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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22 古龙(现代)
  银花娘拉起她的手,悄笑道:“好妹子,你莫要笑我,我现在就好像刘伶入了天
台,只觉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了。”
  唐琳道:“我怎麽会笑你,每个人初到这里来,都会变成你这副样子的,因为谁也
不会想到,造一件小小的暗器,也会如此麻烦。”
  银花娘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可是真糊涂死了。”
  唐琳想了想,自怀中取出了件黝黑无光的暗器来,这暗器乍看像朵花,再看像个针
团,仔细一看却又什麽都不像了。
  唐琳道:“你知道这是什麽?”
  银花娘瞪大了眼睛道:“我……不知道。”
  唐琳道:“这就是江湖中人人见了都头疼的唐家铁蒺藜,铁蒺藜本不是什麽特别的
厉害暗器,唐家的铁蒺藜特别厉害,就是因为它制造的方法不同。”
  银花娘故意道:“我倒看不出有什麽不同地方来。”
  唐琳道:“别人造铁蒺藜,都是先造好个模子,再把铁汁倒进去,等到铁汁冷却凝
固,就算造成了。”
  银花娘道:“那麽你们家的呢?”
  唐琳道:“我家的铁蒺藜,却要先打好一片片比瓜子壳还小的铁叶子,然後再一片
片拼凑成的,它一打进人的身体,铁叶子就立刻散开,你若想将这暗器起出来,就非得
将那一大块肉都挖出来不可。”
  银花娘变色道:“唷,那可不疼死人麽。”
  唐琳微笑道:“若是真能救命,疼一疼也算不得什麽,只可惜你就算能把这暗器挖
出来,还是救不了命的。”
  银花娘皱眉道:“为什麽?”
  唐琳道:“只因这暗器本是十叁片铁叶子拼成的,不但每片铁叶子上都淬了毒,而
且每片铁叶子上淬的毒都不同,十叁种毒性一见血就发作,那是神仙也救不活的。”
  银花娘听唐琳说唐家暗器的利害情形,不由倒抽了E保气,道:“难怪江湖中人都
说宁可遇到鬼,也不愿遇着唐家的暗器了。”
  唐琳道:“在唐家的七种厉害的暗器里,这铁蒺藜算是最普通的,最简单的一种
哩,铁蒺藜只不过是十叁片铁叶子拼成的,还有的却得要七、八十种东西才拼得成,譬
如说,九天十地神针的针筒……制造这种针筒的法子,至今还是江湖中一个最大的秘
密。”
  银花娘目光转动,道:“所以你们才要将这些制造暗器的人,都分隔起来,为的就
是怕他们将这秘密露是麽?”
  唐琳道:“不错,能在这里制造暗器的,虽然都忠诚可靠得很,但也未必经得住别
人的威逼利诱,唐家的祖宗们早已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根本就不让他们知道整个秘
密,他们就算露,也没法子整个露。”
  她随手一指,又道:“譬如说这两个人,他们的任务,只是打造铁蒺藜上的第一片
铁叶子,他们终生就只打造这片铁叶子,别的事他们全都管不着,连这铁蒺藜上其他的
铁叶子是什麽形状,他们都不知道。”
  银花娘叹道:“他们终生都在打造这一片铁叶子,到後来自然熟能生巧,越造越
好,这也难怪唐家的暗器别人始终都赶不上了。”
  唐琳微微一笑,道:“这样还有个好处,还就是他们下工时,就可以和平常人一样
生活,用不着担心别人来把他们架走,也用不着再受监视。”
  银花娘瞧着那一排石屋,道:“这里面的人呢?”
  唐琳道:“只有这里面的人,是知道暗器制作秘密的,因为一片片叶子打成後,就
集中送到他们那里去,再由他们拼在一起。”
  银花娘道:“他们难道不会漏秘密麽?”
  唐琳笑道:“这些人都是已退休的老人,而且大多是孤家寡人一个,才自愿来做这
种事的,只因他们一做这种事,终生就不能再走出这山洞一步。”
  银花娘叹了口气,道:“难怪他们工作得这麽专心,原来他们已将生命都贡献给暗
器了,能做出一件完美的暗器来,使唐家的光荣历史保持不坠,就是他们最大的快
乐。”
  只听唐守清接口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这些老人家的生活虽然寂寞,但只要能使
唐家声名保持不坠,唐家的人是什麽苦都能吃的。”唐琳却忽然道:“你们在这里聊
聊,我过去看一个人。”唐守清皱眉道:“四妹,你莫忘了……”他似待咀止,但这时
唐琳已跃过温泉,走得远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十四章 包藏祸心>>
古龙《名剑风流》
第十四章 包藏祸心
  银花娘面上羞答答的,低着头,陪唐守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眼睛却始终在
留意着唐琳。
  只见她飞快的奔向那一排石屋,笔直走入了左面第叁间屋子,她身形太快,门一掀
便又阖起。
  但就在这一眨眼的时候,银花娘已隐约瞧见工这石屋里的人。
  这人背对着门,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竟不像别人那样专心地在工作,却像是坐在
那里出神,银花娘自然瞧不见他的脸。
  银花娘只瞧见这人的头发是黑的,又黑又亮,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绝不会瞧错,这人
的年纪必定还很轻。
  在石屋里工作的,既然全都是已退休的老人,又怎会有个年轻人呢?
  唐琳为什麽要去看他?
  银花娘的心突然跃了起来,“唐珏,这人一定是唐珏,原来唐无双竟将他藏到这里
来了,难怪我找不着。”
  她开心得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却还是未忘记敷衍面前的唐守清,唐守清瞧着她的
一双眼睛,已越来越亮了。
  於是她装得更害羞,更不敢抬头。
  唐守清终於忍不住道:“後天中午,在下为姑娘和金姑娘接风,不知姑娘可赏
光?”
  银花娘红着脸道:“只要姐姐肯去,我……我怎麽会不去呢。”
  这时她刚走到温泉上游,眼波一转,忽又笑道:“温泉水滑,我想在这里洗洗手,
可以麽?”
  唐守清笑道:“温柔水滑洗凝脂,姑娘请便。”
  银花娘的脸似乎更红了,轻轻挽起了罗袖,唐守清在一旁瞧着她舂葱般的手,白玉
般的腕,似已瞧痴了。
  唐琳却已从石屋里奔了过来,也不知和谁生了气,嘟着嘴道:“他怎麽越来越怪,
我和他说话,他居然连睬都不睬我。”
  唐守清这才将目光勉强收回来,微笑道:“他近来的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
去惹他。”
  银花娘蹲在泉水旁,听到他们的话,心里更是欢喜,这更证明了石屋里的人必是唐
珏,她心机总算没有白费。
  她像是洗着手,却有一股紫色的细砂,从她衣袖中漏出来,落入温柔水中,忽然,
她才盈盈站起,回眸笑道:“我已见识够了,咱们司以走了吧。”
  唐守清道:“四妹……”
  唐琳抢着回道:“你莫叫我,我也要走了,这次我可一点麻烦也没有带给你,现在
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唐守清笑了笑,道:“只要两位姑娘有兴趣,下次……”
  他语声突然顿住,只因他忽然发现,竟有一片紫色的烟雾自温泉中升起,先还是薄
薄一片,但转眼间已浓如紫雾。,再一瞬间,整个洞窟竟都被这紫色的迷雾弥漫。
  连近在咫尺间的银花娘和唐琳都瞧不见了。
  洞中四下都发出了惊呼。
  唐守清变色大喝道:“大家紧守岗位,莫要妄动。1
  唐琳呼道:“我呢……”
  唐守清厉声道:“你看好你的朋友,也莫要走。”
  喝声中他已晃起了火摺子,但火光在这紫雾中竟微如萤光,唐琳想去拉银花娘,却
扑了个空,不禁失声道:“花姐姐……花银凤,你在那里。”
  她呼声虽响,只可惜已永远没有人回答她了。口口口
  银花娘早已看准了那石屋的方向,紫雾一起她就箭一般窜过去,窜入了那石屋,低
呼道:“唐珏,唐公子,你在那里?”
  只听一人嗄声道:“你是谁?找我则甚?”
  话未说完,银花娘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向外面冲出,口中道:“你连我的声音都
听不出了麽?”
  唐珏失声道:“银花……”
  银花娘笑道:“不错,大姐想你都快想疯了,我冒险来找你,你还不快跟我走?”
  唐珏道:“但……但家父……”
  他还在犹疑,却已身不由主,被拉了出去。
  银花娘道:“你这没良心的,你难道不想见她?”
  她左手拉着唐珏,冲出石屋,右手一扬,便有一股银光急射而出,如流星般摇曳过
大半个洞窟,一闪而没。
  银光一闪间,银花娘已辨清出口,立刻飞掠过去,她这才发现唐珏身子很重,简直
就像不愿意出去。
  只听唐守清厉声喝道:“把守洞口,莫令任何人离开此洞。”
  银花娘着急道:“唐珏,你要是不肯跟我走,弄急了我,大家可都没好处。”
  唐珏也不知是被她骇倒,抑或是改变了主意,也展开了身形,两人齐地冲出,银花
娘袖中又射出一道银光。
  这次银光穿洞而出,只见守住洞口的大汉们有的正在搬动铁栅,有的要挥刀阻拦,
但银花娘袖中的暗器已随着银光发出。,一连串惨呼声中,银花娘与唐珏已双双冲出洞
外。
  洞外星光将落未落,夜静如水。
  洞内的混乱与变动,还都未传至洞外。只有把守洞口的一条大汉挥刀而来,但银花
娘一抬手,这大汉便立即倒下。
  就在这时,洞中已响起了一阵锣声。
  锣声一响,四下便有回应,沉睡中的山庄,立刻便苏醒,不出片刻,四面八方便都
会有人赶来接应。
  但银花娘几天来的勘查,早已将每一条出路都计算好了,此刻她想都不必想,就往
东南方飞掠过去。
  唐珏竟似变成了个傀儡似的被她拉着,她要往东就往东,她要往西就往西,只是在
嘴里抗议着道:“这里四下警戒很严,你走不出去的。”
  银花娘却笑道:“别人将你们家看成铜墙铁壁,在我姐妹眼中却如履平地一般,要
来就来,要去就去。”
  这时唐家庄的边墙已然在望,她的确像是立刻就能轻轻松松地走出去了……但她这
话却未免还是说得太早了些。
  忽然间,墙头出现了十几条黑衣大汉,右手持长刀,左手持弩匣,为首一人,面寒
如铁,竟是唐守方。
  银花娘见到此人,倒真吃了一惊,尤其是见到他左手的麂皮手套,从这种手套中发
出的暗器,也不知伤过多少人的性命。
  唐守方厉声道:“来人再不停步,莫怪暗器无情!”
  银花娘娇笑道:“你有暗器,我难道没有暗器麽?咱们就比比是谁的暗器厉害
吧。”
  唐守方的手扬起,却又放下。
  银花娘待出手,却被唐珏拉住。
  只见唐珏将一面竹牌扬起,道:“庄主手令在此,谁敢拦阻?”
  唐守方垂首道:“是!”
  他挥了挥手,墙头的大汉们立刻就像出现时同样迅速地消失了,银花娘娇笑声中,
与唐珏双双掠了出去。
  口
  外面是山麓,夜色更静。
  但银花娘脚下还是不停,绕过山丽,山脚下有个无人的土地庙,她竟直奔进去,这
地力竟也是她早已看好了的。
  精明的人不安排好退路,是绝不会做贼的。
  银花娘这才松了口气,媚笑道:“你总算还有些良心,肯帮我逃出来,也不枉我姐
妹疼你了……”口口
  她说着话,已晃起火摺子,点亮了神案上的一盏油灯,说到这里,灯亮了,她也忽
然怔在那边。
  灯光下,唐珏的脸竟是花花绿绿,简直像是个活鬼,仔细一瞧,才看出他脸上原来
戴着个奇丑无比的人皮面具。
  银花娘“噗哧”一笑,道:“你要戴面具,也该戴个好看的,怎地戴上这样的鬼东
西,我还当我那风流俊俏的小姐夫,被人毁了容哩,可真骇了我一跳。”
  唐珏叹道:“家父就怕我出来见人,所以给我戴上这面具。”
  银花娘吐了吐舌头,娇笑道:“你家老头看得你可真紧,但是现在,你总可以把这
个鬼东西拿下来了吧。”
  唐珏苦笑道:“这面具是用家父待制的胶液胶上去的,不到时候若想将面具揭下,
就要连我的脸皮一齐揭下来了。”
  银花娘闻言之後怔了怔,失笑道:“这一着倒真凶,戴着这活鬼似的面具,的确谁
也不能见了,但是我……”
  她媚笑着道:“我总是记得你长得是什麽模样的,随便你戴上什麽,都没关系。”
  唐珏道:“你真记得如此清楚。”
  银花娘垂下了头,轻轻道:“大姐虽然一直将你藏着,我虽只和你见过一次面,说
了不到叁句话,但是我……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唐珏默然半晌,长长吐出口气,道:“你大姐可好麽?”
  银花娘霍然抬起头,眼圈竟已红了,颤声道:“我千辛万苦,拚着命把你从那死囚
牢似的地方救出来,你……你连谢都没有谢我半句,就急着问我大姐。”
  唐珏柔声道:“我真该谢谢你的,你能找到我,真算不容易。”
  银花娘垂头弄着衣袂,咬着嘴唇,道:“你知道不容易就好。”
  唐珏道:“但我却再也猜不到你用的是什麽法子?”
  银花娘展颜一笑,道:“你可认得金燕子?”
  唐珏道:“我……我好像听过这名字。”
  银花娘撇嘴道:“你用不着瞒我,我不会吃醋的,他是你嫂子和二姐的结拜姐妹,
你怎会不认得她?”
  唐珏陪笑道:“的确是认得的。”
  银花娘道:“我早就听过她和唐家的关系,为了找你,所以我也和她结拜成姐
妹。”
  唐珏失声道:“你……你也和她结拜成姐妹了?”
  银花娘笑道:“你用不着吃惊,她自然再也不会猜到我真的是谁,她只知道我是个
孤苦伶仃,很想交朋友的女孩子。”
  唐珏叹道:“她的确很容易上人当的。”
  银花娘道:“你莫看她很容易上当,我叫她带我来唐家庄,还真不容易哩。”
  唐珏道:“哦!”
  银花娘道:“她本还未见得肯带我来,幸好我刚得了几箱珠宝,我就故意说,要将
珠宝寄托在可靠的地方,她果然就想到了唐家庄。”
  唐珏道:“你现在居然舍得将那些珠宝寄在唐家庄?”
  银花娘“噗哧”一笑,道:“我为什麽要将好东西留给别人享受,在路上,我已经
把箱子里的珠宝换下来十分之九了,除了面上有几件真的,是找准备送给你姐妹们的,
其馀就全不值半文了。至於那些真的珠宝……”
  她眼波瞟着唐珏,媚笑道:“你无论在什麽地方花,无论怎麽样花,一辈子都花不
完的。”
  唐珏道:“但唐琳又怎肯将你带到那洞里去?”
  银花娘笑道:“你这妹子舂情发动,前几天只见过一个男人一面,就想他想疯了,
我说可以替他找到那男人,她什麽都肯为我做。”
  唐珏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为我倒的确花了不少功夫,你大姐知
道,一定会很感激你。”
  银花娘面上笑容忽然不见,眼圈也又红了,颤声道:“又是我大姐,你……你只知
道我大姐,但你可知道,我这麽样辛辛苦苦来找你时,她在干什麽?”
  唐珏道:“我怎会知道。”
  银花娘道:“她……她……”
  她话未说出,眼泪已一连串落了下来。
  唐珏道:“她……她难道出了什麽事?”
  银花娘掩面道:“她连什麽事都没有出。”
  唐珏道:“既然无事你为何流泪?”
  银花娘跺脚道:“呆子,你可知道我不是为她哭,我是为你。”
  唐珏道:“为我?为什麽?”
  银花娘道:“找……我实在很可怜你,我实在忍不住要为你伤心。”
  唐珏道:“为我伤心?这又是为了什麽?”
  银花娘霍然抬起头来,嘶声道:“我老实告诉你吧,你在为她受苦时,她……
她……她……”
  唐珏道:“她怎样?”
  银花娘掩面道:“她却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了。”
  唐珏像是呆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银花娘道:“我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但我又实在不忍心骗你,我……我的心实在乱
死了。”
  她忽麽扑入唐珏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唐珏动也不动,一字字道:“那男人是谁?”
  银花娘痛哭道:“我不能说了……我已经很对不起我大姐。”
  唐珏道:“你让我早些知道反而好,否则……”
  银花娘仰起脸,哽咽着道:“好,我告诉你,那男人叫俞佩玉。”
  唐珏失声道:“俞佩玉?”
  银花娘道:“不错,你认得他?”
  唐珏缓缓道:“我连这名字都未听说过。”
  银花娘道:“幸好你不认得他,否则你也会上他当的。”
  唐珏道:“哦!”
  银花娘道:“这人又阴险,又毒辣,却偏偏生着一张很讨人喜欢的脸,又会向女人
花言巧语,所以大姐,大姐……才会上他的当。”
  唐珏又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你大姐既然已变心,你为何还要来找我?”
  银花娘将一个头都埋入他怀里,颤声道:“你……你还不明白麽?”
  唐珏缓缓道:“我不明白。”
  银花娘跺脚道:“你……你真是个呆子。”
  唐珏长叹道:“我本来就是个呆子,否则又怎会……”
  银花娘道:“我不准你说下去,我大姐虽然对不起你,但是我……”
  她身子在唐珏怀里扭动着,她以行动代替了言语。
  唐珏的手终於缓缓抬起,搂住了她的腰。
  银花娘喃吟着道:“好人,你……你先把灯吹熄好麽?”
  唐珏缓缓道:“莫要吹灯,只因我要好好看看你。”银花娘道:“嗯……你坏死
了。”唐珏缓缓接着道:“我要看清楚你,世上怎会有你这麽恶毒无耻的女人……”银
花娘简直比忽然听见天塌下还要吃惊,失声道:“你说什麽?”她想挣脱唐珏的怀抱,
却已来不及了,唐珏的手,已沿着她背脊,一路点了她十馀处穴道。
  银花娘仰天倒在地上,惊呼道:“你这是干什麽?”
  唐珏冷冷道:“唐珏说话的声音,你真的永远也不会忘记麽?”
  银花娘陡然间全身都凉了,失声道:“你……你难道竟不是……不是他……”
  她从唐家的禁地,那从来严禁外人进去的石屋中将这人带出来,她亲眼瞧见那地方
的警备那般森严。
  她实在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人竟会不是唐珏,直到此刻为止,她简直丝毫也没有怀疑
过。
  这人若不是唐珏,又会是谁呢?他又怎会对唐珏和金花娘的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银花娘瞧着他,只觉一颗心不断地在往下沉,颤声又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这“唐珏”悠悠道:“你纵然是世上最狡猾的人,也永远猜不出我是谁的。”
  他终於缓缓掀下了那丑恶的面具,露出了他的脸来。
  这赏在是张不可思议的脸,这张脸无疑足以令天下大多男人都为之嫉妒,天下大多
女人都为之动心。
  任何人都很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瑕疵来。
  这张脸上,虽然有一条不算短的刀疤,但却非但没有令人觉得丑恶,反而更添加了
他的男性魅力。
  银花娘疯狂般失声大呼了起来。
  “俞佩玉,怎麽会是你?……怎麽会是你。”
  她只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里。
  俞佩玉嘴里带着丝嘲弄的微笑,淡淡道:“想不到吧,这也怪你运气不好,竟会在
俞佩玉面前造俞佩玉的谣言,否则你无论在谁面前骂俞佩玉,那人只怕都会相信的。”
  银花娘却似已骇呆了,全未去听他在说什麽,只是失神地呆望着,嘴里不住地喃喃
道:“怎麽会是你……怎麽会是你……”
  俞佩玉道:“你难道没有听唐琳说我去过唐家庄?”
  银花娘失声道:“不错,一定是你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求唐无双将你藏起来的……
我以前为什麽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实在已被人逼得走投无路,而且又受了
伤,但唐无双却没有因此而瞧不起我,竟不惜破例将我藏到那里去。”
  银花娘此刻已渐渐恢复镇定,冷笑道:“那老头子的确对你不错,连他的女儿都被
他瞒得死死的,还以为你真的是唐珏,还怪你下跟她说话。”
  俞佩玉微笑道:“只因她的确是不会忘记唐珏的语声的。”
  银花娘道:“如此说来,唐珏本来真是藏在那石屋里的了?”
  俞佩玉道:“他不但本来是在那石屋里,而且脸上也的确戴着这面具,是唐无双自
己带我到那里去的,将他的面具,戴在我脸上,又将他的衣裳和我交换,连那天在洞中
当值的唐家子弟,也只不过瞧见唐无双带着个人进去转了一圈,也没有一个知道秘密
的。”
  银花娘道:“真的唐珏被唐无双带走了麽?”
  俞佩玉道:“嗯。”
  银花娘道:“带到那里去了?”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就算我告诉了你,你只怕也永
远不能去找他了。”
  银花娘惨然变色道:“你……你想将我怎样?”
  俞佩玉俯首瞧着她,没有说话。
  银花娘道:“我伤了你的脸,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她不等旁人说话,又嘶声大呼道:“但我只不过伤了你一刀而已,别人却一刀又一
刀的砍你,一次又一次的逼你,你为什麽不恨她,只恨我。”
  她说的别人,自然就是林黛羽。
  俞佩玉黯然长叹一声,阖起了眼。
  银花娘瞧见他这神色,眼睛里又有了光,大声接道:“何况我伤害了你,就算我骂
了你,那也不过是因为我爱你,爱极才会恨极,你……你难道从来没有想到过麽?”
  俞佩玉终於缓缓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杀你。”
  他凄然一笑,接着道:“你说的不错,伤害过我的人,骂过我的人,的确太多了,
我为什麽只恨你一个?为什麽只向你一个人报复?”
  银花娘眼睛更亮,道:“你不恨我?”
  俞佩玉道:“我不恨你,我也不准备伤你分毫。”
  他霍然张开眼睛,缓缓接着道:“我只不过准备将你送回唐家庄而已。”
  银花娘颜色又为之惨变,嘶声道:“你……你既然不恨我,为何还要这样对找,你
自然知道我若回到唐家庄,还不是死路一条。”
  俞佩玉叹道:“我已经说过,你骗找、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没关系,我都不会放在
心上,但我却不能看你再去骗别的人,害别的人。”
  银花娘这才真的急了,嘶声道:“你这畜牲,你才是骗子,你嘴里满口仁义道德,
心里却比谁都阴险,你一心要杀我,却叫别人来动手。”
  她大叫道:“姓俞的,你若是个好样的,你若有种,就自己动手杀了我,我也佩服
你,你若将我送回唐家庄,你就是畜牲,猪狗不如的畜牲。”
  俞佩玉静静望着她,既不动气,也不说话,银花娘遇见这样的男人,才真的一点法
子也没有了。
  她竟真的急哭了起来。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你以前若能将别人看重些,莫要将别人都看成呆子,又怎
会有今日……”
  突听一阵马蹄声传过来。
  静夜空山,这蹄声听来分外刺耳。
  蹄声还未到近前,俞佩玉已熄了桌上的灯火,点了银花娘的哑穴,也已将这小庙里
的情况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绝不是因为胆子比别人小,只不过他久经忧患,吃过的苦头也太多,做事自然要
比别人更加分外小心。
  蹄声很急,至少有叁骑并驰而来,如此深夜,这些人为什麽急着赶路?而且赶到这
麽偏僻的他方来。
  俞佩玉本已有些怀疑,再听到蹄声竟似直奔这小庙而来的,他再不犹豫,抱起银花
娘,掠上了横梁。
  若是换了别人,要躲最多也不过会躲到神龛里,或是躲到桌子下面去,但俞佩玉却
发现这小庙虽然荒僻,但神龛里、神案下,却都是乾乾净净的,没有什麽积麈,这种小
事别人也绝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俞佩玉经历过的凶险苦难却比
别人至少多十倍。
  他的反应也至少比别人快了十倍。
  奔马竟果然在这小庙外骤然停下。
  只听一人沉声道:“是这里麽?”
  另一人道:“就是这里,两位请随我来。”
  黑暗中,俞佩玉瞧见叁个人前後走了进来,也瞧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觉得当先一个
颀长的人影,竟似对这地方熟悉得很。
  他正觉得奇怪,这人已燃起了桌上的油灯,灯光起,俞佩玉看清这叁人的脸,惊讶
得几乎从梁上跌下来。口口口
  那颀长的人影,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腰下斜佩着只五色斑斓的皮衮,竟是唐家的
独门标志。
  後面跟着的两个人,一人锦衣高冠,腰系一柄满缀碧玉的长剑,头发虽已花白,却
仍风神俊朗,全无老态。
  另一人面容严肃,步履沉重,气概亦自不凡这两人赫然竟是“菱花神剑”林瘦鹃与
太湖金龙王。
  太湖王和林瘦鹃竟会和唐家的子弟并驰而来,而且不到唐家庄去,却来到这种荒僻
的地方。
  他们这又是在想干什麽?
  俞佩玉既惊讶,又奇怪,更难受。
  令他难受的是,这林瘦鹃和太湖王,无论神情面貌,实在都和真的完全一样,这秘
谋看来实在难以揭破。
  只见太湖王目光闪电般一转,捋须微笑道:“无双老人怎地会将我等约到如此荒僻
简陋的地方来相见?若不是唐公子亲来,我等倒当真难免要怀疑无双老人的诚意了。”
  锦衣少年陪笑道:“家父为了要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不分外小心,除了晚辈外,连
本门弟子都绝不知道此事,两位前辈的意思,不是也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麽。”
  太湖王哈哈笑道:“不错,这本是你我私下的交易。”
  俞佩玉更吃惊了。
  这少年看来竟是唐无双的长子唐,林瘦鹃和太湖王竟是唐无双约来的,他们究竟要
做什麽样的交易?
  这交易为何要如此秘密?
  过了半晌,又听太湖王道:“令尊约的时候,是否就在今夜?”
  唐笑道:“如此大事,晚辈怎会记错。”
  林瘦鹃忽然道:“但是,据闻那不但武功甚高,而且极为狡猾,不知令尊是真的有
把握将他捉到麽?”
  唐微笑道:“那纵然狡猾,但对家父却绝无提防之心,而且家父已将他诱至本地警
戒最为森严之地,他就算没有受伤,也休想能逃得出。”
  林瘦鹃微微一笑道:“姜是老的辣,无双老人的手段,我等早已佩服得很。”
  太湖王况声道:“但公子却要知道,盟主对那,也并非有什麽恶意,他只不过怕那
假借他去世公子的名声,在外为非作歹,是以不得不将他找去……”
  唐陪笑道:“这个晚辈自然是懂得。”
  太湖王也笑了笑,道:“令尊为盟主办好了此事,盟主自然不会忘了他的好处,但
盟主此刻身系天下武林安危,一举一动,俱难免要被天下人注目,他生怕会有不肖之
徒,乘此闲言闲语,是以才要将此事守密。”
  唐道:“前辈只管放心,此事晚辈绝不会吐露一字。”
  俞佩玉听到这里,手足俱已冰冷。
  林瘦鹃等人嘴里的“那”,无疑就是他。
  那冒充放鹤老人的恶魔,竟仍不肯放过他。
  那不惜破例收容他的唐无双,竟也是个人面兽心的恶徒,竟要将他稳住在唐家庄,
暗中却将他出卖了。
  若非银花娘误打误撞,将他救了出来,此刻他只怕就难免落人这群恶魔的手中,万
劫不复。
  想到这里,俞佩玉额上冷汗不禁涔涔而落。
  只听唐又道:“此事办成之後,但望前辈也莫要忘记所允之事。”
  林瘦鹃正色道:“盟主一言九鼎,怎会食言背信。”
  太湖王微笑道:“只要令尊言而有信,我等负责将“琼花叁娘子”除了,盟主主盟
天下号令八方,难道会连区区一个天蚕邪教都对付不了麽?”
  唐陪笑道:“盟主若肯为家父除去这心腹之患,此後盟主无论有何差遣,本门上下
数百子弟,万死不辞。”
  唐无双原来竟是为了畏惧“琼花叁娘子”的纠缠,为了要除去这心头大患,才将俞
佩玉出卖的。
  这就是他们的交易。
  俞佩玉听在耳里,当真是欲哭无泪,他再也想不到这堂堂的一派宗主,在多年养尊
处优的生活中,竟会变得如此胆小,如此卑鄙。
  突听“格”的一声轻响,神龛里的土地像竟转了半个身,接着,唐无双竟从神案下
走了出来。
  这神案下原来竟有条地道,这土地像原来就是秘道的枢纽俞佩玉若非分外谨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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