话少说成不?”李员外没好气的说
道。
  掌柜的放下了火盆,又再到后头忙活,一面走一面嘟嚷:“搞啥子名堂?以前每回来的
时候总是笑嘻嘻的,人喽,就是不能有钱,一有钱就变喽,龟儿子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换
了一身新衣,骑了匹老掉牙的马。”
  李员外和绮红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李员外险些气炸了肺,绮红却笑得如乱颤的花枝。
  莱是风鸡、风鸭、卤豆干、卤花生。
  酒却是淡得只闻出酒味,压不住酒瘾的渗水高粱。
  好在李员外没酒隐,要不然他真会掐住掌柜的脖子破口大骂,因为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
受人欺骗。
  稀哩呼噜的干一大碗面后,他自个生着闷气,用筷子一颗颗的挟着花生米往嘴里送。
  雨仍然下着,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李员外沈默了好久后,终于抬起头望了望绮红,又望了望
坐在一旁的老掌柜,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这雨真烦人,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掌柜的逮到机会,显然他已憋了好久,立刻接口道:“是啊!格老子的,这条路人本来
就少,现在可好今天开门到现在只来你们二位,龟儿子雨要再不停,干脆早点关门睡觉算
喽!”
  笑得有些捉狭,老掌柜道:“小哥,你真的发财啦?!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发的,不,
不你会发的,谢喽,我一看到到你就猜到财神爷进门,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嘿嘿……”
  这老头多话,李员外可是早就知道,却没想到他把自己拍得那么离普。
  摇了摇头,李员外心想:他妈的,老小子瞧你说得眉飞色舞,还不是想我荷包的银子,
刚刚还说我没什么了不起,现在一听我酒茶钱加倍,娘的,立刻就换了一付嘴脸,你可真现
实啊!
  老掌柜又道:“小哥,你如今做得哪行呀?妈个巴子,一身光鲜不说,还弄个大帽子,
是不是怕人抢啊2”
  这是什么话?
  李员外真有些后悔耐不住寂寞非要和他搭讪,早知道他会说出这种屁话,还不如闭上嘴
听雨来得清静。
  “我……我在亡命。”李员外气道。
  没有惊讶,老掌柜道:“我想也是,要不然怎么有人肯出十万两银子的花红……”
  李员外这回却真的被噎到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咕嘟”灌子好几口后,才哑着嗓子道:
“你……你是谁?你……你又怎么知道?……”
  掌柜的笑了,笑得有如一只老狐狸。
  李员外到今天才发觉到一个人居然会笑得那么得意、那么险。
  掌柜的不再佝楼,他的眼睛亦不再有一点没睡醒的样子,甚至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变得十
分高大,而他的眼睛就像一只狮子。
  一只饿了一个月,而发现了一只又肥又大又跑不动的猪,只能等着被自己饱餐一顿的狮
子。
  “我?我是这的掌柜呀!你不是来过我这好多回吗?怎么会不认识我?”
  试图站起,更试图伸手人怀摸根绣花针,李员外惊骇欲绝,因为他已发现自己现在除了
嘴巴和眼珠子能动外,全身已软弱瘫痪。
  看了一眼仍坐在那露着惊疑表情的绮红,掌柜的回过头道:“唉!我等了整整一个月零
十天,总算等到了你,我这虽然是小店,可是每天总有许多人来这吃饭,这么大的消息我又
不是聋子怎么会不知道?对不起的很,那是十万两,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想想看我要有
了十万两银子,我可以做好多事,妈个巴子,第一,我要“骑鹤上扬州”、第二,我要买一
座好大好大的庄院,第三……”
  李员外费了好大的劲,蓦然吼道:“你最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走过来,掌柜的用手轻轻拍打李员外上的脸颊,他收敛起笑容,凶狠的道:“何必发那
么大的火呢?活财神可比死财神值钱,你这龟儿子总不愿我现在就把你宰了吧?”
  财神爷?李员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不但是个员外,还真真正正的是座财神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叹息了,他更懊恼怎么早没想起这码子事,毕竟这掌柜的见过
自己好多回,他又怎能放过自己?
  “你……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再来?”李员外虚弱的道。
  “等唆,莫说等一个月又十天,格老子的就是等一年又十个月我也要等啊!”掌柜的好
整以暇的道。
  “你……你真有耐心……”李员外泄了气道。
  “当然喽,年纪大的人只有这点好处。”
  “你……你预备……预备把我送……送到哪去……”李员外的舌头亦逐渐僵硬道。
  “我也不知道,听说只要在任何城楼上点三盏红灯笼自然有人会来接头,格老子的希望
是真的,我猜你一定也知道这回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我告……告诉你?你……真是个……龟儿子……”李员外说完了这句话后,全
身只剩下眼睛能看东西外,身体各部已如死人般的僵硬。
  江湖险。
  江湖道更险。
  只因为人心险,才造成了江湖险。
  连一个终年守着一片鸟店的掌柜,都能险恶到这种地步,那么江湖道启能不更险?
  “谁要你是李员外?谁又要你偏偏又到了我这来?”掌柜的搓着双手,喜上眉梢哺哺
道:“妈个巴子,你可不能怨我,要怨只能怨出花红要你的人,嘿嘿……”
  他无视一旁的女人,在他想一个娘们还能有啥作为?
  “李员外?”绮红原本已够惊骇的心,在一听到这名字时,更大大的震动狂跳。
  她当然明白这个掌柜的不是个好东西,她更明白现下最好就是假装没看到这一切。
  可是当她知道被迷倒的人,竟然是李员外后,她不能沉默,也不能没有动作。
  因为她记得“快手小呆”和她说的每一个名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
  她更记得李员外和那个人不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一对连心连意的好朋友,虽
然这对朋友中间有着许多难以解开的结,和许多串连在一起的误会,但她明白“快手小呆”
绝不愿看到李员外就这么的被这糟老头出卖。
  “掌柜的,我希望你能救醒那个人。”绮红鼓足了勇气道。
  有些难以相信,亦像听到一个疯于说话一样,掌柜的霍地转过了身,眨着眼睛道:“臭
娘们,你刚刚说什么?”
  “你……你应该听得很清楚,真的,我是说真的。”绮红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却仍镇
定的道。
  嘿嘿阴笑了数声,掌柜的仔细的再重新端详这位毫不起眼的女人。
  朴素的穿着、朴素的一张白净脸,很难看出多大年纪,却无疑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是个
江湖女人,更没有疑眼的兵器藏身,丰满的身躯凸凹有致的曲线,渐渐的,掌柜嘴角又现出
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淫秽、肮脏。
  人不能做坏事,尤其不能做坏事的时候被人发现。
  因为通常一不做、二不休的事情发生,都是在坏事被人撞破的时候发生。
  绮红久处深山,远离尘事,更难体会人心险恶。
  可是她现在已发现到这个刚刚陷害了李员外的糟老头,他的眼睛带着邪意、淫秽。他的
表情更透着诡异、怕人。
  “你……你不要过来,我……我会武功……”绮红色厉内荏道。
  掌柜的却色胆包天笑道:“奇怪,格老子的刚刚怎么没发现你这个娘们长得不赖?嘿
嘿……你还蛮懂得唬人,你会什么武功?我看是床功吧……”
  绮红的脸已红,她几曾听过这么下流的话?
  她又怎么想得到这种话竟然会从一个老者口里说出?
  就算她再看完一书库的书,恐怕也没有一本书能告诉她人坏起来的时候是那么肮脏与龌
龊。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的世界?
  她望着一步步的逼近的人,心里叹息。
  如果这就是人的世界,如果外面的人都是一肚子坏水,她宁愿一辈子不出山。
  可是她实在忘不了他,也割舍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她想他的时候,泪水滑过两腮。
  她想他的时候,内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想他的时候,才知道山中岁月的寂莫已非她所能忍受。
  尤其在“快手小呆”离去后的半个月,船期到了,船却没来,她的心已揪得让她夜夜难
以安眠。
  信鸽到了,收到的却是满纸疑问,于是她再也难耐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不顾一切的顺
江出山,找寻那份断了线的感情。
  外面世界的新奇,抵不过内心渴望见着他的冲击。
  她变卖了首饰,尽一切书中所学的去适应人的社会,却怎么也想不到书中所讲,和现实
的人性,有着那么大的差距。
  绮红的双手紧握,指节已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白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对付面前这一个看来凶狠异常的老人。
  可是她知道既然已经惹祸上身,就不容退缩,何况她目前的所为,”全是为了“快手小
呆”,一个一辈子都难以忘得了的人。
  她没后悔说过的话,事实上也不容她后悔,就算死了,她也认为值得,毕竟她已活过,
同时也一切都给了那个人,能为救他的朋友而死,又怎会后悔?
  掌柜的在她面前八尺外停了脚步,因为他也发现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急剧
的变幻着。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已感觉出这个看似乡下人的女人,有种僵人的气质。
  “格老子的,我说你这娘们,你何不乖乖的跟着我,等我收到了十万两银子,我包你吃
香喝辣,一生享用不尽。”
  “你不要过来,我……我拼了一死不会如你所愿。”绮红坚定的说。
  恶向胆边生,掌柜的狰狞道:“妈个巴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你一个臭娘们充其量会
两手花拳绣腿,胳臂还能拗得过大腿?格老子的我要治不了你,就一头撞死……”
  雨声里挟着桌椅的碰撞声。
  在一连串的响声过后,掌柜的已飞过二张桌子,撞翻了五张椅子,最后一头栽在门边,
晕迷了一会后,方悠悠醒来。
  他真差点一头撞死,唉!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竟还不知道“满饭好吃,满活不好讲”
的道理。
  要怪也只能怪穷乡僻壤待久了,养成了凡事都自以为是,再加上老眼昏花,嗯,这个苦
头他可吃大了。
  血一滴滴的从老掌柜的额头滴落,他艰难的支撑起老迈的身体,哑着嗓子苦涩道:
“臭……臭娘们,格……格老子的……你是谁?光天化日下……动手打一个老人……这……
这还有没有王法?”
  真会说话,敢情他真被打糊涂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挨揍,犹大言不惭的搬出朝廷王法。
  绮红亦同样惊异,她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看看那掌柜的,她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
这个样子。
  本来嘛!一个人一生全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就算她会武,她没和人比试过,当然就无法
了解自己武功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一种自责、一种歉然,更有着过多的惶恐,绮红急得眼泪将流的说:“老……老掌柜
的,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也不知道我的出手会那么重,
你……你要不要紧?”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种无聊没学问的话来?
  李员外人虽不能动,脑子却能想,刚刚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起初他只希望那女人能赶
快逃跑以免遭毒手,但是当他看到她一掌竟能把老掌柜的震出去好远后,他窃笑自己的运气
真好,每次总在危急时,都会碰上一个长得不赖的女人出现救了自己。
  现在,现在他一听那女人居然说出了这种能把人呕死的话,简直恨不得上前给她一个大
耳聒子。
  他希望她没疯才好。
  可是如果她没疯,她又怎会讲出这种白痴外加二百五的话呢?
  孩子和老人本来就常常会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来。
  一个一生在深山里的人,当她和人接触的时候,她的心态更是如此。
  李员外想不透,老掌柜的也想不透。
  嗯,老掌柜的脑袋在疼痛及昏沉过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揍,但是他也听到了绮
红说的话,更看清了她现在惶急不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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