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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17 古龙(现代)
  地洞里黑黝黝的,下面也不如是什麽地方。
  金燕子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突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瞧瞧。”
  银花娘瞟了那石柜里的绢册与药瓶一眼,道:“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我好容易有
个姐姐,可不愿意……”
  金燕子截口笑道:“你放心,姐姐死不了的。”
  她试探着爬入那地洞,才发觉这地洞竟是个斜坡,就好像滑梯似的,她索性闭起眼
睛,滑了下去。
  等她张开眼睛,又不禁惊呼出声来。
  这地洞下,才是真正的“行乐之宫”所在地。
                 口口口
  这是个广大的石洞,似乎并未经人工改造,绚丽的珠光,映着千奇百怪的钟乳,天
工之巧,更胜人间。
  钟乳下,奇石旁,是一张张柔软的锦榻,锦榻旁有一张张形式奇妙的低几,低几上
还留有玉盏金樽。
  金燕子落下来的地方,是个极大的水池,只不过此刻水已乾枯,却更显得池边雕塑
之淫巧。
  此刻,这石洞中虽然静寂无声,但当年却想必充满了极乐的欢笑,此刻,锦垫上虽
已无人,昔年却想必都坐着英俊的少年.美丽的少女,玉盏中装的想必是天下珍馐,金杯
中盛的想必是美酒。
  一个人自上面滑下来,滑入这温暖的水池中,瞧见四面的“美景”,那岂非真的是
一跤跌入温柔乡里,一步登天了。
  但金燕子却还是瞧不见俞佩玉和林黛羽。
  她四面走了一转,才发现一根巨大的钟乳後,隐隐有天光传入,出口竟在这里,俞
佩玉竟已走了。
  俞佩玉明知她被点了穴道,被困在石室中,竟还是不顾而去,金燕子木立在出口前
,眼泪不觉流下面颊。
  只听银花娘唤迈:“姐姐,你没事麽?”
  金燕子忍住满肚辛酸,道:“现在已没有事了,你下来吧。”
  她擦乾了脸上泪痕,决定将这一日的遭遇,当做场噩梦,以後再也不去想它,再也
不去想俞佩玉。
  她却未想到,林黛羽已将俞佩玉恨之入骨,怎会和俞佩玉一起走呢?这一段纠缠不
清的情怨,又岂是如此容易便能解决的?
                 口口口
  山洞外,初升的阳光,正映照着辉煌的大地,不知名的山花,在温软的微风中,吐
露着香气。
  银花娘正忙着将洞中的藏宝,一箱箱运出来。
  金燕子幽幽叹道:“你瞧,那花朵上的露珠,世上又有什麽珍珠能比它更美丽。”
  银花娘笑道:“但珍珠却能令咱们过人人都慕的生活,也可换得别人的服从与尊敬
,露珠又怎麽有它的魔力。”
  金燕子凝注着天畔的云,道:“但你却也莫要忘记,这世上也有珍珠换不来的东西
。”
  银花娘吃吃笑道:“大姐你莫非有什麽伤心事?”
  金燕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银花娘道:“大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突然飞奔而去,金燕子果然痴痴的等着她,不到半个时辰,她已雇来了叁辆大车
,还带来了两匹马。
  那叁个赶车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之色,帮着银花娘将一只只铁箱搬上车,但却
没有一个开口问话。
  只要是男人,银花娘就有本事令他服服贴贴的。
  一道深溪,自山坡上蜿蜒流下来。
  金燕子骑在马上,沿溪而行,走了没多远,突然发现溪水中有条白布,卷在石头上
,还未被流水冲走。
  她忍不住跃下马,用树枝挑起那白布,污脏的白布上,还带着斑斑血迹,显然就是
包在俞佩玉头上的。
  俞佩玉显然在这溪水旁停留了一阵,解下这白布,洗了洗脸,也许还在溪水中照了
照自己的容貌。
  他瞧见自己受了伤的脸,心里是什麽感觉呢?
  那时林黛羽又在那里?难道就在旁边瞧着他麽?
  她难道已不再恨他?已承认他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这俞佩玉,难道和那俞佩玉本
是同一个人?
  但那俞佩玉岂非明明已死了麽?明明有许多人亲眼瞧见过他的身,那难道还会是假
的。
  金燕子狠狠的甩下这白布,又跃上了马,暗暗咬着牙:“我已决定不再想他?为何
又要想他?”
  银花娘像是什麽都没有瞧见,也不去问金燕子,金燕子却也不去问她,这一行车马
究竟要去那里。
  车马向西南而行,似奔蜀中。
  这条路上的江湖朋友并不少,有的远远瞧见金燕子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就赶快
绕道而行,最多也不过远远打个招呼,走了一天,路上至少有四十个人是认识金燕子的
,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说话。
  金燕子有时真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脸上受伤的少年,和一个少女同行,但
却又咬了咬牙忍住了。
  银花娘忍不住笑道:“有大姐同行真是方便,否则咱们两个女人,带着叁辆大车,
赶路不惹上麻烦才怪呢。”
  话犹未了,突见一人从後面跃马赶了上来。
  马上人锦衣玉面,神采飞扬,一柄镶满珠玉的短刀,斜斜插在腰带上,却正是那神
刀公子。
  金燕子瞧了一眼,立刻扭转头,就好像不认得他似的,神刀公子瞧见她,却是满心
欢喜,又忍不住埋怨道:“燕妹,你怎地不告而别,害我找得你好苦。”
  金燕子寒着脸道:“谁要你找我的?”
  神刀公子怔了怔,道:“我……我不找你找谁?”
  金燕子笑冷道:“我管你找谁,天下的人,你谁都可以去找,为何定要来找我”反
手一鞭,抽在马腹上,远远走了开去。
  神刀公子想不到她突然对自己比以前更冷淡十倍,满心欢喜,宛如被一桶冷水当头
淋下,竟呆在那里。
  银花娘眼波一转,却驰马到他身旁,悄声道:“这两天我姐姐心情不好,有什麽话
,你不会等等再说。”
  神刀公子又怔了怔,道:“你姐姐?”
  银花娘笑道:“怎麽,你不愿意有我这样个妹妹麽?”
  神刀公子这才瞧清了她,瞧清了她脸上那媚到骨子里去的媚笑,瞧清了那一双勾魂
夺魄的眼波。
  他突然间像是变得痴了,竟说不出话。
  银花娘悄悄在他腰上拧了拧,娇笑道:“你若想做我的姐夫,就该赶紧拍拍我马屁
,乖乖的听我的话。”
  娇笑着打马向前,突又回眸一笑,道:“你还不跟我来麽?”
  神刀公子果然乖乖的跟了过去,满心懊恼突然无影无踪,到了正午,一行人在岳家
寺镇上打尖。
  银花娘叫了桌酒菜,硬拉着金燕子和神刀公子坐在一起,暗暗悄悄的说着话,吃吃
的娇笑。
  这多情的神刀公子,竟像是已忘了金燕子,银花娘在笑,他就笑,银花娘眼波一转
,他一口菜几乎吃到鼻子里。
  银花娘突然拔出了他腰胖的刀,娇笑道:“果然不愧是神刀公子,佩的果然是口宝
刀。”
  神刀公子忍不住得意起来,大声笑道:“你可知道,江湖中已有多少名家的刀剑,
断在我这柄宝刀下。”
  银花娘似有意,似无意,抓住了他的手,撒娇道:“你快说,到底有多少呀?”
  神刀公子睥睨作态,道:“少说已有七八十柄了。”
  银花娘眼波凝住他,像是不胜慕,又像是不胜崇拜,一只手更紧握着神刀公子的手
,不肯放松,媚笑道:“有你这样的人在旁边,我真什麽都不怕了。”
  神刀公子一颗心直跳,简直已不知如何是好。
  金燕子虽然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但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火气也不知从那里
冒了出来。
  世上没有一个女孩子,能眼看着自己的裙下之臣,当着自己的面,投向另一个女孩
子的。
  她喜不喜欢这男子是另一回事,但却绝不能忍受这男子丢她的人,金燕子终於忍不
住推杯而起,掉首走了出去。
  神刀公子终於也发觉不对了,突然搭讪着笑道:“你可记得那俞佩玉麽?”
  “俞佩玉”这叁个字,就像是个钩子,一下就钩住了金燕子的脚,无论如何再也走
不出半步。
  她停在门口,直等到心跳渐渐平复,才冷冷道:“俞佩玉岂非已死了?”
  神刀公子道:“死了一个,又出来一个。”
  金燕子手扶着门,虽然拚命想装出淡漠的样子,但自己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是瞒
不了人的。
  她不敢回头,自己也没有瞧见银花娘听见“俞佩玉”这名字後,面上神情比她的变
化更大。
  她没有说话,银花娘已大声道:“这两个俞佩玉,你难道全都认得?”
  神刀公子冷笑道:“这两个人我倒全都见过,但我又怎会认得这种人。”
  银花娘眼波一转,笑道:“听说死了的那俞佩玉,乃是当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公子,
不但模样生得英俊,脾气也温柔得很,却不知这活着的俞佩玉可比得上他。”
  神刀公子脸已气得发红,冷笑道:“若论模样,死了的那俞佩玉再也比不上活着的
这人英俊,若论脾气之温柔,两人更是差得多。”
  他故意将“死俞佩玉”说得一文不值,却不知金燕子此时已将全心全意都转到这“
活的俞佩玉”身上,更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人原来本是一人。
  金燕子咯咯笑道:“这俞佩玉难道也是个美男子。”
  神刀公子眼睛盱着金燕子的背影,大声道:“这俞佩玉倒当真不愧是个美男子,脸
上虽然不知被谁划了一条刀疤,但还是比那死了的俞佩玉强得多。”
  他这话本是说来气金燕子的,谁知却将银花娘气得怔在那里,话也说不出,笑也笑
不起来。
  金燕子心里反而又惊又喜,喃喃道:“原来这俞佩玉和那俞佩玉并非同一个人,也
并非林黛羽未来的丈夫,原来他脸上受的伤并不重,并未变得十分丑怪。”
  神刀公子忍不住大声道:“你在说什麽?”
  金燕子淡淡道:“我心里本有几件想不通的事,多谢你告诉了我。”
  神刀公子道:“我听不憧你的意思。”
  金燕子道:“听不憧最好。”
  银花娘忽然又笑道:“你是在那里瞧见他的?我们也真想瞧瞧他。”
  神刀公子吐出口气,道:“前天晚上,我就瞧见过他一次,那时我虽还不知道他也
叫俞佩玉,也未留意他,却认得跟他走在一起的那女子。”
  银花娘瞪大了眼睛,变色道:“只有一个女子跟着他?”
  神刀公子冷笑道:“一个还不够麽?”
  银花娘恨恨道:“好个小贱人,竟将老大也甩开了,一个人缠住他……”她自然一
心以为这女子必是铁花娘。
  谁知神刀公子笑笑又道:“说来倒也好笑,这女子本来是那俞佩玉的未过门妻子,
那俞佩玉死了,还未多久,她竟又跟上个俞佩玉……”
  银花娘怔了怔,道:“你说的这女子到底是谁呀?”
  神刀公子道:“自然就是“菱花剑”的女儿林黛羽,你以为是谁?”
  银花娘突然大笑起来,道:“妙极妙极,原来他又换了个姓林的,这人倒真是个风
流种子。”她想到铁花娘也被俞佩玉甩了,不禁越笑越开心。
  神刀公子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好笑,只觉得她笑起来实在可爱已极,痴痴地瞧了半晌
,才接着道:“那时我瞧见林黛羽非但没有戴孝,反而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只道
这女子原来是个假正经,外表看来虽然冷看冰霜,好像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其实却原
来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银花娘吃吃笑道:“和男人走在一齐,未必就是荡妇呀,我此刻不也正和你走在一
起麽?”
  神刀公子眼睛都眯起来了,又想去摸她的手,痴痴笑道:“你和我自然不是……”
  突听金燕子大声道:“後来怎样?你为何不接着说下去。”
  神刀公子乾咳一声,坐正身子,道:“後来我们投宿到一家客栈,我见到他们竟走
进一间屋子。”
  金燕子冷笑道:“原来你是一直尾随着他们的。”
  银花娘咯咯笑道:“你跟着人家,是存的什麽心呢?难道只想偷看人家的……的好
事?还是自己也想分一杯羹呢?”
  神刀公子连脖子都红了,大声道:“我岂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这里总共只有那一家
客栈,我不去那家客栈难道睡在路上不成?”
  银花娘笑道:“你别生气,其实男人瞧见水性杨花的女子时,自己总觉得自己若不
去沾沾边,那简直是太吃亏了,我本来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又怎知道你……
你和别的男人全都不同呢。”
  神刀公子就算有些恼羞成怒,听到这样的话,也完全没脾气了。
  银花娘眼珠一转,悄笑着又道:“但你夜来还是去偷偷瞧了瞧人家,是麽?”
  神刀公子赶紧大声道:“我怎会去偷看那种人,只不过我住的屋子本在他们隔壁,
到了半夜时,他们那屋子里突然大吵大闹了起来。”
  金燕子到这时才忍不住必过了头,道:“他们吵些什麽?”
  神刀公子道:“我见着他们时,林黛羽似有重病在身,连路都走不动了,那俞佩玉
就像捧宝贝似的捧着她,也不管别人见了肉不肉麻,我若不知他们的底细,只怕还要当
他们是对恩爱夫妇,听见他们突然吵闹起来,也不觉大是奇怪。”
  银花娘笑道:“所以你就忍不住想去瞧瞧了。”
  第二部完,请续看第叁部“蜀中唐门”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十一章 情有独锺>>
古龙《名剑风流》
第十一章 情有独锺
  神刀公子道:“但我并没有偷看,我刚走到院子里,那林黛羽竟也开门,冲了出
来,手里居然是提着柄剑。”
  银花娘笑道:“这位林姑娘倒也奇怪,病刚好,就要杀人,难道那位俞公子照顾她
的病还照顾错了不成。”
  神刀公子冷笑道:“依我看来,这俞佩玉必定是乘人病中,占了人家的便宜,所以
那林黛羽才冲出来,就大喝道:“俞佩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出来吧!”直
到这时,我才知道那小子原来也叫俞佩玉。”
  银花娘瞟了金燕子一眼,笑道:“如此说来,这林黛羽竟真的好像吃了俞佩玉什麽
亏似的,所以才恨得要和他拚命,但大姐你说,俞公子会是这种人麽。”
  金燕子自然知道林黛羽要杀俞佩玉的原因,但又怎能对人说出来,想起销魂宫中发
生的种种事,她心里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口中却冷冷道:“你为何不能静静
听他说下去。”
  银花娘悄悄吐了吐舌头,神刀公子接道:“那俞佩玉想必是因心中有愧,竟躲在屋
里,不敢出来,林黛羽跺着脚骂了半天,又冲了进去。”
  金燕子忍不住道:“俞佩玉还没有走?”
  神刀公子道:“俞佩玉竟好像呆住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这时客栈里人都已被惊
动,都赶来瞧热闹,有些人以为是夫妻吵嘴,想来劝架,但人还没有走过去,就已被林
黛羽踢出来,吓得别人再也不敢过去了。”
  银花娘笑道:“这位林姑娘倒真凶得很。”
  神刀公子道:“她冲进屋子里,将俞佩玉大骂了一顿,简直把俞佩玉骂成世上最无
耻的人,但俞佩玉却还是呆呆的坐着,也不还嘴。”
  银花娘道:“常言道:一只巴掌拍不响,人家既然不还嘴,那位林姑娘就算再凶,
只怕也只好算了吧。”
  神刀公子道:“我本也以为如此,谁知这林黛羽却好像完全疯了,突然抬手就是一
剑,向俞佩玉刺了过去。”
  听到这里,金燕子终於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道:“他难道也未还手?”
  神刀公子瞪了她一眼,缓缓道:“他非但没有还手,连闪避都未闪避,林黛羽一剑
刺在他身上,他简直连动都没有动。”
  金燕子道:“他伤的是要害麽?”
  神刀公子冷冷道:“林黛羽好像并不想一剑就杀了他,所以这一剑只刺在他肩头,
第二剑也不过只将他胸膛划破条血口……”
  金燕子失声道:“她就忍心再刺第二剑。”
  神刀公子冷笑道:“岂只两剑,她一面骂,一面流泪,但掌中剑也没有停过。”
  金燕子目中也要流下泪来,道:“难道就没有人去拉住她?”
  神刀公子道:“别人方才已领教过她的手脚,有谁敢过去拉她。”
  金燕子跺脚道:“你呢?你为何不去拉住她?难道你也怕她的武功?”
  神刀公子垂下了头,道:“我本想去拉着她,但我一听得那人也叫俞佩玉……也不
知为什麽,我一听见俞佩玉这名字就生气。”
  金燕子颤声道:“那麽你……你难道就眼瞧着他在你面前被人杀死?”
  神刀公子眼睛盯着她,冷冷道:“你也认得他?你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金燕子大声道:“我认得他又怎样?关心他又怎样?这与你又有何关系?”神刀公
子眼睛里像是已冒出火来,端起酒杯,一只手却抖个不停,抖得杯中酒了一身。
  银花娘娇笑道:“但那俞佩玉是否真的被林黛羽杀死了呢?”
  神刀公子眼睛还是盯着金燕子,突然冷笑道:“这难道还有假的。”
  金燕子霍然长身而起,嘶声道:“你……你竟……”
  神刀公子也站了起来,大吼道:“那俞佩玉连自己都不还手,显然是自己情愿死在
林黛羽的手下,他自己既然心甘情愿,我为何要多管他的闲事。”
  金燕子眼睛失神地盯着他,一步步往後退,退到门口,目中终於流下泪来,突然转
过身子,掩面奔了出去。
  银花娘也怔了许久,方自咯咯笑道:“俞佩玉终於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女人手
里……老叁若是听见了这消息,那脸色必定好看得很。”
  转目望去,只见神刀公子石像般立在那里,面上阵青阵白,忽然“波”的一声,酒
杯已被他生生捏碎。口口口金燕子奔回屋里,倒在床上,用棉被盖住头,这才放声大哭
起来,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如此伤心。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肩头,金燕子掀开棉被,便瞧见银花娘已
坐在休畔,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姐你又何苦如此伤心。”
  金燕子瞧见了她,就好像见着世上最亲近的人,竟扑倒在她怀里,又哭了一阵,才
抽泣着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会如此伤心,其实我和他相处只不过一天,甚至连他长得
是什麽模样都不知道。”
  银花娘讶然道:“一天?只有一天?”
  金燕子道:“虽然只有一天,但在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却已足够我回忆一辈子。”
  银花娘目光闪动,缓缓道:“他对你很好。”
  金燕子道:“嗯。”
  银花娘笑道:“但那位神刀公子也对你很好呀。”
  金燕子道:“那是不同的,他对我虽好,但却只不过是想占有我,而那俞……俞公
子,却只是为我着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银花娘冷冷道:“我看他并不是这麽好的人……”
  金燕子抬起头来,颤声道:“你可知道,他本可得到我的,我……我已情愿将一切
都交给他,但他……他却不肯伤害我……”
  银花娘身子一阵颤抖,大声道:“他拒绝了你,也许只因为他瞧不起你。”
  金燕子道:“不是的,你不知道……”
  银花娘冷笑道:“我为何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你本该恨他才
是,为何反而为他伤心。”
  金燕子叹道:“我本来也有些恨他,但现在……现在我却已了解他的心意,他生怕
我为他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所以宁可让我恨他,也不愿伤害我,不为别的,就为这一
点,我……我也一辈子忘不了他的。”
  银花娘像是也怔住了,但瞬即冷笑道:“若换了是我被人拒绝,我就要恨他一辈
子。”
  突然“呀”的一声,房门又被推开,神刀公子木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就像死人
似的。金燕子怒道:“谁要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神刀公子呆呆的站在那里,突
然长叹道:“你不要伤心,那俞佩玉并没有死。”金燕子怔了怔,道:“那麽你方才为
何……”神刀公子垂头道:“我方才只不过是故意气你的,但现在,现在瞧见你如此伤
心,我……我再也不忍瞒下去。”
  金燕子呆望着他,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神刀公子道:“若是无人解救,林黛羽也许真的会杀死他,但就在那时,忽然有个
人飞掠进来,拦住了林黛羽。”
  金燕子忍不住道:“谁?”
  神刀公子道:“红莲花。”
  金燕子失声道:“这俞佩玉竟也认得红莲帮主?”
  神刀公子道:“红莲花虽然出手救了他,但却不认得他,而且还似对此人颇有恶
感,只不过觉得他罪不至死,所以才拦住林黛羽的。”
  金燕子道:“你又怎会知道?”
  神刀公子道:“那时俞佩玉满身是血,任何人都瞧得出他受伤不轻,但红莲花却始
终未瞧他一眼,反而对林黛羽百般劝慰,好像受伤的不是俞佩玉,而是林黛羽,那俞佩
玉也只是呆呆的瞧着他们,没有说一个字。”
  金燕子道:“然後呢?”
  神刀公子道:“然後红莲花就拉着林黛羽不顾而去,试想他若和这俞佩玉是朋友,
或是对他并无恶感,至少也得瞧瞧他的伤势。”
  银花娘听到这里,才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又为何要救他?这红莲花倒真不
愧是出名的爱管闲事……但他早不到,迟不到,偏偏在那时赶到了,莫非他也是一实在
暗中跟着他们的?莫非也一实在偷偷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神刀公子道:“其实一实在暗中偷偷跟着他们的,还不止红莲花一个。”
  银花娘瞪大了眼睛,道:“还有谁?”
  神刀公子道:“红莲花和林黛羽刚走,就又有个女子掠了进去,笑嘻嘻瞧着俞佩
玉,道:“我早知道有别人会救你的,所以一直未出手……”试想她若不是一直跟着他
们的,又怎会如此说话。”
  银花娘冷笑道:“看来这俞佩玉相好的女子倒真不少,一个陪着他进了客栈,竟还
有个在暗中等着来救他。”
  神刀公子道:“但俞佩玉见了这女子,却好像见着鬼似的,也不管伤口还在流血,
跳起来就跑,他轻功倒当真不弱,纵然受了伤,那女子也未必追得上他。”
  银花娘皱眉道:“这女子又是什麽人?生得是什麽样子?”
  神刀公子道:“这女子一身白衣,看来倒也司算得是个美女,武功也可算得上是高
手,但我却不知道江湖中有这麽样一个人,也许是新出道的。”
  他脸色苍白,神情痴呆,别人问一句,他就说一句,说到这里,突又凝视着金燕
子,缓缓道:“现在我已将所见到的事,全说出来了,这件事其中虽必定还有曲折,但
我已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俞佩玉後来到那里去了。”
  他语声渐渐激动,接着又道:“但我以後若瞧见他,必定会叫他来找你的,我既已
知道你的心意,无论你对我怎样,找……我总算没有对不起你。”
  话未说完,人已扭头走了出去,他平日对金燕子纠缠不舍,此番这一走,倒走得漂
亮得很。
  银花娘笑道:“这人虽然有时很讨厌,不想骨头倒硬得很。”
  金燕子默然半晌,悠悠叹道:“他没有对不起找,我却很对不起他。j
  银花娘道:“我只顾听大姐说话,竟未想到他也在门口偷听,他若未听到大妲说的
那番话,是绝不会走的。”
  金燕子叹道:“他一直缠着我,就是因为总以为我对他虽然冷冰冰的,对别人却更
冷,如今听到我心里已有了别人,才死了这条心,我也少了件心事。”
  银花娘笑道:“但大姐你又何必让他死了这条心,若让他永远不死心,永远跟着咱
们,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那岂非很有意思,何况,咱们姐妹在江湖中走动也正需
要个像他这样听差打杂的人。”
  金燕子从未想到她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但自己心事重重,也懒得谴责於她,只是
叹了口气,道:“找累得很,想歇歇,你出去吧。”
  银花娘却还是坐着不肯走,瞪着眼道:“大姐你想那位林黛羽姑娘,是为什麽事要
杀俞公子呢?”
  金燕子翻了个身,闭起眼睛,不再理她。
  银花娘道:“依我想来,那位林姑娘未必是真的想杀死俞公子的,这其中有两点可
疑之处,大姐你难道没有听出来。”
  金燕子虽不想理她,还是忍不住道:“有什麽可疑之处?”
  银花娘一笑道:“以俞公子对林姑娘的那种态度看来,是绝不会有丝毫提防林姑娘
之心的,而且两人在一起,也绝不止一天了。”
  金燕子皱眉道:“这又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呢?”
  银花娘道:“既是如此,林姑娘要杀俞公子的机会本多得很,为什麽定要等到那天
晚上,在人那麽多的地方下手,又为何要故意惊动许多人。”
  金燕子想了想,道:“她也许并不是故意要惊动别的人,只不过是忍不住火气,才
争吵起来的。”
  银花娘笑道:“一个女人,若是恨极了一个男人,甚至恨不得要杀死他的时候,就
绝不会大声和他争吵的,若是和他大声争吵,就绝不会是想杀他的……大姐你也是女
人,你说我这番话说得有没有道理?”
  金燕子想了想,点头道:“这也有道理。”
  银花娘道:“还有,那林姑娘若是真的想杀俞公子,在那麽多人面前,还会不痛痛
快快的一剑将他杀了麽?”
  金燕子道:“她也许是想慢慢折麽他。”
  银花娘笑道:“依我看,那位林姑娘的心肠,决没有这麽毒辣,何况她就算真的是
想慢慢折麽他,下手也不会那麽轻……”
  金燕子道:“你又怎知道她下手的轻重?”
  银花娘微笑道:“她下手若是不轻,到後来俞公子还能施展轻功而走嘛?”
  金燕子沉吟道:“依你看来,这是怎麽回事?”
  银花娘道:“依我看来,她这也许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金燕子道:“她为什麽要做给别人看呢?”
  银花娘笑道:“这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大姐你知道……”
  金燕子冷冷道:“找只知道她实在恨极了俞佩玉,而且实在有杀他的理由,世上若
只有一个人真的要杀俞佩玉,那人就是林黛羽。”
  她嘴里虽说得如此肯定,心里却也已隐约觉得此事内中必定还有隐情,但她却未想
到,此事赏际上复杂的程度竟比她所能梦想的还要复杂十倍。口口口
  马车在这小镇上歇了一整天,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银花娘就起来催促着赶车的
料理牲口,准备动身。
  金燕子一夜辗转反侧,方自入梦,听得院子里的声响,也不得不穿衣起身,推开房
门,皱眉道:“这麽早就走麽?”
  银花娘迎了过去,陪笑道:“我早就叫他们莫要惊动了大姐,但这种粗人天生的重
手重脚,真是没法子。”
  金燕子淡淡道:“他们就算没有惊醒我,你反正也是要来叫醒我的,是麽?”
  银花娘心事被她说破,脸上也不禁红了红,这才知道金燕子虽然素来马马虎虎,却
也不是她想像中那麽简单。
  金燕子转身入屋,口中却又道:“瞧你如此着急赶路,想必心里早已有了目的之
地,你究竟是想到那里去?为何不对我说呢?”
  银花娘笑道:“大姐一直没有问起来,所以……”
  金燕子道:“我现在岂非已经问了。”
  银花娘眼珠子一转,道:“咱们妲妹两人,带着这麽多珠宝赶路,虽然不怕人抢,
但也有些不便,所以我想先将这些箱子寄存在一个可靠之处。”
  金燕子道:“你想寄存在那里?”
  银花娘笑道:“妹子初入江湖,什麽人都不认得,这自然要靠大姐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金燕子虽也隐约觉得她这新收的小妹妹虽不简单,但还是想不出
她对自己会有何诡谋,沉吟半晌,道:“这麽大一车珍宝,无论要寄存在那里,都有些
不便,咱们就算对他放心了,别人却未必肯担这麽大的干系。”
  银花娘道:“大姐说的是,这人不但要咱们放心,还得要有挑得起这副担子的肩
胛,否则将这许多珍宝放在那里,也许反而会害了他。”
  金燕子想了想缓缓道:“这样的人,附近是有一个的。”
  银花娘眼睛里闪起了光,喜道:“是谁?”
  金燕子道:“蜀中唐门,威震天下……”
  她话未说完,银花娘已拍手笑说:“蜀中唐门的威名,妹子也早已听说过了,若能
将这些箱子寄放在唐家去,那自然是再可靠没有,而且,以唐家父子兄妹的威望,也绝
不会有人敢往老虎头上拍苍蝇,打这些珍宝的主意。”
  她忽又皱起了眉头,接道:“只是,唐家的人素来孤僻,大姐若是不认得他们,他
们是一定不肯的。”
  金燕子微微一笑,道:“你显然对江湖人事如此熟悉,怎会竟不知道我和唐门四秀
也是结拜的姐妹。”
  她虽然觉得银花娘有些欢喜过度,但却以为那只不过是因为银花娘对这些珠宝太过
珍视之故。
  却不知银花娘如此巴结她,就为的是早已知道她和唐家的姑娘们是结拜姐妹,否则
只怕早已将她宰了。
  只见银花娘兴高采烈,不住笑道:“大姐和唐门四秀是结拜姐妹,妹子我岂非也成
得她们的姐姝了嘛,我孤苦伶仃,突然间有了这许多大名鼎鼎的姐姐,我简直开心死
了。”
  金燕子见她如此欢喜,也不禁笑道:“唐门家教颇严,他们的姑娘媳妇,总是觉得
朋友太少,瞧见多了你这麽个可爱的妹妹,也必是开心得很的。”
  她想到银花娘身世孤苦,纵然对珍宝瞧得重些,也是人情难免,一念至此,不觉将
昨日对银花娘生出的提防之心,又尽都抛开,反而觉得自己早上不该对她那麽冷淡,是
以一路上又打起精神,和她谈笑起来。
  蜀道虽难,但在这蜀中平原一带,却少山路,而且川中古称天府,物产丰茂,路亡
商旅不绝,倒也不觉寂寞。
  过了云阳渡,沿着长江而行,道路更是平坦,一路上乞丐却渐渐多了起来,大多俱
是叁五成群,谈笑而行,见到普通商旅,竟然很恭谨地让路,但却绝不上前乞讨,有些
面上甚至还带着倨傲之色,似乎不大瞧得起这些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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