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吕南人情急之下,冒然施出从妙手许白偷学到的“拂云手”。
这“拂云手”虽然绝妙,却是攻招而非守招,当年妙手许白创此绝招,乃是为了对付
“铁面孤行客”万天萍,创的尽是猛攻招式。
吕南人十二路拂云手攻招一老,而萧无的那招“无所不至”还尚未施完,左手圈转,人
已闪至吕南人身后,右手反背拍出一掌。
吕南人“拂云手”失利,不及采取守势,只觉眼前一花,背后袭来一道暗劲,在此情势
下,他只有运气于背,预备硬接萧无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劲将要触及吕南人后背之际,横俚飞掠出一条枯瘦的身影,人在空
中,双腿疾向萧无头部去。
萧无为求自保,急忙撤掌后跃,纵然如此,巳南人仍被余劲震得向前冲出数步。
来人意在救急,萧无撤招之后,他也停身收势,缓缓说道:“萧老弟,可认识老朽
否?”
萧无细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两腮内陷,观骨高耸,留着山羊胡须的银衫老
者,他胸前绣着六朵红花,萧无暗骂道:“想不到闻名江湖的“北盗”,铁面孤行客万天
萍,也投身在正义帮内……”
万天萍铁青的面色,绽出一丝微笑道:“萧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无量山里,救得一
命,至今无以为报,深以为憾,如今老朽……”
萧无截口道:“老前辈不必多言,你认为萧无有恩于你,以后敌对交手时,请手下留
情,今日老前辈既入正义帮,便是本教的敌人。”
万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好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
待转身欲走之际,萧无倏的上前,骈指朝万天萍背后“互汤”重穴点去。
万天萍万万料不到萧无会突下杀手,顿时喷出一道血箭,伏倒尘埃。
萧无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与我为敌者就是一死!”
银衫大汉后又飞掠出一位乱发蓬松,须髯互结,银衫胸襟敞开,露出茸茸黑毛的浓眉壮
汉,他一把抓向萧无后襟,大喝道:“好个无耻小子,竟敢暗箭伤人!”
萧无急掠之下,竟无法摆脱那一抓,只听“嘶啦”一声,后襟已被撕裂。
萧无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偷”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只见妙手许白胸前也是绣着六朵红花,分明已投入正义帮内,萧无决想不到,吕南人能
把二个打了十余年,互相仇恨的“南偷北盗”收罗帮内!
他乃是一个狡滑无比的枭雄,衡情量势,自己身旁只有两个香主,而敌方精锐皆在,于
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顾什么颜面,一声呼啸,当先急退而去。
妙手许白轻功盖冠当代,那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声:“留下!”
身形一展,就要跟踪追去。
那知身后,吕南人急呼道:“许老前辈,穷寇莫追!膘来看看万老前辈,他不行
了……”
妙手许白虽和铁面孤行客万天萍斗了十余年,仇恨甚深,但此时见他被人暗算重伤!内
心不由泛起微微惆怅之情,当下缓缓转身,走向万天萍的身旁。
吕南人怀抱满口鲜血,气息微弱的万天萍,眼泪不由夺眶而下,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
上。
万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萧无一指,这样我和他恩仇已了,我不再欠他什
么……”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双手,不住的颤抖,他哽咽道:“万老前辈,我一定要替你复
仇……我一定要替你复仇……”
万天萍受不住气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紧缩的抽搐着,口中不时发出“咿晤”的痛苦声。
吕南人慌忙抽出右手,运起本身内家真元之气,缓缓在万天萍背后抚摸着,不到盏茶功
夫,他头上便渗出涔涔汗意。
妙手许白叹道:“帮主,不要再耗损自己的元气了,万老儿心脉已断,看来已是无法可
救了!”
万天萍脸上又掠过一阵痛苦的神色,他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嘤,道:“许老儿,我死了,
你在世上可少了一个对手,哈!炳!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万天萍并非惧死之徒!此时虽知去死不远,说话仍是十分洒脱豪迈,妙手许白声音
微带凄凉的道:“万老儿,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帮主十年之约,小弟十年之内还要替正
义帮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说项,替小弟留一个位子,免得小弟死后,
天上无位,要人十八层地狱哩!”
万天萍痛苦的笑道:“好!!!”
原来万大萍与妙手许白,在西梁山上约定,以先后寻得抛在绝壑中的“璇光宝仪”,来
决定双方武功胜负后,两人一下绝壑,因绳索不够,立即遭遇到极大的惊险。
那绝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阴湿潮气的蒸薰,遍生青苔,越至壑底越是滑不溜
手,毫无可借力之处,两人都不敢轻易冒险而下,万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虑使用“大鹰爪
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内,交互换手而下。
妙手许白可没这份能耐,跟着万天萍下降丈余后,急得大叫,却无法弃绳跃下。
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妙手许白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飞镖暗器,寻那山壁微小闭隙
处挥进,然后借力在飞镖上,换插而下。
这样,妙手许白大省气力,不一会儿赶近万天萍。
万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找不出坚硬的铁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许白捷足先
登,心中实在不甘,恶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济,左手“啪”一声滑落,只剩右手单吊在壁上,看来惊险已极。
妙手许白看到这种机会,那肯放过,等下落到万天萍身侧,骈指疾向万天萍胁下的“章
门穴”点去。
万天萍本意,是等许白一指点来,右手一荡闪过,左脚随那一荡之力,向许白的“章门
穴”。那知万天萍吊得太久,手已无力,一荡没荡得动,大惊之下,狠咬牙根,左脚尽力踢
去,欲与许白同归于尽。
妙手许白也未料到万天萍存同归于尽之心,俩人同时皆被点中“章门”昏穴,身体立如
殒石向下沈落。也算二人命不该绝,恰巧重叠落在一枝从壑中壁上横生而出的大树干上。
等到吕南人沿绳而下,寻找他俩人下落时,才至一半,被万天萍的女儿万虹,因妒生
恨,割断绳素,于是吕南人也如落石般向壑底沈降。
无巧不巧,吕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树干上。
吕南人抓着树干,发现万,许俩人皆昏眩在树干上,心中惊喜万分,忙用带在身上的那
困绳素,一端系在树干上,直垂壑底。
吕南人借着那条绳索,把万,许俩人一一运下壑底,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解开俩人被点
的穴道。
“章门穴”是人体最大的昏穴,二人醒来后,再无半点气力拚斗。
他俩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是恩怨分明的硬汉,他俩人自忖这次必死无生,被吕南人救
起,心中对他大为感激。
吕南人趁此机会,极力劝解他们捐弃俩人之间的恩怨,那知他两人有如顽石,半点也点
化不透。
吕南人气急说道:“在下救得两位性命,不望报恩,只求你两人在十年内,不准械
斗!”
万,许两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汉子,当下立即捐弃私仇,答应十年内不再争斗,并应诺在
十年内,愿受吕南人指挥。
这就是所以江湖上顶顶大名的“南偷北盗”,会受正义帮派遣的缘故。
当时吕南人本不欲接受这个应诺,忽然他发现身侧不远处,被万天萍抛落的“璇光宝
仪”落在那里,拣起一看,只见“璇光宝仪”激烈晃动,由万,许两人的协助,发现一批极
大的百年宝藏!
于是,吕南人改变心意,接受应诺,利用这批富堪敌国的宝藏,建立针对天争教的正义
帮!
吕南人万万也想不到,建帮不过数月,就损失帮中一员大将,心中悲痛,哀惜万分。
突然,万天萍脸上红光焕然,这是回光反照的现象,吕南人抱紧万天萍的身体,生怕他
就此死去。
万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恶深重,死不足惜,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吕南人颤声道:“晚辈性命是前辈所赐,前辈有何相托之事,南人至死不辞!”
万天萍吐出一口鲜血,却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儿万虹,她一生就托给帮主了。”
吕南人惊道:“这……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弥留之状,不忍使他失望,立时慨然应道:
“晚辈回去之后,即明告帮内,明媒正娶令爱为妻!”
万天萍满意地一笑,又吐出两口鲜血,微弱的道:“好……好……女……婿……好女
婿……”
月色如旧,照在万天萍苍白如灰的脸上,他已含笑而逝。
吕南人放声大哭。
妙手许白也不禁老泪纵横,道:“万老儿,我妙手许白的武功,确不如你……”
林内一直隐藏的女子,此时移步走出,来到万天萍身侧,轻呼道:“姐夫!”
吕南人泪眼看去,一见那女子正是三湘大侠未亡人孙敏,颤声问道:“凌……凌琳……
好吗?”
孙敏勉强笑道:“南人,你不要记惦,我回去会好好处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儿也要
和静儿成婚了,虹儿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会,又道:“姐夫的丧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明日我想和琳儿,静儿离开这
里,迁居到金陵,你知道静儿……唉!到金陵热闹的地方,我想对他比较好一点!”
吕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敏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又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来看
看……”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体,默默地望着孙敏离去的背影……
匆匆就是十年过去,这十年中,天争教与正义帮一直势均力敌,对峙江湖……。
这十年来的互相对峙,使江湖上显得十分安静。
在这同时,另两个秘密帮会,“天毒”“天媚”由于十年来的锐意经营,也慢慢壮大起
来。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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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五章 巧笑倩兮处子心
阮伟与“八卦神掌”范忡平别后,一路奔回自己居在城中的客店,他大伤初愈,来到客
店前,面色苍白如纸。
突听身后有人喊道:“阮兄弟!阮兄弟!”
阮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锦袍的中年汉子,左手牵着马,右袖空荡荡的垂在腰际,马股
上驮着两个袍袱,正是月前指示阮伟去八卦神掌那里的独臂人。
那独臂人向阮伟笑嘻嘻的走近。
阮伟恭声道:“原来是大叔,近来可好?”
独臂人剑眉轩动,笑道:“来皖南寻访一位前辈侠踪,没找到,还好碰到一位老友,一
月来倒也玩得畅快,而且带回此地名产毛尖茶,真是不虚此行。”
边说边指着马股上的包袱,神采神扬道:“内人最喜茶道,此次带回这么多毛尖茶,够
她品的了。”
他说到妻子,喜笑吟吟,表现出内心的深爱。
阮伟看到他如此欣悦,不禁慕道:“大叔兴致真好!”
独臂人注意到阮伟的脸色,奇道:“小兄弟怎么啦!你的气色……”
阮伟思及自己的孤苦及茫茫的前途,不由低头黯然神伤。
独臂人转口问道:“小兄弟,你到八卦神掌那里去求艺,情形怎么样啦?”
阮伟见他问的亲切,彷佛亲人似的,忍不住叹道:“小侄不肖,竟未蒙得范老前辈的青
睬!”
独臂人不信道:“像你这样的资质,范老头不收,真是走眼了。”
独臂人一招,道:“来,我们到茶馆去谈谈。”
到了一家大茶馆,正是早茶之时,宾客满座,独臂人和阮伟两人在楼上选定一处雅座,
叫上早黠,边吃边说,阮伟道出求艺不得的经过。
独臂人听后叹道:“这就难怪范仲平不愿收徒啦!若是以他的武功来说,在江湖上自是
大大有名;但若遇到异人高士授出的徒弟,就不能比矣!”
他停了一顿,微闭双目,似在回忆往事,顷刻后他又慨然道:“十一年前那档子事,我
也有所耳间,想那青海无名叟之徒,以他的武功及傲气,定然深深刺伤了范仲平的心,可是
这在武林中少之又少,八卦神掌也未免太把自己的武功看轻了。”
阮伟好奇道:“这无名叟是谁,竟能教出使范老前辈寒心的武功?”
独臂人眼中露出朦胧的色采,似在自语道:“这无名叟尚且教出一位武功盖世,机智绝
顶的奇人,可惜……唉!我怎可妄评他人……”
他神色一变,恢复稳重沉着的表情,向阮伟道:“这无名叟在武林中是个传奇的人物,
只有少数几个人曾见过他外,一般武林豪士只知道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有这么一个
无名异人。”
阮伟心中一阵沉思,蓦然想起,笑问道:“小侄还不知大叔高姓大名?”
独臂人笑道:“你看我这人,问了你的姓,却忘了介绍自己,锺静是我的名字,住在金
陵,家里有一妻一女,还有岳母也住在一起。”
阮伟道:“锺大叔,你这么远从金陵到此,真不容易呀!”
锺静道:“我在金陵听说一别十年的前辈在皖南出现,内人就匆匆催我来看看,其实那
位前辈就是在再远的地方出现侠踪,我也要不辞劳苦赶去看看,我这一身若不是那位前辈的
疗治,只怕到今天还是跟废人一样的躺在床上呢。”
锺静转变话锋,问道:“小兄弟,你为什么离开家庭,浪迹江湖,一心一意只想拜师学
武吗?”
阮伟顿时脸上罩起悲苦之色道:“小侄那有什么家,母亲被人杀死,弟妹离散,而
且……而且……生父不明……”
锺静惊道:“那么你的生身之父是不是姓阮?”
阮伟摇头道:“小侄远离家乡,一心只想学到武艺替母报仇,另则就是要找生父的下
落,家母临去时,遗言说我生父姓吕……”
锺静大惊,霍然站立,微颤道:“你真是姓吕?”
他这一站竟可看到楼下行人来往,突见行人中一个人影,宽的文士服,随风飘汤,侧面
是英俊斑挺的脸形,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所要找的前辈。
他连忙走出桌旁,慌忙道:“你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我有急事,立刻赶回
来……”
话声未毕,他就已匆忙跑下楼,阮伟站立向楼下望去,只见锺静跑出,四下张望一阵,
就向一方急急走去,竟连在马栏上的坐骑,也忘记牵去。
阮伟满心疑问的坐下,暗道:“他为什么匆忙而去?是不是发现惊人之事?什么事会令
他惊心呢?对!一定是他看到要找的前辈!但他又为什么听到我生父姓吕会如此吃惊呢?又
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我说呢?”
日落西沉,暮色渐合,夜幕低垂,阮伟在茶楼上一直等,都未见锺静回来,看看茶楼就
要打烊,不得已离开茶楼,牵起锺静留下的坐骑,走回客店。
此刻是酉牌未时,夜初上,街道上行人如织,穿梭来往。
阮伟好不容易走到客店门前,微闻身后远处有女子喊道:“阮伟!阮伟……”
阮伟回头看去,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不知是谁在喊自己,、心想:“并无女孩子认识
我,也许听错了。”
他走进店内,唤店小二好好照料锺静的马,卸下马股上的包袱,带进室内。
刚走进房内,就觉到内心不舒服,头脑发胀,坐定后忍不住比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他早上受的内伤,虽经内家真气助其复元,但伤口并未痊愈,经过一天的劳累,此时心
神一松,又发作起来。
他掏出手绢,正拟抹拭掉唇边的鲜血,房门“咚”“咚”敲响,以为是店小二送茶水应
道:“进来!”
房门打开,出现一位扎巾包头,身着紫色勤装,背挥宝剑,婷婷玉立的美少女。
阮伟认出是救自己离开十三公子太保那里的公孙姑娘,也是奚落自己武功不行的女子。
他慌忙擦掉唇上鲜血,把手绢塞到背后,生怕她看见自己吐血,又要遭她奚落。
那知他慌忙揩擦,仍在唇边留着微微血丝,紫衣少女的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到,不
觉笑道:
“你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在范大叔那里受了伤啦!”
阮伟外表谦和,内里却是心高气傲的人,由公孙姑娘的话意,知道她竟然已由八卦神掌
那里,得知自己受伤的经过,内心一阵羞急,不禁又吐出两口鲜血。
紫衣少女大惊失色,娇急道:“快忍住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乳白如玉的小瓶,
倒出一粒火红色龙眼大的丸药,递向阮伟,又道:
“快将它服下。”
那丸药散发出极强烈的浓香,令人觉得舒畅无比,心知是灵丹异药,可是他厌恶紫衣少
女,乃摆头闭嘴,不肯服用。
紫衣少女心中一急,顾不得出手点在他胸前麻穴上,左手在他颚下一推,顺势将丸药送
进口内。
阮伟身体不能动弹,丸药一入口,见津生液顺流入腹。
那紫衣少女彷佛不知男女授授不亲的礼法,抱起阮伟,把他放在床上,还为他宽衣脱
靴。
阮伟自小读圣贤书,深知礼法之道,此时被紫衣少女摆弄,直羞得满面通红。
紫衣少女看他发羞的样子,忍不住榜格直笑,娇躯乱颤,但她却是一个细心如发的女
子,为他脱去衣靴后,弄好枕头,照顾得无微不至。
阮伟见她如此对待自己,心中感激油生,暗道她大自己数岁,像个大姐姐照顾自己,有
什么不对的呢?
于是他反而自责刚才心虚脸红,显得不够大方磊落了。
紫衣少女掩口笑道:“你好好睡一觉吧,等到明日醒来,一切自会痊愈,我吩咐茶房不
要打扰你。”
说罢,娉婷的走了出去。
一觉醒来,东方大白,阮伟足足熟睡五个时辰,翻身站起,只觉体内再无丝毫凝滞的现
象,当下盘膝打坐,气运一周天,直上十二重楼,不过片刻就运行完毕。
他不禁暗暗吃惊,忖道:“奇怪呀!怎么会比平常运功,要快上数倍!”
他那知昨夜服下的火红丸药,是隐居藏边垂数十载,无名怪叟“飞龙剑客”公孙大侠,
所精心密制的“龙虎丸”!
他服下一粒“龙虎丸”不啻增加三年苦修内行,活络了全身气血要穴。
房门敢开,只见公孙姑娘换上一套紫色长衫,肩披紫色貂裘,长裙曳地,手捧热气蒸腾
的盘子,娜走来。
她把盘子内的热点放下,笑道:“可觉得好点!跋紧吃点东西,你会感到更舒畅些。”
阮伟内心感激得无可言状,不觉喊道:“大姐……”
公孙姑娘摆出少女的娇嗔道:“别叫我大姐,听得怪蹩扭的,我爹喊我兰儿,你也就叫
我兰儿吧!”
公孙兰从小苞爹居在藏边,性格养成如藏人女子一样,豪爽,热情。
恭敬不如从命,阮伟呐呐道:“兰……姐姐……”
他终是说不出兰儿两字.公孙兰吁气道:“兰姐姐就兰姐姐吧!”
阮伟接道:“兰姐姐,谢谢你……”
他只能说出“谢谢你”三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语言,来表达出自己的感激。
公孙兰长袖掩嘴,笑道:“别老叫姐姐了,快吃吧!”
阮伟很听话的坐下,就桌吃完公孙兰送来的早点,他自昨天午后便无点食下腹,肚内早
已饿难当,此时吃来更觉香甜,公孙兰在一侧看的直发笑。
阮伟把盘内食物吃完,还觉有点饿,不禁赧颜道:“兰姐怎会认识八卦神掌范老前辈
的?”
公孙兰盈笑道:“你可别怪我在范大叔那里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其实我也是无意探听
到,范大叔七年前曾到藏边,与我爹盘旋数月,那时我才十岁,天天缠着他教我武功,这一
次到中原来,自然应当去看看他。”
她瞥了阮伟一眼,见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更是兴致盎然道:“你才离开范大叔那里
没多久,我正好找到范大叔那里,见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又见石椿场上,有着一滩鲜血,我
就追问是怎么回事,范大叔本不想说,可是他缠不过我,还是原原本本把你求他传艺的经
过,说给我听,我一听你也来到皖南,而且才走没多久,就急忙向大叔辞别来找你。”
公孙兰说到这里,住壁不语,只望着阮伟笑。
阮伟好半晌没说话,庄静地坐在那里,他被公孙兰的叙述,将心中原来对她的恶感,竟
一扫而光,再也不顾忌拜师不成的事被她知道。
当下他心畅气和道:“小弟身负血海深仇,这次范老前辈不收我为徒,他日还要再接再
厉寻访名师,就是吃更大的苦,也不气馁。”公孙兰接口道:“你跟我到西藏,我叫爹教你
武功。”
她心爽口快,不考虑措辞,就冲口说出,阮伟已知她的性情,好生感激道:
“兰姐,你爹会瞧得起我吗?”
公孙兰见他已有允诺之意,欣喜道:“范大叔说你资质为练武上乘之根骨,言下很惋惜
不能收你为徒,我爹可不像范大叔,他要见着你,一定会把全身技艺都传授给你。”
阮伟呐呐的道:“我……我到西藏去不太方便吧?”
他本意是觉着跟公孙兰,遥遥千里到西藏,孤男寡女总有点不适合,那知公孙兰说道:
“这有什么不方便,到西藏去路虽远,我熟得很,包准不会使你迷途,只是你要好好跟
着我,别走散,否则找下着你,我要担心死了。”
阮伟听她说得诚挚,于是也抛下世俗之见,心中暗暗决定跟她到西藏去看看,总比在中
原流浪好得多了。
这天一则阮伟要再等锺静一天,再则身体才复元要休养一下,公孙兰也不急着回家,预
定明日再动程赴西藏。
公孙兰如只百灵鸟,喜悦的一下又走进阮伟房内谈笑,一下又走出去准备明日长途远行
应用的物品,看来她虽比阮伟大三岁,但在举止,言谈上比阮伟要活泼精干得多了。
入夜后,人们已入梦乡,所有烦嚣.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失,终于大地俱寂。
阮伟在梦中被窗户吱吱声惊醒,连忙爬起来,窗外人似乎也发觉已惊醒了阮伟,停止撬
动。
半晌,那窗外人突低沉沉道:“本公子是杀死你母亲的仇人。”
阮伟本以为是个毛贼,此时一听竟是杀母凶手“神龙手”李民政的声音,仇恨顿生,那
再顾到自己,开窗飞跃而出。
只见前面数丈处,一矮胖身形的人在向自己招手,阮伟认出正是李民政,毫不考虑对方
有何阴谋,疾速掠去。
不过盏茶时间,来到郊外一片旷野处,四周有几棵扶疏的大树,矮胖身形的人陡地煞住
脚,片刻阮伟也追了上来。
矮胖人哈哈一阵大笑,大树后突地掠出二条人影,分左右站在阮伟身后。
阮伟回目望去,原来是“撞龙棍”华利己及“千里健行”马心剑,暗道:“十三公子太
保到了三个。”
阮伟被他们三入围在当中,一时不敢轻易冲向李民政,以报那杀母之仇。
李民政肥胖的脸,阴笑道:“小子,你杀母大仇在此,上来吧!”
阮伟此时反而冷静无此,不动神色,他心知自己只有出手一击的机会,这一击失手,打
不中李民政,那时自己性命在三人环攻下,不出数招便要丧命。
当下,他暗暗凝气,把全身功力聚集在双掌上,要在自己被环攻以前,先拚得一个杀母
仇人的性命也就心甘瞑目了。
李民政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子只要把庄老鬼密藏的绢册拿出来,就可饶你一
命。”
阮伟心惊道:“他们怎知我藏着庄老伯的天龙剑经?”
蓦地,他想到庄老伯的安危,忍不住颤声道:“你们把庄大侠怎么样了?”
李民政肥肉抽动,阴阴道:“庄老鬼身怀正义帮信牌,十三公子太保不是蠢人,没去轻
易动他,但老鬼寿命不长,不到一月就死了!”
阮伟陡闻噩耗,心头悲痛难当,泪如雨水,滴滴流下。
李民政朗声道:“果是不错,庙中和尚说,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是他亲人,现在看来,断
定不错了。”
阮伟狠声道:“是又怎样?”
李民政笑道:“好说!说!庄老鬼死后,我们兄弟在他遗物中搜了半天,也搜不出那
本天龙剑经,当时令得我们兄弟好生失望。亏好是九弟聪明,他说也许庄老鬼自知去死不
远,已把最重要的遗物天龙剑经,给了最亲近的人。兄弟们想了想,认为九弟的话不错,一
经打听,果然有你这么一个最亲近的人。”
阮伟呜咽道:“庄老伯孤苦一生,你们这些狼心徇肺的家伙,为什么还要这样迫害
他?”
李民政枭笑道:““赤眉大仙”在世上有你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惦记着他,确也不
枉一生,可惜他却不知,把天龙剑经放在你身上,岂不是害了你!”
阮伟脑中霍然闪过庄诗燕在生前叮咛的话,说万万不可让人知道身上怀有天龙剑经,当
下急忙收泪,大声道:“我不懂你的话,更不懂什么叫做天龙剑经!”
李民政嘿嘿笑道:“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阮伟怒目圆睁,厉吼道:“阮伟只知你这恶鬼杀死了我母亲,害死了我老伯!”
李民政慢慢移步上前,阴狠道:“先教你本公子的分筋错骨手,你自就会憧了。”
阮伟蓄劲以待,预备他再走上三步,就拚死给他两掌。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飞来,其疾如电,李民政连忙翻身掠起,那白光从他脚底擦过斜飞
入地。
跟着一声娇叱道:“你们不要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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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六章 聋哑一僧天竺来
娇叱声中,旷野上落下一位紫色劲装的少女,身背宝剑,腰扎一排柳飞刀,她把手中两
把飞刀,对准李民政的心窝,尖声道:
“你敢再上前一步,就请“追命刀”!”
这“追命刀”三字,顿时震慑住场中三位公子太保。
要知追命刀数十年前便已声震江湖,为“飞龙剑客”公孙大侠的独门暗器。
阮伟一侧喊道:“是兰姐姐,不要放他们,他们害残了庄大侠。”
李民政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公孙姑娘,哼,姑娘不会为了一个庄老鬼,和我们翻脸
为敌吧!”
公孙而回头望着阮伟道:“你快回去,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难道姑娘就对他怀着好意吗?”
默不作声的华利已,突然冷冷道:“兄弟们搜过赤眉大仙的遗体,想不到一个姑娘也敢
去搜?”
马心剑跟着道:“这还不是为了天龙剑经。”
公孙兰柳眉倒竖,叱喝道:“住嘴!”
李民政又是一阵哈哈,讥道:“我们兄弟十三人分四批去找这位小相公,想不到还比你
一个姑娘慢了一步。”
华利已紧接着道:“不但慢了,而且连人也差点被骗到西藏去。”
马心剑凑上一句道:“假若再晚一步,这位小相公,我们再也找不到了。”
公孙兰反手拔出宝剑,厉叱道:“你们再敢胡说八道,我可顾不得爹的嘱咐,要开杀戒
了!”阮伟脸色煞白,硬生生从牙缝中拚出六个字:“请——他——们——说——下——
去。”
李民政脸色突变,厉颜道:“姑娘一月前就跟踪我们兄弟,以为我们不知吗?当年在西
藏,兄弟们说话不小心,被你爹得知我们已知天龙剑经的下落,“飞龙剑客”他一生好剑,
他既得知那肯放过,几年来他都派“八卦神掌”范老头跟踪,想不到近来换派了他的独生爱
女来追查我们兄弟。”
马心剑抢道:“公孙大侠这一着真厉害,险些把天龙剑经骗到西藏去。”
公孙兰怒气已极,不再遵守爹的一再吩咐,当下长剑一挥,向马心剑直扫而去。
华利已冷冷道:“你追查我们一月,想不到今天一天的举动,却被我们在暗中查的一清
二楚。”
公孙兰左手斜飞,两柄飞刀成人字形,分向华利已及李民政刺去。
公孙兰怒极出手,失了准头,那两柄追命刀皆被挡过,当下李民政和华利已合围攻上。
要知公孙兰的武功要比他们三人联手还高,但因气愤的原故,再加上他们三人一面打,
一面冷言冷语,战了百余回合后,仍是不分胜负。
公孙兰越战越是心神不定,忽然地发觉阮伟已不在现场,心中一急,不想恋战,一记怪
招施出。
公子太保三人不识怪招,吓得连忙后退,公孙兰趁此空隙,飞掠出战阵,急向城中奔
回。
回到客店,只见店小二睁着瞌睡的眼睛,在上门板,公孙兰掠步上前,急问道:“刚才
有人走了吗?”
店小二内心正在嘀咕,不由发牢骚道:“不是吗,这么晚哪,非要套马不可,真是神经
病。”
公孙兰奔至阮伟门前一看,果然房内空空,东西都搬走了,她又疾奔至店小二那里,急
问道:“那客人从那里走啦?”
店小二朦胧道:“我还未睡醒,怎会知道。”
公孙兰小脚急跺,一个箭步窜到街头,四下张望,那有一点影子,她不觉流下如珠般的
眼泪,喃喃自语道:
“阮伟你误会了我的心,阮伟你误会我了……”
且说阮伟,由公子太保三人的口中,得知公孙兰也在窥伺自己怀中的天龙剑经。心想难
怪她在范仲平那里,知道自己的行踪,就不顾一切勿急的来找我,原来为的是天龙剑经!
难怪她在客店中虚情假意的照顾我,不过为争取我对她好感,而露出天龙剑经的所在!
她还要我到西藏去跟她父亲学艺,哼!不是一个晃子,好叫我到了西藏,任他们父女
俩摆弄,乖乖的献出天龙剑经!
阮伟顿时把公孙兰一切的行为,都认为目的在天龙剑经,他觉到是被欺骗,一切的情感
升华,都化成烟灰,变成仇恨,当一个人忖出的情感越深时,一旦得知对方是虚假的,他所
受的痛苦也越深。
阮伟骑着锺静的马,不辨东南西北,只拣那最最荒僻的地方奔驰,彷佛要藉这疯狂的奔
驰来发自己的感情。
他微微感觉到,似乎地势越来越高。
东方露出曙光,阮伟茫然的四下一看,竟是来到一个山中,原来此地正是祈门县南方的
九华山。
他心想,且爬到那最高的山头,避开一切世俗的人及事,于是他下马而行。
山路崎岖,到那曙光大露时,只见山巅上满盖着白雪,阮伟内功虽然不错,也不禁感到
寒意刺骨。
那匹马却不能耐受如此严寒,实在嘶啦啦地呼气,四蹄冻得乱踢,阮伟怕它冻坏了,于
是又骑了上去,就在山峰上奔驰起来。
到那马奔得汗气直冒,已来到一个山尖处,阮伟下马,徒步想爬上那山尖,一吐心胸中
的闷气。
那山尖十分陡削,阮伟艰苦的爬上,只见山尖上是一块数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中央面对
面坐着两人,另侧一丈开外也坐着一个人。
他厌恶再见世人,就欲转身离去,忽见那独坐一人竟是二日夜不见的锺大叔——锺静。
他快步上前,喊道:“大叔!”
锺静回头一看是阮伟,忧形于色道:“小兄弟,是你!”
他并不为阮伟的突然在此出现,感到惊喜,因另一件重大的事,已压得他再无心顾到阮
伟了。
阮伟好奇的向场中望去,只见一面是个眉骨高耸,双目深陷,鼻子高挺,脸色苍白的白
衫中年文士。
另一面是个脸色黝黑,面貌仁慈的僧今身着一套又旧又破的单薄衲衣。